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应天危机,刘基慷慨陈词
朱元璋和刘基确定了先汉后周的战略方针,不过还没等他动手,陈友谅就先打过来了。这确实让人有些措手不及,而把事情搞砸的也不是普通人。
他叫常遇春。朱元璋手下第一猛将又惹祸了。
至正十九年(1359年)十一月,常遇春从徐寿辉大将赵普胜手中夺取了池州。此地与安庆隔江相望,距天完朝的都城江州(今江西九江)不到四百里。消息传来,陈友谅大喜,觉得终于有清理门户的理由了。他早就想铲除这个“双刀无敌”,一来,赵双刀不是自己的嫡系;二来,朱元璋又到处造谣,说赵普胜要投奔应天。当赵普胜带着败军返回江州时,陈友谅根本不向徐寿辉请示,就下令处死了这个立功无数的忠臣。身为皇帝的徐寿辉则是尽显傀儡本色,不敢怒更不敢言。
当然,杀人归杀人,城还是要夺的。很快,陈友谅派出更多人手,试图夺回池州。徐达与常遇春一商量,就让常将军在九华山麓埋伏,自己坚守城池。敌兵在城下攻了半晌占不到什么便宜,就想收兵休息。这两个朱元璋阵营中排前两位的大将前后夹击,把远道而来的陈友谅军打了个落花流水,杀敌一万多,缴获马匹兵器无数。更可喜的是,还俘虏了三千多人。
徐达工作忙,忘了俘虏的事。过几天再问常遇春,回答是,不用老大操心,我把他们都给埋了,只留了几个活口回江州报信。徐达大怒,知道这下惹大麻烦了。但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只好火速上报朱元璋。
果然,当那几个俘虏跑回江州,跪在主子面前哭诉三千多弟兄被坑杀的惨剧时,陈友谅听不下去了,把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这个仇不报,怎么能平心头之恨?要让常遇春的老大,那个前乞丐朱重八付出代价!
陈友谅把自己的水军精锐全部出动了,对外号称三十万,目标就是应天。为了防止有人搞政变,他还特意把皇帝徐寿辉带上船同甘共苦。陈友谅特别重视内陆水军的建设,手下有一批水平高超的船匠,能造出庞大的战船。大船长度超过二十丈,宽可达三丈,上面安置了多门火炮,还配有密封舱,可以容纳数百人。即使放在全世界,那也代表着最先进的水平,性能全面超越了跟随哥伦布到达美洲的西班牙战船。
这年五月,太平(今属安徽当涂)古城注定不会太平。城上驻守的明军,早就发现了江上一支庞大的船队正在向这里移动,规模之大,如同一座浮在长江上的城市。陈友谅的水军打过来了,但他们无可奈何。城里只有三千守军,除了迅速向应天报信请求援助,他们别无他法。
太平城有一个优势,城墙非常结实坚固,易守难攻。因此,朱元璋只安排了三千兵马。但它却有另一个特点,城就筑在长江边上。
几天之后,陈友谅的大军开到了城边,巨大的船体几乎比城墙还高,甲板上密密麻麻地立满了手持利刃的士兵。几部硕大的云梯被高高支起,又重重落了下来。城头上的守军纷纷闪避,而船上的士兵,踩着云梯迅速登上了城墙,与守军战在了一起。这场实力相差悬殊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三千守军几乎全部阵亡,其中还包括朱元璋的义子朱文逊和“黑将军”花云。出了一口恶气的陈友谅相当得意,很快,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冒出了。
船到采石,汉军营中突然传来徐寿辉暴毙的噩耗,群臣来不及擦干眼泪,就一致拥立陈友谅马上登基。陈友谅严肃认真地推辞了三次都推不掉,为了不让大臣们自杀,只好含泪答应了。事情如此仓促,如此充满戏剧性,让人怀疑,徐寿辉肯定是陈友谅杀死的,而不支持陈友谅登基的人,免不了下去陪老皇帝。
陈友谅显然太沉不住气了,他这个汉王和皇帝能有什么区别?非要在这时候杀徐寿辉,让很多非自己嫡系的官兵心寒,影响即将开始的战争。
要说这陈友谅身边的参谋也够蠢的,直接说成是被朱元璋的刺客暗杀,借此为皇上报仇,岂不更能激发斗志?当皇帝什么时候不能当,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
古往今来,中国历史上的篡位者可以装一操场,但像陈友谅当得这么嚣张、这么露骨的,实在还是不多见。
采石江边有个五通殿,被士兵们迅速装修成了行宫。陈友谅披上早就准备好的黄袍,坐上了简易的龙椅,群臣在下面全体跪倒,山呼万岁。可惜天公不作美,很快下起了大暴雨,把很多人淋成了落汤鸡,把本应庄严神圣的仪式搞得相当滑稽。那些进不了五通殿的中下级军官,以及无数士兵,只能一直跪在大雨中行礼,更是苦不堪言。
可惜陈友谅手下人是不少,就没有一个像刘基那样能看天气的。
奋斗了多年,终于坐上龙椅的陈友谅情绪激动,慷慨陈词,宣布定国号为汉,改元大义,要以光复汉室、恢复中华为奋斗目标。同时,陈友谅派人给张士诚送出亲笔信,请他一起来围剿朱元璋,瓜分其地盘。
信虽然发出去了,陈友谅似乎对自己的实力过于自信,根本没等张士诚那边的回音,就下令军队前进,直奔应天了。
太平、采石失陷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应天,让这座城市很快陷入了恐慌之中,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味道。如果不是封锁了城门,相信很多人早带上金银跑路了。朱元璋立即召集群臣商量对策。现场气氛可以说相当悲观。
有人建议,趁汉军远来疲惫,陈友谅杀徐寿辉造成的军心动**,立即主动出击,拿下太平。
有人则认为,不如修书投降。反正现在我们是龙凤王朝的属下,转投一个更强大的大义朝,只要能保住地盘,称臣纳贡也没什么好丢人的,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有人则建议,主动放弃应天府,撤到钟山,利用那里的王气跟陈友谅周旋。这是要学梁山好汉吗?
朱元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人,心说养你们算是白养了。他看来看去,突然注意到,刘基还没有发言,这人为什么不表态,难道是徒有虚名?
“各位先退下,伯温先生跟我过来!”
四下无人,朱元璋给刘基赐座:“现在你可以讲了吧。”
刘基没坐,反而扑通跪倒,只说了一句话,就把朱元璋听愣了。他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个两个月前刚刚投奔自己的刘先生,可绝不是什么文弱学者啊。
刘基说的是:“恕臣斗胆,请元帅先斩主张投降及出奔钟山的,然后再谈如何破敌!”
刘基情绪相当激动,神色相当愤怒,看得出来,他对那些草包克制好久了。在朝堂之上没有当场发作,毕竟自己是两个月前新来的,根基还浅,而其他人很多是渡江前就跟随了朱元璋的老战士。但今天,不把这个态度摆出来,自己很不甘心,也很不痛快。
面对这样一个刘基,朱元璋不知道说什么好:“起来说话。”
刘基说:“后发制人,先发制于人。他们远道而来,以逸待劳,不正是我们的优势吗?陈友谅弑主夺位,军心浮动,我军只要拿出决一死战的气概,就定能将他们打败。”
“那具体战术呢?”
“首先开库府,慰劳三军,巩固民心。”
朱元璋表示认同:“然后呢?”
“然后我们采取伏击……”
刘基站在那里侃侃而谈,朱元璋边听边点头,几乎插不上话,他完全被刘基的缜密思维震惊了。他终于发现,这个平时温文尔雅的白面书生,心中居然会拥有这么精准的见解,体内居然潜藏着如此强大的能量。朱元璋终于明白,为什么曾经不可一世的吴七成会被逼上绝路,为什么自命不凡的方国珍会对他恨之入骨,为什么江湖上会有那么多关于他的传说,为什么孙炎会请求自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他请出来。
朱元璋庆幸自己有今天,如这个人投奔了陈友谅,后果将无法预料,结局将不堪设想。他更感慨大元朝廷不会用人,当权的有眼无珠,把这样的人才冷落了二十多年,岂有不失败的道理。
“先生所见,让本帅茅塞顿开,就按先生说的办,我们这就召集众将听令。”
刘基跪下谢恩:“为主分忧是臣下的职责,请元帅切勿向众人说是我的主?意。”
朱元璋是何等聪明的人,马上明白了。他让刘基回去休息,立即召来众将,做出了部署。
话分两头。却说这天晚上,陈友谅正准备入睡,突然接到亲兵报告,说抓住一个朱军士兵,有要事求见皇上。
一个小兵,也有资格见朕?不过,当看了亲兵呈上的信物之后,陈友谅知道这不是外人,他马上命令把人带进来。
见了来人,陈友谅招呼左右退下。看来他对这人很放心,不害怕对方搞个暗杀绑票什么的。那人行礼完毕,从衣服夹层里,掏出一封信,毕恭毕敬地呈给了陈友谅。
“老康最近在做什么?”
“现在守卫江东桥。”
老康就是康茂才,他本来是元朝将领,在朱元璋占领应天时投降,被封为秦淮翼水军元帅。但康茂才与陈友谅一直保持着秘密来往。这个节骨眼上,他要做什么?
康茂才信中说,他现在处境相当危险,要是让朱重八知道自己与陛下还保持联络,肯定就没命了,他准备把三叉江上的木桥——江东桥移开,这样大汉水军就能从长江开进秦淮河,一路直抵应天城墙之下,朱元璋强大的陆上防御力量就将发挥不了作用。希望陛下能带兵过来,与他里应外合,朱元璋肯定就插翅难飞了。
陈友谅越看越开心,似乎又想到攻下太平时的顺利。现在,一个更大的蛋糕,等着他亲手去切开。陈友谅赏赐了来人,并约好了联络暗号,让他回去通知康茂才做好准备。
心情大好的陈友谅无法入睡,立即找来亲密战友张定边,给他讲了康茂才的事情,希望他能分享自己的喜悦。不料张定边听了之后大吃一惊:“万岁,万万不可!”
二、龙湾大捷,一切都在算计之中
对于一件认知有限的事情,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看法,但最终结果只能有一个。张定边凭直觉,认定这必然是一个陷阱:“朱重八做事一向非常谨慎,而且应天府内戒备森严,这个人是怎么跑得出来的,而且还能跑得回去?”
但陈友谅并不这样认为。
“他们要是敢在江东桥设伏,我们何不将计就计?”陈友谅也有自己的道理,“我们三十万大军,还怕什么埋伏?那他们不是自取灭亡吗?”
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五月的一个凌晨,陈友谅的船队顺利开到了大胜港,在这里,他们遇到了一股朱军的抵抗。因为港口水窄,汉军大船无法通过,优势发挥不出来,只能远远地互相发炮。陈友谅随即命令转向,直奔江东桥。
离约定的地点越来越近了,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死一般的沉寂。陈友谅也有了不祥的预兆,他命令士兵进入战备状态。随后派出十几个亲兵上岸,按照约定的信号,向着远处高喊:“老康,老康!”
喊了半天,也没见有人答应。天慢慢地亮了,江东桥的轮廓变得更加清楚。陈友谅看着看着,突然惊叫一声:“不好!”
原来,眼前的桥是座铁石桥,而并非康茂才信上所说的木桥。幸运的是,陈友谅一伙尽管被人忽悠了,但并没有陷入包围,水下既没有伸出任何一只黑手,桥上也没有砸下任何一块石头。但是,人的心理就是那么微妙,没有埋伏,反而比中了埋伏更让士兵们恐慌,也让指挥官们不由得胡思乱想。
凭着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陈友谅知道此地不可久留,立即派弟弟陈友仁率领百余条船前往龙湾。在那里,陈友仁经过苦战赶跑了驻军,并立即着手建栅栏,准备以此为陆上据点。
下午,陈友谅的主力也到达了龙湾,并在这里上岸了。
陈友谅为什么要离开大船,跑到这片陆地上休息,可以说得上是千古之谜。一种说法是这里地势开阔,适合安营扎寨;另一种说法,是因为地名。对一个新科皇帝来说,讨个好兆头是不过分的要求吧。
天气非常好,气温非常高,但对远道而来者绝非好事。在灼热的阳光下,一伙人折腾了大半天,又累又饿,陈友谅和张定边等高级将领躲在伞盖之下,下令就在这里埋锅做饭。吃饱了饭才有力气打仗。如同今天的美女们,吃饱饭了才有力气减肥嘛。
吃饭不是你的错,做饭冒出来的炊烟四处乱飘,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就是你的不对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很快,陈友谅就要为这顿午餐付出代价。他也许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关心他的男人,正在瞪着一双大眼睛,满世界地耐心寻找他。
朱元璋正站在卢龙山上,伞盖之下,观察着龙湾的异动。由于当时没有望远镜,他只能靠肉眼工作,看得还是挺吃力的。
他的身边,是两个手握令旗的传令官。刘基算准了,只要陈友谅来到江东桥,就一定得在龙湾上岸。而要把这哥们引过来,就应该使用诈降之计。
朱元璋安排康茂才去执行。
同时,朱元璋派胡大海增援信州,阻截陈友谅的后路;派常遇春、冯胜带领五万精兵,埋伏在石灰山下,作为攻击汉军的主力;徐达在南门外设伏,杨景在大胜港埋伏,张德胜率水师前往龙江关,而朱元璋自己,则在卢龙山驻扎,并亲自担任总指挥。并事先约定,举红旗表示发现敌人,举黄旗,则是总攻的信号,各路伏兵一齐行动。
包袱已经张开,陈友谅也很配合地钻了进来,现在,就看什么时候收紧了。
正是盛夏时分,天气酷热,士兵们衣甲都湿透了,朱元璋便命令撤去伞盖,让自己完全暴露在了烈日之下。朱元璋的表演很成功,官兵们都十分感动,纷纷请战。朱元璋却胸有成竹地说:“别急,你们先吃饱喝足,养好精神,一会儿必然有场大雨,你们乘下雨之机,再发动进攻。”这时,天上连片云彩都难找到,怎么可能会下雨?士兵们都很疑惑。
哪知道没过多久,从东北方飘过来了大片乌云,天色猛然暗了,接着,雨点就啪啪啪地落了下来!士兵们不由得高呼:“大帅圣明!”朱元璋命令挥黄旗,拔栅!
汉军士兵好不容易做好了饭,就被大雨给扰得吃不成了。一帮人正琢磨着躲雨,忽见前面一队朱军趁雨冲过来,拿着工具破坏栅栏,把现场给搞得一片狼藉。大队汉军赶了过来,那伙人一看情况不妙,纷纷逃跑。
夏天的雨来得快走得更快,没下一会儿就停了,雨后的天气非但没有变得凉爽,反而更加闷热,让人透不过气来。汉军始终没有机会吃饭,很多人饿得实在吃不消了,一部分人领命修复栅栏,没事做的人,赶紧又开始张罗着做饭。
突然,如同半空中打了个炸雷,震耳的号炮声音连续响起,喊杀声震天,卢龙山上黄旗挥动,朱军的伏兵全线出击了。因为栅栏已经被破坏,他们可以很方便地杀过来。最先到达的又是那个让陈友谅朝思暮想、恨不能扒了他皮的常遇春。接着,冯胜、徐达和张德胜都带着各自的队伍赶过来了。雪亮的钢刀砍过去,伴随着喊杀声与惨叫声,一个又一个的汉军倒在了血泊中。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没有悬念的比赛。一边是休息了大半天,吃饱喝足,体力充沛的朱军,灼热的空气中,他们的情绪更加灼热,刺眼的阳光下,他们手中的钢刀更加刺眼。而另一边,他们的对手,却是一群饿得头昏、急着想吃一口饭却吃不上的苦孩子。
他们不是不想抵抗,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们不是能力不够,只是自己的时机不好。几天之前,他们还取得了胜利,对未来的战斗充满信心;今天早上,他们还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还憧憬着占领应天之后,就能与家人团聚的幸福。可是,一桩愚蠢的决定坑害了他们,一次错误的登陆拖累了他们,一个失败的领袖害苦了他们。
更重要的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连环陷阱埋葬了他们,而他们中的很多人,却不知道这个设计师的名字,并且永远没机会知道了。
这与其说是一场战斗,不如说是一次屠杀。汉军被四面包围,完全丧失了反攻的念头,不少人甚至当场扔掉兵器,双手抱头跪在地上,主动投降。更多的人只有边打边退,向长江边逃跑,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赶紧跳上船,赶紧开动,赶紧逃跑,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有幸突出重围的汉军纷纷逃上战船,劫后余生的心情无比美妙,胜过**得手。他们以为可以松上一口气,可以就这样跑掉。就在这个时候,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好端端的长江,能通行超级大船的长江,突然莫名其妙地退潮了,平日在江上威风八面的大船,现在却搁浅在江边,任凭汉军们喊破了喉咙,就是无法开动。尾随而来的朱军跳上船,又是一通狂砍乱杀。情急之下,汉军们一拨拨地跳进长江,拼命向远处游去。那些技术不过关的,只能淹死在水中了。
陈友谅兄弟换上普通士兵的装束,在亲兵的拼死保护下,坐上一艘小船,非常幸运地逃脱了。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厮杀之声也渐渐停息。没有多少工夫,长江边上就堆满了尸体,地下的鲜血,已经一直流到了长江里,惨不忍睹。汉军被杀死两万多人,有七千人当了俘虏,其中有张志雄、梁铉、喻兴和刘世衍等大将。
更值得高兴的是,陈友谅在龙湾丢下了近千艘战船,其中有百余艘大船。掌握了这些,尽管还不足以与陈友谅的水军旗鼓相当,至少也已经有一定对抗的资本了。很快我们就会看到,这些战船将要发挥多么重要的作用。陈友谅的旗舰也被朱军缴获了。在船舱里,居然还发现了康茂才写给陈友谅的亲笔信。朱元璋看了之后,不禁感慨陈将军的智商太差,在这个充满阴谋诡计的世界吃不开:“彼愚至此,可咄也!”
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胜仗,大大提高了朱军的士气。人群中发出了畅快的欢呼声,把最诚挚的赞美送给了他们的领袖朱元璋。但他们大部分人却不会知道,如果没有那个身高体弱的白面书生,他们无法取得这样的胜利,甚至有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张志雄他们是赵普胜的部将,对于陈友谅杀害领导非常痛恨,投降之后,求战心切。朱元璋大喜,立即命他们与朱虎、廖永忠等,驾船追击陈友谅。张德胜等人一直追到慈湖,正逢顺风,于是向陈友谅的船队发射火箭,烧毁多艘船只。陈友谅败退采石,与援军会合,双方又是一场鏖战。张德胜奋勇当先,死在军中。朱军士气高昂,陈友谅再败一阵,放弃太平,逃回江州。而太平、信州和安庆这些要地,又都被朱元璋重新占据。
从陈友谅三十万大军兵发太平,到龙湾战败仓皇逃走,只过了十二天。短短十二天里,局势却发生了根本变化。朱元璋这边,经历了从危机四伏到大获全胜的冰火两重天。这固然有不小的运气的成分,但刘基的神机妙算与朱元璋的冷静指挥,才是获胜的关键。如果考虑到这只是他们两人的第一次合作,就更加难得?了。
从此以后,朱元璋与刘基之间的信任与默契,迅速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三、天外飞仙,轻松占领江州城
陈友谅逃回江州,应天府的危机算是解除了。但朱元璋和刘基很清楚,只要陈友谅一天不死,随时就可能找自己报仇。因此,操练水军成为了重中之重。缴获的近千艘战船及船上物资,让水军装备焕然一新;而在龙湾投降的汉军,也很自然地成为了水军主力。
大规模的战争暂时停止了,但正如同收回拳头,是为了打得更远,短暂的整休,是为了应对以后更大规模的战争。
果然没过多长时间,至正二十一年(1361年)六月,战端又起。陈友谅派张定边攻打安庆,李明道攻打信州。张定边不愧是陈友谅麾下第一猛将,安庆很快被攻克了。而攻打信州的李明道,却被胡大海用计擒获,押解到应天。朱元璋亲自劝说李明道投降。
投靠新东家的李明道表现积极,他通报了江州的情况,说自从陈友谅杀徐寿辉登基以来,“将帅离心,政令不一。虽有众,不足恃也。”朱元璋听了大喜。随即给旁边的刘基使了个眼色:“伯温先生,天象如何啊?”
刘基知道朱元璋想要什么。他立即起身,向众人宣布:“我昨夜观天象,发现金星在前,火星在后,这是大吉兆,我军必然会大获全胜!”
估计在座的很多人,都搞不懂刘基说什么,但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说。至少让大家知道,这场大仗一定得打,而且一定能打赢。仅次于朱元璋的二号人物徐达,也在旁边一本正经地附和:“出兵有正当理由,就能打胜仗,我们正义他们非正义,这怎么能打不赢呢?”事情就这么定了。
时间来到了八月下旬,酷暑已然过去,金秋款款到来。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不再灼热,清风拂过脸庞,带来阵阵凉意,万里长江中千帆待发,十里长堤上彩旗招展。
出征仪式非常隆重,鼓乐齐鸣,锣鼓喧天。朱元璋身着戎装,亲自登上龙骧巨舰。他的身边,就是自己最信任的参谋刘基。这艘军舰是为了远征特别建造的,气势宏伟。船头正中立着一杆大旗,上书“吊民伐罪,纳顺招降”八个大字。旗帜之下,士兵们披挂严整,斗志昂扬。兵锋直指安庆。
很快,他们就碰上了难啃的骨头。
话说张定边不愧是军事天才,他既能用几天时间就夺下安庆,又能很快重新布置防御力量,让人多势众的朱元璋军队,体会到了什么是能力上的差距。
廖永忠、张志雄等人倒是很快突破了水寨,但无论怎么轮番绕城进攻,都无法取得什么进展,自己的损失反而不小。朱元璋有些沉不住气了。
刘基这几天也一直观察战局,他发现不能和张定边这样的猛人死磕,本方的目标是陈友谅:“安庆城高坚固,一时难难攻下。但缺少了张定边,江州城防必然薄弱。我们为什么不能虚晃一枪,直接攻打江州,直捣他们的老巢?拿下江州之后,安庆两面被围,人心不定,打下来是迟早的事。”
朱元璋一听恍然大悟,连连称好。于是留下万余人继续佯攻,而让大部分战船悄悄起航,一路向西,不跟你玩了。张定边根本没料到,刘基玩了个金蝉脱壳之计。
两天之后,大军行驶到了小孤山前。陈友谅部下傅友德、丁普郎在此驻扎,这个傅友德自从领军以来,从来没打过败仗,眼看一场恶战不可避免。
不过刘基却有自己的想法,他让朱元璋不要急于进攻,而是在山前休整。
有些时候,打你比不打你,更能让你害怕。因为你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出拳,随时生活在恐惧之中。而当拳头落在你身上时,你反而坦然了。
没过两天,傅友德和丁普郎就来到了龙骧巨舰中,向朱元璋下拜归降。原来这两人不是陈友谅的嫡系,一直很受排挤。这两天在远处观察,朱元璋的舰队规模庞大,又听说有个用兵如神的军师刘伯温辅佐,如果开战,自己恐怕凶多吉少。就算能逃回江州,恐怕又是下一个赵普胜,成为陈友谅清理门户杀鸡吓猴的牺牲品。
而且,傅丁二人也早就听说过朱元璋厚待降兵的口碑,相信“吊民伐罪,纳顺招降”并不是说说而已。因此就果断来降。朱元璋非常高兴,重赏了二人,让他们率领旧部人马充任先锋。
在《郁离子·省敌》中,刘基写道:“善战者省敌,不善战者益(树立)敌。”他也把这个原则很好地运用到了实战之中。没有人把收降傅友德的功劳算给刘基,但如果不是他,情况可能会大为不同。
暂停进攻的决策,实在是太有价值了。
船队驶过小孤山,江州就越来越近了。江面上经常有汉军的巡逻船驶过,傅友德通通予以拦截,要求投降。有不愿意顺从想通风报信的,立即击沉。这样一来,朱元璋大军即便已经开到江州城下了,陈友谅还不相信有人打上门来。
江州城坐落于鄱阳湖入江口,“陆通五岭,势拒三江”,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这里也是陈友谅经营多年的老巢,城墙改建得又高又厚,遍布箭孔和垛口。虽然靠江而建,但城墙距离长江还有好长的距离,不至于像太平一样,从大船上放倒个云梯,就能爬上来,攻进去了。
陈友谅平日对士兵并不怎么关照,但这个时候,也不得不做些表示了。他安排得力亲信分片负责,开流水席犒赏部下,并颁布通告,承诺解围之后还有重?赏。
有了物质刺激的汉军,作战劲头有了很大提高。朱元璋命令在陆上发动了一拨拨攻势,又是架云梯又是挖地道的,都没有收到多大成效,反而损失了不少精壮士兵。想从江上直接进攻,火炮的射程太远,士兵又不能直接攀上城墙,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朱元璋非常着急,希望刘基为自己妙手回春。可就是这时候,刘基也突然没有人影,不辞而别了。
陈友谅则是松了一口气。他派人快马连夜赶往安庆,要求张定边火速回兵支援,来个里外夹攻,给朱元璋点颜色看看。
看来,朱元璋在江州是待不下去了。
时间已经来到了九月,秋日的深夜已经有了些许凉意,江州城内一片寂静,天上没有月亮,地上一片漆黑,城墙上的士兵们蜷着身体,打着哈欠,痛苦地盯着江面,等候下一批人来换班。
江面上依稀有划船的声音,卫兵们迅速举起灯笼观察,这不看还不要紧,看了之后能让人发疯。只见前方两个阴森森的不明飞行物,正在急速向城墙上撞过来。不好!他们快速闪开。
但他们已经无处可逃。片刻之间,一群来历不明的士兵,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出现在了城墙之上,手起刀落,倒下的是一个个卫兵的尸体。随后,越来越多的人潮水般地从城墙上涌入,向着城内杀去。
太可怕了,难道他们是坐飞碟来的?还是自己长了翅膀,能飞上城墙?
陈友谅早就睡了,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混乱。当卫兵跑来报告,说有大队朱军杀进城时,他还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但越来越清晰的喊杀声与惨叫声,越来越混乱的局势,却让他知道事情不妙。情急之下他什么东西都顾不上拿,带着老婆孩子从西门逃出,从那里上船,连夜向武昌方向逃走了。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这座名城又恢复了昔日的平静,只不过在一夜之间,城墙之上已经更换了卫兵,城市之内已经换了主人,很有点“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的味道。在众军兵的簇拥之下,朱元璋进城了,消失多日的刘基,又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刘基这些天在做什么?
刘基首先当起了测绘员。正午时分,只要天上有太阳,他拿出自行研制的仪器往地上一摆,就能测出城墙高度。可为什么要测这个呢?搭桥。
当完了测绘员当设计师。陈友谅进攻太平的时候,从江上用云梯攻城。但云梯毕竟长度有限,承载量也小,还很不安全,容易踏翻出事。刘基比陈友谅玩得还狠,他直接设计出了一种天桥,可以安装固定在船头并且延伸出去,稳稳地搭在城墙上,让士兵如履平地般从战船登上城楼。
当完了设计师当监工。刘基挑选了两艘战船,根据测量的城墙高度设计出了天桥的图纸,然后指挥随船的工兵日夜加班,把天桥制作出来并安装调试好。当然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别说陈友谅,朱元璋这边的将官都通通蒙在鼓里。
当完了监工当突袭总指挥。到了这天晚上,利用黑夜的掩护,刘基命令船队闪出空当,让两艘装着天桥的战船,直奔城墙边上驶去。尽管划船的声音还是惊动了城上的士兵,但他们却挡不住大船运行的轨迹。当天桥稳稳当当地落在城墙上之后,早就准备好的士兵举着火把冲了过去,把那些在城头上打瞌睡的汉军全部送去见徐寿辉。随后,突击队马上打开城门,放城外的大队人马进来。
城里的汉军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还真以为是神兵天降,军心大乱,根本无法组织有效的反击,只有满世界逃跑的份儿。在黑暗中,有被打死的、有被吓死的,还有更多人是被踩踏致死的,现场局面一片混乱,要是张定边在,也许情况会好点。
张定边的遭遇也很不幸。本来他把安庆守得妥妥的,陈友谅偏让他回江州救援。等他带着人马赶到江州时,城池已经失守,皇上逃往武昌了,他也只好跟到武昌护驾。他一走,安庆又让朱元璋拿下了。
朱元璋占领了江州,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派徐达继续追杀陈友谅,并乘胜占领了蕲州、黄州、黄梅和广济等城市。这样,朱元璋甚至就有了直接攻打武昌的条件。小明王得到朱元璋的喜报也非常开心,加封他为吴国公。
朱元璋自己,则在江州积极操练水军,下一站是哪,明眼人一看就知。
四、巧定龙兴,方能回乡祭母
如果把长江比作系在中华大地上的丝带,那鄱阳湖就是拴在丝带上的宝葫芦。它的两端,就是江西行省两座最重要的中心城市,江州与龙兴。朱元璋占领了江州后,水军在几日之内,就能通过鄱阳湖杀到龙兴。这座省城的压力可想而知。
朱元璋胸有成竹,倒是不急于进攻,只是命令傅友德带领水军在湖口操练,放出要随时南下的信号。
龙兴的守军,每天生活在恐惧之中。谁也不知道,头上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什么时候掉下来,给自己销魂的一击。
至正二十一年(1361年)十二月,朱元璋与刘基正在陈友谅的皇宫中喝茶聊天,等待进展,突然卫兵来报,江西行省丞相胡廷瑞派部将郑仁杰前来求见。朱元璋与刘基交换了一下眼神,通知把来人带进来。
果然,郑仁杰是来求降的。他呈上了胡廷瑞的亲笔信,信中表示愿意率龙兴全城官兵归降,接受朱元璋的领导。投降当然是受欢迎的,但讨价还价就让人不痛快。胡廷瑞希望不要打散旧部,能让自己继续担任江西的行政首脑。
当时,郑仁杰跪在台阶下,朱元璋坐在胡**,刘基侍立在其后面。朱元璋感觉条件有些苛刻——这样投降很没诚意嘛!刘基一看朱元璋的反应,知道事情可能要黄,龙兴就不能和平接收。这时候也顾不上君臣之礼了,抬脚就朝胡床腿上猛踢了一下。
胡床的震动让朱元璋心头一惊,他猛一回头,看到刘基给自己使了个眼神,马上明白怎么回事了:先答应了再说。你只要一投降,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还能什么都由得了你?幸好郑仁杰跪在那里不敢抬头,什么都没看见。朱元璋发话了:
“好,就依胡丞相说的办。”
这还不算完,朱元璋立即让刘基代笔,写了一封情感真挚的慰问信,让郑仁杰转交给胡廷瑞。在信中,刘基摆事实,讲道理,将朱元璋的博大胸怀与陈友谅的小肚鸡肠进行了生动的对比,力劝胡廷瑞打消顾虑:
郑仁杰至,方足下有效顺之诚,此足下明达也;又恐分散所部属他将,此足下过虑也。吾起兵十年,奇士、英才,得之四方多矣,有能审天时,料事机,不待交兵,挺然委身来者,尝推赤心以待,随其才任使之,兵少则益之以兵,位卑则隆之以爵,财乏则厚之以赏,安肯散其部伍,使人自疑,负来归之心哉!且以陈氏诸将观之,如赵普胜骁勇善战,以疑见戮,猜忌若此,竟何所成!近建康龙湾之役,予所获长张、梁铉诸人,用之如故,视吾诸将,恩均义一。长张破安庆水寨,梁铉等攻江北,并膺厚赏。此数人者,自视无复生理,尚待之如此,况如足下以完城来归者耶!得失之机,间不容发,足下当早为计。
(选自《续通鉴》卷一二九)
胡丞相读了之后非常感动,不但自己投降,还发出公文,号召属下的各道州县,都主动弃暗投明,跟随吴国公的领导,拥抱一个光明的未来。
很快,余干守将吴宏、龙泉彭时中、吉安曾万中和孙立本等纷纷归降。在不长时间内,整个江西基本上都纳入了朱元璋的统治范围,而陈友谅的地盘被局限在了湖广,已经大为缩小。这也就为朱元璋日后发起总攻,彻底打败陈友谅,奠定了很好的基础。
朱元璋不费一兵一卒,就平添了这么多的地盘,心情无比畅快。回想起来,刘基这一脚,真是踢得太关键了!而刘基这一纸雄文,抵得上十万精兵。
至正二十二年(1362年)的春节,朱元璋与刘基都没有回应天,而是留在了龙兴。朱元璋将其改名为洪都,叶琛出任知府,得力干将邓愈协助守城。
至于那个不想离开根据地,不想与子弟兵分手的胡廷瑞,一投降就由不得自己了。朱元璋让人护送他去应天,说是要高升重用。胡廷瑞心里肯定无比失望,但这就叫木已成舟,无法挽回。随后,朱元璋决定,在滕王阁上宴请文武官员,以及洪都当地的各界名流。他想用这样的形式对外宣布,洪都以后是我的地盘,大家都得好好配合。
刘基对洪都并不陌生。他曾在这里生活过两年,度过了一段还算轻松的日子。整整二十年前,当他离开的时候,还特意参观了滕王阁,游览了鄱阳湖。没想到二十年之后,他又在这座城市过春节,而且被吴国公朱元璋以师礼相待。二十年之后,他又在滕王阁上喝酒,与上次只有一个好友作陪不同,这次来了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
宴会的气氛相当热烈,众人纷纷向朱元璋敬酒,当然也知道吴国公最信任的参谋就在旁边,因此对刘基也格外殷勤。他们恭维刘先生文采出众,甚至希望他也能留下墨宝,与当年的王勃比试一下。但刘基却根本没这个心情,他心神不定,情绪不佳,甚至是闷闷不乐。好不容易送走了客人,他立即告诉朱元璋,自己马上要离开江州,马上!
刘基早就想返回家乡南田了。当然他并不是不想追随朱元璋,而是母亲富氏在上年八月已经过世了,他还一直没回家奔丧。他不是不想走,是朱元璋一直不让。
如果在今天,一个人得知父母病危,大可马上买机票飞回去,还能赶上最后一面;而那个交通和通信都很不给力的时代,在外地的孩子基本上都无法及时赶到,倾听父母的临终遗言。他们无法见上亲人最后一面,回家奔个丧却要很长时间。
当时,刘基得到消息就想立即回家,但朱元璋怎么可能让他走?还第一时间找枪手写了篇《慰书》送给刘基,拿他奔丧与三国时徐庶探母相比,说如果你母亲在还人间,我马上送你回去;但现在回去也还是见不到人了,不如帮我先平定了江西,然后我再派兵保护你回家乡,岂不更好?
朱元璋态度这么坦诚,刘基推辞不掉,只好强忍悲痛留在他身边。到了次年二月,刘基说什么也要走了,而且一请就是三年的假。朱元璋没有理由反对,只能先答应下来。正好在滕王阁开完庆功宴,他也要动身回应天。
两人一道出城,家长里短地又聊了一路,然后朱元璋派专人护送刘基从陆路回乡,叮嘱一定要把刘先生保护好,自己则率大军从长江返回。
从南昌到故乡的路不长,归心似箭的刘基却走了足足两个月,四月才回到家乡。为什么呢?浙东的叛乱又让他赶上了。
这年二月,金华苗军 元帅蒋英杀害了胡大海,处州苗军元帅佑之杀害了孙炎。刘基刚到衢州,守将夏毅得知刘基路过之后,立即派兵迎接,将其请到府上,说了一大堆好话,请求帮助维持本地秩序。刘基尽管归心似箭,但也实在不好拒绝这份诚意。随后,朱元璋部将邵荣又请刘基随军一起收复处州。这之后,刘基终于得以脱身回乡。
回到家乡,已是当年四月,母亲已经去世半年,早已下葬,入土为安。两个妻子一见刘基,禁不住又大哭一场,告诉丈夫母亲的遗言,并说她老人家临终前,还在为孩子牵挂,担心他的安全,久久不愿闭眼。刘基听着听着,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他觉得自己愧对母亲的教诲,愧对她的养育之恩,在她临终之时,也不能守在身边。
二位夫人都很挂念刘基的安全,甚至都不想让他返回应天,觉得战争太危险太可怕了,实在不愿意看到有什么意外。家乡的生活虽然比不上应天,但毕竟一家人在一起,相互照应,孩子也一天天长大了,不能守在父亲身边,同样是个遗?憾。
刘基静静地看着她们,很理解做妻子的心情。他从来不会指责她们“妇人之见”。他知道母亲已经走了,这个世界上真正关心他,真正值得他依赖的人是谁。他耐心地劝慰她们,并请她们相信,自己不会有事的。帮助朱元璋平定天下,让天下百姓早日摆脱战争,过上正常的生活,母亲的在天之灵,不也能得到最好的慰藉吗?
刘基向她们保证,等到天下统一,百姓安居乐业之时,他一定尽快辞官,返回故乡,和她们生活在一起,永永远远都不分开了。“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他认真地说。
两个夫人都松了一口气,露出了笑容。她们知道,刘基是不会骗她们的。但是,她们真的能等到这一天吗?刘基已经五十二了。
刘基身在家乡,依然挂念遥远的应天。他很清楚,逃到武昌的陈友谅,一定不会甘心这样的失败,一定会想办法报仇雪恨,一定要卷土重来的。朱元璋应该主动出击,而不是被动地等仇家上门寻仇。可惜,他不在军中,很多事情无能为力。看眼前这个局势,自己很难在家乡守孝满三年了。
转眼到了至正二十三年(1363年)春节,这个本应是合家团圆、享受天伦之乐的节日,但没有了老夫人,总觉得家中缺少什么,没有人能开心起来。更让两位夫人担心的是,她们的丈夫随时可能会离开。
果然没过两天,应天府的特使就来到了刘家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