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祺瑞讨伐辫子军(1 / 1)

民国 蔡东藩 1826 字 2个月前

张勋复辟太过仓促,所有手续没有一个完备,就连草诏中的各项事情也都是凭空捏造的。其实,张勋并未与冯国璋、陆荣廷接洽,草诏全由文武两圣人背地里完成。

当时,京城里面,按照张勋的命令,凡办公局和大小商场全部悬挂龙旗,仿佛仍是大清王朝。只有总统府没有悬挂龙旗,张勋还算顾全黎总统的面子,没有动用武力,但派清室旧臣梁鼎芬前往总统府做说客。梁鼎芬见了黎总统,将复辟情形略述一番,并把一等公的封章从包里拿出来。黎总统皱眉道:“我召张勋入都,难道是叫他来复辟吗?”梁鼎芬道:“天意如此,人心如此,张大帅也不过应天顺人才有这番举动。况且公曾受过清职,食过清禄,辛亥政变,非公本意,天下共知。前次威胁公登台,今番又逼公下场,公也可以说是受尽折磨了。今日何不就此卸下重任,安享天禄,既不负清室,也不负民国,岂不是一举两得吗?”黎总统道:“我并非恋权不去,不过总统的职位出于国民委托,不敢不勉任所难。若复辟一事由张勋一人主张,恐怕中外未必承认,我怎么敢私自允诺呢?”梁鼎芬出言威胁道:“先朝旧物,理当归还;公若不肯赞成,定会后悔!”黎总统沉默不语。梁鼎芬知道多说也无用,悻悻走了。黎总统急忙命秘书,将张勋复辟的情形以及自己的立场拟成电稿,特派亲吏潜出北京城,赶到上海发布。

黎总统派人南下后,又与府中心腹商量救急的方法,大家齐声道:“现在,京中权势全在张勋一人手中,总统如果不答应他的要求,他必用激烈手段对付总统。总统不如急图自救,暂避凶威,等外援到来再作打算。”黎总统问道:“叫我到何处去?”大家道:“事已危急万分,只好求助外国人了。”黎总统迟疑半晌道:“我若一走,便不是总统了,这事如何处置?”大家听了,还以为黎总统留恋职位,当下出言劝慰道:“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外援一到,总统自然复位了。”黎总统慨然道:“我已决定辞职,不愿再担当此重任,只是一时无从交卸,将来维持危局,靠何人主张?罢!罢!我记得约法中,总统有意外时,副总统代行职权,看来只好交给冯副总统了。”大家道:“冯副总统远在江南,如何交去?”黎总统也觉得有些为难。为这交卸问题,黎总统寝不安席,几乎一夜没有合眼。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黎总统便起床了。还好没有什么急警,只是有人传报,清宫内有任官的圣旨,冯国璋、陆荣廷被封为参与政务大臣,此外还任命了许多尚书、侍郎、左右丞及都统、提督、府尹、厅丞。黎总统无心细听,仍发愁交卸的手续无人承担。

到了中午,风声更紧了。午后,定武军竟然持械前来,声势汹汹地强令总统府卫队全部撤出,并立即交出印信,不得迟延。陆军中将唐仲寅为总统府卫队统领,无法抗拒,只好报告黎总统,请他立即解决。黎总统一直疑心李经羲与张勋同谋,而不愿跟李商议,但此时也顾不了太多,命秘书刘钟秀前去邀请李经羲。刘钟秀正要出去,碰巧外面递入李经羲的辞职信,并报称李已赴天津。黎总统长叹道:“我也顾不得许多了,看来只有麻烦老段了。”当下,命刘钟秀草拟两令,一是准李经羲辞职,仍任段祺瑞为国务总理;一是请冯国璋代理大总统职权,所有大总统印信,暂交国务总理段祺瑞摄护,设法转呈。两命令盖过印,印信便被封固起来,送往天津,交给段祺瑞。黎总统随身装了些银币,带着唐仲寅、刘钟秀二人和一名仆从潜出总统府,前往东交民巷的一家法国医院,打算暂时躲避。

黎元洪等人到达法国医院时,天已经黑了。院门虽然开着,里面却只有几个仆从住守,问及院长,答称外出未归。黎元洪一行人只好怏怏退出,折入日本使馆界内。幸亏唐仲寅记起一人,说是与日本公使武随员斋藤少将经常往来,不妨向他求援。当下派人前往斋藤少将官舍,递入名帖。斋藤少将立即出来迎接。斋藤少将本来就认识黎元洪,又与唐仲寅交好,当然坦怀相待。仲寅将避难情形约略告知,并请他转达日本公使,恳请保护。斋藤少将一口答应,叫黎等人先坐着休息,当即亲自前往日使馆报告。过了一会儿,少将回来说道:“敝公使已如所请。还请你们屈居营房数日,我定将予以保护,你们尽可无忧。”黎、唐二人当即称谢。斋藤少将随即令卫兵腾出一间营房,供二人休息。第二天,日本公使通告驻京各国公使以及清室道:

黎大总统带侍卫武官陆军中将唐仲寅、秘书刘钟秀及仆从一名,于七月二日午后九时半,不预先通知,突然到日本使馆域内之使领武随员斋藤少将官舍,恳请保护身命。日本公使馆认为此为不得已之事情,并顾及国际通义,决定给予相当之保护,即以使馆域内之营房,暂充黎总统居所,特此告知。

民国垂危,总统黎元洪在租界避难,副总统冯国璋远在江南,鞭长莫及。只有天津的段祺瑞,听说京中政变,惹动雄心,打算立即出兵讨伐张勋。正巧前司法总长梁启超也在天津,两人商量,祺瑞表明自己的态度,启超一力怂恿,力主兴兵。当时,陈光远在天津驻扎,手下有数千名士兵,于是段、梁一起到陈光远军营,商议讨张,陈光远表示赞同。又值李经羲到津,致书祺瑞,请他挽回大局;而且黎元洪派遣的亲吏也送印信到津,交给祺瑞。祺瑞读完来信,更是觉得名正言顺,当即嘱托梁启超草拟数道通电,陆续拍发。梁本来就是当代文豪,先前已出头反对复辟,洋洋洒洒地撰成数千字,通电全国,不过手无寸铁,电文没有起到多大作用。此次,段祺瑞出兵兴师,梁更是理直气壮,乐得借那笔尖儿横扫千人军。梁启超先是致电冯国璋、陆荣廷等人问明真假,随后另写了一篇专门讨逆的电文,通电各省。

电报拍出去后,冯国璋的讨逆电,陆荣廷的正名电文,陆续到达天津梁启超的手里。岑春煊也来凑热闹,加入讨逆行列,并致电清太保世续及陈宝琛、梁鼎芬等人,奉劝清室不要中了他人的奸计。此外,浙江、江西、湖南、湖北等省一致反对复辟,声讨张勋。段祺瑞见众心愤激,更是信心十足,于是自称共和军总司令,亲临马厂,慷慨誓师,将梁启超草拟的第二道讨逆檄文电告天下。

就在共和军总司令段祺瑞日夜部署,准备出师时,副总统冯国璋拍电到天津,要与段祺瑞联合讨逆。于是,二人联名发一通电,历数张勋八大罪状。

冯、段相联,声威益振。浙江督军杨善德、直隶督军曹锟、第十六混成旅司令冯玉祥均电告出师,公举段祺瑞为讨逆军总司令。于是,段祺瑞将共和军改为讨逆军,并在天津造币总厂设立总司令部,委派段芝贵为东路司令,曹锟为西路司令,分道进攻。同时就任国务总理一职,设立国务院办公处。副总统冯国璋从段祺瑞处拿到黎元洪派人送来的印信,特发布告:“黎大总统不能执行职务,国璋依大总统选举法第五条第二项谨行代理,即于七月六日就职。”外交总长伍廷芳也携带印信到上海,暂时在上海交涉公署办公,除了电告副总统及各省公署外,还命驻上海特派交涉员朱兆莘致电驻洋各埠领事,声明北京伪外务部的电文全部无效。

除北京城外,没有一个地方服从张勋的命令。张勋已经孤立,还要乱颁圣旨,命各督抚每省推举三人来京筹议国会,又授任徐世昌为太傅,张人骏、周馥为协办大学士,岑春煊、赵尔巽等十三人为弼德院顾问大臣。一帮陈年角色全被搜罗出来,帮助清室。清太保世续忧多喜少,屡次让太监到东安门外买报纸,以便掌握舆情向背。刚巧徐世昌电告世续,说是变生不测,前途难料,宜自守镇静态度,千万不可妄动。于是,宣统帝复辟那几天,世续等人噤若寒蝉,不出一声,只听张辫帅规划一切。

张勋正在忧闷,突然接到军报,曹锟、段芝贵两军分东西两路杀入。西路的曹锟军占据卢沟桥,东路的段芝贵军占据黄村,当下惹怒了张辫帅,立即下令全军出击。无奈张军只有五千名,顾东不能及西,顾西不能及东,此外又无兵可派,只好全部派去冲锋。张军自知不敌,只好硬着头皮前去一试。行至廊坊,正好碰到段芝贵的兵马杀来,两下交锋,段军的枪弹非常厉害,张军勉强抵挡,死伤极多。正在这时,西路又来急报,称曹锟及陈光远统兵杀到。张军前后受敌,还如何支撑得下去?霎时间,纷纷溃退,段芝贵等人占领了丰台。第二天,由冯国璋代总统发令,撤掉长江巡阅使安徽督军张勋的官职;特命安徽省长倪嗣冲兼署安徽督军,所有张勋未带走的部兵统归倪嗣冲节制;并命各省军队静驻原防,不得自乱秩序。同时,段祺瑞催促东西两司令迅速入京,扫除余逆。张勋闷坐京城,连接各路警报,又惊又愤,几根黄须和一条曲辫子几乎也要竖起来了。最后,形势所逼,张勋不得以假托清帝谕旨,命徐世昌火速进京,以太傅大学士的名义辅政,自己则辞去内阁议政大臣及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职位。此时,张勋暗自回忆起从前徐州会议的情形,那些到会军阀多半赞成,就连那数一数二的重要人物也没有异议,现在却群起而攻之,自己成为众矢之的。越往深处想,张勋越是愤恨,不得不自鸣不平,通电全国,历述复辟的前后情形,大有恨人反复,不平则鸣的意思。

张勋虽然败兵,但雄心不死,又收集兵马,屯聚天坛,并在天安门、景山、东西华门及南河沿等处设炮位,严行扼守,要与讨逆军背城一战,一决雌雄。驻京各国公使团目睹京城危急,担心殃及池鱼,于是相率照会清室,劝令张勋解除武装,取消复辟。清宫上下,全无政柄,只得将各使公牒交给张勋。张辫帅怎么肯答应?定要决一死战。京城简直要成为大战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