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难外交部(1 / 1)

民国 蔡东藩 2006 字 2个月前

蔡锷等人到了总统府后,朱、王二人先行入报,并谈及蔡寓情形。袁总统道:“我本以为他是个能人,可参与国家大事,谁知他连个家都治不了。”当下传见蔡锷。蔡锷入谒后,老袁也不过问他家事,只是说:“早晨你来我还未起,究竟有什么事需要商议?”蔡锷便说各省边界需派人员调查,请大总统选派。老袁道:“我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若为了边界事件,你不妨拟定数人由我过印,便好派去。”蔡锷唯命是从。老袁又对王、朱二人道:“国民代表大会,究竟怎么样了?”朱启钤道:“最近接到各省来电,筹备选举投票已有端倪,相信不久便能完事。”老袁又道:“近省自然容易了事,远省恐怕一时难以对付。”说到这里,向蔡锷望去,王揖唐已从旁看出意思,便道:“省份最远的就是云南,蔡锷曾在云南呆了很多年,并与唐继尧、任可澄等人素称莫逆,何不致书一催,叫他赶办?”蔡锷便接口道:“正是,锷立即去发一密电,催他们速办。”老袁道:“听说上海的亚细亚报馆屡有人抛掷炸弹,馆中人有炸死的、有击伤的。这分明是乱党横行,扰乱治安,一定要严行缉办,尽力铲除才好呀!”王揖唐道:“该报馆的总主笔薛子奇曾有急电传来,称该报于十月十日出版。第二天晚上便发生炸弹案,炸死三人,击伤四五人,幸亏没有重要人物。近日又发生两次炸弹事件,幸无伤亡。现在该报馆日夜加防,中外巡捕,分站如林,想必从此可以远离危机了吧。”老袁又道:“上海各报对帝制问题,究竟是什么说法?”王揖唐道:“听说各报也赞成帝制,并没什么异论。”老袁拈须道:“人心如此,天命攸归,乱党又能奈我何?”蔡锷听不下去,只好托词出外发电,先行辞退。

出总统府后,蔡锷忙到电局发一密电,致电云南将军唐继尧和巡按任可澄两人,文中说:“帝制将成,速即筹备。”这八字的意思是叫唐、任筹备兵力。由于当时蔡锷发电是奉袁氏命令,侦吏自然不去检查,更何况只说“筹备”二字,语意含糊,即使被人察觉,也没什么大碍。密电发出后,蔡锷匆匆回到寓所,写了一封密信,交给好友王伯群,叫他面达唐、任,火速备兵举义,自己则尽快回云南,协助独立。王伯群走后,蔡锷稍稍放下心,专等机会出京。

国务卿徐世昌见袁总统一意为帝,始终不能理解,也打算步李经羲、张謇等人的后尘,洁身出京。只因老袁猜忌太深,怀疑他另有想法,徐世昌只好借着旧病复发为由,向老袁请假。袁总统不得不准,并命他赴天津静养数天,等旧病痊愈再来京供职。这数语正中徐氏心怀,乐得脱离秽浊,做几天闲散之人。当即,老袁命陆征祥兼代国务卿一职。陆本是个好好先生,袁总统叫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过了两三天,总统府又委派董康、蔡宝善、麦秩严、夏寅官、傅增湘等人,稽查国民代表选举事务,同时催促各省速定选举代表投票日期及决定国体投票日期。当时,函电纷驰,内出外入,无非是强奸民意的办法。董康、蔡宝善等人因各省复报投票时间先后不一,又商令办理国民会议事务局电咨各省,限定两次投票期间即自十月二十八日起至十一月二十日止,不得延误。

各省将军、巡按使接到电报,有几个敬谨从命,有几个不以为然,但也不敢抗议,只好扯着顺风旗备办起来。谁知国内还未起风潮,国外却突来警耗,日、英、俄三国公使先后到外交部干涉政体,接连是法、意两国也加入警告。与日本签订二十一条约时,老袁违背民意,私自答应日本种种要求。老袁的意思,无非想让日本帮忙,成为自己实行帝制的护身符。帝制愈演愈烈的时候,日使日置益动身回国,中外人士多猜测老袁授意日使,要他回国与政府协商表示赞同。但外交总长陆征祥及次长曹汝霖,并未受袁氏嘱托,与日使暗通关节。此次听到谣言,二人在公会席间,当众宣言道:“中日交涉刚刚结束,又提出帝制问题,恐怕外国人不会承认帝制,这个难题我们不能再做了。”这一席话分明是自释嫌疑。袁氏听说后,立即分赏陆、曹二人勋位,并宣召两人,密语道:“外交一面我已办妥,你们大可放心。”陆、曹二人唯唯而出,以为安排妥当,不劳费心。哪知十月二十八日下午一点钟,驻京日本代理公使与英、俄两公使一同到外交部,访会外交总长。陆征祥当然接见,彼此坐定后,日本代理公使开口道:“贵国近日筹办帝制,真是忙碌得很,但相信里面反对的人也不少,若实行帝制,恐怕要发生事变。现在,欧洲战事未了,各国都静待和平,万一贵国有变乱情形,不但是贵国的不幸,而且敝国也很忧虑。本代使接奉敝政府文件,劝告贵国,请贵政府注意。”说完,便从袖中取出警告文来,由陆总长交给翻译员译作中文。英公使也开口说道:“日本代表的通告,本公使表示赞成。”俄公使插嘴道:“日代表与英公使的意见,本公使也非常赞同。”陆总长正要答话,翻译员已译完全文,交了过来,只见纸上写着:

……中国组织帝制,虽表面上看起来全国无大反对,然而根据日政府所得之报告,而详察中国之实状,觉此种现象仅属皮毛而非实际……反对风潮之烈,远出人意料之外,不靖之情,已很快地蔓延全国。……若总统骤立帝制,则国人反对之气志,将立即促起变乱,而中国将再次陷于重大危险之境,这都是意料中的事情。……日政府睹此事态,纯为预先防卫,以保全东方和平起见,决计以眼下时局中大可忧虑之原因,通告中国政府,并询问中国政府能否自信可以安稳,达到帝制之目的。日政府以坦白友好之态度,披沥其观念,甚望中华民国大总统听此忠告,顾念大局,而行此展缓改变国体之良计,以防不幸乱祸之发作,而巩固远东之和平。日政府已发给必要之训令,致驻北京代理公使。日政府此举动,纯为尽其友好邻邦责任之一念而起,并无干涉中国内政之意,并此声明。

陆总长看完后,愣了好一会儿,才发言道:“敝国政体正待国民解决,并非定要改变。就是我大总统也始终谨慎而行,请贵公使转达贵国政府,幸勿过虑!”日使“哼”了一声道:“袁总统的思想,本使早已洞悉。中国要改行帝制,或仍旧共和,都与敝国无关,不过帝制实行定生变乱,据我看来,还是劝袁总统打消此念为好。贵总长兼握枢机,责任重大,难道要坐观成败吗?”陆总长被他讥讽,不由得脸红起来,英公使接着说道:“贵政府即日答复,能担保全国太平,各国自然不会再来。”陆总长答声称“是。”日、英、俄公使这才起座告辞。陆征祥送走他们后,对曹汝霖说道:“总统不是说外交已办妥了吗?为何又出此大乱?我真是想不通。”曹汝霖道:“既然有三个国家发出警告,我们总需陈明总统,才可定夺。”陆征祥道:“那是自然,我们同去一趟怎么样?”汝霖点头,于是二人一同前往总统府。

老袁正坐在怀仁堂检阅各省电文,笑容满面。一听陆征祥、曹汝霖进谒,立即召见,并对二人说道:“各省决定君主立宪,已有五省电文到来了。”陆、曹两人暗暗发笑,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好发言。还是老袁问及,二人才说明三国警告的事情,并将译文递上去。老袁看了一遍,皱着眉道:“日使日置益已经承认了,怎么又突然变卦了呢?”陆征祥道:“他还要我即日答复呢。”老袁道:“答复也没有什么难处,就照现在情形,据实措词。我也并非要立即为帝。”陆总长道:“是不是先由外交部拟稿,呈明大总统裁夺,再作答复?”老袁道:“就这样办吧。”陆、曹二人退出,命秘书草定复稿,再经两人略略修饰,才入呈老袁。老袁又叫他们改了数字,然后录入公牍,正式答复。

过了几天,日本代理公使又到外交部,代表日本政府声称:“中国政府的答复很不明确,请再明白答复。”陆总长当面回答道:“眼下国体投票,已有十多个省份依法办理,总之民意所趋,非政府所能左右,敝政府如可尽力,无不照办”。

不久之后,外交部又连接收到法、意两国的警告文,大致与三国警告相同。外交部的答复自然又是所谓的“民意”,并说:“政府必慎重行事,一定不会引发意外变乱。万一乱党趁机起衅,我政府也有完全对付的能力,请不必代虑。”于是,各国公使暂时作壁上观,寂静了好几天。各省投票也陆续举行,全是遵照政府所嘱,硬是强迫国民代表赞成君主立宪。袁总统快慰异常。

十一月十日晚,上海忽然发来急电,称镇守使郑汝成遇刺身亡。老袁大吃一惊,要知道郑汝成是袁氏的爪牙,老袁格外倚重他,他怎么会突然被刺死呢?

原来,民国四年十一月十日,是日本大正皇帝登基日期,郑汝成身为上海长官,按例应亲自前往驻上海日本领事馆庆贺。当天上午十点,郑汝成整装出署,带着一名副官一起坐汽车,向日本领事馆进发。路过外白渡桥时,只听“砰”的一声,黑烟迸裂,直扑郑汝成的脑袋,幸好没有打着,旁边坐着的副官也安然无恙。郑汝成刚要开口说话,谁知又飞来一颗子弹,从头顶上擦过,吓得他忙把头一缩,侥幸逃过。副官急忙从怀中取出手枪,准备装弹还击,谁知刺客竟跃上汽车,一手扳着车栏,一手用枪乱击。数声枪响后,副官已到阎王殿报到去了。郑汝成中了一枪,但不是要害,只是想要逃跑却无路可逃。街上行人纷纷跑开,中西巡捕也不见踪影,正在惊惶万分的时候,又见一刺客跃入车中,用最新的手枪扳机猛射,所射弹子颗颗钻进郑汝成身体,不到几分钟已将赫赫威名的镇守使击得千疮百孔。两名刺客见已经得手,便跃下汽车想要逃跑,无奈一帮红头巡捕和中国巡捕已环绕拢来,将他们团团围住。此时,二人手中只剩了空枪,还没来得及装上子弹,就被众巡捕按倒在地,押往捕房,由中西审判官共同审讯。二人直认不讳,自供姓名叫王明山、王晓峰,并说:“郑汝成趋奉老袁,残害好人,我二人早就想杀死他。今日总算被我二人杀死,也算了却心愿,还有什么余恨?只管由你枪毙罢了。”审判官又问谁人主使,两人竟齐声答道:“是四万万中国同胞叫我们来的。”说完就闭目待死,任审判官怎么问,就是一言不发。

当下,由上海地方官飞电北京。老袁得知后,非常悲惜,立即致电上海地方官照会捕房,严惩凶犯,接着又优议抚恤。最后,王明山、王晓峰二犯由捕房解交地方官判处极刑,在上海高昌庙枪决。郑汝成的优恤是给费二万,赐田三千,又封为一等侯爵。

郑汝成遇刺后,隔了五六天,日本东京赤坂寓所一个名叫蒋士立的华人,因为鼓吹帝制,也遇刺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