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认为,教育必须使人适合于生活、适合于世界,而不只是适合于学校,因而反对把一两种文字当作教育的全部任务。在他看来,教育在本质上是一种性格的训练,知识教育并没有穷尽它。“学问是应该有的,但是它应该居第二位,只能作为辅助更重要的品质之用。”[53]一个有德行或有智慧的人比一个大学者更为可贵。对心地良好的人来说,学问有助德行与智慧;而对那些心地不是那么良好的人来说,文字、科学以及教育上的其他一切成就都没有用处,或只会徒然地使其变得更坏、更愚蠢和更危险。因此,作为导师,其主要任务在于小心地形成年轻绅士的态度,保持其真纯,培养其优点,温和地改正与消除其任何不良倾向,使其养成良好的习惯。有了这一点,学问则极容易用适当的方法去获得。
读书、写字和学问虽不被洛克视为青年绅士的主要工作,但他觉得它们是必需的。洛克认为,一个绅士需要具备和他的职业有关的各种观念,“因为绅士在这个世界中所从事的活动和对这个世界的效用,大都是藉他向别人说的或写的东西的影响来实现的。”[54]洛克在《教育漫话》和《漫谈绅士的阅读与学习》中,详细讨论了与绅士培养有关的相当专门化的教育内容以及相应的教学方法。
一、知识观
洛克的知识观是以其经验论原则为基础的。他指出:“真实的知识是由知觉我们的观念所具有的相互关系所组成。”[55]没有这种知觉,则我们只可以想象、猜度或信仰,却不能得到知识。洛克论证了知识的等级、确定性和范围。他把知识分为直觉的、论证的和感觉的三个等级。所谓“直觉的知识”是单凭直觉的方式,不必插入任何其他观念,而直接觉察到两个观念之间存在的一致或不一致的关系所获得的一种知识。论证的(或解证的)知识,是以直觉的知识为基础的,但需借助于别的观念作为媒介。感觉的知识是一种对外界特殊事物的知识。在考察知识的等级的基础上,洛克说明了知识的范围。他认为,直觉的和论证的知识,是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的,但其范围是有限的,因为这类把主宾联系起来的中介观念有时很难找到或不可能找到。至于感觉的知识则比前两方面的知识更为狭窄。数学以外的包括物理学和其他各门自然科学方面的知识,都属于感觉的知识。洛克认为,这种知识是不能超过我们感官当下所感到的事物的存在的,它们不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是一种最不可靠、最不确定的知识。他的上述观点虽有实体不可知论的倾向,并对当时尚不甚发达的自然科学持怀疑态度,但他反独断的批判精神和对于观察、实验等方法的强调,对科学研究的发展是有积极的推动作用的。
与对自然科学的怀疑态度相比,洛克对数学、工艺之学和人事之学的重视显得十分突出。他认为:“没有比数学更能培养推理能力的了,所以,我认为凡是有时间和机会的人都应该学习数学。”[56]重视工艺之学在洛克生活的时代已成为英国的一个传统。从绅士的事业需要出发,洛克强调工艺之学的意义。他指出:“首先发明印刷术、发现罗盘、发现金鸡纳霜的功用的人们,比设立学院、工场和医院的人们,还更能促进人的知识,还更能供给人以有用的物品,还救了更多数的性命。”[57]洛克亦十分重视“人的知识”。他认为:“要使绅士和他的品行相称,不管是当一个平民,还是对他的国家的统治感兴趣,没有比人的知识更必需的了。”[58]在他看来,绅士的正当职业是为他的国家服务,因而关心道德的和政治的知识才是最正当的。总而言之,从功利主义立场出发,洛克认为道德学、政治学和各种工艺之学对人类最有功用。
洛克强调培养理解力、思考力和判断力对于扩大我们的知识的重要意义。继蒙田之后,他亦强**育的目的在于教会人们生活,而不只是教学问,不只是停留在大学里,而不能跑到人世间去。洛克指出:“阅读只提供心智以知识的材料,只有思考才能把我们所阅读的材料成为我们自己的知识。”[59]一个人如果只会照他读过的书来思考和谈话,这样是不会获得任何知识的。读书最多的人博学,然而也可能无知。只有经过正确的推理的途径,才能在阅读和学习中得到真实的知识。“如果一个人通过运用,获得了探察和判断他所读材料中的推理和一致性的能力,以及这材料是如何证明它声称要教给世人的东西的;那时,也只有到那时,他才是在正确地通过阅读来改进他的理解并扩大他的知识。”[60]
对于经院主义方法,洛克进行了深刻的批判,否定它是知识的泉源。他认为,经院中的规则或公理并不是其他知识的原则和基础。它们并不能帮助人们来推进科学或发现未知的真理。因此,以这些公理为科学的原则,进而演绎出一套有用的知识系统是荒谬的。在启发人的理解力方面,它们的功用更是极其渺小。总之,它们在促进知识方面没有多大功用。洛克反对把三段论法当作理性的唯一固有的工具和知识的方法,认为它只可以在争辩中求得胜利,并不能在明白的探求中发现真理或证实真理。
在洛克看来,“获得知识的确实而惟一的办法是在我们的心智之中形成事物之清晰、稳定的意念,这些确定的观念都有其名称”[61]。他认为,我们不应当根据人们的意见来判断事物,而应当根据事物来判断意见;不要把文字当作事物,也不要假定书上的名字就代表自然界里真实的实体。除了就事物本身做适当而正确的考虑之外,似乎没有其他规则可循。洛克批评某些人引用他人的文章很多,而且依靠权威建立自己的议论。而事实上,他们只有二手知识或者说不清楚的知识。真正说来,这根本不是知识。
二、学习计划
洛克在《教育漫话》和《漫谈绅士的阅读与学习》中,提出了内容广泛的学习计划,集中体现了新观念与旧传统同时并存的特点,反映了当时英国新贵族和新兴资产阶级对教育的实际需要。“功用”是其选择学习科目的主要标准。他主张学科的设置要把现代实用科目与古典科目结合起来,兼顾装饰与实用。洛克为年轻绅士开设的学习科目包括:阅读、写字、图画、速记、法文、拉丁文(作文和作诗)、地理、算术、天文、年代学、历史、伦理学、民法、法律、修辞学、逻辑、自然哲学、希腊文、跳舞、音乐、击剑、游泳、骑马、扑击、旅行、园艺、细木工、商业算学等。有学者指出:
这是一个既广又窄的课程表。说它广,是因为它囊括了当时盛行的宫廷教育中所有的能够使青年绅士适应宫廷生活和公共事务所需要的科目;说它窄,是因为摒弃了从文化的标准来要求的文学以及其他广泛的美学兴趣。这是由于他的功利主义局限性使某些科目突出,然而,它却填补了先前教育家们所忽略了的科目。[62]
作为事业家的绅士,洛克并不要求其成为博学的人。他指出:“想要博学的人,必须熟悉一切科学的对象。但这对于一个绅士来说是不必要的。”因此,“直接属于他的职业的学习,是那些关于美德与恶行、市民社会以及统治艺术的学习,还可以包括法律和历史”[63]。洛克认为,道德的学习使一个人成为绅士;不仅仅是成为一个人,而且是为了他的绅士事业。在这方面,读《新约》就够了。至于政治,他认为政治包括两个很不相同的部分:一部分包括社会的原始模式和政治力量的兴起的扩张;另一部分包括统治社会人员的艺术。前者可通过阅读有关书籍来学习,后者则最好通过经验和历史,尤其是通过一个人自己国家的经验和历史来学习。
洛克把自然哲学视为一种“思辨的科学”,认为我们永远不能够把它变成一种科学。“自然的工作是由一种智慧设计的,这个智慧和它发生作用的方法,远不是我们的能力所能发现或想象,使其成为一种科学的。”[64]他认为,自然哲学是一种关于事物本身的原则、本质和作用的知识。它包括两个部分:关于精神及其本性与品质的,以及关于物质的。前者通常是指玄学,应在研究物质与物体之前去研究,它主要是上天以默示的方法给予我们的。最好写出一本良好的“圣经史”给青年人读。在洛克看来,单用物质与运动是不能够解释自然界中的任何伟大现象的,如地心吸力问题等。至于关于物质的知识,洛克认为:“我并不因为我们所有的或所能有的关于自然的知识都不能成为一种科学,便反对别人去研究自然。自然界中有许多事情是一个绅士容易知道与必须知道的。”[65]一方面,在这个注重学问的时代,一个绅士对于它们必须懂得一些,为使自己适于实际。另一方面,那些与农艺、种植和园艺相关的知识,对于绅士的事业也是有帮助的。但他认为不能从那些专务思辨的学派去得到,而应该从那些自己做过合理的试验与观察的作家去获得。
对于语言学习,洛克是重视的。他认为,正确地写作与正确地说话,可以使人显得优雅,可以使自己要说的话被人注意。但洛克不主张学希腊文。虽然他承认一个不懂希腊文的人就不能算是一个学者,但他在这里所想到的不是一个专门学者的教育,而是一个绅士的教育。洛克主张绅士学法文和拉丁文。法文作为一种活文字,有实用价值。拉丁文主要起装饰作用,对于绅士来说是“绝对必需的”,但没有必要花太多时间或强迫儿童去学习。在语言学习方面,洛克填补了先前的教育家们所忽略的英文。他强调彻底掌握英语的呼吁,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洛克指出:“一个英国绅士常用的既然是英文,所以,他最应该培植的,最应该注意去修饰和改进他的文体的也应当是英文。”[66]在他看来,一个人的拉丁文比英文更好,也许可以得到别人的无谓的称誉,这并不重要,还不如应用本国文字以好好地表达自己的思想来得有用,而这一点正是举世都忽略了的。洛克呼吁年轻绅士应该天天练习英语,以期在本国语的表达上达到熟练、明白和优雅的境地。
洛克的课程表中另一个引人注目的内容是对手工技艺的热情倡导。他希望一个绅士也要学习一种技艺,一种手工的技艺,最好是学习两三种并擅长其中的一种。洛克敏锐地把握了时代发展的脉搏,亦大力提倡工艺教育。他论证了学习手工技艺的种种好处:其一,从练习得来的技巧本身就是值得获得的。他所说的“技巧”不仅指文字以及学者所学的科学中的技能,还包括图画、车工、园艺、淬火与铁工等有用的技能。其二,练习技能、技巧对于绅士的健康也是必需、有益的,尤其是那些需要我们在户外去做的事情更是如此。年轻的绅士在读书读到需要宽舒时,就应该运动身体,以使精神舒畅,并增加身体的力量。其三,技巧工作对于年轻绅士来说,是一种合适而又健康的娱乐。洛克认为,娱乐并不是懒惰,而只是换一种工作,把疲倦了的部分舒畅一下。与其使年轻的绅士去从事一般邪恶的、无用的和危险的时髦消遣,如赌博、酗酒和打牌等,养成闲**的习气,不如去学习一种既有用又有利于健康的技艺。其四,学习技艺还将有助于绅士管理和教导他的工匠、园丁等。洛克提倡的技艺活动有园艺、木工、车工、熏香、油饰、雕刻、铁工、铜工、银工、刻板、琢磨、安配玉石或琢磨光学玻璃等。此外,他认为商业算术也是绅士应该学习的一门有用的技艺,它有助于绅士保持其原有的财富。
洛克继承当时上流社会的一种习俗,即主张通过游学来结束绅士的教育。有学者指出:
16世纪50年代至17世纪30年代,这种做法成为贵族教育中时髦的风尚,并在1660年以后再度形成**。贵族家庭之所以这样做,其动机是多种多样的:外国的经历及其外语对于在政府中任职是重要的资本;大多数优秀的骑术教师在外国;学习军事科学的最新发展,最好能去比英格兰有更新的战争经验的国家;对于爱好艺术的绅士来说,意大利和法国提供了油画、建筑和装饰艺术的最新样式。[67]
洛克对游学教育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指出,旅行的主要好处一是学习语言,二是能与各种人打交道,以便在智慧与持重上面获得长进。当时绅士子弟普通出国旅游的年龄是在16~21岁。洛克认为那正是人生中最难获得上述两种进步的时候。他主张,旅游学习的年龄要么早一点,定在7~14或16岁,以便更好地学习外国文字,但需有导师陪同前往;要么年岁较长一些,那时绅士子弟无须导师就能够管束自己了。
三、论教学方法
洛克对传统的教学方法提出了批评意见。他指责文法学校所教的内容和方法不适合儿童的年龄特点,使得儿童非有鞭笞不肯学习,而且即使在鞭策之下学得也极为勉强。在大学里,则盛行以争辩的方法来求学,以口角的艺术来教人,无助于探求真理和知识。在洛克看来,“这种求学的方法委实能使青年人的心理不再真实地探求真理、爱慕真理;不但如此,而且会使他们根本怀疑是否有真理其物,至少亦会使他们怀疑真理是否值得固执”[68]。他从经验论的立场和儿童心理学的观点探讨了教学方法问题,提出了许多积极合理的主张。
(一)教学法的哲学和心理学依据
1.联想论心理学及其在教育上的运用
洛克把一切为人所意识到的心理现象称为观念。他采用带有机械主义倾向的方法来处理心理现象,即先把心理现象分析为简单成分,然后再把这些成分合成复杂的观念,这就是后来的所谓 “联想主义”。洛克认为,由对象的某一个单纯现象所引起的不能再分的简单观念是消极被动的,可作为知识的原材料;而由简单观念经过结合、联系和分离所组成的观念,则要求理智的能动作用。
洛克用“联想”的原则来说明观念的结合。他在欧洲心理学史上最先提出了 “联想”一词。洛克指出了观念相互之间的两种联合,即“自然的联合”和“习得的联合”。前者是“理性的职务和特长”,后者则“完全是由机会和习惯来的。有些观念原来虽然毫无关系,可是人心竟能把它们联合起来,使人不易把它们再行分开”。[69]洛克认为,“习得的联合”或是由人心自动所造成,或是由偶然所造成。由于各人的心向、教育和利益等不同,他们的观念联合亦就跟着不同。他要求负有教育儿童之责的人们,应当知道如何勤勉地观察青年心中不适当的观念联合,并细心加以阻止。洛克指出,许多儿童把学校中所受到的痛苦归咎于他们受责时所研读的书本,因此他们就把这两个观念联合起来,并憎恶书本,而且以后一生中从不能再安心来研读书籍,读书就成了他们的一种痛苦。这都是教学方法不当所致。实则他们如果没有这种经验,读书或许会是他们的很大快乐。
从“联想”的思想出发,洛克重视在学习过程中新旧知识的联系。他说:“对于学习的人来说,在这种或者所有其他事例中,最确实可靠的不是迈开大步,跳跃前进;凡是他决心下一步学习的东西,就下一步学习起来,就是说,尽量和他已经知道的东西连接起来;要和他已知的东西有所区分,但紧密连接。”[70]“应该从心理所已具有的知识入手,进而探求那些与它相邻相关的知识。”[71]
2.儿童的心理特点
在《教育漫话》中,洛克认真研究了儿童的心理特点,作为其教学法思想的重要根据。在他看来,“儿童究竟是儿童”。第一,他们活泼好动,憎恶懒惰,喜爱忙忙碌碌。对儿童的这种爱好,永远应该加以领导。第二,儿童爱好快乐,喜欢自由,因而他们就喜欢游戏。这种好玩的脾气原是“自然”聪敏地使之与年龄、性情相适应的,应加以鼓励。第三,他们有好奇心,因而有求知欲望。“这是自然给他们预备的一个好工具,他们可用以除去生来的无知的;他们如果不是好问,无知就会使他们变成一种愚蠢无用的动物。”[72]第四,儿童心理仄狭与脆弱,通常只能容纳一种思想。无论一个儿童的头脑里有什么事情,那事情就占住了他的头脑,尤其是同时有了相伴而来的任何情感时如此。第五,儿童喜欢变换和见异思迁。他们的快乐差不多全是建立在更换与变化之上。要使人们去固定他们的变换不定的思想,是与他们的天性不相容的。此外,做事疏忽,漫不经心,思想混乱,缺乏判断力,也都是儿童时期的自然的过失。只要他们不是存心如此,都应温和地加以提醒,并逐渐地予以克服。
3.理性发展的四个阶段
洛克把数学的解证方法运用于人的理性发展的一般过程的研究,提出“理性发展四阶段说”。他认为,理性是人的一种能力,这正是人和畜类差异之所在;而且在这方面,人是显然大大超过畜类的。洛克指出,理性能扩大我们的知识并调节我们的意志。理性实际上含有两种官能:机敏和推理,它借前一种发现中介观念,借后一种加以整理。因此,它就可以发现一系列观念中各环节间的联系,把两端连接起来,使所追求的真理一目了然。在洛克看来,我们对于外物所有的知识虽然只能得之于感官和内面的知觉,但“感官和直觉并不能达到多远。我们的绝大部分知识都是依靠于演绎和中介观念的”[73]。
洛克提出了理性寻求真理或知识的过程的四个阶段:“第一个最高的阶段就是发现出证明来;第二就是有规则地配置起各种证明来,以明白的秩序,使它们的联系和力量为人迅速明白看见;第三就是察知和它们的联系;第四就是形成一个正确的结论。”[74]这样,他借用自然科学方法的语言表述了对一般人类认识规律的总看法。他认为,在各种推理当中,每个论证都应当作为数学解证来处理,而上述各个阶段在任何数学的解证中,都是可以观察出来的。并且,“学了数学的人遇到机会,就能把这种推理方法迁移到知识的其他部分中去”[75]。
(二)论儿童教育方法
洛克要求尊重儿童的人格、尊重儿童的权利,坚持认为教学方法必须考虑他们的特殊需要、兴趣和能力。他根据自己对儿童年龄特征和心理特点的观察和研究的成果,精辟地论述了教育儿童的具体方法,对文艺复兴以来人文主义教育家的“教育遵循自然”的方法给予了丰富和发展。
第一,“我们教导儿童的主要技巧是儿童应做的事也都变成一种游戏似的”[76]。洛克指出,我们不应该把书本和别种我们要他们去学的事物当作一种任务去强加给他们,而应设法诱导儿童去做,把你愿意他们去做的事情当作他们的一种娱乐,而不可当作一种工作。应设法使儿童在自以为只是游戏的时候学习阅读。
第二,“教师的重大作用和技巧就在尽力使得一切事情变得容易”[77]。洛克认为,教导儿童必须遵守的一条重要原则是,在大多数情形下,如果他们遇到了困难,不可把困难交给他们自己去解决,这会使他们愈发感到迷惘。相反,在儿童正用心学习的时候,应使他们高高兴兴,感到一切事情都容易而且令人快乐。因此,当儿童遇到困难而又想前进的时候,教师应立刻帮助他们去克服困难,而不可加以任何斥责。洛克注意到,对于年长一些的孩子,在需要运用理智的科学上面,可以故意提出一些困难,去激发他们的努力,使他们的心理习于竭尽全力去推理。但对于那些年龄极小的儿童是不行的。他们在乍一接触任何知识部门的时候,一切事情本身都是困难的。在这种情形下,教师的重大作用正在于尽力使学习活动变得容易。
第三,鼓励儿童的好奇心。洛克把儿童的好奇心视为一种追求知识的欲望,主张加以鼓励,并研究了有关具体方法。首先,不应讥笑儿童提出的任何问题,而要给予认真的答复。在解释儿童想要了解的事物时,应按照他的年龄与知识的能量,以使他尽量懂得,而不应超过他的悟性所能理解的程度。其次,还要采用一些特殊的称誉的方法,如使他去教他的弟弟、妹妹,这是最好的鞭策。再次,不要使儿童的问题得到虚妄的答复。因为他们如果受到轻视,或者受了欺骗,他们是会看出来的,并很快加以仿效,学会疏忽、伪善和虚伪等伎俩。最后,有时候不妨故意使儿童看到新奇的事物,使他们发现问题,自己去求得了解。如果儿童所问的问题是他们不当知道的,也最好坦白相告,而不应用假话或冷淡的答复去搪塞。
第四,“教师的巨大技巧在于集中学生的注意,并且保持他的注意;一旦办到了这一点,他就可以在学生力所能及的范围以内,尽速前进了”[78]。洛克指出,观察儿童的人会发现,即使儿童在全心全意努力做一件事的时候,他们的心智也不免于彷徨。纠正的办法不应是怒叱或者鞭挞。“粗暴的方法阻碍他们的专心。”[79]那只能立刻使他们的头脑里充满了恐惧、厌恶或者混乱所能够带给他们的一切观念。如何才能使儿童集中并保持注意呢?洛克的方法是:其一,应使儿童尽量明白他所教授的东西的用处。其二,在他的一切教导上面加上和蔼的成分。应经常对儿童表示一种慈爱和善意,去调剂儿童从教师那里感到的畏惧。情爱可以鞭策儿童去尽他们的责任。相对斥责和鞭挞来说,这更有助于儿童的心理接受新的知识。其三,长久持续的注意是能够加给儿童的一件最苦的差事,应时常有一些更换与变化,以使儿童能勤勉用心。
第五,应使儿童的身心轮番做有益的练习。洛克认为:“把身体上与精神上的训练相互变成一种娱乐,说不定就是教育上的最大秘诀之一。”[80]在他看来,一个人读书读倦了,或是跳舞跳累了,他并不需要立刻就去睡;他所需要的是另外做点别的可以消遣、可以得到快乐的事情。这样,儿童的生活与进步将在一连串的消遣中变得快快乐乐,疲倦了的部分永远可以得到休息。
(三)论理解能力的培养
洛克在《理解能力指导散论》中研究了如何锻炼心智,使其更容易寻求真理的问题。他指出了培养推理能力的重要意义:“一个人最后用来引导他自己的手段是他的理解能力。”[81]“理解没有正确的指导,心智就不能对于事情作出正确的推理。”[82]而正确理解的目的就在于发现真理并坚持真理。洛克强调指出,就个人而言,由于天生的体质造成人们在理解力上有很大的差别,但是,人的理解能力和能力上的显而易见的差异由于后天获得的习惯居多,而由于天生官能的较少。
洛克关于培养理解能力的方法可以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
1.只有运用和练习才能使人学会推理
在洛克看来,我们天生就有几乎能做任何事情的诸多官能和诸多能力,但这些能力只有经过锻炼才能给予我们做任何事情的能力以及技巧,并把我们引向完美。他认为,人们的理解能力和其他官能的缺陷和弱点,都是由于他们自己的心智缺乏正确的使用。他们或则很少推理,只是按照他人的例子行动和思考;或则用热情代替理智;或则知识面狭窄,目光短浅,见解片面,自然得不出正确的结论。总之,“大自然只给了我们推理的种子。我们生下来会成为能够推理的人,但是使得我们能够推理的却是使用和练习,而且我们之所以能够推理,只是勤劳和应用促成的”[83]。洛克注意到,虽然心智的所有官能由于练习而得到改进,但这些官能不能超过它们的力量而过分使用,他主张“量力而行”。练习还应循序渐进。与其跌断了脚而成为跛子,不如在崎岖的道路上缓慢步行为好。
2.“从具体事物得出来的一般观察是知识的珍宝”[84]
洛克认为,在整个理解能力的指导中,没有比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以及到什么程度给予同意更重要、更难的了。这应当根据事物带有的证据而调整。“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新手,一个探索者,一个陌生的人该怎么办呢?我的回答是,用他的眼睛观察。”[85]不要把言词就当作事物。除了就事物本身做适当而正确的考虑之外,似乎没有其他规则可循。“正确指导理解能力的人,不应当在所创立的术语之敏锐性里,也不应当在作家的权威里寻找这个标准,他只会在对于事物本身的考虑中才能找到这个标准。”[86]
3.学习数学有助于推理能力的培养
洛克认为:“没有比数学更能培养推理能力的了。所以,我认为凡是有时间和机会的人都应该学习数学,并不是要把他们培养成为数学家,而是要他们成为能够运用理性的人。”[87]在这方面,洛克明显地受到笛卡儿的影响。几何学的方法被笛卡儿当作认识方法的理想范本。他认为,数学推理方法严密、明白而确切,不仅在机械技术方面有实际的用处,而且应该在它上面建立起更高大的知识大厦。在笛卡儿之后的学问道路就是照此方向前进的。但笛卡儿的理性演绎的进行是以理性直觉、天赋观念为基础的,完全排斥了经验归纳法的运用,使演绎中所运用的概念和所得的结论失去了客观根据,演绎变成了从概念到概念的抽象、空洞的逻辑推理。由于唯心主义的性质,笛卡儿完全不懂得数学同现实世界的密切联系。洛克从唯物主义经验论的立场对之加以改造,强调演绎的每一步都必须通过由感性直观所找出的共同联系来进行。推理越是间接,知识越不可靠。
4.强调心智自由的重要性
洛克指出:“心智应当总是自由的,而且在人的自由安排下决定如何引导他的注意以及他所注意的事情,这才能发挥心智的最大能力。”[88]他认为,如果一个人的思想能够随意主宰他的心智,不受偶然的、不在计划之中的研究所扰,继续向前,试做更为重大的沉思,最后他就可能具有充分的能力控制他的心智,完全成为他自己思想的主人,因而能从一个课题迁移到另一个课题,这和他能把手上的事放在一旁而做他心有余力所从事的其他事情一样自如。“凡是具有这种自由的人,在他把理解能力用在所选择的、有益的一切事情上就能得心应手,确有极大的方便。”[89]洛克强调指出:“教育的事情……并不是要使青年人精通任何一门科学,而是当他们要专门从事这门科学的时候,要打开他们的心智,装备他们的心智,使他们有能力学会这门科学。”[90]在他看来,教育上所应重视的问题是给学习的人的心智以那种自由、那种素质和那些习惯,使其获得在将来的生活道路中要加以运用或者必须用到的知识的任何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