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这个无声的城市里流浪。夜是如此的荒凉,我好似正被刀片轻轻割着,一刀一刀带些微疼地划过心头,我知道这开始了另一种爱情——对于大西北的土地,这片没有花朵的荒原。
失去了荷西的三毛,将自己安放在未知的国度,好多时日过起了背井离乡的生活。有人说,流浪是夜色中的一次受难。在呼啸而过的青春年月里,人们用过多的眼泪去祭奠每次离别,回忆跟追悔滥觞于不断错过,像车窗外的风景,一闪即逝,一去不返。三毛则不然,她可以一个人去流浪,一个人去欢笑,一个人去追逐,一个人去跌跌撞撞。
有的人繁华一世却无处安身,有的人劳碌一生却无功而返,有的人聚了散,散了聚,当然也有人欢天喜地。而这一世的欢笑,需要经历多少风霜才能笑得坦然,笑得洒脱?三毛的屡次出游,是否也为寻找繁华过后的淡然?
一九八一年,三毛到中南美洲旅行了半年,然而丧失爱人的痛楚,仍令她无法自拔。
一九九〇年四月,三毛第二次回到大陆。这次旅行,原计划要到中国西部。临行前,三毛受到林青霞与秦汉的邀请,商议剧本的写作。深夜回到家中,有些醉意的三毛上楼时摔了一跤,不幸摔断了肋骨,住进了医院。不能远游的三毛,接下了《滚滚红尘》的编剧任务。
当写好《滚滚红尘》的剧本,剧组已开往东北拍摄。等不及伤口痊愈,三毛也整装出发了。这一趟她沿着丝绸之路,一路西行。
三毛去过欧洲,去过撒哈拉,去过南美,但最使她神往的地方,却是深处大漠的敦煌。
敦煌,南枕祁连,襟带西域,前有阳关,后有玉门,犹如一颗镶嵌在丝绸之路上的璀璨明珠。有人曾说过:“敦,大地之意;煌,繁盛也。”祁连山雪水滋润着这颗明珠,千年不衰。在《夜半逾城—— 敦煌记》中,三毛忘情地写道:
在接近零度的空气里,生命又开始了它的悸动,灵魂苏醒的滋味,接近喜极而泣,又想尖叫起来。很多年了,自从离开了撒哈拉沙漠之后,不再感觉自己是一个大地的孩子,苍天的子民。
敦煌是一个伟大的存在,一个简单的地名,却包含着一千年的光荣与梦想,她的深远浩瀚,积淀着一个民族的灿烂与不朽。这几千年的文化矿藏,令世界上最博学的学者叹为观止。
丝绸之路,商旅、驼铃、烽烟、边关、胡马、羌笛……这一切都是为敦煌准备的,就像少女为爱情所准备的容装。假如没有敦煌,这条丝绸之路就找不到家,缥缈不知去向。正是因为敦煌,丝绸之路数千年不死,活在文化的血液长河中。她让一段段历史存活下来,美丽而神圣。
在众多文化山巅之间,敦煌最迷人也最耀眼。她的脸上一半是阳光,一半是阴影,这正如白天与黑夜拥抱着敦煌的明与暗,世界的东、西都悄悄钻进敦煌的怀抱之中。她是博大而开放的,她的博大、开放,注定了她的强盛。
在敦煌这个巨大的背景下,生命纯粹得清澈明亮。茫茫沙海,白骨为标,取经的人把性命拴在裤腰上。佛教传入中原,飞天开始散花。而一条丝绸之路,飘扬着文明之旗,最终把博大无边的精神、思想运载到东方的心灵里,运载到炎黄子孙的血液里。
敦煌是一个可以打开历史层层秘室的钥匙,高高悬挂在人们的头顶。所有失散的文化瑰宝,都在一个民族伤痕累累的记忆中碎落无声。敦煌,已经不是一个故乡,而是远方。令三毛怀想半生的远方。
去远方,像张爱玲一样,远离这世俗的纷争。追寻一种自我放逐、自我埋没式的寂寞,在寂寞中品味寂寞,因为寂寞有一种悲壮和苍凉。去远方,义无反顾地踏上征途,谁都是自己心中的英雄。前途可能坎坷不堪,但只有走过之后才知道到底行不行。
大西北苍苍茫茫,天高地厚,唤起了三毛往昔在撒哈拉大沙漠时的情感,也只有在这里,她才能重温撒哈拉的故事。
一股浓浓的乡思涌上心头,她把所有东西都丢在了车子的座位上,仿佛听见了生命的呼唤,不由自主地向没有一丝绿意的荒原狂奔过去。荒凉的一望无际的西北高原上,吹着坦****的雄风,裹着三毛那略显单薄的身体……她一阵惊喜,仰头望天,天地宽广,热情地接纳着她,风吹掉了她心中所有的捆绑。
去往敦煌的路上,她并不在意车子经过了哪里又到了哪里。但有一个地方最让她惦记,甚至一夜都“没有合过眼”。三毛写道:
只是在兰州飘雪的深夜里看到黄河的时候,心里喊了她一声“母亲”。
对大西北粗犷、**的土地,对这片没有花朵的莽莽荒原,爱在三毛的心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