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今的三毛还没有出生以前,张乐平已经创造了一个叫三毛的孤儿——这个孩子和父母是无缘的。所以,这个叫三毛的女子,也就和那个叫三毛的小人儿一样,注定和父母无缘。即使是回家吧,也不过只得三天好日子而已。
父爱如一盏明灯,明亮持久,默默地在人生道路上指引方向,给人希望和勇气。父爱如一道山梁,它巍峨耸立,坚如磐石,驿动的心往往会忽略它的存在,也许体会父爱如同品茶,口味不一,却都会余味绵长。
关于品茶,三毛说:第一道苦若生命,第二道甜似爱情,第三道淡如微风。也许父爱如同这番品茶滋味。
三毛本名陈平,“三毛”是发表作品时的笔名。众人所知,还有一个“三毛”,则是民国时期享誉海内外的漫画人物。创作这一男孩形象的张乐平先生,在某种意义上,给了台湾的陈平第二次生命。
因为小时候喜爱“三毛”系列漫画,遂把名字更改,还因此认了义父,或许唯有三毛能如此洒脱旷达。在给义父张乐平的第一封信中,三毛写道:
在我三岁的时候,我看了今生第一本书,就是您的大作《三毛流浪记》。后来等我长大了,也开始写书,就以“三毛”为笔名,作为对于您创造的那个三毛的纪念。在我的生命中,是您的书,使得我今生今世成了一个爱看小人物故事的人。谢谢您给了我一个丰富的童年。
“三毛”是一个令人疼爱又总是长不大的经典形象,少年时代的三毛对这个永远流浪着的“三毛”有种说不出的喜爱。在她开始文学创作后,便以此为笔名,即寓意自己永远是一个令人疼爱又长不大的孩子。她或许是喜爱那种无奈的漂泊感吧!她的心,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流浪,在这一点上,两个三毛的经历或许是一致的。
张乐平曾经说过:“画三毛就是画我自己,我自己就是三毛。”
一九一〇年十一月,张乐平出生在浙江海盐县海塘乡的一个小村。父亲张舟若是乡村教师,母亲以缝衣、剪纸、绣香袋挣钱贴补家用。上小学后,张乐平放学回家,就帮助母亲剪纸样、描图案。母亲根本没想到,就是她的这种引导,开启了儿子智慧的心灵,使他日后走上了绘画的道路。
母亲在张乐平九岁时因心脏病撒手西去,失去了母亲的张乐平变得极为孤僻。有一次,他到海边玩,登上海堤,不远处就是翻滚的海浪,脚下踩的是广阔柔软的沙滩,看着自己留在沙滩上的脚印,张乐平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自己脚下踩的不就是一张现成的画不破、用不完的纸吗?于是,他捡了根芦柴,就在沙滩上画了起来。
张乐平小学毕业以后,被父亲送到上海南汇县万祥镇的森泰木行当学徒。艰苦的生活,并没有让他放弃自己的理想,而是想方设法利用一切机会来提高自己的绘画技术。
张乐平专心于绘画,以至受到老板的责难,而后他只好在这里干一个月,在那里再干一个月,不断换行当,不断换老板。渐渐地,他的作品开始在上海的各种刊物上发表。正是因为张乐平坎坷的谋生经历给了他对社会不平的切身体会,他才能有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所以他后来经常说:“我的这些经历,都画在《三毛流浪记》中了,假如没有切身的感受,我是画不出这套漫画的。”
无论如何,张乐平都不会想到,以“三毛”为笔名而著称的台湾女作家三毛,在一九八九年的四月五日,跨越海峡来“认父亲”。他经常风趣地说:“没有想到画三毛会‘画’出个女儿来。”
一九八八年六月二十日,三毛找到在湖南《长沙日报》工作的外甥女袁志群,给《三毛流浪记》的作者、著名老漫画家张乐平带去了一封信。八十多岁的张乐平先生,当时正因为患有帕金森综合征,住在上海东海医院疗养。收到三毛这封意外的来信,便口述了一封回信,还用病得颤巍巍的手,一笔一歇,艰难地画了一幅三毛像,赠给三毛。
双方的通信开始变得频繁起来。到了第三封信的时候,三毛已经开始称张乐平为“爸爸”,并说:“三毛不认三毛的爸爸,认谁做爸爸?”
随信,三毛还附了一张照片,背面写着:“你的另一个货真价实的女儿。”
张乐平很感动,那时的他逢人便说:“能在晚年认上这么个‘女儿’,应该是我一生中的一件快事了。我多子女,四男三女,正好排成七个音符。这一回,三毛再排上去,是个‘i’,是我家的‘女高音’。”
一九八九年四月五日,三毛和张乐平在香港工作的四儿子张慰军,同机到达了薄暮中的上海虹桥机场。上了车,直驶徐家汇五原路的张乐平家。
老画家张乐平拄着拐杖,站在家门前,抱病在寒风中迎接。三毛一进弄堂门口,就抱住张乐平,泣不成声地喊:“爹爹,我回来了……”
三毛送给“爸爸”的礼物,是她的新作《我的宝贝》。张乐平送给三毛的礼物,则是她来信中要的一套涤卡中山装。三毛很喜欢这种在大陆已经过了时的服装。她到哪里也不会忘记,收藏“三毛味”的东西。她在张家,住了三天。短短三日,她和张家结下了很深的感情,她对记者说:
我原来一直有一点困惑,为什么一个姓陈,一个姓张,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又隔了四十年的沧桑,竟会这样接近和沟通。现在我明白了。我和爸爸在艺术精神与人生态度、品味上有许多相似之处,所以才能相知相亲,不仅能成父女,还是朋友、知己。有这样的爸爸,这样的家庭,我感到幸福。
张乐平对这个漫画结缘的女儿,也颇感投缘:
她的性格、脾气、爱好像谁呢?看她那多情、乐观、倔强、好胜、豪爽而又有正义感,有时又显出几分孩子气,这倒真是我笔下的三毛。
其实父爱在很多时候都表现得很平淡,也只有在这种平淡之中,体现父爱的博大和无私。父亲总是朴实无华的,很多时候他并没有说得很多,但是也许就是他的一个眼神,一个意味深长的叹息,就会让我们感悟很多。
三天后,父女道别,张乐平嘱咐三毛:“世事艰险,你要保重!女儿离开了父母,就靠自己了。”三毛听罢,潸然泪下。
这段海峡两岸的“父女”之情,给张乐平先生的晚年生活带来了莫大快乐。在一九九〇年的父亲节,三毛为了能和张乐平通话,一连四十八个小时坐在电话机旁,每隔十五秒钟就拨一次,最后把电话机都拨坏了,但还是没能通上话。后来张乐平收到她的来信,在“亲爱的爸爸”字样上,三毛特地用笔勾勒了一颗红心,并请病中的他“对抗病苦”,用顽强的毅力去迎接病魔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