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曰》是《论语》的最后一篇，主旨、形式与前面各章不同：该篇第一章前半段抄自古文《尚书》，后半段则是孔子宣讲从政的道理。该篇第二章是子张向孔子请教如何从政。第三章只有孔子的三句话，言说君子应具备的修养。

20-1

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舜亦以命禹。

曰：“予小子履，敢用玄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简在帝心。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周有大赉，善人是富。虽有周亲，不如仁人。百姓有过，在予一人。

谨权量，审法度，修废官，四方之政行焉；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所重：食民，丧、祭。宽则得众，信则民任焉，敏则有功，公则说。”

◆译文

尧对舜说：“喂，舜！天帝把它的使命放在你的身上，你要把握好中正。（如果）天下的百姓陷入穷困，天帝给你的禄位也就永远终止了。”舜在禅位给禹的时候，也说了同样的话。

商汤说：“我是后辈小子履，敢用焦黑色的公牛做牺牲，敢于昭告辉煌的天帝：对有罪的人我绝不敢私自赦免，作为天帝的臣下也绝不敢向你隐瞒，一切听从天帝的命令。如果是我有罪，千万不要累及天下百姓，如果是百姓有罪，那就由我一人来承担罪责。”

周人得到天帝的赏赐，把教化人民看作是自己最大的财富。你的周围有亲人，不如你的身旁有仁人。（武王说）如果百姓有了过错，那么这个过错都由我一个人承担。

谨慎权衡度量，审定法律制度，完善官吏体制，四方政令就可以畅通了；兴盛已灭亡的国家，延续已断绝的世系，推举隐藏在民间的人才，天下的百姓之心就会团聚在君主周围。最重要的是三件事：一是要让百姓有吃的，二是要让百姓在死的时候有体面的丧葬，三是保持祭祀。执政者宽厚民众就会拥护，执政者诚信民众就会服从；勤勉就会出政绩；政务公平就会皆大欢喜。

◆探微

《论语》全书以此章作为终结。尽管诚如苏轼所云：此篇杂取禹谟，汤诰，泰誓，武成之文，颠倒失次，不可复考。但此章仍可以当作“夫子之道”的大纲：

一，天命观。孔子继承了西周以来的君权帝授理论：天、天禄、后帝高高在上。因而，万方有罪，罪在帝臣。

二，历史观。今不如昔，越古的社会越美好。由周武上至禹、舜、尧，越古的帝王越能够“为民做主”，“百姓有过，在予一人”。

三，责任观。“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将春秋以来被灭亡的一大批家族、氏族集团，以及部族邦国恢复起来，将社会恢复到已经绝灭的前朝。寻找那些看不惯现今社会而逃逸的隐士们，举荐他们，让他们掌握政权。

四，立身之本。搞好儒家的立身之本，也就是说，把民众的丧葬祭祀，婚嫁民食之事办妥办好。

五，社会自有公论。“宽则得众，信则民任，敏则有功，公则说”。

20-2

子张问于孔子曰：“何如，斯可以从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恶，斯可以从政矣。”

子张曰：“何谓五美？”曰：“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

子张曰：“何谓惠而不费？”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费乎？择可劳而劳之，又谁怨？欲仁得仁，又焉贪？君子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骄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

子张曰：“何谓四恶？”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

◆译文

子张向孔子请教说：“怎样做就可以从政做官呢？”孔子说：“树立五种美德，破除四种恶习，就可以从政做官了。”

子张问：“什么是五种美德？”孔子说：“君子施惠于民而不耗费，辛勤劳作却没有怨言，有需求却不贪婪，顺畅平和却不骄慢，有威仪但并不过分。”

子张又问：“什么是‘惠而不费’？”孔子说：“顺应民众的利益需求去引导民众，这不就是既让百姓获得利益又无须耗费吗？选择合理的时间和适当的人去劳作，还会有谁有怨言呢？君子追求的是仁道，得到的正是仁道，他怎么会贪？君子无论面对的人数多少，也无论是大人、小孩都不敢怠慢，这不正是‘泰而不骄’吗？君子总是把他的衣服、帽子收拾得整整齐齐，眼睛总是正视前方，严肃得使人看上去有些敬畏，这不正是‘威而不猛’吗？”

子张又问：“什么是四种恶习？”孔子说：“不加教育就把犯错的人杀掉叫作‘虐’；不经申戒便要成果便叫作‘暴’；开始时懈怠，后来又限期紧逼，这叫‘贼’；给人付报酬的时候出手非常悭吝，这叫作‘有司’。”

20-3

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译文

孔子说：“不知晓天命，没有办法做君子；不知晓礼仪，没法自立起来；不知晓言语（的好坏），就不会认识人。”

◆探微

全书最后一章归之于命、礼、言。此三者乃孔门弟子的立身法则：知命、知礼、知言。

顺应天命，不违逆天帝之命便有可能成为君子。知晓言语的利害和好坏，自然可识人、知人。唯有“知礼”可从两方面讲：一是知晓礼仪，便可在人们面前不卑不亢站立起来。二是知晓礼制，便可凭借这一本事，做一小人儒，为百姓操办婚丧嫁娶，祭祖祈福。做一君子儒，便可为官家办理礼仪和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