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论教育的目的和功能(1 / 1)

一、教育的目的

教育的目的问题是任何教育家所不能回避的,从中反映了一个教育家的立场、世界观及为哪个阶级服务的问题。夸美纽斯世界观的复杂性与矛盾性异常明显地反映在他的教育目的论中。

夸美纽斯从宗教中引出了教育的目的。他说:“现世的人生只是来生的一种准备。”[18]教育的目的就在于协助达到这一目的。保罗·孟禄指出:这一提法是夸美纽斯时代以前的教育家都会认可的,从表面上看和基督教会的教义和宣传一致;但若从实质上看,二者则不可同日而语。[19]中世纪的天主教会把人看作奴隶,看作原始罪孽所污损的存在,要准备来世的生活,就得摒弃理智,忽视现实生活,实行禁欲主义。教会提倡人们把自己关在修道院的密室中,诚心祈祷,研究圣书,并用各种苦行来折磨自己,以便死后灵魂得救。与这种因袭的见解相反,夸美纽斯却认为,人并非带着所谓“原罪”来到人间。他不赞同教会宣传的所谓“肉体是灵魂的监狱”的观点,认为“身体不独是推理的灵魂的住所,同时也是灵魂的工具”,[20]人不过是身体与心灵方面的一种和谐而已。[21]他认为,教育的目的就是通过灌输知识,培养道德和信仰,使人所具备的知识、德行和虔信的“种子”得到发展,从而为来世的永生做好准备。换言之,现实的人只有使自己的德、智、体等诸方面都得到和谐发展,才能为来世的永生做好准备。显然,夸美纽斯所谓“为来世做准备”和中世纪天主教会所谓“为来世做准备”,其含义在实质上是根本不同的。

过去许多学者在评论夸美纽斯时指出,夸美纽斯所提出的教育目的带有浓厚的宗教唯心主义色彩。诚然,从形式上看确实如此,而且他在论述此问题时所提到的所谓先天“种子”说,虽然也带有一点儿我们现在通常所谓遗传素质的含义,总的来说,也带有唯心主义色彩。但是只要我们进一步剖析,透过他所使用的宗教语言,就不难看到,夸美纽斯的教育目的实际反映了新兴资产阶级要求摆脱封建桎梏和天主教会的精神枷锁,渴望在德、智、体各方面都得到发展,以享受现世幸福的愿望;也反映了新兴资产阶级在进行反封建斗争的初期阶段就反对宗教蒙昧主义,力图按照资产阶级的利益去培养人,使教育为发展资本主义服务的要求。归根到底,夸美纽斯的教育目的还是为现实生活服务,所谓“为来世”之说,不过是虚晃一枪,他的教育目的论,用的是“旧瓶装新酒”的手法。

诘之者曰:夸美纽斯为什么不直接了当地提出教育目的是为现实服务,而要使用如此隐晦曲折的宗教语言?这是特定的历史条件决定的。由于西欧封建社会的特殊历史条件,宗教神学在整个中世纪占有统治地位,成为社会精神生活中渗透一切、支配一切的力量。在18世纪末法国资产阶级革命以前,资产阶级在政治、哲学、文化、教育等一切领域的反对封建专制的斗争几乎都披上了宗教外衣,采取了神学争论的形式。因此,夸美纽斯的世界观具有宗教神学色彩,他每每要借用宗教和神学的外衣来发表和支持他的教育新见解,是不足为奇的。

二、教育的功能

夸美纽斯还高度重视教育的社会功能以及教育在人的发展中所发挥的功能。

(一)教育的社会功能

夸美纽斯把教育看作改良社会的手段。他说:“教会与国家的改良在于青年得到合适的教导。”[22]在《论天赋才能的培养》一文中,他从多方面对比了所谓有教养的民族和没有教养的民族之间的差别,以说明良好的教育所能产生的积极成果。其中特别指出:一个民族如受到良好的教养,就会善于利用自然力量和地下的宝藏,把土地耕种得“像在天堂里”那样好。他还认为,受到良好教养的民族,扫除了愚昧和贫困,身体健康,德行优良,富有智慧,爱好艺术,生活得富足、幸福。显然,上述观点反映了夸美纽斯渴望祖国复兴、繁荣的愿望及其世界观中的人文主义色彩。

(二)教育在人的发展中的功能

夸美纽斯对于教育在人的发展中所发挥的功能给予了更高的评价。

夸美纽斯认为,只要通过教育,任何人的德行和才智都能得到发展。“假如要去形成一个人,那就必须由教育去形成”“只有受过一种合适的教育后,人才能成为一个人”。[23]夸美纽斯在《大教学论》中首次以狼孩为例,来说明教育、环境与儿童发展的关系。他指出,脱离了正常的人类环境和教育,儿童只会成为人形的动物。但与现代人研究结论不同的是:他认为狼孩一旦回归人类社会,通过精心教育,仍然可望恢复人性。[24]这多少带点理想主义色彩,但也反映了他对教育的坚定信念。他还以形象的比喻来说明教育的作用与意义:“富人没有智慧,岂不是等于吃饱了糠麸的猪仔,贫人不懂事岂不等于负重的驴子?美貌无知的人岂不是一只具有羽毛之美的鹦鹉,或是一把藏着钝刀的金鞘?”[25]

夸美纽斯分析了人可接受教育的原因。首先,他确信人具有接受教育的基础。他认为人是上帝“最崇高、最完善、最美好的”创造物,“学问、德行与虔信的种子自然存在我们的身上”,由此决定了 “智慧在人身上生了永恒的根基”。[26]他认为,人的智慧是无穷的,人心的能量是无限的,能够上天入地,无所不至,因此它能够领悟万事万物,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其次,夸美纽斯还着重从唯物主义感觉论的角度进行了论证。他说:人之所以可接受教育,还因为“宇宙中的事物是没有一件不能够被一个具有感觉与理智的人所达到的”。他引证亚里士多德的观点,认为可将人心“比作一张白块。板上什么都没有写,但是什么都能写上”。也可以把人脑比作一块蜡,“蜡能变成各种形式,能照任何方式再三加以铸范,人脑也是一样,它能接受万物的影像,能够接纳整个宇宙中的一切事物……”他还说:人具有 “记忆的深渊,它能收尽万物,又能重新显现,都不充溢,也不枯竭……人们的心理较之宇宙还要大”[27]。总之,夸美纽斯认为:通过感觉、记忆、归纳、组合,人可以把外界的种种事物反映到头脑中来。这是人可接受教育的另一个原因。夸美纽斯在谈到上述人可接受教育的原因或基础时,列举了两项理由,前者带有唯心主义色彩,后者则具有完全的唯物主义性质。

夸美纽斯认为人不仅有受教育的可能,也必须受教育。因为人们领悟事物的能力只是一个“虚空的形式”,如同一块没有刻上文字的石碑,只是“潜伏地存在”着,需要通过教育的手段加以发展。[28]

在《大教学论》中,夸美纽斯为了说明教育的作用,还提出了以下观点并进行了论证。

一般人的先天素质差异不大,都具有领悟事物的能力。夸美纽斯反对历代统治阶级污蔑劳动人民智力低下,“要他们去求知识是不可能的”之类的观点,认为:“事实上智力极低的人是很少的,正如生来便完全没有手脚的人一样地少见。”还提出,

我们差不多找不出一块模糊的镜子模糊到了完全反映不出任何影像的田地,我们差不多找不出一块粗糙的板子粗糙到了完全不能刻上什么东西的地步。并且,假如镜子是被灰尘或斑点弄污了,便得把镜子先弄干净,假如木板粗糙,便得把木板先磨光,那时它们便能实践它们的功用了。同样,假如教员肯充分卖力气,人们是可以琢磨好的。[29]

教育对于所谓天资愚钝的人不仅可能,而且“更加刻不容缓”。因为一个人的心性“愈是迟钝孱弱,他便愈加需要帮助,使他能尽量摆脱粗旷和愚蠢”[30]。夸美纽斯还指出,有许多例子说明:勤能补拙,通过接受教育和刻苦学习后,天资愚笨的人领悟科学,甚至可胜过天资较好的人,因此对这类人不能丧失信心。他把通过刻苦求学,晚出成就的人比喻为结果迟的树,认为同样值得赞美,不应受到排斥。

聪明的人则更加需要接受教育。因为“一个活泼的心理如果没有正经的事情可做”,就会被歪门邪道所困扰,“会成为自己毁灭自己的原因”。[31]

要重视女子教育。夸美纽斯驳斥了历史上轻视女子教育或认为女子不可受教育的观点,认为女子和男子一样“具有同等敏锐的心理和求知的能力”,甚至常常比男子还要强。[32]

通过上述分析,夸美纽斯说明人人可以受教育,也必须受教育。

夸美纽斯深信教育具有改造社会、促进个人发展的伟大力量和广泛的可能性,并做了详细的分析论证,这是他对教育学理论的宝贵贡献,也为他普及义务教育的思想提供了理论依据。在夸美纽斯之前,虽然也有不少教育家论述过教育的重要作用,但若与他相比,就论述的深刻、全面而言,则无人可望其项背。但是我们也应看到,夸美纽斯的论述含有教育万能论的趋向。教育固然具有伟大作用,但并非万能,不管是教育本身或是教育的对象——人,都要受社会生产关系的制约,因而试图仅凭教育去改造世界的理想是不可能实现的空想,这一点是夸美纽斯认识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