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李鸿章拳打脚踢,文僚武将齐心协力,苏城善后事宜大功告成,二十万降卒和难民遣散安置得差不多,所剩扫尾事务,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当中。
这天李鸿章上善后局听完陈鼐汇报出来,经过藩司衙门,忽想起什么,低头迈进门去。门里差役见大帅到,施过礼,通报给刘郇膏。刘郇膏放下手头批件,出来迎住李鸿章,欲往书房请。李鸿章摇摇手,说:“别跑书房,就在签押房稍坐片刻,随便说几句话。”
“也行,今日事少人闲,签押房还算清静。”刘郇膏说道,让进李鸿章,搬椅挪凳,倒水递烟。李鸿章坐定,说:“降卒和难民遣散安置渐近尾声,银库还有无节余?”刘郇膏道:“待遣散安置结束,估计已所剩无几。”
李鸿章喝口水,说:“想给朝廷解些银两过去,未知挤不挤得出来?”刘郇膏望着李鸿章道:“多亏苏州富户积极捐纳,各军将士也识大体,上交部分所得,总算勉强能应付遣散安置,又哪来余钱解给朝廷?”李鸿章道:“不还有厘捐和关税么?”刘郇膏道:“江南历经战乱十多年,民不聊生,厘捐抽取不易,关税略胜,可数量也有限。”李鸿章道:“苏南光复后,商贸逐渐恢复,尤其上海周边港口码头,华洋商贩进出频繁,难道毫无办法可想?”
“鸿帅只知关税有办法可想,不知年关将至,将士们嗷嗷待哺,多少总得补发点欠饷吧?”刘郇膏不满道,“再说湘淮楚三军建军以来,攻克大小数百城,从没听说谁给朝廷解过银子,何必开此先例,让曾氏兄弟和左宗棠忌恨?朝廷也不会往这上面想,毕竟各军所费粮饷,全凭自筹,户部没下拨过半两银子,发放过一粒谷米。”
李鸿章哈哈大笑起来。笑过才在刘郇膏耳边轻轻道:“正是没谁给朝廷解过银子,咱让皇上尝点甜头,不更有意义么?”刘郇膏道:“皇上还小,不当家,不管事,鸿帅是想让太后尝甜头吧?”李鸿章说:“太后和皇上不一回事么?”
刘郇膏不好太抠门,笑道:“鸿帅准备解多少?”李鸿章说:“五十万两如何?”刘郇膏大声叫道:“五十万两?你以为五十万两是个小数字?”李鸿章道:“数字是不小,不过动动脑筋,应该想得出法子来。”刘郇膏道:“办法在哪?”
李鸿章捬捬刘郇膏肩膀,道:“大活人一个,还会被尿憋死?跟你说吧,知我有意恢复书院府学,苏城各富户,尤其上次来不及捐助的富商,纷纷表示乐意解囊。你与景亭兄赶快行动,敞开大门,接纳富商捐助,先挪五十万两解京,来年厘捐关税入库,再还回去就是。”
刘郇膏照此办事,很快筹足五十万两银子,派出专人,走水路解往北京。
银子还在路上,李鸿章所寄奏报已达慈禧手里。见苏州杀降事件平息,戈登也不再闹事,慈禧松下一口气,当奕?面表扬李鸿章手脚麻利,手腕高强。奕?也将李鸿章褒奖一番,说:“不是李鸿章当机立断,以绝后患,说不定苏城又重归长毛之手,苏南局面会如何,真不堪设想。大敌当前,生死攸关,动作稍慢半拍,便可能酿成千古之恨。可笑翁同龢、祁隽藻之流,只知站在岸上瞎嚷嚷,哪体会得到局中人处事之不易?”慈禧道:“还有二十万降卒和难民,也遣散安置得差不多,苏州已万无一失,可喜可贺啊。”
君臣正在高兴,江苏藩司五十万两银子也解达北京。五十万两可不是小钱,慈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对奕?说:“还有这种事?”奕?说:“自然不会有假,李鸿章已写信给我汇报过此事。”慈禧道:“江南打了十多年仗,都只听到各军唱穷叫苦,从没见谁给朝廷解过银两。本宫也无此奢望,只要各军力战长毛,保我大清江山不倒,已心满意足,想不到李鸿章殚精竭虑,好不容易收取苏州,竟然还心念朝廷,舍得解银入京。是不是苏州富得流油,遍地银子,李鸿章不好意思一人独吞,也分杯残羹于我,哄我开心?”
奕?道:“微臣接到江南密报,苏州虽是人间天堂,毕竟多年兵燹,已糟蹋得差不多,说还多么富有,自然已不可能。是李鸿章和平规复苏城,深获人心,又乐交富商,广结善缘,得到各方支持,加之淮军将士吐出部分所得,凑够大额款项,资遣安置妥二十余万降卒和难民。苏州乃范文正公(仲淹)家乡,历代文教鼎盛,文脉不断,大户小商皆系读书人出身,见李鸿章重视书院府学,心存感激,乐意出钱捐款,资助公益,李鸿章才让刘郇膏巧作盘算,挤出五十万两银子,解京孝敬太后,报答您提携之恩。”
“武功济世,文治兴邦,国家需要的就是李鸿章之类文武大才啊。”慈禧圣心大悦,催奕?赶紧下达苏锡战功封赏,别亏待李鸿章和淮军将士。奕?立即拟稿,颁下封赏:李鸿章赏太子少保衔,赐穿黄马褂;程学启赏云骑尉世职,赐穿黄马褂;戈登赏头等功牌,赐一万两银子;李鹤章擢道员,记名遇缺简放;刘铭传、郭松林赏头品顶戴;丁日昌升直隶知州,赏戴花翎。其余郑国魁、张遇春、何安泰,张树声、周盛波等,均各有赏赐。
圣谕颁下,淮军将帅受封领赏,皆大欢喜。没过几天,又圣谕颁布,严令文武百官,不许再议苏州杀降事件,败坏淮军声誉,损害朝廷威望。各地督抚接旨,莫名其妙,不知皇上意欲何为。自古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却从没真正有效防止过。川流永不停息,防不胜防。世上嘴巴千千万,长在各人脸上,嘴开声出,神仙都堵不过来,又岂是一道圣谕防得住的?
李鸿章接谕于手,却高兴得不得了,眉毛胡子都是笑。他知道五十万两银子起了作用。文僚武属不以为然,说又非封王拜相,一纸空文有啥可乐的?李鸿章笑道:“怎么能说是一纸空文?太后是给八王将事件定性,对苏城不战而获,给予高度肯定。”
与李鸿章心气相通的曾国藩,也看出圣谕所含奥妙,对左右说:“少荃和平收复苏城,朝野妒其功高,故意纠住八王将事件不放,企图以瑕掩瑜,却没能蒙蔽西太后和恭亲王,特下达谕旨,鼓励少荃处事有方,功不可没。”
左宗棠也独具慧眼,明白圣谕之深意,召胡雪岩和蒋益澧至浙江富阳楚军行营,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李鸿章计取天堂苏州,厥功至伟,圣谕明令不许再议苏州杀降,实际是诏告各军,攻城略地,智取为上,强夺为下。”
左宗棠领楚军开拔浙江以来,全靠胡雪岩和蒋益澧两位支持,才顺风顺水,取得节节胜利。胡雪岩乃安徽商人,王有龄未发迹之前,就资助他跑官买官,做上浙江巡抚。为回报胡雪岩,王有龄将粮饷军火置办全权交其代理,杭州城内随处都是胡氏店铺和钱庄。太平军听王陈炳文挥师南下,杭州城破,王有龄自缢身亡,胡雪岩又与陈炳文暗通款曲,以求自保。同时不忘投靠新任浙抚左宗棠,为其提供资助,采购军需,一边敞开阜康钱庄大门,大量接纳楚军将帅战场所获钱物,给付高额利息。见胡雪岩能干,左宗棠委为粮饷总管,军中筹粮办饷事务统统交其经理。胡雪岩更加来劲,事事主动,还仿上海常胜军,出资招募中法军人,为左宗棠训练常捷军,协同楚军作战,连战连捷,规复浙江大部。
后方有胡雪岩为左宗棠筹资办粮练兵,前方还有蒋益澧诸将出生入死,攻城拔寨。蒋益澧是湖南湘乡人,天性戆急,不为湘乡老乡曾国藩看好,却深获左宗棠赏识,左宗棠入幕湖南抚衙时,两人便往来密切,很是投机。戆急之人,打仗勇猛,太平军横行湖广之际,蒋益澧便冲锋陷阵,屡立战功。左宗棠抚浙,奏调蒋益澧为浙江布政使,蒋益澧募兵而至,征战浙省各地,连下金华、宁波、绍兴等大小城镇,又苦战富阳半年,终至功成。朝廷以左宗棠军功卓著,擢为浙闽总督,左宗棠趁机保举蒋益澧接任浙江巡抚,只是朝廷另有打算,将大位委之于曾国荃,意在促其赶紧攻克金陵,早日入主浙江富庶之地。
自古以来,吴越一体,苏杭并称。如今淮楚二军一北一南,同时征战于苏浙两地,互为犄角,遥相呼应,彼此难免暗里较劲,欲争高下。左宗棠好胜心又强,自比诸葛,自号今亮,谁都不放在眼里,对进士翰林出身者更是嗤之以鼻,身边僚属武将,功名大都在举人之下,鲜见高过主帅者。最好像蒋益澧和胡雪岩之流,啥功名都没有,更是看着顺眼,相处顺心,使用顺手。偏偏李鸿章两榜出身,也能带兵打仗,所创淮军征战苏南,风生水起,所向披靡。尤其离间贼酋,智获苏城,功胜武取,令两宫称善,朝野叹服。相反楚军入浙后,磕磕碰碰,没几仗打得利索,富阳之战耗掉半年时间,兵临杭州城下,又为陈炳文所阻,猛攻三月,损兵折将,不见丝毫功效。幸而八王将事件给李鸿章制造出不少麻烦,无不叫人拍手称快。想不到皇上又下谕旨,明堵百官之口,暗彰淮军之功,左宗棠又泄了气。心下琢磨,杭州苦战不下,也不是句话,是否该像李鸿章样,采取非常手段,另找突破口?不然对不起今亮雅号不说,还会被李鸿章那小子小瞧。召蒋胡两位入营,用意正在此处。左宗棠望眼蒋益澧,叫着他字号道:“芗泉啊,你好像出生于湘乡吧?”
自己出生于湘乡,又非什么秘密,左宗棠再清楚不过,干吗还明知故问?蒋益澧几分不乐道:“益澧自然出生于湘乡,若出生于湘阴,别说像左帅样,做上堂堂浙闽总督,至少一省巡抚也已捞到手里,谁也夺不走。”
蒋益澧没法忘记浙抚快到手,又为曾国荃取代,故意借题发挥。左宗棠哈哈大笑,道:“出生于湘阴,就有总督可做吗?”蒋益澧说:“当然,地灵才人杰,不是湘阴钟灵毓秀,哪出得了左帅此等英才?”左宗棠说:“湘阴地灵人杰,湘乡更是了得,曾家曾国藩、曾国华、曾国荃兄弟,李家李续宾、李续宜兄弟,还有张运兰等等,数都数不过来。”
蒋益澧对曾国藩不待见自己,一直耿耿于怀,说:“咱仅仅是湘乡人,与曾家兄弟无关。”胡雪岩插话道:“芗泉兄已官至藩台,虽说左帅保你浙抚不中,至少已给皇上留下印象,下次有机会,自会轮到你头上。”左宗棠说:“芗泉无需着急,只要好好打仗,皇上不可能让你做一辈子藩台。”蒋益澧忙说:“不急不急,我不急。”
闲话几句,左宗棠又道:“今亮别无所长,唯喜读古书,尤其对《三国志》,更是爱不释手,知道蜀汉有位丞相蒋琬,也是湘乡人,不知芗泉听没听说过?”
久围杭州,寸功未见,还有心思东拉西扯,谈古论今,蒋益澧实在想不明白,道:“三国人物与杭州攻坚战有关系吗?”左宗棠笑道:“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战争越难打,越要跳出战争,开阔思路,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芗泉只回答我,蒋琬是不是湘乡人?”
蒋益澧只好答道:“蒋丞相不仅是湘乡人,还是湘乡蒋姓家族祖宗,牌位供于蒋氏祠堂正中,芳名写在蒋氏族谱首页。”左宗棠故意道:“还有这么回事,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呢?”蒋益澧说:“益澧靠带兵打仗,立身于世,不用湘乡人提携,也无须沾老祖宗荣光。”左宗棠笑道:“有骨气。今亮再问你,你们蒋家丞相最大功业是什么?”
别看蒋益澧一介武夫,嘴说无须沾老祖宗荣光,对蒋琬多少有些了解,说:“蒋丞相有两大功业,一是诸葛亮在世时,积极筹措军需粮饷,助其六出祁山,以攻为守,使蜀汉立于不败之地;二是诸葛亮逝世后,受命于危难之际,尽丞相职责,治国安邦,确保蜀汉稳定。”
左宗棠点头道:“芗泉所言不虚,蒋丞相两大功业,史有定论。不过今亮闲居乡下时,研究过蒋氏族谱,里面曾有记载,说蒋丞相最大功业还在给诸葛亮献计,成功降服姜维,继任丞相后又许以姜维重兵,弱蜀才倚姜维一人之力,九伐中原,北拒曹魏,以至诸葛身后竟然还延续了三十个春秋,实在是个了不起的奇迹。”
蒋益澧一见字纸就头疼,没细读过族谱,蒋琬故事多是从族人嘴里听来的,至于左宗棠所说蒋琬与姜维故事,没太多印象,只含糊道:“应该不假吧。”左宗棠又问胡雪岩道:“你对三国人物有何看法?”胡雪岩道:“雪岩家境贫寒,自幼给人放牛,没上过学,后至杭州,又为钱庄当跑街,天天与数字打交道,识字也不多,没读过古书,岂敢妄议三国人物?”
胡雪岩也是实话实说,肚里墨水确实不多。不过肚里墨水少,悟性却不低,不然也不可能高攀上督抚大员,军政商通吃。出得督衙,听蒋益澧抱怨左宗棠尽扯淡,白白浪费半天时间,胡雪岩就启发他道:“芗泉兄急于攻克杭州,莫非左帅就不急么?”蒋益澧说:“他若急,还说东道西,生拉硬扯,不言半句正事?”胡雪岩说:“芗泉兄想想看,李鸿章招降纳叛,计取苏城,左帅拿蒋琬献计降服姜维说事,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些联系?”
一个是一千六百年前西蜀蒋丞相,一个是当今江苏李巡抚,两人之间能有啥联系呢?蒋益澧望着胡雪岩,两眼茫茫,莫名其妙。胡雪岩笑笑道:“左帅意思好懂,就是要你做你家老祖宗蒋丞相,而视听王陈炳文为姜维。”
“原来左帅要我招降陈炳文。”蒋益澧恍然大悟,“益澧可学老祖宗,但陈炳文会不会做姜维呢?”胡雪岩道:“先尝试尝试嘛。就像咱做生意,不大胆出手,怎知赚不赚钱?”蒋益澧说:“又如何才能让陈炳文成为姜维?”胡雪岩出主意道:“蔡元隆不是从长毛军中投降过来的么?又系你们湖南华容人,可找找他,他肯定了解陈炳文,说不定交情还不错哩。”
太仓被淮军攻破后,蔡元隆纠集残部,辗转南下浙江,遭遇楚军,投降左宗棠。左宗棠明知李鹤章吃过蔡元隆诈降大亏,连命都差点断送在他手里,却偏要做给李家兄弟看,不仅接纳蔡元隆,还拨出八营兵勇归其统领,充当楚军主力。富阳光复,左宗棠调遣蔡元隆,协助蒋益澧围攻杭州,此时正与陈炳文对峙,相持不下。蒋益澧依胡雪岩建议,派人召唤蔡元隆,蔡元隆赶紧来到蒋益澧营中,问有何指教。蒋益澧说:“陈炳文是听王,从前元隆兄也曾封会王,两人关系应该不错吧?”
蔡元隆以为蒋益澧怀疑自己与陈炳文还有关系,心里难免忐忑,说:“长毛王将多达两千多人,王与王之间往往知其名,不知其人,有些甚至连名字都没听说过。驻守太仓时,元隆不过顶个会王虚名,没啥实际意义,跟其他王将也不通音讯。与陈炳文更无交道,只是随同忠王征战苏浙,见过几面,毕竟他是安徽人,咱是湖南人,没法谈到一块儿去。”
听出蔡元隆起了误会,蒋益澧笑道:“元隆若与陈炳文有关系,也非坏事,正好可为我所用。”蔡元隆道:“芗泉兄意欲何为?”蒋益澧道:“我想请你乔装入城,去见陈炳文,说服他弃暗投明,降我楚军,你觉得如何?”蔡元隆说:“如今我与陈炳文各事其主,相互为敌,贸然求见,岂不自投罗网?”蒋益澧说:“没这么严重。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何况你与陈炳文有旧,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孤身深入敌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任人摆布,还能如何?蔡元隆心里叫苦不迭,嘴上还不好拒绝。告辞蒋益澧,出得营来,想起胡雪岩与陈炳文过从甚密,找到他说:“也不知谁给蒋藩出此馊主意,要我入城劝降陈炳文。陈炳文手握五六万虎狼之师,另有汪海洋数万精锐近在余杭,相互照应,楚军猛攻数月,顾此失彼,没占任何便宜,又岂是元隆跑过去,动动嘴皮,就可劝降的?到时只怕劝降不成,还要害我身首异处。”
与汪安钧一样,汪海洋也有顶康王帽子。天国后期封王实在太多,洪秀全记不清封了些什么王,嘴一张一个,已封湖北人汪安钧为康王,转脸又拿康王扣到安徽人汪海洋头上。也许“康王”叫着好听,仅封给汪安钧,好了他小子,让汪海洋也沾沾光。
听蔡元隆诉过苦,胡雪岩笑道:“没兄说得这么可怕吧。”蔡元隆说:“陈炳文心狠手辣,杀起人来眼皮都不眨一下。无奈蒋藩发了话,元隆只得从命,将脖子伸到陈炳文刀下,任其宰割。只是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元隆献身后,还请雪岩兄看咱们共事一场份上,给予关照。”
见蔡元隆说得可怜,胡雪岩有心帮他,道:“我给陈炳文写封信,他见我字迹,不仅不会加害于你,说不定真会弃城来投,让你荣立大功。”蔡元隆顿生绝处逢生之感,说:“雪岩兄能让元隆活着见陈炳文,活着回营,元隆天天给你烧香拜佛,保你大富大贵,洪福齐天。”
虽说胡雪岩小时没读过书,离乡进城后,身边都是读书人,也就勤学好问,发愤识字,加之天资聪慧,几年下来已粗通文墨,记账写信不在话下。当即修书一封,交给蔡元隆。
有了胡雪岩的信,蔡元隆胆子稍壮,乔装一番,战战兢兢摸进杭城,混入听王府,出现在陈炳文面前。陈炳文一见蔡元隆,顿时火冒三丈,大喝道:“大胆反贼,叛投清妖,掉转枪口,与我为敌,还敢自投罗网,入我府中找死!快来人,给我绑了,拉出去毙掉!”
喝声甫落,冲进数名高大亲兵,纠住蔡元隆,往外直(左扌右双)。蔡元隆大声叫道:“听王且慢,听王且慢,元隆身上有胡雪岩书信一封,看过信再毙元隆,元隆死而无憾。”
陈炳文就让亲兵松开蔡元隆。蔡元隆掏出怀里信件,趋前一步,呈给陈炳文。果然是胡雪岩手迹,说是听王智勇,天下无双,致使楚军与常捷军连攻数月,未能撼动杭城一门一墙,一砖一瓦,令雪岩钦佩不已。无奈清祚未绝,湘淮楚三军**,三路同时进攻,忠王亦无力回天,苏浙几为清兵所据,仅余天京及不多几座孤城,暂守尚可,长期占据,只怕难上加难。左帅乃当世英豪,大人大量,久慕听王大名,早有招纳之意,若能归顺,必不计前嫌,以诚相待,就如知遇元隆,将委以重任,共匡清室,封妻荫子,万世流芳。
“可笑雪岩,以为我陈炳文也一身软骨,见人就会摇尾乞怜!”陈炳文阅毕信件,冷笑一声,“信已看过,也该借你身上的血,祭奠死于你枪口下的天国将士英灵啦!”
亲兵闻言,又一把扭住蔡元隆。蔡元隆再次大叫起来:“听王且看信件背面。”陈炳文几丝疑惑,看眼蔡元隆,翻过信件,只见背面还写有两行字:道宽思后路,腹饱留饥粮。
陈炳文皱皱眉,扬一扬手,放过蔡元隆。蔡元隆惊慌出城,去见蒋益澧。蒋益澧刚被左宗棠召走,蔡元隆又赶往帅营,哭丧着老脸,将劝降陈炳文不成反差点丢命经过细说一遍。
“好个不识抬举的陈炳文,敬酒不吃吃罚酒,看今亮怎么收拾你!”左宗棠大怒,拍着桌子吼道。吼过后,命令蒋益澧和蔡元隆两部,外加常捷军,全力进击杭城。三师领命,浩浩****开向凤山门外,架设大炮猛轰。连轰半个时辰,轰塌城垛三丈多,三师将士咆哮着涌入城门,仿佛钱塘潮水般,势不可挡。无奈太平军兵力雄厚,又有砖木石垒设阻,双方近距离对阵,楚军炮火用不上,优势变成劣势,渐渐处于下风。
一直激战至天黑,太平军越战越勇,将蒋蔡两部和常捷军逼出城外。蒋益澧与蔡元隆拣回小命,狼狈返逃大本营,走进帅帐,跪地请罪。左宗棠气急败坏,将两人骂得狗血淋头,轰出帐外。事后反省,蔡元隆劝降不成,贸然下令攻城,本就毫无胜算,又怎能责怪两位呢?看来杭城不是急切可得,还须从长计议,另图良策。要说细究起来,左宗棠并非气愤蒋益澧、蔡元隆无能,其实是恼恨李鸿章计取苏城,大获太后欢心,轮到自己,劝降陈炳文未果,强攻又不得要领,无功而返,实在太伤自尊。
正在心烦意躁,又有朝旨下达,由李鸿章兼管浙西军政,嘱左宗棠妥为配合。很显然,皇上见楚军久攻杭城不下,已失去耐心,才让淮军涉足浙西。这不是对咱左宗棠和楚军莫大侮辱么?太后真势利,淮军多打几次胜仗,先期收复苏州,楚军稍处下风,就厚淮薄楚。浙江本属楚军地盘,又岂容他人染指?左宗棠暴跳如雷,扬手指北,咬牙切齿道:好你个李鸿章,真是小人得志,竟太岁头上动土,欺侮起今亮来啦!
其实李鸿章并不愿掺和浙江军政,接到朝旨后,左右为难,服从不是,不服从也不是。自己是江苏巡抚,到左宗棠地盘上去瞎掺和,不要被他记恨一辈子?左宗棠是何德性,李鸿章比谁都清楚。然太后和恭亲王不会考虑你难处,只知苏锡收复后,江苏仅余常州及周边零星小县,指日可下,浙江杭州、余杭、湖州、嘉兴诸城及浙西大部分城镇却仍为敌军所控,让淮军南援浙境,实在情理之中。想想也是,楚军花去整整半年,才好不容易打下富阳,围攻杭州又已三月有余,依然无果,再这样耗下去,不知何时才有完。
李鸿章欲召文武部属,共商良策,又想年关在即,将领们分散各地,传令下去,未及启程,春节已至,干脆安心过完年再说。让亲兵叫来刘郇膏,讯问各军欠饷拨付情况,刘郇膏告知,降卒和难民遣散安置未竟之时,就已开始拨付欠饷,现正在有序进行中。李鸿章嘱加紧调拨,确保春节前发放到位,让将士们过一个富足快乐的大年。
刘郇膏得令而出,李鸿章处理完手头急件,去后衙陪伴母亲。母亲已由赵小莲还有四弟蕴章、五弟凤章陪同,离开合肥老家,东抵苏州,入住拙政园。园内山水相依,一步一景,即便隆冬季节,亦无丝毫残败迹象,母亲非常喜欢,住得开心,说不比磨店老宅差。母亲自然是说笑话,磨店老宅确也有山有水,可又怎比拙政园秀丽精美?
来到母亲房中,赵小莲和莫姑娘都在。李经方也从上海赶过来,正在陪伴祖母。见父亲进屋,赶紧起身,叫声二爹。庐州习俗,兄弟子女,不管亲生与否,伯叔面前,皆以“爹”称谓,只在前面冠以序数。比如李经方叫李瀚章大爹,李鸿章二爹,以此类推。李昭庆为其生父,也依序叫六爹。后过继做李鸿章儿子,称呼不用改口,原叫啥,现仍叫啥。
夸奖李经方两句,李鸿章见母亲面前茶杯已空,唤侍女进来添茶。侍女应声进屋,莫姑娘要接茶壶,被李鸿章先提到手上,小心往母亲杯里添起茶来。母亲很受用,嘴上却还要故意道:“让莫姑娘来吧,我一个乡下粗妇,哪敢让朝廷大员服侍?”李鸿章道:“不是母亲生养和**,又哪有儿子今天?在母亲面前,儿子只是儿子,并非什么朝廷大员。”
说得满屋皆笑。母亲抚着李经方脑袋,说:“孙子看到没?以后你不管官做到多大,也得像你二爹样,好好孝敬爹娘。”李经方说:“孙儿牢记祖母教诲。”拿过茶壶,乖乖给李鸿章和赵小莲杯里添上茶水。
说笑间,李蕴章与李凤章进来,说:“母亲看看谁来啦?”几位掉头,只见李瀚章抬步入门,风尘仆仆的样子。李瀚章已升广东布政使,四处奔忙,为湘军筹粮办饷。年末抵安庆向曾国藩汇报钱谷,得知母亲东下苏州,亦乘船赶了过来。
母亲越发高兴,望望前面兄弟四个,说:“若三儿和六儿在场,就整齐了。”李鸿章说:“三弟与六弟军务缠身,得缓几天才能来苏州拜望母亲。”母亲说:“年前能到吧?”李鸿章道:“年前一定能赶到,请母亲放心。”
果然大年三十,李鹤章与李昭庆匆匆赶到拙政园,一大家子聚一起,道家常,吃年饭,其乐融融。讵料正开心,母亲脸色一愀,淌下两行泪来。大家有些紧张,问母亲怎么啦?母亲骂道:“我生那死鬼的气,寒窗苦读半辈子,好不容易考取进士,做上太平京官,又逢长毛作乱,奉旨南归杀贼,贼没杀几个,自己先去了阎王那里,扔下咱们娘娘崽崽,好不容易熬到今天。要是还活在世上,看到你们兄弟都有出息,该有多高兴!”
母亲在骂父亲,怪他没福气,死得太早。父母情深义重,父亲年寿所限,没能活到儿子们个个成器这一天,自是人生大憾。李瀚章劝慰母亲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母亲不必伤心。”李鸿章也道:“父亲虽已西去,只要母亲在堂,咱们兄弟就是有娘崽,有依靠,有归宿,有底气,挺得起胸膛。”母亲破颜而笑:“都怪我不好,大过年的,还拿旧事烦你们。好好好,不说死鬼,咱们喝酒吃肉,开开心心过大年。”
兄弟们一个个笑逐颜开,举杯齐敬母亲,祝她健康快乐,长命百岁!母亲说:“要得要得,我要多活几年,活得好好的,看着你们步步高升,出将入相,忠君爱国,造福于民。”
年饭吃得差不多,兄弟们簇拥母亲,来到堂屋,烧香敬神,供奉祖宗,再围坐火盆,吃糖果,剥瓜子,说古道今,共守岁时。不觉到得下半夜,母亲脸带倦意,赵小莲和莫姑娘护送回房歇息。留下兄弟几个,继续说话,直至丑末寅初才散。
李鸿章来到房里,赵小莲还没睡,正与莫姑娘闲聊。莫姑娘道过晚安,退出门去。赵小莲见丈夫眉宇间暗含忧虑,问道:“你好像有啥不快?”李鸿章道:“母亲在堂,兄弟齐聚,哪有不快的?”赵小莲说:“别瞒我,席上母亲论及父亲,就见你有些走神。想周氏了吧?”
被赵小莲道破,李鸿章只好叹息道:“跟父亲一样,周氏也是无福之人。”赵小莲倒能理解,道:“你真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你与周氏婚期有十多年吧?”李鸿章道:“前后十三、四年,却聚少离多,待一起日子屈指可数。周氏是个好女人,善良贤惠,待母亲不错,无奈体弱多病,没做过几天好人。”赵小莲道:“母亲也跟我说起过周氏,对她颇有好感。”
新人面前莫说旧,老论周氏,大有不妥,李鸿章笑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上天恩赐,有夫人为伴,我已知足。”赵小莲道:“真话还是假话?”李鸿章道:“当然是真话。夫人品貌双全,命里旺夫,与你成婚后,我才一路高歌,平步青云,到得今天这份上。”
世上最动听的,其实不是美乐,而是好话。听李鸿章夸奖自己,赵小莲自然高兴,投身丈夫怀抱,夫妻相拥而眠。正在梦中,清清脆脆的鞭炮声响起,新的一年来到。起床拉开窗帘,只见窗外雪花翻飞,仿佛无数白色精灵,追逐嬉戏,煞是美妙。远街近巷,屋瓦庭院,到处白茫茫,估计大雪已下了个把时辰。
瑞雪兆丰年。李鸿章不出声道。弹指之间,不觉进入同治四年,所幸天国已成强弩之末,一场历经十四年的战争即将结束。劫后余生的江南百姓,或许可以喘口气,重建家园,休养生息,过上几天安宁日子了。复兴华夏的时候已然到来,虽说朝廷面对的局面纷繁复杂,不仅北方捻军有待清剿,各国战舰商船云集海岸,更不可能视而不见。看来国家已没法回到道咸时代,只有睁开双眼,看清脚下的路,大胆前行。
观会儿雪景,夫妻出屋,拜见母亲,尔后兄弟齐聚正堂,互道新年大吉。敬过祖宗,吃过早饭,抚衙幕友僚属,苏城商贾文士,纷纷入园拜年道贺,一个个口灿莲花,说尽美言。后厨摆上酒菜,招待客人,兄弟们出席答谢,一时间笑语欢声,喜气洋洋,年味十足。
连续好几天,拙政园人进人出,热闹非凡。驻守在外的各军将领也布置好驻地防务,冒着风雪,陆续赶往苏城,来给李母拜年,同时也为李鸿章庆祝四十一岁生日。母亲喜欢这种场面,见一个个如狼似虎的淮军将领五体投地,在自己膝前行礼唱贺,乐得合不拢嘴,心里暗暗称赞儿子有威望,连自己百无一用的乡下老太婆也跟着沾光。
拜年祝寿,免不了要赠送年礼贺金。将领们攻城拔寨,没少发国难财,一个个富得流油,自然出手大方,不甘人后。管家刘斗斋做好登记,拿着礼品簿,来向李鸿章汇报,好让他领送礼人的情。念到刘铭传名字时,刘斗斋哑在那里,出不了声。李鸿章说:“省三(刘铭传)不会空着双手,啥都没送吧?”刘斗斋说:“送是送了,太不像礼。”李鸿章说:“礼到意思到,无所谓像礼不像礼。省三到底送了啥?”刘斗斋这才念道:“两斤寿面和两条年糕。”
李鸿章当即笑起来,说:“省三真会送礼。这是合肥乡俗,意喻寿长年高。咱磨店乡下亲戚做寿,就送这两样东西。”刘斗斋说:“乡下穷亲戚送寿面年糕,无非凑个热闹,刘铭传在大人扶持下,已是淮军大将,不说富可敌国,家财万贯总说得上,还学乡巴佬,拿这两样东西充数,实在不成体统。”李鸿章笑道:“省三是乡巴佬,我也是乡巴佬,乡巴佬给乡巴佬祝寿,就该用乡巴佬的方式。”
“大人真是大量。”刘斗斋又从寿面和年糕里掏出一张红纸,交给李鸿章。李鸿章一看,上面写着首打油诗:时人个个好呵泡,金银鱼肉整担挑,唯有省三礼太薄,两斤寿面两条糕。
呵泡是合肥俚语,乃奉承之意。李鸿章忍俊不禁,乐道:“好个礼太薄。省三出生入死,打过无数胜仗,已给过我无数价重如山的厚礼,哪还用得着另送厚礼?”
刘铭传礼是薄了点,可毕竟人到礼到,还有一个人,不见礼也不见人。这便是郭松林,也是李鸿章爱将。众人都不可理喻,一定是这小子打了几次胜仗,目中无人,连主帅生日都不当回事。其实郭松林在执行一项重要任务,任务正是李鸿章指派的,李鸿章自然不会怪他缺失宴会,照样大宴文武,园内气氛渐至**。
宴罢将文武部属召入西花厅,共商下步战略方针。谁知李鸿章轻咳一声,正要开腔,刚关上的大门被砰一声撞开,有人裹携一股凛凛寒风,龙行虎步闯进来,手上捧着一样东西,嘴里大声道:“禀报鸿帅,松林送寿礼来也!”
哪有送个礼,还要大声宣扬的?何况李鸿章生日酒都已喝过,也不是送礼的时候。众人回头望去,只见郭松林大步奔向李鸿章,咚的一声,单膝跪于地上,将手上东西举过头顶,瓮声瓮气声:“请鸿帅收下松林迟到的寿礼!”
那不是普通寿礼,是一柄亮闪闪的宝剑。
郭松林是从奔牛镇连夜赶来苏州的。奔牛镇位于常州西面武进与丹阳之间,是太平军粮道枢纽,金陵所需米粮都得由此转运。李鸿章早就瞄准了这个地方,密令郭松林率领松军,趁着年关奇袭奔牛镇,掐断天国生命线。郭松林最喜欢打这种颇富刺激的仗,一夜工夫就将奔牛镇拿下,缴获米粮十多万石。又留下四千多精兵,驻扎于镇上,阻截太平军粮队。这下李秀成急了,赶紧率部直奔奔牛镇而来。
原来苏州八王将投降献城后,李秀成率领一万多人马,悄然撤离望亭,往援无锡。无奈刚至城郊,无锡已陷,只好与溃逃出城的两万残兵合作一处,向北挺进,准备与常州太平军里应外合,夹击城边淮军营垒。李秀成想法是,只要稳定常州这个后方,自己就可领军回师金陵,突击城外东坝湘军鲍超部,撕开包围圈,救出幼王,前往赣皖鄂另图发展。这下奔牛镇落入郭松林手里,粮道断绝,也就顾不得常州,只得绕行向西,来夺奔牛镇。
郭松林知道自己四千多人,没法与李秀成三万多大军抗衡,虽说其中有两万败兵。想撤出奔牛镇,暂避锋芒,又心有不甘,爬上望楼,先观看敌情,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言弃。手举千里镜,往南一望,只见敌军逶迤而至,黑压压一片,让人胆寒。可稍近细瞧,又发现敌军要军威没军威,要队形没队形,一个个疲疲沓沓,在雪地上蹒跚而行,仿佛风都吹得散似的。一般热血顿时涌上郭松林心头,他暗自琢磨,年后要去苏州祝寿,若能痛击李秀成一顿,打散他三万多人马,保住奔牛镇,岂不是给鸿帅最好的生日礼物么?
郭松林是淮军里出名的猛将,冲动一起,哪里顾得许多?当即率领两千死士,埋伏到镇外小岗上,趁太平军脚跟未稳,风驰电掣般冲下岗来,对着敌阵一番狂轰狠射。太平军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已呼啦啦倒下一大片,鲜血染红洁白的雪地,冒着热气和腥味。镇里守军也枪炮齐发,飙出一支马队,将敌军阵线冲得七零八落。
一时间李秀成不知到底有多少淮军,慌乱中指挥失灵,组织不了有效反抗,将士们纷纷溃逃,相互挤撞一起,踩死踏伤不少。郭松林率军随后直追,又扫倒无数。谁知追出一程,太平军不再败退,竟然收住阵势,转过头,杀了回来。很少见打散的太平军还复振旗鼓,卷土重来,郭松林吃惊不小。不过丝毫没将这位猛将吓住,他振臂呐喊着,带头冲向敌阵,其他将士也个个奋勇,人人争先,给冲在前面的太平军以迎头痛击。
奇怪的是阵地上已横满无数死尸,敌军人数却不见少,反而不断增加,莫不真如洪秀全所言,天国天兵天将多于河水,杀不完,灭不绝,不会越打越少,只能越打越多?世上不可能有啥天兵天将,郭松林派人一打探,才知李世贤领军从天而降,不是天兵,恰似天兵。
其实李世贤并不是来增援李秀成的。他远在溧阳,不知郭松林已拿下奔牛镇,只听说李秀成会离开常州,北赴金陵,才统领七万余众,赶过来拦截,欲胁迫其改变主意,汇合两军,直接西进赣鄂,另创一片新天地。理由简单,金陵已岌岌可危,还要自投罗网,去给洪秀全陪葬,完全没有必要。直到接近奔牛镇,听得枪炮大作,打马过来,才知太平军遭遇淮军,被打得落花流水,于是挥师上前,两部合到一处,反扑松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