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汉族与少数民族的文化交流(1 / 1)

明代东北、蒙古、西北、西南及南方各地的少数民族,由于社会状况的不同,宗教文化习俗的差异,经济发展的不平衡,与汉族的文化交流也呈现出区域性与民族性的特色。

一、汉族与满族、蒙古族的文化交流

汉族与满族的文化交流 明代满族文化的形成与发展,与汉文化对其影响是密不可分的。就文字而言,明代前期,从金代沿袭下来的女真字,仍在女真地区使用。但汉字在女真人中广为流行,“凡属书翰……用汉字代言者,十之三四”[85]。努尔哈赤本人就通女真、蒙古、汉三种语言,掌握蒙古、汉两种文字。皇太极也精通汉语。在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的努力下,一些精通女真、蒙、汉等语言的女真学者主要参照蒙文,“又照汉字,增造字样”,先后创制了老满文和新满文。清朝统一中国后,新满文与汉文并行,通行于全国。

由于汉字在女真人中广泛流传,因此熟悉汉文化的女真人越来越多,特别是后金兴起前后,随着与明朝和汉族的交往增多,迫切需要一批通汉文的满族统治人才。为此,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延请大量汉族知识分子讲授汉文,令满族学者将汉文典籍译成满文,并于天聪四年(1630年)设置同文馆,专门从事翻译工作。著名的满族学者达海完成了《刑部会典》、《三略》、《万宝全书》等书的翻译,未完成的有《孟子》、《三国演义》、《资治通鉴》、《六韬》、《大乘经》等。这些汉文典籍的翻译,方便了满族子弟学习汉文化,如达海的三个儿子就因“勤习汉书”[86]受到皇太极的重奖。

除汉字和汉文典籍外,汉文化对满族文化的影响还体现在绘画、建筑、礼俗、宗教、祭祀、舞乐等方面。如沈阳故宫各个宫殿,饰以绿剪边。大政殿八角重檐建筑、周围廊式、大木结构、五彩斗拱、殿内顶部天花降龙藻井等,都吸收运用了明代汉族建筑所固有的风格。努尔哈赤葬身的东陵,所植松木,所立石狮、石象、石虎、石马、石驼,仿效了汉族自古沿袭的山陵建制。满族古老的宗教萨满教,到明代时也已融入汉文化的成分,在他们所祭祀的诸神中,已有关帝这种明显带有汉文化色彩的神。

但满汉两种文化的交流不是单向的,在汉文化对满族文化施以影响时,满族文化也对汉文化产生了一些影响。有的论者认为“满族文化(包括音乐)对东北汉族及其他邻近民族的影响不可低估”[87]。清在入关前,满族文化对辽东汉人的影响是不小的,福格的《听雨丛谈》中曾记载内务府汉人“从满洲礼者,十居七八”,汉军中“从满洲礼者,十居一二”。此时满人却无从汉人礼者。“总的趋势是以满族的影响为主”[88]。明末清初的燕京语(南城汉语)和辽南语(内城汉语),由于满语腔调和词汇的撞击、融入而发生变异,进而导致新的北京话的产生。以北京话为基础方言的普通话,汲取了许多满语的词汇,如“妞儿”、“饽饽”、“萨其马”,等等。具有满族文化特点的各种土特产品,像各种细毛皮张和人参、木耳、蘑菇、松子、榛子等山货,也深受汉族人民喜爱。其他如海东青、黑狐等则成为汉族上层的宠物。

汉族与蒙古族的文化交流 终明之世,明廷与蒙古族之间持续了多年的战争,但由于双方经济的互补和互相依赖,通贡、互市仍然持续不断。在通贡和互市中,汉族和蒙古族人民进行着广泛的文化交流。蒙古族的入贡品中,有金装银饰的马鞍和箭囊等精美的手工艺品,连豪华的明廷也视为珍品。在马市上,汉族人民能买到具有浓郁牧区特色的手工制品。通过通贡和互市,汉族地区的纸张大量传入蒙古,不仅用来抄写佛经,也促进了蒙古各项文化事业的发展。同时,由于大量汉族移民迁入蒙古地区,特别是一些汉族工匠的移入,为蒙古族人民带去了发达的工匠技艺和先进的汉族文化,使蒙古族的手工业、建筑业有了一定的发展。有学者统计,“到16世纪末,移居土默特地区的汉族人口就达十几万以上”[89]。而蒙古族人民迁往汉地的也不在少数。这种相互间移民、通贡和互市,无疑促进了汉、蒙文化的交流,推动了两个民族文化的发展。

明代汉族与蒙古族之间的文化交流,打着深深的时代烙印。在蒙古族达延汗以前,明蒙多年交战,双方的文化都印着战乱的痕迹。达延汗以后,社会趋向稳定,特别是俺答封贡以后,双方的文化交流急剧增多。

以音乐为例,明代初期在战乱频仍的社会环境中,蒙古族产生了一批优秀的武士思乡曲,表达了蒙古人民渴望和平生活的强烈愿望。[90]而到明朝中期以后,蒙古音乐在汉族和其他民族音乐的影响下,出现了复兴的局面。如草原长调牧歌,这是蒙古族草原音乐文化的最高形态,也是蒙古音乐民族风格的基本标志,在达延汗时期趋于成熟和定型,使整个蒙古音乐进入了一个以长调风格为主的历史时期。而蒙古族特有的民族乐器火不思[91],在明代也传入了内地。据史载,正统十四年(1449年),“也先每宰马设宴,必先奉上皇(明英宗)酒,自弹虎拨思儿,唱曲,众达子齐声和之”[92]。到明中后期,中原汉族地区也盛行弹奏火不思了。同时,汉族人民中比较流行的乐器琵琶,在明代蒙古音乐中也多有使用。如明景泰元年(1450年),瓦剌部也先太师招待明使李实,歌舞助兴之时即“令十余人弹琵琶”[93]。

在语言文字方面,明代蒙古族已通行改革过的蒙古字,即现在使用的蒙古字。由于纸张的传入,17世纪初在察哈尔林丹汗组织下,根据藏文并参考汉文,译出了108函的藏传佛教经典《甘珠尔》。蒙古族著名的口头文学,如《江格尔》、《乌巴什洪台吉》等,也得以用蒙文或托忒文记录下来。

在史学方面,由于受汉族史学和藏传佛教的影响,大约从16世纪下半叶开始,蒙古族的史学家编纂了一批重要的史学著作。明廷则在洪武年间组织蒙、汉、回族学者,将元太宗时期成书的《蒙古秘史》(蒙古语称为《忙豁仑·纽察·脱卜察安》)译成汉文,称作《元朝秘史》,并用汉字逐字音译出来,使这部名著得以完整地保存下来。

在医药方面,蒙古族有传统的医学,但较之汉族医学则大为落后。明初由于战乱,蒙古医药短缺,不得不从明朝求取医药。后来,蒙古人通过互市,从内地购买药物。蒙古封建主则利用向明朝朝贡的机会求取医药。永乐五年(1407年),“北虏阿鲁台遣回民哈费思来朝,且奏求药。命太医院使如奏赐之”[94]。蒙古有时还要求派医生前往治病。景泰元年(1450年),明朝曾派“医士”曾辉、罗显祖去瓦剌“公干”,给蒙古族人治病。成化年间,“迤北虏酋孛来以其知院苦塞患病,遣人舁至边,乞医调治。上命太医院遣医士往疗之。”[95]而一些移居蒙古的汉人,也带去医药知识,如白莲教徒“周元治扁仓术”[96]。蒙古人患痘疮,“调护则付之汉人”[97]。俺答封贡以后,明廷更是“每赐之医药”[98],内地医生进入蒙古的也越来越多。嘉靖三十三年(1554年),俺答“方病在两腿,患甚”,赵全毛遂自荐,“言我善治,惜无药”,俺答派他“匿应州城中,买乳香、地黄、良姜诸药材”,带回蒙古为其治病。[99]此外,史载王廷辅也曾给贺彦英治“心病”。万历十二年(1584年),宣大山西总督郑洛派一名姓郭的医官,到归化城为第二代顺义王黄台吉治过病。[100]同时,蒙古族中医术很高的扎失列来到北京行医,得到汉族人民的赞扬。他还培养徒弟,将自己的医术传授给徒弟惠岩。[101]北京双寺胡同内的广济寺立有记载扎失列在北京行医事迹的石碑。

在天文历法方面,明代蒙古族使用的历法突出地表明了蒙汉文化的交流。两种《蒙古黄金史》和《俺答汗传》所使用的蒙古纪年历法,比元朝时《蒙古秘史》所使用的蒙古历法前进了一大步,即在12生肖前加了青、红、黄、白、黑五色,有的还分公母(阴阳),说明蒙古历的纪年是使用阴阳五色与12生肖依次搭配,组成循环序列[102],这与汉历的干支纪年法是相同的。而且这种现象不仅出现在这三部书中,几乎所有明代蒙古族的著作中都采用了这种干支纪年法,由此可见汉历对蒙古历所产生的影响。明廷还给蒙古赠送了《大统历》。蒙古入贡的表文有时也有明朝皇帝的年号和纪年,如《俺答谢表》。明朝中后期,许多汉族兵民进入丰州滩,从事农耕,将中原地区的天时、节气方面的知识带入蒙古地区。他们同时也兼营畜牧业,向蒙古族牧民学到了草原地区的节气知识。

在蒙、汉文的翻译方面,双方都做了大量工作。明洪武年间,为适应对北元政策的需要,明太祖朱元璋非常重视蒙汉文翻译,大力培养专业翻译人才,并专门设置了四夷馆。洪武十五年(1382年)“命翰林侍讲火原洁等编类《华夷译语》”[103],作为规范化的蒙汉翻译课本。永乐五年(1407年),四夷馆内设蒙古、女真等八馆,“置译字生、通事,通译语言文字”[104]。这些译字生、通事中有很多是蒙古人,他们为沟通蒙、汉两个民族做了大量工作。正统六年(1441年),瓦剌朝贡,明廷赐物中有“夷字《孝经》一本”[105]。正德四年(1509年),亦孛来入套,总兵马昂与之交战,曾缴获“番文三本”[106]。从中可以窥见当时蒙、汉翻译工作的情形。

在建筑、绘画等艺术方面,俺答汗时修筑的库库和屯(今呼和浩特),其建筑设计和施工,基本上是仿照内地城堡式建筑,分内外城,城内的宫殿、宅第,是汉地宫殿式建筑。俺答汗致明朝皇帝的《俺答谢表》,附图是一件巨大的绘画精品,描绘俺答汗及其后妃、近侍、骑从、马匠、贡使沿着城墙行进前往北京的场面,在构图和笔法上明显反映了汉族画师的影响。

散居在明朝内地的蒙古族,同样也对蒙汉文化交流做出了重要贡献。14世纪末,蒙古族学者参与了明廷组织的《蒙古秘史》的翻译工作。一些蒙古族学者和文人在明廷任职,从事文化工作。如锦衣卫指挥同知徐晟,原名七十五,自永乐初被召见,一直担任翻译工作。鸿胪寺右丞七十,是元朝故臣,通蒙古文书,在明朝从事教习和翻译工作。羽林前卫带俸达官指挥石忠,后期在四夷馆教习蒙古文书。此外,从14世纪末至17世纪初,内地的蒙汉学者共同努力,编印了多种蒙汉对照的词汇集。除了14世纪末编纂的《华夷译语》之外,一些论述明朝边政的著作,如《卢龙塞略》、《登坛必究》、《武备志》、《三云筹俎考》等书都附载了蒙汉对照的名词、术语,是研究当时蒙古语言和历史的重要工具,有利于蒙汉民族的文化交流。

二、汉族与藏族的文化交流

在明代,藏族与汉族之间的文化交流是通过朝贡、互市和移民等方式而实现的。例如,大量藏僧入贡并留居京师和内地,不仅将藏传佛教传入内地,而且将藏族的佛寺建筑和雕塑艺术也传入内地。还有著名的藏医药学,传入内地后,成为中医药中独树一帜的瑰宝。明朝也在四夷馆中设立“西番馆”,这对沟通藏汉文化也起了一定作用。

更重要的是,通过藏汉文化交流,先进的汉文化对藏族文化的发展起了积极的作用,对藏族地区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岷州、松州在14、15世纪开设了儒学。天全六番招讨司曾于永乐时派遣子弟入国子监读书。景泰年间在叠溪、嘉靖年间在汶川均设置学校,景泰时还赠给董卜韩胡宣慰司《御制大诰》、《周易》、《尚书》、《毛诗》、《小学》等汉文典籍。汉文史书有关吐蕃历史的记载被译成了藏文。在威州,由于儒学的设置和汉文化的影响,藏族地区社会风貌为之改变。据记载:“崔哲之以进士调官来威,重建文庙,兴学校,相与遣兄弟子员,岁增二十余人,番亦闻风归化,大、小姓亦遣子弟入学、与诸生相率唯谨,揖逊从事俎豆,彬彬然有齐鲁之风。”[107]从13、14世纪开始,由于受汉族史学的影响,藏族学者兴起著书立说之风,撰写了许多历史、宗教、文学、天文、历法等著作,如《西藏王统记》、《新红史》、《智者喜宴》、《西藏王臣记》等。这些著作的刊印流传,则有赖于从汉地传入的纸张和木刻印刷术。如前所述,正是由于大批纸张流入藏族地区以及藏族人民掌握了木刻印刷术,许多藏文著作才得以印制流传。

明代藏族的建筑、绘画、雕塑、戏剧等,也吸收了许多汉族艺术的特点。青海塔尔寺就是汉藏结合的形式,在一些藏族的建筑物中,将吐蕃式传统的建筑艺术同汉式屋顶、斗拱巧妙地结合起来,形成了独特的风格,既实用又美观。青海地区的藏族还兴建了“城郭庐室”。15世纪初叶,在江孜等地的绘画、雕塑中,已经融进了汉族的技艺,使这些艺术达到了新的境界。越到后来,汉文化的影响就越加明显。再如明代兴起的藏戏,在演出过程中,台上演员唱完一段,台后便有多人伴唱,类似川剧的帮腔,这可能是受到川剧的影响。[108]

三、汉族与白、彝、壮等族的文化交流

汉族与白族的文化交流 历史上,白族一直具有直接吸收汉族文化的传统。元朝时,张立道在白族地区“首建孔子庙,置学舍,劝土人子弟以学,择蜀士之贤者,迎以为弟子师”[109]。到明代,由于明王朝统治的深入,在白族地区迁入大量汉族移民,驻屯垦辟,兴办学校,为白族学习汉文化提供了良好条件。白族的汉文化水平逐步提高,已基本与汉族趋于一致。正德《云南志·大理府·风俗》说:“郡中汉、僰人,少工商而多士类,悦其经史,隆重师友,开科之年,举子恒胜他郡。”天启《滇志》卷三十说:“白人,迤西诸郡强半有之。习俗与华人不甚远,上者能读书。”康熙《大理府志·风俗门》也有类似记载,说大理府为“故河蛮域”,“迨明郡县其地,诗出其人……中国之名家大姓,又多迁徙于其间,熏陶洗濯,故举其平日之语言、衣食,悉耻其陋而革之,以游于礼教之域,以故人文科第……理学名儒项背相望”。

由于白族士子使用汉文,进汉人学校,与汉族知识分子一样参加科举考试,因此白族与汉族的文化交流非常广泛而频繁。如嘉靖、万历年间著名的白族文人李元阳,与同时期在全国负有盛名的汉族知识分子杨慎有密切的诗文交往。杨慎中过状元,学问渊博,他大半生均在云南度过,在云南影响巨大,为人所敬,至有“迄今三百年,而妇人孺子无不知有杨状元者”[110]。在云南期间,杨慎与张含、李元阳、杨士云、胡廷禄、王廷表、唐琦等人以诗文相唱和,切磋砥砺,使滇南诗坛名闻全国,人称“滇南七子”,又称“杨门七子”。其中杨士云、李元阳就是白族学者。《明滇南诗略》序说:“迄于有明,尽变蒙、段旧习,学士大夫多能文章,娴吟咏。一时名流蔚起,树帜词坛,滇诗始著。”这正是白族与汉族文化交流的生动写照。白族学者杨士云还用汉文写过一部历史著作《郡大记》,在明代已被采入嘉靖《大理府志》中,也是万历《云南通志·沿革大事记》之底本。

白族与汉族密切的文化交流,直接造就了历史上著名的明代白族学者、作家群,其中为我们熟知的有杨士云、杨鼐、杨黼、杨南金、李元阳、高桂枝、吴懋、何邦渐、艾自修等人。白族的史学、文学也因此出现了一个辉煌时期,取得了较高的成就。一些汉族的学者,也在这个时期写下了一批有关白族史地的著作,如张洪的《南夷记》、彭汝实的《六诏纪闻》2卷、蒋彬的《南诏源流纪要》1卷、杨慎的《滇载记》1卷、《滇程记》1卷、倪辂的《南诏野史》1卷、谢肇淛的《滇略》10卷、郭棐的《炎徼琐言》2卷、程本立的《云南西行记》1卷,还有陈文纂修的景泰《云南图经志书》10卷、周季风修纂的正德《云南志》44卷,为后人研究白族及云南各族明代及此前的历史留下了宝贵的资料。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明初在内地兴起的在音乐上以“其节以鼓,其调喧”为基本特点的弋阳腔,流入云南白族和彝族地区后,即发展为吹吹腔。[111]在当时祖国的西南边陲,竟出现了“滇歌僰曲相应和,社鼓渔灯乐未央”[112]的乐种繁荣局面,生动地反映了白族与汉族的文化交流已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角落。

汉族与彝族的文化交流 明朝在彝族聚居地区设置了卫所,如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在今云南宜良县设立宜良千户所。在设立卫所的同时,明政府通过军屯、民屯、商屯等形式向彝族地区派驻大量汉族移民,此外还有许多从内地自发迁来的汉族移民。彝汉杂居一处,彼此互相依存,正如当时凉山彝族中流行的成语所说:“彝人离不得汉人,汉人离不得彝人;彝人离不得盐巴,汉人离不得皮货。”[113]进入彝族地区的汉族人民,不仅带去了先进的生产技术,而且带去了先进的汉文化。在彝族地区掀起了学习汉文化的热潮,如云南武定府境内的彝族“延师教子习读经书,自是民多慕之,陋俗少革,而近府乡民,习汉字者亦多”[114]。彝族的文化水平也因之不断得到提高。云南武定府多彝族,“俗尚强悍难治,松皮覆屋,蓑毡蔽耳,交易用盐。自建学校之后,旧习渐迁。”[115]楚雄府定远县(今云南牟定县)之“撒摩都”(彝族)者,“衣服饮食,亦同汉、僰,更慕诗书,多遣子弟入学,今亦有中科第者”[116]。

随着彝族文化水平的提高,其与汉族的文化交流又日渐加深。嘉靖二十年(1541年),贵州水西安氏土官用彝、汉文字对照的办法,镌刻了一块《千岁衢碑记》。[117]而彝文史书上一些常见的人物传记,如仲牟由、慕齐齐等,在明人宋濂等编纂的《元史·地理志》中已有记载,说明当时一些彝文史书已引起汉族学者的注意,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明代彝、汉文化的交流。

汉族与壮族的文化交流 明朝在壮族地区设置卫所后,随着汉族军队的进驻和移民的进入,形成了壮、汉杂居的局面。加上各级儒学及书院的兴办,大大改变了壮族地区原先落后的文化和习俗。据《天河县举人题名碑》说,天河壮人“素不知学”,洪武间“皆忻然相率,遣子弟入学,拜师听诲,受命典教”[118]。嘉靖间,平乐知府龙大一次就“招致”壮人三十多名,“送入社学”[119]。万历初,詹景凤“移摄梧州”,亲自深入壮族聚居地,“择少年美姿仪、识文字者,以鼓乐旗帜导而谒学官,与衣冠俎豆之士相周旋,习礼容”[120]。从这些记载中可以看出,明代壮族人民中已有不少人会使用汉语,能看懂汉文典籍,“微通文义者”[121]、“识‘之乎’者”[122]不在少数。万历时右佥都御史魏浚又下令:“粤西学臣敕内,独有教习僮童一款,令州、县立社置傅,岁以教成者闻,颇谙文理者收之黉序。”[123]

随着汉文化对壮族人民影响的加深,壮族子弟争相入学。如隆庆间古田壮民“愿子受学”[124];万历间岑溪壮族首领潘积善“愿从其子附学宫受书”[125];平乐壮人对于学习汉文化者“艳之,岁遣子弟入郭从师”[126]。壮族的上层人士更是多博通经史之人,有些壮族生员还能中举、中进士。如著名的田州岑氏土官,有好几代都博通经史,能诗善文。其第八代土官岑永通“积学工诗书,著作甚佳”;其弟岑永贞亦“聪颖好学,孝友笃行,博览群书,尤精性理”;明末曾任明军指挥使的岑汉贵,也是“博通经史,善诗文”[127]。明代著名的壮族学者李璧曾中弘治乙卯科(1495年)举人,正德年间又举进士,工于诗词,有多部著作传世。

除研习汉族诗词和儒学外,明代壮族还借鉴汉族传统的兵法书籍,结合本民族特点,创造了一套“土司兵法”(又称“岑氏兵法”)。据说壮族土司首领瓦氏夫人率壮族士兵,奔赴东南沿海同倭寇作战时,就采取这种战法,结果接连获胜。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明代壮汉音乐的交流。壮族民间传说中的歌仙刘三姐,据《苍梧县志》载,她“生于明季”,与当时汉族知识分子张伟望曾互相切磋歌艺。另外,壮族说唱音乐“唐皇”(又名“堂煌”),早在明中后期就已在某些地区传唱。据说它是嘉靖三十三年(1554年)瓦氏夫人从浙江抗倭胜利班师回家时,将正德年间由兵将所编的《刘文龙菱花镜》等剧目带回田州,并运用田州山歌发展润腔而成的。因其内容是说唱唐朝皇帝李世民、薛家将、武则天、薛刚反唐以及李旦与凤娇恋爱的故事,故而得名“唐皇”。

四、汉族与其他少数民族的文化交流

明代汉族除与上述这些少数民族进行较多的文化交流外,和其他少数民族也不断进行着直接或间接的文化交流。

维吾尔族居住的地区,曾是汉唐“丝绸之路”的重要通道,明王朝仍然与之有着频繁的经济贸易往来。善于经商的畏兀儿人利用和明朝的朝贡贸易,将马、驼、玉石、香料等运到汉地,又将汉地的布匹、绸缎、丝绸、银器、药材等运回贩卖,以此获利。通过这种往来频繁的贸易关系,畏兀儿和汉族之间进行了广泛的文化交流。汉族地区的纸张大量输入畏兀儿,促进了畏兀儿文化的发展。畏兀儿人与明廷也多有文书往来。当时,畏兀儿人所在的哈密、亦力把里等地头人呈交明朝的文书多使用回鹘文书写。具有浓郁民族风格的文化也传入内地,畏兀儿的民间文学也有了进一步发展,如脍炙人口的《阿凡提的故事》不仅在畏兀儿人民中广为流传,而且也传入内地,受到包括汉族在内的其他民族的喜爱。

傣族在明初时尚“无中国文字,小事则刻木为契,大事则书缅字为檄”[128]。随着明朝在傣族地区的大量移民,以及各类学校的兴建,到明中期以后已是“学校声教,渐迁其俗”[129]。明前期傣族地区尚不知时节,没有历书,明中叶以后才有“小历”的出现,这种傣历吸收了汉族夏历的许多成果。

明代的纳西族,也吸收了大量汉文化的成果。丽江木氏土司的木公、木高、木东、木旺、木青、木增等土官均有较高的汉文学造诣,都有汉文诗作传世,史称“木氏六公”。《明史》对其评价很高,称:“云南诸土官,知诗书好礼守义,以丽江木氏为首云。”[130]木氏知府宅院的建筑,也是仿照明代中原的建筑工艺。纳西族地区的寺庙建筑,也多仿照明朝或西藏的庙宇建筑。另外,东巴绘画艺术中的大型着色布卷画“恒丁”《路神图》,从内容到形式,均是吸收汉、藏文化的产物。纳西族著名的大型古典乐曲《丽江古乐》也是在明代汉族的佛教与道教音乐传入后产生的。它糅进纳西族自己的民族音乐素材后,成为具有汉族和纳西族声乐艺术互相融合的独特风格的音乐。

明代哈尼族的上层子弟,也积极学习汉文,读书识字者日益增多,程度不断提高。永乐十一年(1413年),八寨长官司土官龙者宁入贡京师,曾随从明成祖参加京城的端午节盛会,深受感染。返乡后,他仿照京都汉族的做法,每年五月初五在六诏山区举办端午节大会。这是汉族与哈尼族文化交流的生动例证。此外,万历年间,八寨土官龙上登赴京受职,他在京遍访名师,学习汉文经典,返乡后“兴学校,建文庙”,并亲自为文庙撰写碑文。[131]从此,一批汉文学校在六诏哈尼山区扎下了根,为哈尼族培养了不少士子。

据史书与方志记载,明代布依族地区已建起不少学校。如永乐十五年(1417年)在今贵州盘县建立了普安州学;宣德八年(1433年)在今都匀市建立了都匀卫学,后改为都匀府学。随着教育的发展,布依族也多“通汉人文字”[132],“多有读书识字者”[133]。

明朝在苗族地区也设立了不少学校,为苗族人民学习汉文化提供了便利条件。有些苗族学子经过学习,考上了举人、进士。此外,苗族医药学历史悠久,内容丰富,对汉族及其他民族产生过影响。李时珍编撰的《本草纲目》收入苗药二十多种,就是突出的例证。

明朝在川西北羌族聚居区设置土司后,在有条件的地方也开设儒学。如永乐九年(1411年),明政府在汉羌杂居的茂州设立儒学。隆庆年间,张化美担任茂州知州,又建社学两所,“择弟子员贫而好学者给以馆谷,俾司训课”[134]。其他地区如松藩、龙州也都设了儒学,并由明政府派出儒学训导。

明朝在土家族地区也设立了不少学校,如永乐六年(1408年)明政府在四川酉阳建立酉阳司学,入学者多为土家族土官及其子弟。其中不少人后来工诗词、通经史,成为精通汉文化的士子,有的还中举、中进士,有的著书立说,有诗文传世。如四川酉阳(土家族)冉氏土司从天顺年间的冉之开始著有诗集,其后世袭酉阳宣抚使的冉舜臣、冉仪、冉元祖孙三人都有诗作。万历时冉御龙,崇祯时冉天育、冉玉岑也有诗作。万历年间,容美司土官田九龄还开创了田家诗派,世代相传,历久不衰,时人称其为“才超楚国”的俊才,与他来往唱和者,多为当时名士,其中不乏汉族学者。此外,还有一些接受汉文化教育的土官在自己家乡办学校,传播汉文化。如万历年间,永顺宣慰司彭元锦就学于酉阳司学,学成回乡并承袭永顺司宣慰使后,立即仿照酉阳司建立学校的办法,在永顺司治建立若云书院。卯峒司安抚使向同廷也在司治及新江等地建立学校。再如四川石砫土司马宗大,是明末著名土家族女土官秦良玉的玄孙,他建学校,延师儒,教育子弟及民间俊秀,当地文风因之日盛。可见,这些接受过汉文化教育的土家族上层人士,成了连接汉族与土家族的文化桥梁,积极推动着土家族与汉族的文化交流。

明代瑶族中也有不少识汉字、熟读诗书的士子,有的还参加科举考试。明人魏浚在《诸夷慕学》一文中记载:“富川、桂平多瑶种,来试者谓之瑶童。”[135]今广东罗定县在明代瑶族很多,明政府曾在此“立社学以教瑶童,广廪额以资多士”[136]。另外,明政府对一些归降明军的瑶族起义首领“乃贷其死,并与其子弟入学”[137]。因此,明代瑶族的文化教育水平有了较大提高,有的史书和方志提到瑶族时,往往都说他们“识汉字,通汉语”。此外,瑶族丰富的中草药知识对汉族人民也很有帮助。包汝辑《南中纪闻》曾提到瑶人“善识草药,取以疗人疾,辄效”。

明代高山族与汉族的文化交流,又有了进一步的发展。黄佐《南雍志·事纪》曾列举许多高山族的上层分子及其子弟到国子监学习,受到明政府照顾的事例。一些从大陆赴台湾的汉族士大夫,也设馆教授高山族子弟。如明末沈光文曾“结茅罗汉山中……山旁有目加溜湾者,番社也,于其间教授生徒,不足,则济以医”[138]。由于汉文化在高山族人民中有了一定的基础,因此在弘光元年(1644年),“台湾领事集归化土番之长老,设评议会,以布自治”[139]。这说明当时高山族已有了一些归化的原住民,他们接受了汉文化,因而能按照汉文化的组织方式进行“自治”。

此外,明代的回族也与汉族进行过频繁而密切的文化交流。这些在前面论述回族文化的发展时已有反映,此不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