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勤扑倒地上,那子弹从身上擦过,险些击入腰椎,他装做死尸,僵卧不动。只听外面枪声四起,闹成一片,顿时呼喝声、哀号声乱成一团。徐勤睁开眼,偷偷环看周围,见身旁已空无一人,便想趁机跑到外面。谁知外面到处都是尸体,桌椅也被掀翻在地,徐勤索性转身入内,到楼上暂避。楼上是警察寝室,留有衣服,他急中生智,立即将身上长衣脱下,把袋中的文件全部销毁,换上了警察制服。换完装后,外面已无喧闹之声,徐勤便轻轻地走向楼下,正好遇一仆人上楼。仆人还以为他是警吏,也不去细问。徐勤三步并两步走到门口,见汤睿、谭学夔等人已血肉模糊,他也顾不得伤心流泪,一溜烟跑了出去。到了海边,长堤上全部插着颜字旗帜,幸亏他身着警服,没人盘问。到了长堤的尽头,巧遇一只快船,徐勤也无暇问明底细,就跃入船中,飞渡过江,奔香港去了。
第二天,陆荣廷、梁启超得到海军司令谭学衡电文,才知道海珠会议的经过。二人当然愤怒,下令讨伐龙济光。正要发兵东下,突然广东巡按使张鸣岐前来,替龙济光辩解,把海珠惨案都推在蔡乃煌、颜启汉身上。陆荣廷立即问道:“龙济光哪里去了?”张鸣岐道:“龙都督本在署中等候汤睿、徐勤两君,不料蔡乃煌、颜启汉等人暗地设谋,拟害汤、徐。等龙济光闻知消息,派兵镇压已来不及了。”梁启超接着道:“龙济光的用意,实际是要害我二人,偏偏汤、徐两君做了替身,徐君侥幸脱逃,汤君竟毙命,还有王警长、谭顾问、吕会长也同时遇难。鸣岐兄,你想王、谭两君都是龙济光的麾下,不过主张和平,便全都死在会场,这老龙还有天理吗?我等如果不诛逐龙济光,怎么对得住汤君?就是王、谭、吕诸人,也对不住呢!”张鸣岐忙争辩道:“龙都督实在是没有参与其中,现在专待两公到会,和解局势,断无异心。”梁启超冷笑道:“我等还想多活几天,保障共和,休再用老办法欺我。”张鸣岐又道:“两公如不信,鸣岐愿为人质,可好?”梁启超道:“你休做第二个王协吉,着了龙王的道儿。”张鸣岐还要再辩,陆荣廷道:“龙济光如无歹心,必须要依我六款。”张鸣岐忙请陆宣示,陆荣廷道:“第一条,必须交出蔡乃煌、颜启汉;第二条,必须分调警卫军出省;第三条,必须整顿龙军军纪,解散侦探;第四条,若要我来,寓所由我自己选择,龙必须到我处会谈,我不去龙济光处;第五条,龙军的将士,一半留龙自卫,一半必须随护国军征赣;第六条,我军到,龙济光必须让出东园,由我军驻扎。这六条如果老龙答应,我就不去驱逐他;若有一条不依,我也顾不得亲戚关系了。到那时与他争个高下,看他还能害我吗?”张鸣岐道:“我先去电问问,可以吗?”陆点头同意。
龙济光复电说:“悉如陆命,惟善后条件,请张鸣岐当面决定。”于是,张与陆、梁两人协议善后,共有四款:一、是查办珠海会议祸首,以明心迹;二、是陆、梁至粤,维持粤局;三、是电请护国军总司令徐勤,通饬各路护国军,暂停进军,静待解决;四、是严办土匪,保护地方。四款议定后,彼此依约办理。张鸣岐这才回广东去。
广东独立尚未就绪,浙江的独立又闹出一场笑话。原来,广东独立的消息传到浙江,浙江将军朱瑞及巡按使屈映光向中央请兵,巩固浙防,还将城内两旅屯兵调驻城外。旅长童保暄本是辛亥革命的发起人,朱瑞怕他生变,所以将他调出城外。还有叶焕华一旅,朱瑞也令移驻,无非是防止童与叶联络,所以一并迁防。此时,驻上海第十师因浙事紧张,奉袁政府命令改赴浙。南苑第十二师航海南来,也有直接赴浙的消息。浙人不满,纷纷致电阻止。有志共和的童旅长跃然奋起,入城见朱,请求立即独立。朱瑞集众商议,参谋长金华林、师长叶颂清均反对,旅长叶焕华也说独立不是好办法。童保暄道:“今日不独立,恐怕他日无暇独立了。”朱瑞道:“本将军的意见,不必独立,也不必不独立,就中立吧。”
隔了一天,童保暄探知,军署密谋想诱他入署,置于死地。于是,便想出先发制人的计策,号召二十三团、二十四团,于四月十一日夜间潜行入城,直攻军署。军署守卫猝不及防,竟一哄儿散去。童保暄跑进署中一看,不见一人,于是径直跑进内室,将楼上楼下全部找了一遍,一个人影都没有。原来,朱瑞机警得很,自从得知两广独立,他便时刻预防着,先将家眷运往上海,只自己留住署中。这次,童保暄攻击军署,朱瑞急忙换上便服,走到后院,翻墙向北逃了。署中其他人员正要报知将军,见朱瑞正在爬墙,大家也模仿起来,陆续出逃。童保暄四下找不着人,知道朱瑞已经逃走了,于是前往巡按使署。巡按使屈映光倒还识时务,表示赞成独立,并极力褒奖童保暄,愿推他为都督。童保喧推让道:“都督一席,当然推举屈公,保暄资历尚浅,怎能胜任?今日此举,无非是民情所驱,不得已而为之。”屈映光道:“那么就集众公举吧!”当下召集长官,共同推举,结果是老屈当选。屈仍避去都督字样,只称巡按使兼浙军总司令。于是,宁、绍、嘉、湖、台等处也即日宣告与袁政府脱离关系。然而,老屈仍是想拥护老袁,于是也模仿起龙王,但在晓谕居民时,他却比龙王还要圆滑,说是:
军民拥至军署,要求独立,不料将军失踪,本巡按使为军、政、绅、商、学各界及浙江地方秩序相迫,已于今日决定兼任浙军总司令,维持全省秩序,主任军民要政。除总司令部人员另行组织外,所有在省文武机关部署,一律照常办事,不准擅离职守。传谕所属,一体遵照!
看这告示,连“独立”二字都不敢说出,肯定这屈映光的独立是假的。果然一道密奏,呈达袁大总统,屈映光极陈不得已的苦衷。这样两面讨好,老屈还以为可以安然无事,不想突然来了宁台镇守使周凤岐的急电,说:“省城、宁、绍先后独立,人心欢喜,秩序井然。只是公又沿用旧称,以致群情迷惑。宁、绍众志成城,誓死讨逆,万无反覆余地,务必请公立即明白赐复,凤岐当严阵以待。”老屈接阅后,已是惊惶不定,忽然北京政事堂又颁发一道申令,竟将老屈的秘密电文和盘托出,直令老屈无从自解。于是,周凤岐通电各省,攻讦老屈道:
屈映光以巡按使兼总司令的职衔布告中外,非驴非马,惊骇万状。……若仍推戴他为本省长官,实令我三千万浙人,无面目以见天下。并且他通电输诚,伪命嘉奖,既誓死效忠于独夫袁世凯,又表示忠诚于民国。宜速斥逐,勿俾贻祸。
正在老屈烦恼之际,商会请他赴宴。于是,老屈便写了一条回复商会。商会一看他的复条,顿时哄堂大笑。只见条上写道:“本使向不吃饭,今天更不吃饭。”其实他也不至于这样愚蠢,无非是提笔匆匆,不加检点罢了。当时,浙省官绅正组织参议会,共有二十六人,正会长选定王文卿,副会长选定张翘、莫永贞,决定四月十四日在都督府开成立大会。正、副会长请屈映光正式独立,屈还是迟疑不决。此时来一电文,说龙都督与广西联盟,居然主张北伐,声讨老袁。这时,屈映光才放大了胆,革除巡按使的名称,自称为都督。
广东都督龙济光既然承认了陆荣廷的条件,本应逐条照行,偏颜启汉闻风先逃,匿迹上海。蔡乃煌是龙济光旧友,龙一时不忍下手,只好虚声北伐,自明真正独立的态度。陆、梁因龙济光六大条件无一履行,于是率兵进至肇庆,迫龙遵守约定。龙束手无策,只得请恳张鸣岐,让他与谭学衡一起去拜见陆、梁。陆荣廷道:“鸣岐屡来调停,总算顾全友谊。但据我想来,粤都督一席,济光已做不安稳,不如另换他人,请岑春煊上台吧!”张鸣岐道:“凡事都好商量,唯独让他交卸粤都督一职,恐难如命。”陆荣廷道:“济光的号令,已出不了广州一步,难道还有许多民军愿受他节制吗?”张鸣岐道:“粤中军民尽可受广西节制,只是广东都督仍令济光挂名,这样行吗?”梁启超从旁笑道:“这叫做儿戏都督,鸣岐兄如果真为济光好,也不应叫他做个傀儡吧!”陆荣廷又道:“鸣岐,龙既承认我六大条件,就应该立即执行;否则只有武力相见,其他的什么也不用说了。”张鸣岐告辞道:“等我与济光熟商,再行回复。”陆又对谭学衡道:“海珠惨变,令弟谭学夔遭难,君何不立即索要仇人,为弟报冤?古人有言:‘兄弟之仇,不反兵而斗’,难道你未听说此话吗?”谭学衡无词可答,只好退去。
张、谭二人走后,陆荣廷立即命莫荣新率军五千,进抵三水。三水离广州不远,警报连达省城。龙济光知道自己山穷水尽,只好与张鸣岐一起到肇庆。双方再行协议,决定五款:一、广东暂留龙为都督;二、肇庆设立两广总司令部,岑春煊为总司令;三、处蔡乃煌死刑;四、从速实行北伐;五、各地民军,自岑入粤,设法抚绥,并自三水划清防界,以马口为鸿沟,西南以上,归魏邦屏、李耀汉、陆兰清防守,西南以下,归龙分派巡船防守。彼此不得逾越,免致冲突。
陆荣廷、梁启超齐声道:“这五条协约是即日就要履行的。我等因亲友关系,竭力为君和解,君不要再抵赖了。”说得龙济光满面羞惭,只能连声答应。一入省城,龙济光便与谭学衡密谈数语,学衡会意,当即调集数百名军士径直前往蔡乃煌寓所,事先并不通报,直接闯了进去。蔡乃煌莫名其妙,正与那新纳的小妾对饮谈心,猛然看见谭学衡,知道要出事了,急忙起身想要逃跑。谁知谭学衡一把将他抓住,彷彿老鹰抓小鸡似的。可怜这蔡老头,生平哪曾受过这种待遇,吓得浑身乱颤,连抖带哭道:“这……这是为了何事?”谭学衡也不细说,一直将他拖出门外,交给军士,随即押出城。行至长堤,谭学衡喝一声道:“快将杀人犯捆起来,送他到地狱去。”蔡乃煌这才知死期已到,慌忙向谭学衡嚷道:“我没犯什么大罪,就是罪应处死,也要让我与济光先见一面,凭什么由你来杀我?”谭学衡道:“你还说没有大罪吗?往事不必论,就是前段时间的海珠会议,你与颜启汉等人通谋害死多人,我弟学夔也死在你手上,问你该死不该死呢?”蔡乃煌不禁大哭道:“龙济光卖友保身,谭学衡替弟复仇,就是我蔡乃煌晦气,替人受罪。不想我活了六七十岁,反在此地受死!”话还没说完,已被军士捆在柱上,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已进入他的胸腔。蔡乃煌动了动,气绝而亡。堤上观看的行人都说这是个贪贼,应该枪毙,没有一个惋惜。
南京会议龙济光既然联络桂军,就应该遵约北伐,当即龙委任段尔源为广东护国军第一军司令,马存发、李鸿祥为广东护国军第二、第三军司令,扬言北伐。其实,龙的内心仍是拥护中央,不过为陆、梁所迫,只好假意反抗老袁,虚张声势而已。只是广东独立,闽防吃紧;浙江独立,江防吃紧,老袁拟调的第十师、第十二师只能顾守江防,不能分管闽防。老袁只好另调海陆各军,命海军总长刘冠雄统率。因海军用海容、海圻两兵舰装载,陆军无船可乘,只得将天津寄泊的招商局轮船扣住数艘,强迫运兵。船由天津出发,行至浙江温州洋面,正值大雾迷蒙,茫不可辨。装陆军的新裕商轮正向南行驶,不知为何竟与海容舰相撞。不到二十分钟,新裕全舰沉没,一名团长、一名团副、七百四十名士兵和二十四名机师、水手、伙夫,全部葬身鱼腹。军饷十万元、四架机关炮、六尊山炮、五十万颗弹药、无数军衣军械全部沉入大海。其余舰船到了福州,与福建护军使李厚基一道布置防务,福建省才稍微安定些。
老袁接到新裕舰沉没的电告,不胜叹息,默思天意绝人,万难再战,只好再请徐世昌、段祺瑞二人商议良策。徐、段仍提议让冯国璋、陈宦东西协力,调停和议。当下致电冯、陈,不到两天便有陈宦的复电,说:“与蔡锷电商,先将总统留任一事提作首项,已由蔡锷电告云贵,等有成议,再行报命。”但冯国璋并无复电。原来,江苏沿海的革命党往来非常方便;上海华洋杂处,更是革命党人聚集的好地方。陈其美是革命党的得力干将,自从袁氏称帝,他已由日本来到上海,设立机关,暗中图谋革命。虽与护国军宗旨不同,但推翻袁氏的意思总是相合的。刚开始,陈千方百计想逼冯独立,冯虽寂然不动,但也不嫉恨党人。陈知道独立无望,于是派手下混入镇江,打算行刺要塞司令龚青云。然而,机密泄露,未能得手。于是,陈转到江阴,撵走旅长方更生,宣布独立,推举尤民为总司令,萧光礼为要塞司令。尤民本来是绿林出身,专事敲诈,不知抚恤。一时间,江阴人民非常恐慌,连忙致电南京,向冯求救。冯国璋派兵支援,人民也群起逐尤,内应外合,尤民与萧光礼只好弃城逃跑。冯正恨老袁的疑忌,几乎要与袁决裂,偏巧中央屡次发来电报,恳请他竭力调停,冯顾念旧情,所以犹豫不定。之后接到徐、段电文,说:“四川将军陈宦已向蔡锷提出议和条件,仍推戴袁为总统。”于是顺风使帆,依方加药,立即提出调停意见八条:
一、应遵照清室遗言,交付袁氏组织共和政府全权,使之仍居民国大总统地位。
二、慎选议员,重开国会,但须排除激烈分子。
三、惩办祸首。
四、各省军队,须以全国军队按次编号,不分区域,并实行征兵制。
五、明定宪法,宪法未定以前,用民国元年约法。
六、民国四年冬季分派委任的将军、巡按使,一概仍沿用将军等旧称。
七、滇事发生后,所有派至川、湘各军一律撤回原驻地。
八、大赦党人。
这八大纲通电传出,尚未接到复电。忽然听说陈宦通电中央,说是蔡锷电商云南、贵州,唐继尧、刘显世未能满意,冯国璋不由得愤愤道:“袁项城专会欺人,如今徐世昌、段祺瑞也来欺我吗?”于是电致政事堂,劝袁退位。
国务卿徐世昌接到冯电,暗想:“这下坏了,化甫也要变志了。”急忙入报老袁,老袁惶急万分,徐世昌道:“现在事已燃眉,还请总统放宽一步,挽回大局。”老袁皱眉道:“难道我真退位不成?”徐世昌道:“并不是非退位不可。但请总统规复内阁制,并用几个新党人物,或许能调停此事。”老袁道:“除了要我退位外,其他请老友替我做主。我已心烦意乱,不知所从了。”徐世昌立即草拟阁员,陆军蔡锷、内务戴戡、农商张謇、教育汤化龙、司法梁启超、财政熊希龄,递交老袁酌阅。老袁心里虽一百个不愿意,但此时也只能点头同意。于是,徐世昌向各省发去电报,结果连等两日不见复音。再电请熊希龄、张謇、伍廷芳、唐绍仪、范源濂、蔡元培、王正廷、王宠惠,到京商议组建内阁。哪知这帮名流电复世昌,都要求老袁退位。徐世昌不禁长叹道:“项城,项城,你搅到这个地步,叫我如何收拾呢?”思考了一会儿,入见老袁,略将外来各电叙述一二,又献策道:“据我看来,还是要祺瑞组织内阁。祺瑞是军阀中人,并与冯国璋是莫逆之交,将来或战或和,较有把握,请总统即日照行。”老袁道:“你要祺瑞出场,我也不能不依。但你不能去别的地方,一切善后方法,仍应替我考虑。”徐世昌道:“谨遵钧命,我一定留在北京。”老袁于是召入段祺瑞,嘱他组阁。段再三推让,经徐世昌从旁力劝,他才答应。于是四月二十一日,老袁公布政府组织令,实行责任内阁制。第二天,任段为国务卿,组织内阁。陆军方面仍由段祺瑞兼任,外交仍任陆征祥,财政改任孙宝琦,内务改任王揖唐,海军仍任刘冠雄,交通改任曹汝霖,教育改任张国淦,农商改任金邦平,司法仍任章宗祥。各部总长名单发布出来,京都人士仍称为帝制内阁。这八部总长,没有一个不是帝制派,而且财政、交通两部都属梁士诒党系。至于军务全权,仍在统率办事处,老袁并没有交给段氏。段氏登台,不过取消政事堂,恢复国务院,改机要局为秘书厅,改主计局为统计局,修正大总统公文程序,但也算是恢复国体的表示。其目的就是调停南北,主张议和。冯、段毕竟是故交,段既为内阁领袖,冯自然格外帮忙。于是,由冯国璋首先发起,通电各省道:
……滇、黔、桂、粤意见尚持极端,接洽且难,一时无法开会议和。为了促进和谈,现就国璋思虑所及,筹一提前办法。国璋先与各省联络,结成团体,各守疆土,共保治安,一面贯通一气。这样对于四省与中央,我辈可以左右轻重,然后依据法律,审度国情,妥定正当方针,再行发言建议,融洽双方。我辈操纵有资,四省与中央的谈判或易就绪。若四省仍明显违背众论,自当视同公敌,全力征战。政府如有异同,亦当一致争持,不少改易。如此循序渐进,现状可望转机,否则沦胥迁就,愈滋变乱。一旦土崩瓦解,省自为谋,中央将孤立无援,我辈亦相随俱尽。诸公如果同意国璋的见解,或有更好的见地,均望从速电复。
电文发去后,没有独立的省份陆续电复,均表示同意。于是,冯国璋再就前日提出的八大纲略加变更,电达各省,各省均无异议。只有旅沪二十二行省公民如唐绍仪、谭延闿、汤化龙等人,聚集一万五千九百余人反对。冯国璋欲罢不能,到蚌埠与倪嗣冲筹商了大半夜,又邀倪一起到徐州会晤张勋。倪、张本来就拥戴老袁,于是与冯国璋串通一气,发起南京会议,由徐州通告各省,说:“……兹特通电诸公,拟请诸公明赐教益,各派全权代表一人,于五月十五日以前齐集宁垣,开会协议,共商时局,庶免分歧而期实际。”
当时,广东护国军已在肇庆设立两广司令部,推举岑春煊为都司令,梁启超为总参谋,李根源为副参谋。岑从香港到肇庆,当日誓师北伐,有“袁生岑死,岑生袁死”等语。随后组织军务院,推举副总统黎元洪为民国大总统,兼任陆海军大元帅。军务院设抚军,以唐继尧、刘显世、陆荣廷、龙济光、岑春煊、梁启超、蔡锷、李烈钧、陈炳焜等人充任。又由各抚军公推唐为抚军长,岑为副抚军长,于五月八日通告军务院成立。
浙江都督屈映光辞职,军民公举嘉湖镇守使吕公望继任。吕就职后,明目张胆,誓讨袁氏,任周凤岐、童保暄为师长,列入护国军。消息传到广东,广东军务院依条例,请他就任抚军一职。于是,云南、贵州、两粤及浙江,合力讨袁。老袁得知消息后,急忙召来杨度、朱启钤、周自齐、梁士诒、袁乃宽等人,密谋抵制。席间只听见纸笔声,并没有什么谈论,后来将所拟底稿付之一炬。但纸里包不住火,很快各处媒体探出原电,并登载出来,文中说:
各省将军、巡按使、都统、护军使、镇守使鉴:
……北京政府始而临时,继而正式,几经法律手续才告成立,全国奉行,列邦承认,岂是少数革命首领所能废除的?首都问题,系由国家议会决定,奠定基业已数年,是各国驻使所在地点,国际关系最切,对内对外,岂是少数革命首领所能擅易的?大总统地位,由全国人民代表按照根本大法选举。全国元首,五族拥戴,又岂是少数革命首领所能指派的?并且黎公黎元洪现居北京,谨守法度,又岂肯受少数革命首领之指派?广东距京数千里,强加以黎之虚名,而由唐继尧、岑春煊等人主其实权,不啻挟为傀儡,侮蔑黎公,莫此为甚。凡此种种,违背共和,铲除民意,实系与国家为仇,国民为敌。政府方欲息事宁人,力谋统一,不想少数革命首领窃据一隅,以共和为号召,乃竟将共和原理,国民公意,一概**而抹煞之。这要能隐忍,国将不国。谁生厉阶,至今为梗。尊处如有意见,望电南京,请冯、张、倪三公会同各省代表,并案讨论。院处电。
此电自五月十日发出,转眼间就到了十五日,南京会议期限已到,各省代表先后到达南京,共有二十多人。还有中央特派员蒋雁行,及海军司令饶怀文、参谋长师景文等也一律到会。陕西、四川所派代表张联棻、张轸援二人,仍在途中。五月十七日,南京会议第一次举行,由冯国璋担任主席,各省代表全部列座,除蒋雁行因不是代表只能旁听外,各代表均有发言权。冯提出第一条袁氏仍为总统的问题,赞成冯的不过十分之二三,反对冯的却有十分之三四,其余各守中立,既不反对,也不赞成。论辩了好长时间,最终第一条未能通过。冯国璋不便强迫,只好说改日再议,代表当然散席。徐州代表李庆璋、蚌埠代表裴景福两人,立即将第一次会议结果电达张勋、倪嗣冲。隔了一天,蚌埠倪将军亲自带兵三营,直抵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