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宗教观及其教育思想的意义(1 / 1)

在651年阿拉伯人征服波斯以前,波斯人的宗教是琐罗亚斯德教。琐罗亚斯德教在提高波斯人的文明水准、增强民族内聚力、进行广泛深入的道德教育方面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琐罗亚斯德教教义的主旨是劝善弃恶。善恶对立、争斗,最后善必然战胜恶,这是琐罗亚斯德教的中心思想,也是他们对群众进行伦理教育的指导思想。琐罗亚斯德教的经典《阿维斯塔》中写道:

思想和言行皆有善恶之分,

只因原始太初两大本源并存,

真诚者求善,从恶乃虚伪之人。

生命宝殿善端起,死亡魔窟恶端立,

善者来日清晨天国分享阿胡拉的恩惠,

恶者将跌落阿赫里曼阴暗的地狱受罪。[3]

按照琐罗亚斯德的教义,世界上有善、恶两大势力进行斗争,人间的吉凶、祸福都是这两大势力斗争的结果。善界的最高神是阿胡拉·玛兹达,是善的本源。一切光明、洁净、理智以及有益于人世的事,皆出自阿胡拉·玛兹达。恶界的最高神是阿赫里曼(Ahriman,又译阿里曼),一切邪恶、不洁以及危及世人者,皆出自阿赫里曼。玛兹达是真理、智慧之神,阿赫里曼是诳惑、道德腐败之神,它造成贫瘠荒漠、凶禽猛兽、毒蛇害虫。善、恶总是针锋相对。例如,善神创造了16个善国,恶神便创造16个恶国。两方的斗争是长期的、反复的,在斗争9000年以后,善神终于战胜恶神,所以,世界的前途是光明的、乐观的。琐罗亚斯德教劝喻世人要皈依善神阿胡拉·玛兹达。弃恶从善,阿胡拉·玛兹达就会福佑有加,万事亨通。如果皈依恶神阿赫里曼,就会大难临头。

有些研究者认为强调善、恶两端的对立、斗争以及善必然战胜恶,是古代波斯文化思想的特色。诚然,这一特色既反映在3世纪以后的摩尼(Mani)教中,也贯穿于更后的《列王纪》(《王书》)中。[4]人们曾试图从古代波斯与邻国的民族矛盾或部族之间的争端来解释善恶斗争的思潮。这种解释不能说没有道理,但是,如果我们能以更开阔的视野和更深邃的洞察力来观察古代波斯的善恶思想,我们也许能找到一点更根本的东西。

首先,善恶斗争的思想不是古代波斯独有的思想,而是古代世界各人种、各民族、各地区、各时代共同关注、探讨、论辩的问题。这一思想在古代世界乃至近现代都具有共同性、普遍性。本卷第一章中曾论述在初民社会,美洲、太平洋诸岛以及其他地区的原始居民中,广泛流传着“文化英雄”的传说。“文化英雄”一般是一对孪生兄弟(说明他们天生就是不可分的),一善一恶,互相斗争。古印度的神话中也贯穿着善恶的斗争。这种斗争体现为提婆和阿修罗之间的斗争,前者代表善,后者代表恶。可见这种关于善恶斗争的思想自古以来就存在。各地区、各人种的这种共同的神话传说,反映了人类共同的体验,共同的感受和认识。

其次,各种宗教中也贯穿着善与恶的斗争和劝善弃恶的思想。

在基督教中,上帝与魔鬼的对立;在佛教中,天堂与地狱、畜生、饿鬼的对立,也都是善与恶的对立和斗争。基督教、佛教的真正目的也无非是劝善弃恶,这和琐罗亚斯德教、摩尼教的目的是完全一致的。

善恶观也体现在伊斯兰教中。按照伊斯兰教义,应笃信的只有安拉一神,虔诚信奉安拉为一神并做善事者,将永居天国。不信奉安拉并做恶事者,则堕入火狱,受烤炙之苦。人们必须弃恶从善,皈依安拉。

由此可见,善恶共存,善恶对立,善终将战胜恶,人们应当弃恶从善,这是世界各民族、各人种的共同话题,不独古代波斯如此。

问题在于: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善恶?善恶的最终根源来自何处?如前所述,有人从古代波斯的民族矛盾和部族冲突说明古代波斯善恶观的根源。这种解释实际上并未说明问题的实质。因为,如果民族矛盾或部族冲突是古代波斯善恶观的根源,那么,民族矛盾和部族冲突的最终根源又是什么?那些广泛流传“文化英雄”传说的古代各人种并没有古代波斯所有的那种民族矛盾或部族冲突,他们也笃信善恶对立的观念。

社会上存在的善和恶,其始初的本源来自人本身,来自人的内部,来自人性,来自人性中的善与恶。

人性中何以又有善、恶呢?

人是从动物发展而来,人身上永远都会有与生俱来的与动物共有的本能、欲望——求生、求偶、求自保、求安逸。动物在满足这些欲望时,是没有任何伦理、道德约束的。

人告别猿后,人区别于动物,是因为人具有了意识,开始认识自己的行为的后果;认识到只有结合成社会,才能增强与自然抗争的力量;认识到个体的生存与群体的生存是息息相关的。为了群体的生存,必须限制、约束个体的行为,必须将追求个人欲望的满足限制在不妨碍他人同样的权利的范围之内。“自己活,也让别人活”,这就是伦理、道德,这就是善。而不顾及群体的生存权利,为满足个人的欲望而损害群体的权利,这就是恶。荀子将“生之所以然”的饥而欲食、寒而欲衣、劳而欲息、生而好利、声色之好称为“性恶”,柏拉图将人的欲望称为“多头怪兽”,也是认定欲望无限制地发展就是“恶”。荀子主张以“礼义”化性起伪,礼义就是善。柏拉图主张以理性领导欲望,理性就是善。上帝和魔鬼,天堂和地狱,阿胡拉·玛兹达和阿赫里曼,都在人的心中。

因此,琐罗亚斯德教的善恶观,就其实质而言,是人性问题。所谓善恶两大势力的斗争,就是人性中的善与恶的斗争。所谓皈依善神,就是听从理性的指导;所谓善战胜恶,就是理性主宰欲望,就是人战胜自我,成为自己的主人。阿赫里曼、阿修罗、魔鬼、地狱、饿鬼……就是无节制的欲望;阿胡拉·玛兹达、提婆、上帝、天堂、佛、孪生兄弟中的善者,就是理性。善和恶的斗争,也就是人性、理性、人的社会性、道德心和单纯动物性之间的斗争。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琐罗亚斯德教的教义实质上是一种深刻的教育原理。琐罗亚斯德欲以宗教的形式达到的目的,也是世俗教育中的根本问题。琐罗亚斯德教、摩尼教、基督教、佛教、伊斯兰教以及初民社会中关于“文化英雄”的传说,与古今的教育是“一致而百虑,殊途而同归”。琐罗亚斯德在波斯从原始社会向阶级社会转变的时期就提出了如此深刻的教育思想,这是很了不起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