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领主卖桃(1 / 1)

孙三郎卖栗子的故事,当然不是在羽州孙在家当地产生的。那么,究竟是谁把它带过来的呢?这是一个属于古代文化交流史领域的难题。我们根本就没有足够的资料做出合理的解释,因此,回答这个问题比掌握孙在家家传的能剧面具的来历更加困难。尽管如此,在经过一番比较之后,我发现岩手县紫波郡有如下一则故事:

某年夏天,有个年轻的农夫路过河边,偶然看到三位天女正在河里洗澡。他把其中一位的羽衣藏在树荫下,导致这位天女无法飞上天,只好跟着他回家,当了他的媳妇。娶到漂亮媳妇之后,年轻人不肯出门干活,每天在家欣赏天女的美貌。于是天女画了一幅自己的肖像画给他,说:“你那么想我,就拿着这幅画到地里边看边干活好了。”年轻人把天女的肖像画挂在开叉的竹竿上,又把竹竿插在附近田埂上,一边干活一边欣赏画中的妻子,时不时地还会抚摸画纸,对着她说说话。某日,突然刮起一阵大风,把肖像画和竹竿一起吹走了。这幅画飘到了一座城堡的庭院里,领主见到便说:“原来世上还有这么美丽的女人,无论如何也要把她给我找来!”于是领主派人去全国寻找,最终他们找到了天女,并强行把她带回城堡。临走时,天女送给了丈夫三颗桃树的种子,并吩咐他说:“种下种子后,三年树上会结出桃子,到时你就来城堡卖桃子。”丈夫照天女说的做了,三年之后桃树果然结满了桃子,每一颗都红彤彤、水灵灵的。他把桃子放入一个草袋里,在城堡周围大声吆喝着卖桃。天女自从来到城堡后就没有笑过一次,而此刻听了外边的叫卖声,第一次露出微笑,还说想看看外边这人卖的桃子。领主立刻把门外的卖桃小贩叫过来,并让他在庭院里吆喝卖桃。听了之后,天女更加高兴了,笑得甜甜的。看到天女的笑容,领主也高兴极了,对农夫说:“这次我来扮演卖桃小贩,你先坐在我这边!”然后领主让农夫穿上自己的衣服,自己则披上小贩的破衣裳,扛起草袋,在院子里吆喝着卖桃。真正的丈夫就穿着一身漂亮的衣服坐在身旁,所以天女高兴得哈哈大笑。而领主误以为天女喜欢他这样做,扮演得更积极了。他一边吆喝一边走,最后走出了大门。门口的侍卫看到后很吃惊,立刻把这位不懂礼数的卖桃小贩狠狠打了一顿,将其赶出了门外。就这样,年轻的农夫当上了领主,在城堡里与天女过上了幸福生活。

听了这样的民间故事之后,人人都可能误认为某些民间故事曾经以相对完整的形式,从国外传到了我国,这是在所难免的。就算我国乡下自古以来就有肖像画或挂图,“领主和农民互换身份”这种改变贫富祸福的神奇讽刺剧,也不可能出自我国普通农民的幻想。我一直在努力寻找这种幻想的渊源,但在我找到国内的源头之前,肯定会有人从中印两国的文献中找到其原型。与此同时我还认为,某种国外故事在传到我国之后,之所以会受到日本人喜爱,以至于农民们深信故事讲的是真实历史,不仅仅是因为古人对其讲述方式、地名、人名以及桃子、栗子等细节做了改造,更是因为他们把国外故事与国内长期流传的另一则故事联系到一起,甚至利用前者编造出了后者的版本。诚然,追溯其源,《羽衣传说》和《瓜子姬》可能同属一类,但《画中妻子》传到东北地区的时候,二者已经是相互独立的两种类型。而这样相互独立的两种故事,分别与孙在家和紫波郡的故事《画中妻子》发生了联系,前面介绍的两个版本无疑体现了两种不同故事类型的复合现象。讲述人在传统的故事告一段落之后,又接着讲述了外来的民间故事作为日后谈,面对这样的事实,首先要思考的问题就是,讲述人把不同类型的民间叙事编成一个故事的时候,有没有省去某些情节?其次,两种故事的衔接处在哪里?又有哪些因素起到了媒介作用?关于这些问题,随着比较研究的推进,我们可以逐渐得到关于这些问题的一些线索。到那时,大家就应该知道现在我为什么如此提倡民间故事的搜集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