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书法与篆刻(1 / 1)

一、书法艺术

明代科举教育发达,从基层的社学到府州县学直到国子监,皆设习书一课。国子监生每日还须写字一幅,每行16字,务要16行,每日都要写完,违者痛打。科举考试字必须写得工整,否则主考官根本不屑一看。因此,每个生员都能写字,有人形容说,明代三尺童子即能挥毫作书。明代的历朝皇帝和诸藩亲王,又大都酷爱书法,有的甚至将它列为日课,征召书法高手充当文华内制。凡是朝廷正式颁布的诏敕,都找善书之人书写。为了提高他们的水平,甚至将内府秘藏的历代法书,拿出来让他们观摩临习。私家收集法书,翻刻古帖,也蔚然成风。崇尚书法,成为当时朝野流行的习尚。随着书法实践的普及,书法的理论研究也不断深入,既有对传统理论的总结,也有富于时代精神的创见。书法实践与理论研究相辅而行,共同促成了明代书坛的繁荣局面。

明代前期书法,直接师承元人,以草书、楷书成就较大。宋克、宋广、宋璲和沈度、沈粲被称为“三宋”、“二沈”,是明初的书法名家。宋广、解缙以草书胜。由于朝廷的典册要求统一书写的规格,特别是《永乐大典》的编撰誊写体例要求极严,而科举考试又要求书写工整,读书人写字便追求端方齐整,横平竖直,千字一同,不逾规矩。于是便形成了“台阁体”的楷书。沈度、姜立纲是其主要代表。他们的楷书远学虞世南,圆润平整。这种书风不仅影响明初的一部分人,而且一直影响到明代中期。

沈度字民则,号自乐,华亭(上海松江)人。以善写篆、隶、真、行各体著名,尤精于楷书,学智永、虞世南,风格婉丽端秀,圆润平正,深得明成祖爱重,称其为“我朝羲之”。朝廷金版玉册、制诰多出其手笔,成为流行于馆阁、中书间正式书写文件的范本。《敬斋箴》是他的代表作。沈粲字民望,号简庵,沈度之弟,以草书见长,“度以婉丽胜,粲以遒逸胜”[11],兄弟并称“云间二沈”。传世之作有《草书千字文》、《行书五咏诗卷》等。

祝允明《饭茗赋》

钱博字原博,华亭人。善楷书、行草,学宋克与沈度。与兄溥并称为“二钱”。传世有楷书《滕王阁序》。此外,解缙、陈献章的行草书,张弼、张骏的狂草,程南云、李东阳的篆书和行草书,在明初书法界也享有盛誉。如解缙工小楷,而以草书著名,实开晚明抒情狂草之先河。传世的《自书诗》狂草兼行书,笔势劲逸飞动,宛转流畅。陈献章晚年专以茅草制笔作书,号称茅笔字。他的字古拙奇崛,自成一家。有行草《大头虾说》、草书《自书诗》传世。张弼擅长草书,多作狂草,学张旭、怀素。酒酣兴起,纵横跌宕,笔势迅疾,不拘绳墨,是当时最流行的狂草一派的代表人物,影响到明中后期的书风。草书《唐诗七律》、《千字文》均是其代表作。张骏兼能篆、隶、行、草,尤以狂草见长,与张弼齐名,号称“二张”。《杜诗贫交行》是其传世佳作。李东阳篆、隶、行、草各体俱工,尤以小篆著名。行、草书风格劲健,传世的行书作品有《甘露寺诗》、《自书诗》。

明代书法艺术,到中期形成许多新的特点。成化至嘉靖年间,是明代书法艺术的兴盛期。当时许多文人书画家集中在江、浙一带,特别是苏州地区。他们相互切磋,彼此交流,突破“千字一同”的“台阁体”,创造新的书法风格。沈周、文征明、祝允明、王宠等人是其杰出的代表。

沈周的行书、楷书书体学黄庭坚,结体严整,笔法沉稳,风格浑厚。传世的行书《五律诗》,为其中年时期的风格;《咏葡诗》、自书《落花诗》,书法苍秀,是其晚年行书的精品。

祝允明才气横溢,书法造诣深厚,兼重各体,融会贯通,与文征明、王宠并称“吴中三大家”。他博采晋唐各家之长,楷书学钟、王、智永、虞、褚;行书法二王、苏轼、米芾,兼取章草的古朴;狂草来自怀素、张旭,更接近黄山谷。早年楷书严谨沉厚,有晋唐遗意,晚年草书奔放雄健,自成风格。故史书称他“出入魏晋,晚益奇纵”。传世的中晚期作品《东坡游记》、《韩夫人墓志铭》工整苍秀,是小楷的代表作。《洛神赋》挥洒纵横,华丽多姿,是草书的代表作。其中晚年所书《六体诗赋》是仿唐宋以来六家的六体书法合卷,全面反映了他兼长各体、博采众长的深厚功力。

文征明《后赤壁赋》

文征明的书法造诣深厚,篆、隶、楷、行、草各体兼工,小楷尤其精熟,师承晋唐各家,笔锋挺秀,温纯精绝,愈晚愈追古致,似攲反正,深有逸趣。行、草早年师法怀素及苏、米、赵诸家,后出入于怀仁《圣教序》、智永,融会变通。行书工稳而有情致,节奏如行云流水,有“泉鸣竹涧”之雅。晚年大字法黄庭坚,稍加放纵,风格苍秀。隶书笔画瘦劲光润,受唐代徐浩及元代吴睿等影响,形成一时风尚。其子文彭、文嘉及学生陈道复、彭年、陆师道、钱谷、周天球、王稚登等人的书法,均受其风格影响而有所创新。文征明的书法作品,楷书传世的佳作有早期的《上吴愈尺牍》,晚年有小楷书《苏东坡自书赤壁赋真迹跋》;行书传世的有早年的《南窗记》,中年的《诗稿五种》,晚年的《西苑诗》、《前赤壁赋》等。

王宠字履吉,号雅宜山人,江苏吴县人。擅长行、楷书,上追晋唐古法,行书学自阁帖,楷法得自智永、虞世南。以拙取巧,疏岩遒逸,与文征明、祝允明并称“吴中三大家”。传世作品有楷书《晋唐小楷》,草书《李白古风诗》、《五律诗》等。草书《五律诗》,是其书法风格的代表作。此外,陈道复、文彭、丰坊等人的书法作品也有一定成就。

明代后期的书法艺术,以董其昌、邢侗、张瑞图、米万钟四人最为著名,合称“晚明四大家”。其中,以董其昌成就最突出,影响最大。明末,黄道周、王铎、倪元璐、范允临、李流芳、赵宦光等,也以擅长书法闻名于世。

董其昌的书法广临古人,融合变化,尤擅行、楷书。他早年学颜真卿,后改学虞世南,以为唐书不如魏、晋,于是转而师法钟繇、王羲之,兼汲李邕、徐浩、杨凝式、米芾诸家之长,晚年返归颜真卿,成为习古之集大成者。其书法讲究一个“淡”字,说:“天真烂漫是吾师。”笔画圆劲苍秀,平淡古朴,自成一体。布局疏朗匀称,闲雅清和,力追古法。他的作品数量很多,“尺素短札,流布人间,争购宝之”[12]。传世之作甚丰,早年小楷书《月赋》,晚期的《三世诰命》、《松江府制诰》等墨迹,是其楷书的重要代表作。行书传世的作品有早期的《金沙帖》、中年的《岳阳楼记》和晚年的《濬路马湖记》等。

邢侗字子愿,号来禽生,山东临沂人。善行、草,师法钟、王、虞、褚、旭、素、米晋唐各家,主要以二王为宗,尤其对王羲之书法得力最多,笔力矫健,古朴圆浑,与董其昌齐名。传世作品有《行书五律诗》、草书《信札轴》和临帖等墨迹。

张瑞图字长公,号二水、果亭山人,福建晋江人。擅长行书、草书,在师法钟、王的基础上,参以北碑笔势以标风骨,用笔多方笔、折笔,不转笔锋,顺势而下,又不时杂以柔笔,虽断若连,形成奇峭劲崛的独特风格,若层峦叠峰,独辟蹊径。传世作品有《行草五律诗》、《前后赤壁赋》、草书长卷《感辽事作》等。

米万钟字仲诏,号友石,原籍关中,后迁顺天(今北京)。擅长行书、草书,师法米芾,用笔浑厚有力,书史称其书法“行草得南宫家法”,与董其昌齐名,时有“南董北米”之誉。他特善于署书,“擅名四十年,书迹遍天下”。传世作品有《草书诗》、行草《刘景孟八十寿诗》等。

黄道周字幼玄,号石斋,福建漳州人。南明时官礼部尚书,后为清兵俘虏,被杀于南京。擅写古体草书。他学书直追魏晋,远师钟繇,再参索靖草法,既见传统,又具新意。擅长古体草书“隶草”,用笔峭厉圆浑,紧劲联绵,自为一体。楷书亦带隶体,笔画凝重,方劲峭厉,别具风貌。传世的行、草书有《行书五律诗》、《草书七言诗》等,楷书有《张溥墓志铭》、《周顺昌神道碑》等。

徐渭草书

王铎字觉斯,号嵩樵,孟津(今河南洛阳东北)人。行、草兼精,宗二王,亦师米,取法高古,临古能肖,作而出新。其行书凝迟沉重,用笔老辣。草书则将米芾“刷字”墨法借用到狂草中,枯浓并用,将浓遂枯,运笔挥洒跳掷,怪伟跌宕,气势逼人。现存《杜甫诗卷》即是其狂草的代表作。

倪元璐字玉汝,号鸿室,浙江上虞人。学颜书,又自出新意。擅行、草,参以古隶,刚骨秀韵,超逸脱俗。代表作有《行草七绝诗》、《舞鹤赋》、《行书五律》、《行书七律》等传世。

总之,明代书法早期盛行“馆阁体”楷书,端庄秀整,又显呆板拘谨,形成一种特有的书体形式,其余风影响到清代中期。吴门地区号称文、祝、王三家不遁台阁之路,而上溯晋唐宋元,力标高格。其小楷力宗钟、王,法度严谨,劲练工致,独步书坛,蔚为大观。其“狂草”运笔狂纵奔放,不拘绳墨,也流行一时,形成一种社会风尚。明代晚期至清初,以张瑞图、黄道周等为代表力兴新的书风,尚硬直转角,结体扁方,形成新的书法格局。[13]

随着书法艺术的发展,明代涌现出不少书法理论著作。因为这些书论著作不是出自书法名家之手,所以其论述多局限于形式,主要内容多是有关书体、结构、执笔、用笔、临摹碑帖、书评等的阐述。书法史的论作主要有陶宗仪的《书史会要》、解缙的《春雨杂述》、李淳的《大字结构八十四法》、张绅的《法书通释》、丰坊的《书诀》、项穆的《书法雅言》、赵宦光的《寒山帚谈》、朱存理的《珊瑚木难》、赵琦美的《赵氏铁网珊瑚》,等等。

《书史会要》9卷,陶宗仪著,是一部较为详备的书法史著作。前八卷辑录上古至元末能书者的小传,卷九摘录前人有关技法的理论,最后附以补遗。书中辑录的重点是对书家的评判以及各种书体的流变,借以表达作者自己的书法审美要求。他主张书法应具有妩媚之姿而又不丢刚劲之气。故此,他最重晋人秀逸清健的书风,这与元人的看法完全一致。此外,他还强调书如其人,以为书风、书品基于作书者的品行节义。

《春雨杂述》1卷,解缙著。内容包括学书法、草书评、评书、书学评说、书学传授,等等。他认为书法之工来源于传授和临摹,强调师承与技法。就师承而言,强调书法的传授,“学书之法,非口传心授,不得其门”,重视口传心授的作用。就技法而言,强调要重视用笔与结构章法等,认为“书之美自钟、王,其功在执笔用笔”,并具体论述了用笔的顿挫垂缩、虚实顺逆,笔势的动感力度以及字体的疏密奇正等问题,颇合艺术的辩证法。

《珊瑚木难》8卷,朱存理撰。这是明代私人鉴赏收藏家的一部书画著录。书中的著录重在作者生平所见书画碑帖名迹,不仅录载书画题跋、诗文著作,有些作品加有附记,而且还简要记述其收藏处所。这种编纂形式体例为此前的书画著录所未见,后来的书画著录便大多仿效这种做法。虽然书中的编排次序、类别比较杂乱,但仍具有重要的文献资料价值。

《书法雅言》1卷,项穆撰。因其父项元汴喜收藏书画并精于鉴赏,他秉承家学,工于书学。全书分标书统、古今、辨体、形质、品格、资学等,凡17篇,是一本体系明朗、条理清晰的书论名著。不过,作者评论前人书法,大抵尊崇晋唐而卑抑宋元,宗二王而排苏、米,有失偏颇。

《寒山帚谈》,赵宦光撰,分上下二卷,拾遗一卷,附录一卷。上卷包括权舆、格调、学力、临仿四目;下卷包括用材、评鉴、法书、祐义四目。全书所论大多本于作者自己对书法的认识,而不依傍前人陈论,也不为时人左右,因此观点较为独特新颖。由于赵氏精通《说文》,擅长篆书,又创草篆一体,所以书中所论便以篆为主。认为篆法为书之极则,篆书是介于古文与时人之书间的书体,古文太繁,时书太俗,而篆书上可以通古,下可以通时,掌握篆书便可通众体。同时,书中还认为书法代降,由篆变隶,由隶变真,由真变草,愈出愈下,因而主张学书宜取法乎上,求其本源。此书对书论的创新之处,在于以运笔为主的格调论。认为运笔与结构相辅相成,二者相合,即能写出成体的书法。而在运笔与结构两者之中,后者更为重要。此外,在书法审美方面,作者崇尚洁净精微,主张不用多余的笔画,并反对笔画的挑剔挂角。

此外,董其昌的《画禅室随笔》也有许多评论他人和自抒心得的精到见解,对清初的书法影响颇大。

二、印章篆刻艺术

明代书画艺术的繁荣,对同它们关系密切的印章篆刻的发展,无疑是个有力的推动。而理想印材的发现,又恰为篆刻艺术的发展提供了必要的条件。宋元时期的文人虽也曾积极参与印章篆刻的创作,但当时治印主要使用铜、玉材料,这些文人都缺乏加工铜、玉的能力,只能做些设计印稿的工作,而不能亲自操刀篆刻。元末的画家王冕发现了便于治印的花乳石,文人们便有了可以自篆自刻的理想材料,出现了文人无不研朱弄石的风尚。到明中期,文征明长子、书画家文彭与另一书画名家何震,经过反复探索,又发现另一种便于治印的灯光石,并积极加以推广。于是有更多的文人参与印章篆刻,明中叶前后便形成了流派众多的篆刻艺术。

文彭与何震的开拓性创造,奠定了文人画家参与篆刻的格局,首先拉开了不同篆刻艺术流派标新立异的帷幕。文彭治印纯正,何震精能,苏宣雄强,朱简险峻,江关雅妍,合称明代五大家。明末的赵宦光、宋玉、僧慧寿、程遽等人的篆刻也各具特色。他们不但显赫卓著于明代,而且给清代的篆刻以巨大而深远的影响。

明代末年的篆刻名家还有以汪关为首的“娄东派”,以工整流丽、秀美隽永见长;以程邃为代表的“皖派”,以参合古文、离奇错落著称。他们发挥主观能动性,革故鼎新,力变文彭、何震的风格,在印坛上异军突起。

明代也涌现了一批有关篆刻艺术的论著。安徽休宁人朱简撰写的《印经》、《印章要论》以及《印品》等论著,阐述了篆刻艺术的理论、技巧,并对古印玺进行考证辨误,很有独到的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