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托马斯·阿奎那论教育的目的与性质(1 / 1)

从神学的角度来研究教育目的论,这是中世纪教育家的共同特点,但托马斯·阿奎那的论述为我们提供了他在这个问题上的不同于以往教育家的视角。

一、托马斯·阿奎那的教育目的论

托马斯·阿奎那的教育目的论是建立在他的神性论和人性论基础上的,或者说托马斯·阿奎那是从上帝和人的关系方面来论述教育目的的。

在托马斯·阿奎那看来,上帝作为一种永恒的存在,是万物存在的根基。如果对“存在”做进一步区分,则上帝的存在是一种“自有的存在”,而万物的存在是一种“共有的存在”。“自有的存在”是最纯粹的存在和存在自因,它赋予一切事物存在的活动,又是一切活动的原因。托马斯·阿奎那指出:“上帝是全部的现实性,就其自身而言,他是不掺杂潜在性的纯活动,就其与现实的事物关系而言,他是它们的缘由。”[5]“共有的存在”是一切事物共享的存在,是事物存在的共性。神学要研究的是关于“自有的存在”——上帝,形而上学研究的是“共有的存在”,但形而上学最终要归结为神学,导致所要研究的上帝。

从神学与形而上学的关系来看,托马斯·阿奎那认为,形而上学是以不同的实体为对象来说明上帝与人的关系的。在他看来,实体可以分为三类,其中第一类是上帝,上帝是最高的实体,是纯粹的、完整的和单一的实体。第二类是精神实体,是从上帝那里获得的,并使之成为现实的存在活动的实体。精神实体的本质是固有的潜能,它限制实体接受什么样的现实和多少现实。同时,由于精神实体不能完全接受纯粹存在,而与上帝区别开来。另一方面,由于精神实体没有形式与质料的区分,又与有形实体区分开来。第三类实体为有形实体或物质实体。它由于受到潜在本质和潜在质料的双重限制,所以比精神实体享有更少的完善性。

在托马斯·阿奎那看来,人的存在与精神实体和有形实体的存在有密切的关系。人是由肉体和灵魂构成的有形实体,同时,人的灵魂又是单一的精神实体。这种单一的精神实体使得人保持着精神活动的纯粹性和独立性,它一方面与肉体相结合,使人具有属于自己的特性;另一方面与肉体分离后,使人仍具有与上帝相沟通的能力。托马斯·阿奎那说:“灵魂被肉体的质料个别化,在与肉体分离之后仍保持个别性……肉体不是灵魂存在的全部原因,但这一灵魂的存在与肉体有关。同样,肉体不是灵魂个体性的全部原因,但这一灵魂的本性能与这一肉体相结合。”[6]因而,每一个灵魂按其本性适合于特定的肉体,同时,每一个人又都有自己与上帝相通的不朽的灵魂。每个人都是一个具有人性和特定个性的人。

那么人性中的主要内容是什么呢?在托马斯·阿奎那看来,是人的理智。他认为,人与动物不同,人有一种称之为“理智”或“理解”的能力。受亚里士多德的影响,托马斯·阿奎那认为人的理智有两种活动。一种对非复合物进行思考以确定事物的简单本质,例如什么是人,什么是动物。另一种则通过肯定或否定对复合物做结合或分离的判断,例如对“猫在地席上还是不在地席上”进行判断,“猫”和“地席”这两个词都被结合在判断句中,但在肯定判断中,在思想上是把猫与地席结合在一起的,而在否定判断中,在思想上是把猫与地席分离开来的。托马斯·阿奎那认为,人的理智的理解和思考活动是通过印象的抽象实现的。这表明理智活动以某种方式依赖于感觉经验,但他又认为理智在抽象过程中具有非常积极、复杂的作用。理智主要有两种能力,即主动理智和接受理智(也有人称被动理智)。前者是指人从特殊的感觉经验中抽象出的一般观念的能力。后者指人保存和运用这些抽象出来的观念的能力。他在《神学大全》中指出:“灵魂有一种称为主动理智的能力,这是一种为了使某些东西现实地非质料化而对个别质料的各种限制进行抽象的能力。这同一个灵魂还有另一种接受观念的能力,它被称为能够接受这样一些观念的接受理智。”[7]主动理智和接受理智是人得以存在和发展的基本特征。托马斯·阿奎那还认为,人的理智还能够对人的道德行为产生重要的影响。由于人的存在是一种理智的存在,所以人的善和行为永远依照理性。托马斯·阿奎那十分重视人的理性的力量。他所强调的人的“理性”实际上是一种知识的表现,由此引出他对知识的重视,而对无知的鄙视。他认为,无知的人常常是一些愚蠢的人,尽管他们都非常想接近上帝,但是由于无知,所以他们必然不能为善。因为无论做什么,若没有实际智慧和知识,就没有任何美德。整个道德所依赖的每一种基本的美德,都是用不同的方法把智慧和知识引入人们日常的行为的。理性、自由和个人的责任感是人性论的基本内容。托马斯·阿奎那的这一思想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了古希腊教育家的“美德即知识”主张,对于教育中重视道德教育和知识教育的结合具有重要的作用。

托马斯·阿奎那关于上帝和人的关系的理解,关于人的理智的论述,奠定了其教育目的论的理论基础。他的教育目的实际上是发展人的通往上帝神性的理智。在他看来,人是具有精神实体和物质实体的统一体,但无论是人的精神实体还是物质实体都是有局限的。因为人的精神实体有存在与本质的区分。人的物质实体不仅有存在与本质的区分,还有形式和质料的区分,区分越多的实体,对现实性的制约越大,其完善性越小。怎样摆脱这种限制,增加完善性,在托马斯·阿奎那看来,教育不仅要关注人的物质实体的需要,更要关注人的精神实体的需要,通过发展人的理智,引导人性趋向人类独有的、自由的理**,使不朽的灵魂与上帝沟通,接受上帝的爱抚和指导,从而摆脱物质世界的各种限制,使人成为向往神性世界的人。总之,托马斯·阿奎那的教育目的论来源于对上帝的完整性和完善性的认识,来源于对人性的有限性和不完善性的认识。当然,他也看到了人的理智的作用,看到了人向往上帝的可能性,从而赋予教育以崇高的使命,他一生的教育教学实践活动也正是以此为出发点并展开的。

二、托马斯·阿奎那的知识观

托马斯·阿奎那在论述教育目的的过程中,实际上也阐明了他的知识观。托马斯·阿奎那的知识观概括地讲,就是感性知识观、理性知识观和神性知识观。

在托马斯·阿奎那看来,感性知识是关于物质的事物的知识,或者说是人们通过感觉经验认识有形物质所获得的感性认识。感性知识可分为外感性知识和内感性知识,前者通过五种感官——视、听、嗅、尝、触,由作用者对被作用者的物理影响造成。例如,通过视觉感官可以获得对物体颜色和形状的认识;通过听觉可以获得对声音的认识;通过味觉可以获得对气味的认识;通过触觉可以获得对物体的粗细薄厚的认识等。在外感性知识中,针对有人因重视视觉的作用而提出的“视觉中心论”,托马斯·阿奎那持批评的观点。他认为,不应按五种感官或相应的感觉对象来划分知识,而应按感官和感觉对象的结合做出区分。每一种感觉都是人感知外部物体的不同形式。按此划分,人的触觉器官以及通过触觉获得的知识是最重要的。因为触觉的感官是人身体的全部,而不是人体的某一部分感官,而且触觉感官还可以直接与可感物体相接触,认识可感对象的形体。托马斯·阿奎那“触觉中心论”的提出,批判了传统的只注重隐喻、象征的有缺陷的教学方法,在一定程度上提供了教育上的直观教学和活动教学方法的思想基础。内感性知识是指通过对事物的可感形式的认识而获得的知识,它是依据某种精神作用,对外感觉获得的关于事物的印象进行的再认识。它能在各种条件下,包括在事物不出现的情况下获得对事物的全部的认识。例如,人不仅可以感知具体的事物,还能获得对事物整体的认识,人不仅能认识当前的事物,还能够通过想象保留对过去事物的感觉印象,或对过去的感觉印象进行回忆等。托马斯·阿奎那认为,外感性知识和内感性知识都是非常重要的,它为理性知识的形成提供了素材。

理性知识处于感性知识和神性知识的中间地位,它是对感性知识的抽象认识。在托马斯·阿奎那看来,理性知识主要是哲学知识。哲学一般包括物理、数学和形而上学。物理学研究对象的特点是它们在存在上和概念上都依赖物质。数学研究对象虽然在存在上依赖物质,但在概念上不依赖物质。形而上学的研究对象在存在上不依赖物质,其主要的研究对象是上帝。这说明哲学有一部分知识是与感性知识相联系的。针对当时一些神学家或把哲学与神学相混淆,使哲学成为神学的附庸,或用哲学代替神学,攻击神学的正统地位的倾向,托马斯·阿奎那对二者的关系做出了新的论述。他认为,哲学和神学有着共同的研究对象,如上帝、创世、天使、拯救等,但二者又有区别,哲学以理性认识它们,神学靠天启认识它们,二者都是相对独立的科学。因此,不能因为哲学研究神学而把哲学归属于神学,也不能因为神学依赖理性而降低神学的地位。哲学尽管从属于神学,“是神学的婢女”,但哲学有其独立的地位。托马斯·阿奎那关于理性知识——哲学的论述,为认识理性知识与感性知识和神性知识的关系,特别是重新认识哲学的地位,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神性知识是托马斯·阿奎那知识观的重要内容。在他看来,神性知识主要是关于神学的知识。神学包括两部分。一部分是自然神学,即作为哲学一部分的神学。自然神学以自然理性认识神学道理,如关于上帝的存在等。另一部分是教理神学,即作为神圣学问中的神学。教理神学是依靠天启和权威来信仰的神学道理。因此,“哲学是由事实到上帝,神学是由上帝到事实”[8]。以往对“三位一体、化身、原罪”等教义是不能用理性来证明的,它属于教理神学的范畴。尽管神学与哲学和其他科学有明显的区别,但托马斯·阿奎那没有忽视这些科学的作用。在神学和哲学的关系上,托马斯·阿奎那十分重视哲学对于神学的作用。他指出,“第一,我们可以用哲学证明信仰的前兆。在信仰的科学中必然有一些可用自然理性来证明的道理,如上帝存在、上帝是一等关于上帝和被造物的命题。信仰倡导这些被哲学证明了的命题。第二,我们可以使用哲学来类比信仰,比如,奥古斯丁在《论三位一体》从哲学家的学说中找出相似观点来解释三位一体。第三,我们可以使用哲学批驳反信仰的言论,显示其错误和不必要”[9]。在处理神学与其他科学的关系上,托马斯·阿奎那也宣称,就知识的确实性来说,其他科学的确实性都来自人的理性,可能会有错误,而神学的确实性来源于上帝启示,不会有错误。就知识的内容来看,神学更为高贵,因为神学所探究的主要是超出人类理性的至高无上的东西,而其他科学只能涉及人类理性所能把握的东西。就知识的目的性而言,一般科学如政治学、军事学只是为了政治和军事,而神学是为了永恒的幸福,具有崇高的目的。因此,“神学的原理不是从其他科学来的,而是凭启示直接从上帝来的”。但是,托马斯·阿奎那并没有割断神学与其他学科的联系。在他看来,关于上帝存在的后天证明就离不开这些科学的知识。当然,他特别强调,“神学不是把其他科学作为它的长官而依赖,而是把它们看成它的下级和奴仆来使用”[10]。

总之,托马斯·阿奎那的知识观尽管体现了以神学知识为主导的思想,而且在论述神学知识与理性知识和感性知识的关系中,把理性知识和感性知识置于神学的统治之下,并用理性知识和感性知识为神学服务,这充分体现了托马斯·阿奎那忠实于神学的一贯主张。但它也反映了两个重要的思想。一是托马斯·阿奎那开始重视感性知识的地位,重视利用现实的、物质的事物知识作为自己观点的材料,客观上,它为这一时期教育教学面向现实和实际打开了通道。二是托马斯·阿奎那试图在哲学和神学方面做出区分,试图把神学中的哲学问题分离出来,划分二者各自不同的研究领域,这为哲学走向独立,走向世俗,与教育研究进行结合,迈出了重要的一步。托马斯·阿奎那的知识观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对传统知识观的重大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