再借外债(1 / 1)

民国 蔡东藩 1819 字 2个月前

段祺瑞南行赴鄂,借着犒师的名义到了武昌,与第一路总司令两湖宣抚使曹锟、湖北督军王占元会商军务,又召集河南督军赵倜及奉、苏、赣、鲁、皖、湘、陕、晋各省代表到汉口,列席聚议,大致说:“长沙已攻下,正好乘胜平南,统一全国,但大家必须合力才能成功,所以我特地南来,当面商决,还望诸君一致图功,切勿功亏一篑。”大家虽各执己见,有主战的,有不主战的,但表面上都唯唯从命,只有曹锟捻须微笑道:“要平定南方,也不是什么难事,但用兵必先筹饷,只要兵饷有了着落,将士才能效命戎行,不虑艰阻了。”段祺瑞答道:“这原是必要的条件。我回京便去设法筹备,源源接济。总之,外面督兵责在诸公,里面筹饷责在祺瑞,如果能征服南方过太平日子,岂不是一劳永逸吗?”曹锟不便再说什么,淡淡地答了一个“是”字。

会议完毕后又住了几天,段总理才与豫督军赵倜从汉口出发,乘着兵轮沿江东下。到了九江,与江西督军陈光远又谈了许多军机要事。段再由九江到南京,与江苏督军李纯、安徽督军倪嗣冲、上海护军使卢永祥,叙谈了半日。倪与段心意相投,卢也是段派中的一分子,当然对段的话唯命是从。李纯是冯氏心腹,此时也只能敷衍了事。达到目的后,段祺瑞才打道回京。

段祺瑞南下,无非是想固结军阀,指挥大计,一心一意与南军决一胜负,大有不平南军,誓不罢休的意思。回到北京后,段的头等大事就是筹备军饷,无奈点金无术,只好向邻邦借贷。东邻日本心有异图,对中国一直很慷慨。徐树铮为段氏出谋划策,只要南北统一,一点点借款自然可取偿于百姓,不用深忧。凑巧,交通部长曹汝霖是亲日派首领,与小徐是生死之交。曹见段氏筹备军饷急需巨款,于是自愿做贷款东邻的中间人。当下,曹汝霖找到日商中华汇业银行,贷款两千万元,合约上不便说明充饷,只说是扩充西北电信及修理旧有电台与添设无线电等。议定利息八厘,偿还期五个月,用旧设电信收入作为担保,并许诺将来关系电信事业或需借款,该银行有优先权。双方彼此签约,段总理得了两千万大洋,正好酌量挪移,暂充军费。

只是电信收入已作为丹、法两国的借款担保,现在一物两押,岂不是失信于人?驻京丹麦公使及法兰西公使得知后,立即提出抗议,并照会质问中国政府。中国政府只好分别答复,说:“电信收入金除抵偿丹、法两国外,还很富裕。更何况现在是短期借款,五个月即当还清,与两国原约不相抵触。”两公使接到复文,见中国政府说得有道理,但打算等五个月后看中日是否践约,再作计较。段氏得了两千万元借款,但不能全数移作军费,只好随时酌拨,接济各军。偏偏各路军电纷纷索饷,第一路军总司令曹锟催索的尤为紧迫,比讨债的还要厉害,今天拨去若干,嫌不够;明天又拨去若干,仍称不够。段总理无可奈何,只好又让曹总长出面向日本政府借款两千万元。日本政府问及用途,曹汝霖答复,说要修筑顺济铁路。顺济铁路是由直隶顺德府到山东济南府的路线,早已勘定,因为无钱筑造,所以成为悬案。只是日本政府的贷款条约格外苛刻,不像日商汇业银行是贸易性质,只收普通利息。商议了好几天,双方订约,年息七厘,本月付款一部分,其余分四期交付,以顺济铁路为抵押。段总理明知契约过于苛刻,受损巨大,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听任曹汝霖的安排。

筹饷人员办得十分吃力,前敌军官却不肯全力以赴。自从长沙攻克后,曹锟、张敬尧等人都按兵不动,与南方变成不和不战的局面。段总理致书催促,曹锟却总以缺军饷为借口,说要马上带兵北归,前来索饷。段总理刚想诘责,不料冯总统反下一特命,加任曹锟为四川、广东、湖南、江西四省经略使,坐镇保定,惹得段总理义愤填膺,跑去质问冯总统。冯却振振有词道:“川、粤、湘、赣四省叛党未清,因而特任曹锟为经略。古人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的意思就是要他感激思奋,扫清南方!”段总理无词可驳,愤然退出。从此,冯、段两人的恶感越积越深了。

曹锟以前打算收复湘省后再申和议,此次南下攻湘,表面上是给段氏帮忙,实际上仍为冯氏效命。既然已攻下湖南省会长沙,后事便可交给张敬尧处置,自己乐得北返,过安闲日子。冯国璋很高兴曹能践约,因此提拔他为四省经略使,此次任命看起来是为了平南,实际上是叫曹坐镇保定,保卫京城一带。段总理奔走指挥,还以为元首受制于他,三军听命于他,所以卖力借款,使得饷源不绝,以实现平南的愿望。谁知又落入了冯国璋的计策中,叫他怎么不怒?但段向来性格坚忍,始终不肯变易决心,他暗想两广巡阅使龙济光现在琼州,可命龙从后面制约广东;福建督军李厚基与广东毗连,可制约其右。南军以广东省为中心,北军若将广东东部占住,云南、广西等省也无能为力,所以段在登台之前就已致电龙、李,嘱令出兵;此次段重复电促,并同意拨巨饷,只要求龙、李立即攻打广东,又命浙江督军杨善德发兵助闽,合力攻粤。

龙济光本来就与南军有嫌,袁氏失败,龙被驱逐,寓居琼州。段祺瑞执政后,授龙为矿务督办。但龙向来缺乏矿学知识,如何办矿?更何况僻处琼崖,更难任事。直到南北交战,龙在南海独树一帜,依附段氏,断绝南军交通,因此段撤去两广巡阅使陆荣廷的职衔,转任龙济光。只是龙济光部下都是些老弱残兵,根本不耐战,龙济光虽立志助段,却力不从心,因段氏一再催促,无奈带领旧部渡过琼州海峡,进攻阳江。阳江驻守的粤军见龙军突然攻入,不禁慌张失措,觉得自己势单力薄,无法抵挡,很快弃去阳江,各自逃生了。龙济光进入阳江城后,命司令李嘉白分略高、雷二州境内。粤军四处分防,但由于事发突然,一时不能控御龙军,龙军得以东冲西突,侵扰边境。随后粤军司令李烈钧引众堵截。李烈钧麾下的将领个个骁勇善战,非龙军所能与敌。龙军司令李嘉白连战连败,逃得不知去向。龙济光亲自前去迎战,在雷州境内与李烈钧鏖战两次,李军仍占明显的优势。龙济光抵死不退,竟被包围起来。

龙军孤立无援,无从脱险。龙济光苦守数日,眼巴巴地盼望闽、浙联军攻入粤境,牵制李烈钧。偏偏闽督军李厚基是个庸碌无能的人物,部下只知剽掠,不守纪律。李厚基虽然拥护段祺瑞,满口主战,但平时没什么机谋,调度又不合法,还要逞强主战,因此反招南军仇视。闽军还未进入粤,粤军却已先行入闽,福建右边的泉、汀、漳三州多处遭到攻击。李厚基赶紧发兵抵御,败多胜少,不得已致书浙江,大声呼救。幸亏浙江派兵赴援,才将粤军驱出,保全境土。李厚基仍想进攻,粤军也不肯善罢甘休,双方各添将士再行角逐,在汀、潮交界处激战多日。潮州本是广东属地,汀州原是福建属地,粤军守潮攻汀,与闽、浙联军相持,闽、浙联军猛烈攻潮,粤军仍然坚守,并且占领了汀州的好几个县。到了此时,闽、浙两军几乎不能自保,哪还能越境西行去救龙济光呢?老龙无从脱险,只好硬着头皮率领余众冒险突围,总算天不绝命,找出一条生路向南逃去。到了雷州,龙济光检点随兵,只剩了千余人,当下命这千余名残军留驻雷州,等候支援,自己则带着亲兵向广州湾去了。

广州湾在雷州南面,濒临南海,前清光绪二十四年间被法国人据为租借地,地方政治全归法国人主持。龙一行人如欲过境,必须先向法领事申请,得到允许才可通过。当下龙备了文书,咨商法领事。法领事还算有情,同意他借道,只是要求按照国际公法通例,外人入境不能携带武装,必须先缴出军械。龙济光进退两难,只得俯首依令,嘱咐部下悉数缴械,由法领事查明后才得以通过。龙军虽得生路奔还琼州,但想卷土重来,再去攻粤已没有可能了。龙济光无计可施,决定亲自入京,向段总理面议军情,请他拨兵给械。于是,老龙王龙济光将所有残军交给弟弟龙裕光管领,守着琼崖,自己乘海道轮船前往北京去了。

龙济光一走,雷州留守的孤军整日待援,援军却杳无音讯。粤军极力围攻,这数千人怎么支撑得住?很快全部投降。接着,粤军逾海进攻琼州。龙裕光刚刚筹措守备,鼓众效力,哪知琼州警卫军第三十七营营长杨锦堂忽然叛变,竟对龙裕光宣告独立,与粤军联络。杨锦堂当即将粤军引入境,先占据琼东乐会县城,接着占领万宁、陵水各县,并分攻文昌、定安,直逼琼山。龙裕光虽尽力抵御,无奈粤军势大,实在无法招架,而且琼州只是个孤岛,守兵又少,五日失一县,十日失两县,不知还能坚持多久。龙济光北去又毫无音讯,援兵连个人影都没有,看来老龙的巢穴要就此覆没了。

龙济光赴京求援,难道段总理忍心坐视不理,任他巢穴覆没,欲归无路吗?可段总理只有一人,既要做国务总理,又要做参战督办,对内对外日不暇给,龙济光入京求援,段不是不想给他支援,但琼崖在最南面,距北京有万里之遥,鞭长莫及,一时如何到达?并且,曹锟回京以后,前敌将士都已观望不前。湘省控制着长江中坚,比琼州紧要的多,长沙虽然收复,但湘南一带仍有南军踪迹,却无人肯去扫除,更何况一个小小的琼崖?尽管龙济光一再催逼,段总理也只能逐日敷衍,等到拖的时间太长,难以为情了,段才任命山东督军张怀芝为援粤总司令,立即出发。长沙攻下后,曹锟返京,张怀芝引兵退还山东。接到援粤总司令的任命,张怀芝令部下将士运集兵械起程,但此时已是阳历六月下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