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镇芳、雷震春二人见时局不稳,便放弃度支、陆军两部尚书之职,出京逃生,刚到丰台就被讨逆军截住。当下由冯代总统下令,剥去张镇芳、雷震春的官职以及之前所授勋位勋章,交法庭依法严惩。此时,像康有为、万绳栻之类的文人都已背叛张勋,只有张勋一人不肯下台,独自在天坛督兵,决定战到最后。七月十二日,讨逆军分三路进攻,直入城中,旅长冯玉祥、吴佩孚、张纪祥攻击天坛。张勋军虽然负隅顽抗,毕竟寡不敌众,再加上弹药不足,根本无力抵抗。自午前开战,两边枪声陆续不绝。到了午后,讨逆军勇气未衰,张勋军已弹尽粮绝。张勋自知不妙,骑马逃入城中,部将失去主帅,除投降外别无良策,只好竖起白旗。
张勋的私宅在南河沿,张勋的妻子本来就不赞成复辟,之前曾痛骂万绳栻道:“你无故兴风作浪,将来我张氏子孙无处安身,都是你一人闯的祸!”万绳栻置若罔闻。张勋蓄志多年,平时就与正室不和,自然不听劝告。此次张勋兵败,妻子恨不得将张勋大骂一顿,以出胸中恶气。但见张勋如此狼狈,也不好火上浇油,只问张勋如何保身、如何保家。张勋也不回答她,而是招集家中卫士和留京守卒五百多人,又出去占住中央公园,还想一战。讨逆军一攻而入,即使五百人铜头铁臂,也抵挡不住如此攻势。讨逆军旅长王承斌又在南河沿附近摆上机关炮,对准张勋私宅一阵轰击。张勋家眷吓得魂不附体,慌忙往外逃。张勋顾家心切,从中央公园回来,急忙带着妻子乘摩托车驰往东交民巷,奔向荷兰使馆。
南河沿张勋的私宅被炮火焚毁,张勋军全部投降。七月十二日傍晚,讨逆军收复京城,当即致电天津,向段祺瑞告捷。段祺瑞正打算乘车入都,徐世昌到访。徐世昌悄悄地段对祺瑞说道:“此次复辟,非清室本心,请勿借此加罪清室。张勋虽为祸首,但是一介莽夫,须念同袍旧谊。穷寇莫追,请君注意!”段祺瑞答道:“优待清室条件,理应尽力保存,即使没有公这番话,我也不忍加害。”
第二天,段祺瑞入都,到院视事,表面上不得不发命令缉拿张勋,又派步军统领江朝宗到日本公使馆的营舍迎黎元洪回府。黎元洪好不容易才从地狱里逃出来,当然不肯再回去,只是寄人篱下并非长久之计,他于是谢过日本公使和斋藤少将,迁回东厂胡同旧宅,并于当日通电全国,宣告辞职。
黎元洪虽然宣告辞职,冯国璋总需带着三分客气,不便骤然登台。当时有一通电说:“现在京师收复,应立即迎黎大总统回归入居旧府,照从前统理。国璋即将代理职权奉还黎大总统。”但黎元洪仍然坚持辞位。段祺瑞想再次组织内阁,可是冯、黎两人彼此推让,总统仍是虚位,究竟让谁颁发任命,段祺瑞很是踌躇。
正在这时,段祺瑞的高徒徐树铮前往黎元洪私宅,对黎元洪道:“张勋、康有为二人谋逆,国体动摇,多亏段总理在野兴师,入京讨逆,再造民国,不知公将如何相待?”黎元洪愀然道:“我已通电辞职,继任当属冯国璋。冯不日就可入都,信赏必罚,应归他主张。我已是一介平民,还有什么权力处置国事?”徐树铮这才退出,转告段祺瑞。段祺瑞立即电告冯国璋,冯国璋复电,组阁事宜任段裁夺。于是,段将选定的阁员如数提出,由冯总统任命。此时,国会已经解散,因此人称冯总统令,特任各部总长,下令通缉复辟要犯康有为、刘廷琛、万绳栻、梁敦彦、胡嗣瑗,令京内外各军警长官留意侦拿。此时,康有为早已溜出北京城,继续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首犯张勋安居荷兰使馆,有人奉令探查,张勋左手挟着快枪,右手持着一大包书函,对来人笑道:“徐州会议时,赞成复辟的都有签名,这些笔迹都在我的掌握中,他们既然卖友,我将告知国人,与他们同死,休怪我老张无情。”探查的人员料知此事难办,只好退出,不愿再管。
徐州留驻的定武军得知张勋失败,蠢然思动,四十四营、五十五营以及当涂、宿迁、南通、沭阳等处驻军相继暴乱。幸好,徐州镇守使张文生、海州镇守使白宝山率部剿伐,才得以平定。
清宫上下经此剧变,一直忐忑不安。张勋一逃,段氏入京,清宫急忙由内务府出头函致段总理,历诉张勋强迫等情形。段立即命内务部电告冯国璋,主张优待条件仍如从前,冯国璋自然同意。
此时,唯独四川兵乱尚未平定,段总理特派周道刚代理四川督军,率兵平乱。原来,戴戡兼署四川督军后,刘存厚暂时退出成都。到复辟事件发生时,戴戡所部黔军与刘存厚所部川军,又因北伐的事大起冲突,连日在成都激战,开枪放炮,焚毁民居。前总统黎元洪曾主张和平办理,叫他们双方息争,静候中央查办。没想到京城被张勋闹得一塌糊涂,黎大总统又离职,还有谁顾得上四川呢?戴、刘相持不下,害苦了当地百姓。等到处理完复辟一事,段总理总算抽出时间,特派周道刚就近代任,勒令刘存厚撤离成都。与此同时,段还撤去讨逆军总司令部,其余未办理的事情统归陆军部接办,并令张敬尧督办苏、皖、鲁、豫四省剿匪事宜。
转眼间就到了七月末,段祺瑞屡次催促冯国璋入都,冯却迟迟不行,惹得段心里疑虑重重。冯为直隶人,段为安徽人,冯有冯派,段有段系,本是各分门户,自悬一帜。此次二人携手,无非为除去张勋,一个可代任总统,一个可复任总理,以利相联,并没有以诚相待。冯担心段系复盛,一入京就蹈黎覆辙,受到牵制,因此极为踌躇。就在这时,冯突然想到了江西督军李纯,之前二人曾一起攻打汉阳,相处得很愉快。现在不如把李纯调到江苏,接替自己,这样一来,长江下游,仍占势力,并可联络沿江诸省,作为自己的后盾。主意已定,冯当即派心腹潜往江西,与李纯商量就绪,然后带着拱卫军入都。
八月一日,冯国璋一行抵达北京,京中大小官吏全部到车站迎候。下车后,冯便到黎元洪寓邸中,当面请黎复职。黎当然辞谢,执意推让冯。冯于是到国务院与段祺瑞商议,一再谦辞总统一职。段提出“当仁不让”四字敦勉冯国璋,冯国璋这才入总统府治事。当日,由国务院电告各省,声明冯大总统莅府任职。各省致电称贺,只有两粤不肯附和,仍然独立,云南督军唐继尧也电致各省拥护约法,不愿服从冯政府。
冯政府刚刚成立,无暇顾及西南,加上云南、两粤比较偏远,不怎么影响大局,所以暂时将反对意见搁置。因与李纯早有密约,冯国璋一入京上任,便与段祺瑞商量,将李纯调任江苏督军,好友陈光远调任为江西督军。段祺瑞心里虽不赞成,但因冯刚任总统,不便相争,只好勉强承认,却提出任傅良佐为湖南督军。傅良佐是段氏弟子,曾任陆军次长,与徐树铮是生死之交。段祺瑞既然信任树铮,也自然信任良佐。让傅良佐督湘,一是增强在长江中游的势力,抵制李纯、陈光远;二是控御岭南一带,抵制滇、粤。冯总统不好不答应,随即将李纯督苏,陈光远督赣,傅良佐督湘的任命,同一日颁发出来。
段祺瑞又想贯彻初衷,一定要与德国宣战,因此特开国务会议解决此事。国务委员都由段氏委任,自然与段氏融合,段倡议宣战,谁敢出来反对?当下随声附和,似乎有气吞德意志帝国的气势。段祺瑞得到国务委员的支持,以为众志成城,正可一战,于是投告冯总统,请立即下令。冯总统对宣战问题,本来没有什么成见,前次入京调停时也没有反对段的提议。更何况中德相隔太远,彼此不能越境争锋,段要宣战,无非是虚张声势。想了想,冯觉得不如答应段,免得伤感情,于是命秘书员撰写布告,对德宣战。
外交部照会驻京各国公使,声明对德、奥宣战,并命内外各官署查照现行国际公法惯例,迅速办理宣战事宜。德使早已回国,只有奥使还在北京城中,因此外交部特致照会给奥使。奥使接到照会,也有公文照复中国外交部,说:“……不得不声明,此项宣战,本公使以为违背宪法,当视为无效,按前黎大总统的意见,此项宣战之举,应由国会两院同意,方可施行。”外交部当即将原文退回,大意说中、奥已成敌国,已没必要辩论。不久,奥使也卸旗回国去了。广东省督军省长虽然已经宣告独立,但对外交之事却和中央同一态度。中央与德、奥宣战,广东省也抄录大总统布告,出示晓谕,并照会驻粤各国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