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树铮诱杀陆建章(1 / 1)

民国 蔡东藩 2266 字 2个月前

为了一举**平南方,也为了让冯国璋刮目相看,段祺瑞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再多借些外债,筹足饷械,派遣十万雄师平南。于是,段授意曹汝霖、陆宗舆二人再去借款。曹汝霖现任交通总长兼财政总长,陆宗舆是浙江海宁人,游学日本,毕业于法政学校,回国后辗转迁擢,累居显要。民国成立后,陆先后任国务院秘书及驻日公使、币制局总裁等职,宦囊充裕,多财善贾,并与日商合办中华汇业银行,做该行总经理。曹、陆两人同是亲日派,与驻日公使章宗祥一个鼻孔出气。这次奉命借债,曹、陆自然电告章宗祥,内外一起张罗。东邻日本极为慷慨,只要曹、陆、章与他筹商,无不答应,只是抵押需要稳固,信贷契需要严密,这两事办好了,便有几千万的银元源源接济。日本到底有何用意,肯这样替民国腾挪,苦心经营呢?从民国七年六月开始到九月,中国政府共向日本借款五次:

第一次,以吉林、黑龙江两省全境森林矿产为抵押,向日本兴业、朝鲜、台湾三银行借款三千万元。

第二次,以盐税余款为抵押,向日本银行团借第二次善后借款一千万元。

第三次,以吉会铁路所属的一切财产和收入为抵押,向日本兴业银行、台湾银行、朝鲜银行,以修建铁路为名借款一千万元。

第四次,以满蒙四路铁路所属的全部财产和其收入为担保,向日本三银行再借铁路款两千万元。

第五次,以从山东济南到直隶顺德间,及由山东高密到江苏徐州间的铁路为抵押,向日本兴业、朝鲜、台湾三银行借顺徐铁路款两千万元。

以上各种借款契约,各备中、日文两份,政府、银行互执一份。合同中规定,若将来双方发生疑议时,应取日文条约,不适用中文条约。曹、章、陆三人只管借款到手,根本不管有何隐患,所以日本人如何说,他们便如何做。此外,还有制铁借款、参战借款等大约数十万到上百万借款,有的向日本借,有的向英、美等国借,还有少数借款无从查明。只要能实现段祺瑞平南的目的,什么森林、金矿、铁路全部都可抵押出去。怎奈南军坚持到底,誓与北方抗拒。一帮军阀议员联合起来,先由议员选定会所,组织非常国会与军阀沟通意见,订立军政府组织纲目,并按大纲第三条“军政府应从非常国会中选出政务总裁七人,组织军政会议,行使职权。”,投票选举出唐绍仪、唐继尧、孙中山、伍廷芳、林葆怿、陆荣廷、岑春煊七人为政务总裁。后来,孙中山辞去大元帅一职离开广东,前往日本;唐绍仪有事去了别的地方,没有就职;所以由岑春煊、伍廷芳等人制定政务会议条例及政务会议内部附属机关条例。民国七年五月二十日选出政务总裁,七月五日宣告军政府成立。从此,南北两方势成对峙,段总理强烈的统一愿望,反而导致了更大的决裂。

军政府成立后,加快了北伐的进度,要么攻闽,要么攻湘,要么攻琼崖,相继不绝。北方援粤总司令张怀芝统率炮步兵二十营,由山东进入湖北,再由湖北到江西,驻扎江西樟树镇,准备攻粤。粤军先发制人,进攻赣边,占领了虔南县城。之后虔南县被赣军攻克,张怀芝正打算乘胜追击,偏偏生了重病,只好停止进军,返回汉口养病。

这时还有一件事需要提及,炳威将军陆建章,即原陕西的镇守使,后来被陈树藩赶走的大将军,对于段祺瑞派袒护陈树藩,将自己撵出,一直怀恨在心。待到冯、段交恶,陆建章乐得联冯拒段,奔走于赣、鄂,动员各处和议,牵制段派。冯总统喜得一助手,特任陆为炳威将军。这一任命立即引来段派的仇视,徐树铮几次都想杀死陆建章。当时,小徐为奉军副司令,往来于北京、天津之间,他听说陆建章在天津怂恿奉军驻津司令部停战言和,立即前往天津调查。果然消息不假,小徐怒发冲冠,当下写了一封邀请函,请陆建章来司令部商谈军情,暗中却秘密布置,埋伏士兵,专等陆建章掉进陷阱,好结束他的性命。陆建章知道徐树铮恨自己,但想他总不敢随便杀人,于是昂然前往奉军司令部。徐树铮高兴地出来迎接,并设宴款待。座中陪客全是奉军军官和徐树铮的左右手,席间也未曾提及时事,只是猜拳行令,把酒言欢。等酒阑席散,徐树铮站起来对陆建章道:“这里有一花园,风景颇佳,请入内游玩一番。”建章不知有诈,随他进去。入园后,树铮使一眼色让左右掩住园门,当即翻脸对建章厉声说道:“你可知罪?”建章失色道:“我有何罪?”树铮道:“你为南方做走狗,东奔西跑,主张和议,破坏内阁政策,还敢说无罪?”建章道:“海内苦战,主和也不失为一个好计策。况且今日主和也不止我一人,怎能归罪于我?”树铮怒目道:“你不必多说了。”说着便命左右拿下建章,绑在园中树上。建章赶紧求饶,愿为树铮帮忙。小徐置之不理,从囊中取出手枪,扳动机簧,只听“呯”的一声,就把这位陆将军送到冥府去了。随后,徐树铮致电国务院及陆军部,说:“树铮窃念陆建章勾煽军队,联结土匪,扰害鲁、皖、陕、豫诸省秩序……当令就地枪决,冀为国家去一害群之马,免滋隐患”。

徐树铮放胆横行,擅自将陆建章枪毙,不仅未自请处分,反而自认为杀了陆建章对国家有功。国务总理段祺瑞、陆军总长段芝贵看了小徐的报告,又惊又喜,自然替他设法辩护。检查之前的文牍,如张怀芝、倪嗣冲、陈树藩、卢永祥等都有弹劾陆建章的成案,于是段将文牍汇成档册,与徐树铮的电文一并送入总统府,请令办理。冯总统长叹数声,暗想建章已死,不能复生,如果向小徐发难,又会得罪段氏,惹起争端,只好下一指令道:

据张怀芝、倪嗣冲、陈树藩、卢永祥等先后报称陆建章几次在山东、安徽、陕西等处勾结土匪,煽惑军队,希图倡乱,近来陆又在在沪勾结乱党,当由国务院电饬拿办。兹据国务总理转呈,据奉军副司令徐树铮电称,陆建章由沪到津,又来营煽惑,当经拿获枪决等语。陆建章身为军官,竟敢到处煽惑军队,勾结土匪,按照惩治盗匪条例,均应立即正法。现在既然已拿获枪决,着即剥夺军职、勋位、勋章,以昭法典。此令。

令文虽然这样说,冯总统心里却更加仇视段派。不过,陆建章也并非善类。从前袁总统时,曾委任陆建章为军警执法处处长。陆承袁旨意,派手下侦察反对党,捉一个,杀一个,捉两个,杀一双,还常常公报私仇,乱杀无辜。陆建章居住的院落陈尸累累,所以京中人士见他请客,多有戒心,称他的请柬为“阎王票子”,并因他杀人太多,又赠他一绰号叫“屠夫”。这次,陆掉进小徐的陷阱,突遭枪决,也算是罪有应得。

徐树铮诱杀陆建章,为段祺瑞除掉了一个绊脚石,自以为是一条好计,哪知有得必有失,又白白多了一个仇家。陆建章的妻子冯氏是旅长冯玉祥的姑母,冯氏突然听到丈夫被杀的消息,悲从中来,痛哭了好几场,并要冯玉祥代报夫仇。冯玉祥本是皖中望族,其父在前清时为直隶候补知府,寓居天津,冯玉祥就是在天津出生的。小的时候,冯曾到教会学校读书,所以投入基督教籍。后来入保定军官学校,由该校保送到武卫右军,担任头目。浙江督军杨善德见了冯玉祥,认为他能成大器,便推荐给段祺瑞。段并不欣赏冯玉祥,冯玉祥只好自寻门路。后来,冯玉祥为第三镇步兵第五标第十团第三营管带,统率百人,驻扎房山县。很快,冯所带营兵由陆建章谋划,改编为京畿宪兵营,士兵扩充到了两千名。民国二年,第二、三、四、六、七师移镇鄂、湘、苏、皖等地,北洋防务空虚,袁世凯命募新兵,编练混成旅。冯营为陆军第十六混成旅,冯玉祥任旅长。第二年冯玉祥拔营南下,一直驻扎武穴。段祺瑞一意主战,命冯玉祥率军支援福建,后又改命支援湖北。冯玉祥本来就不想附和段派,因而一直观望不前,并且有意服从冯总统,他曾发出通告请迅速罢兵,并有“元首力主和平,讨伐各令都出自胁迫”等语。段氏因他拥兵自大,不便说什么,只能暂时观望。哪知霹雳一声,陆建章毙命,冯玉祥顾念亲情当然惊心,再加上姑母冯氏哭着求他报仇,玉祥也不禁呜咽道:“姑父平日所为,我也极端反对,屡劝他缓狱恤刑,姑父却习以为常,遂以致怨家挟恨,陷害于他。但今屈死小徐手中,侄儿我实在是不甘心。小徐靠老段的势力横行不法,暴戾恣睢,我若不为姑父复仇,如何对得住姻戚?但目前尚难行动,我部下不过数千人,势必不能一举成功,我死也不足惜,死且无益,不如从长计议。”姑母冯氏听了此话,觉得很有道理,只好挥泪走了。

冯玉祥经过此变,便与段内阁决裂,宣告独立,部下副官李铭钟、团长杨贵堂、何乃中等仍愿效力。段总理平白多一敌手,不得不格外加防。

湘南未平,闽军又败,龙裕光孤守琼崖,属地已失去大半,专等援粤总司令张怀芝一军入粤解围。哪知张怀芝病倒汉口,迟迟不见病愈。留驻江西的张军才移到醴陵,就被南方间谍侦悉,南军竟从攸县进兵,猛地扑向醴陵。张军猝不及防,数十营士兵仓皇逃跑,吓得养病汉口的张司令出了一身冷汗,带病乘车返回北方,引咎辞职了。琼州失援,龙军只好放弃巢穴,向北逃生。

面对一系列变故,段氏背后的小徐格外担忧。他本想推倒冯国璋,奉段祺瑞为总统,举张作霖为副座,所以请张作霖帮忙,合力同谋。只是段氏认为南方未平,没有竖起威望时不便骤任元首,所以小徐对平南政策非常看重。如何借债,如何调兵,多半由小徐献策,怂恿段氏进行。偏偏事不从心,计策多半没有遂愿,小徐怎么能不五内俱焚呢?踌躇四顾,小徐愤不可遏,自想平南政策不能贯彻,都是由冯派横生阻力,以致种种障碍。当下,小徐打算使出釜底抽薪的招数,将老冯这颗眼中钉拔去,改拥段为总统,然后令出必行,全军一心平南。说干就干,徐树铮立即组成新国会,为选举总统做准备。好在各项借款还未用完,小徐先将军事暂且搁置,一意怂恿议员,组合政党。帝制余孽梁士诒、王揖唐趁机出头,来做小徐帮手,渐渐地三五成群,四五结队,凑齐了数千人,迎合小徐,拥戴老段,并取了一个党名“安福”。“安”是安邦,“福”是福国,名称虽然非常动听,但一帮安福系中的人物,究竟是为国家着想,还是为自己着想,不得而知。

民国七年七月十三日召集新国会,第一个问题就是选举新总统。冯总统本来就是代任,期限不过一年。他从民国六年八月一日入京就职,到七年八月任期已满,理应卸职另选,所以召集新国会的命令由冯总统颁发。冯并非不想续任,但有段派这个对头,自知续选无望,还不如与老段同时下野,倘若自己退位,段氏继任,这是无论如何也不甘心的。于是,他暗中嘱咐同党,设法阻止段当选。江南督军李纯、第三师师长吴佩孚暗中秉承冯意,一再通电,主和反战。就连直隶督军兼四省巡阅使曹锟也屡开督军会议,不愿拥护段。至于拥护张作霖为副总统,各督军都不赞成,段派中除小徐外,也多反对张元帅,所以张作霖有些赌气,不肯再为段效劳。转眼间已是八月,新国会议员聚集北京,马上就要开会了。冯总统预先加以防备,颁一通电说:

……今距就职代理之日已逾一年,而求所谓统一和平,乃如梦幻泡影般杳无把握。推其缘故,国璋一人,难辞其咎。……今摄职之期业将届满,国会开议,即在目前,希然国会议员,各本一良心之主张,公举一德望兼备,足以恢复统一和平者,以副约法精神之所在,加固国本,消除隐患……这篇电文,看似引咎自责的谦词,其实意在阻挠段氏当选。段主战,冯主和,战争向来被百姓所痛恨,电文中屡次说统一、和平,无非是冯声明自己本意不愿战,将此次调兵遣将,借债济师以及种种挑拨恶惑、毒害生灵的举动都推到段身上,好让新国会人员体察民情,不选举段祺瑞。并且冯郑重提出叫各议员存些良心,公举一位统一和平的总统,这显然是在反对段祺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