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瓜子姬的复活(1 / 1)

我国的民间故事并不像人们所想象的那样,是各自独立发展而来的。我并不是要说,只有《瓜子姬》和《桃太郎》才是一对,其他几个著名故事也始终都有相互联系,并达成了合作关系。如石见的天邪鬼爬到柿子树上,故意摘下绿色的涩柿子扔向瓜子姬,这与现存的《猴蟹合战》的开头部分完全一致。《猴蟹合战》中螃蟹用饭团换取柿种,而猴子和螃蟹之间的交易行为,应该是从“猴子和螃蟹比赛,看谁从山坡上滚下的臼更快”这种民间故事中衍生而来的。而这一情节传到某些地方时,螃蟹变成了癞蛤蟆,以《猴子和癞蛤蟆的年糕赛跑》的故事得以流传。虽然其中的一部分情节片段混入了《瓜子姬》之中,但那也不是最近才刚刚发生的。而梨树、柿树之说,则流传于相隔甚远的四个地方(八、九、十、十一),而且又与奥州的鸟类泄露真相的故事相联系。对此我还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但至少可以说,自古以来,讲述人出于某些原因,必然会谈及此类树木。

另外,东北的山中女妖在砧板上把瓜子姬切成块并混入米粉中,将其蒸成红豆糕后,拿给老两口吃,这显然与《咔嚓咔嚓山》极其相似。但我们却不能说这个情节片段就是直接从《咔嚓咔嚓山》里搬运而来,因为《咔嚓咔嚓山》本身就是拼凑而成的故事,最初不可能存在现有的版本。也就是说,所谓民间叙事的变化,不会仅停留在某一类叙事的发展或改编的层面,有时还会与其他故事类型相结合或混淆在一起,进而彼此之间都保留和积累了可以“相互通融”的情节。事实上,不管在哪个时代,“会讲故事”都意味着能够丰富故事,把故事讲得更加新颖、复杂。再说,过去又没有印刷版本,女性或老人怎么能记住那么多故事,还把不同的故事类型划分清楚?于是,我对相隔甚远的几个地方间偶然保留至今的一致性给予特别关注,并根据这种一致性努力追溯民间叙事的历史渊源。

有必要指出的是,虽然瓜子姬被残忍杀害的故事情节,遵循了《咔嚓咔嚓山》式的童话形式,但这并不能证明《瓜子姬》的这段情节就是近代的产物。古人深信灵魂会轮回转世,对他们而言,生与死的界限不像今人所想象的那样明确。也就是说,有的版本讲到瓜子姬被绑在树上,有的则说她的灵魂失去了寄居的肉体,其实这些故事描述的都是瓜子姬遭遇灾祸的过程,彼此之间的差异并不大。正因为生死界限不明确,国外童话中的七只小羊才能从狼肚子里平安无事地蹦出来,我国也有了蟒蛇吞吃信使的笑话①。身为东方人,日本人直到最近都还保留着一种思想,认为一个人即使死了,只要立刻以更美丽的姿态转世,就没有什么问题。目前学界公认的所谓的活供品,也是这一思想的表现。古人深信,那些向神灵献出生命的纯洁的人,死后会被提升到更高的地位,换言之,我国古时候存在一种把人类奉为神的信仰。由此我怀疑,被绑在树上的瓜子姬,仅仅意味着其灵魂暂时被扣留。石见的这种说法与奥州的版本提到的,瓜子姬被山中女妖残杀,并不存在根本的矛盾。奥州的故事中,一只家鸡告诉老两口瓜子姬的尸骨被挂在糠屋角落,这段情节似乎也暗示着这两种版本之间的起源关系。

另外,石见的版本说,最后天邪鬼被切成了三块,一块扔到栗树根上,一块扔到荞麦根上,一块扔到黍谷根上,这三种植物的根之所以是红色的,就是因为被天邪鬼的血染红了。尽管没有描述得如此详细,出云的版本(十)谈到,黍谷根也因此变成红色,直到现在。信州的版本(八)还说,一个名叫天邪鬼的坏姑娘被人斩杀之后,尸体被扔在茅草地上,后来茅草根就变成红色了。类似的解释起源的传说,还经常见于各地打退山中女妖的故事或打退恶鬼的故事之中。这显然意味着,不同的民间故事在彼此之间构造出了“相互通融”的部分。有了智慧的萌芽之后,人类开始探索某种自然现象的发展规律,而无论在什么样的时代里,在到达何等程度的社会阶段里,提出如上问题的从来都是年轻人,而给予回答的人则是年长的人。如今有些人将这种朴素的问答视为童话的起源,或者民间叙事的起点、虚构文学最早的试验作品。在我个人看来,这种观点还是可以自圆其说的,但有些神话学者将其视为一种最简單的神话形式,对此我不得不采取反对立场。如果说神话就是长老把自己坚信不疑的观点传达给后代的手段,那么,这些解释事物起源的说法不过就是无人相信的、各自从眼下的现象出发,依次创造出来的答案而已。因此,这些答案听起来都很奇特,而且讲述人经常努力对问题给出一些让人耳目一新的答案。当然,关于眼前现象的有趣解释,确实可以给听众留下深刻印象,所以古人也给某些重要的叙事添加一些解释起源的说法,并时常加强人们的相关联想和记忆。所谓“why-so stories”一方面可以说是“神话的容器”,另一方面又是把神话发酵成昔话的“酵母”。我们知道,奈良时代的诸国风土记收录了众多地名起源的传说,这些传说与“荞麦茎为什么是红色的”没有什么两样,不能说是当地人自神话时代以来一直坚信不疑的、一字不动地传承下来的古老传说。更进一步来看,可以代表中世叙事的神佛现身故事与宗教信仰有关,但这只是为了反映宗教信仰的思想,根本不需要讲得那么冗长。人们就是为了保留古老叙事,才有意地给故事增添了神佛现身的结尾,这就是我们所说的“纪念碑”。正如历史借助于书籍得以传到后世一样,无文字时代的古人必须依靠某些能够唤起记忆的纪念碑或符号,让古代的重要事情一代代传承下去。如果是传说,还可以依靠石头、树木、渊池等流传下去,而民间故事则与这样的具体事物无关,必须把“荞麦茎为什么是红的”等说法作为记忆的支柱传承下来。

(昭和五年六月《旅与传说》)

诸国的瓜子姬

写完上一篇文章之后,学界又发现了几个新的版本。由于我在前面做的分析过度拘泥于细节,这里只是列举新的版本,希望其明显的异同能引起大家的注意①。

十二《津轻昔话集》(川合勇太郎)②

后院的田里结了一个大瓜。老夫妇把瓜摘下来,正要用刀切开时,忽然从瓜中传来一个声音:

“爷爷,奶奶,请等一等!”话音刚落,瓜便自己裂成两半,中间是一个小女孩。

老夫妇相信她是神赐的孩子,给她起名为瓜子姬①,带在身边认真抚养。瓜子姬长大后,领主过来求亲。要嫁人就得准备嫁妆,于是老夫妇便到城里去买衣服。他们临走时特意提醒瓜子姬,天邪鬼可能会趁他们不在家过来骚扰她,千万要小心(没有关于织布的描述)。不久,天邪鬼果真过来了,他敲门道:

“瓜子姬,开开门吧,开个门缝儿就好!”

“再开得大一点!”

就这样,天邪鬼最终闯进了屋里。他把瓜子姬关在里间的壁柜里,并化作瓜子姬等家人回来。毫不知情的老夫妇给天邪鬼穿上漂亮衣裳,准备送她上轿出嫁。这时,有一只鸟停在松树上,唱道:

“这是瓜姬子的花轿,

上轿的却是天邪鬼,皋啦-皋啦!”

老夫妇觉得奇怪,就打开轿门查看,原来天邪鬼在花轿上睡得很死。抬轿的人很生气,狠狠教训了天邪鬼一顿。之后,他们从壁柜里救出瓜子姬,送她到领主那里去了。

十三 秋田县鹿角郡的版本(内田武志①)

老奶奶在河边洗衣服时,从上游漂来一个美丽盒子。老奶奶打开盒子一看,发现里面装了一个瓜。老奶奶用棉花把瓜裹起来并存放在橱柜里,等老爷爷回来后,两人用刀切开瓜,从中竟出来了一个美丽的小女孩。老夫妇给她起名为瓜子姬,认真抚养她长大。瓜子姬长大后爱织布,她每天边织边唱道:

“凯嗔-呵-喏-吭呵叨叨呀,

梭子没有了,咔啷-呵咙。”

某日,老夫妇一起出门了,只有瓜子姬自己一个人在家。这时,天邪鬼过来说道:

“你织得真好啊,给我看看吧!”

天邪鬼硬闯入屋里,叫瓜子姬拿来菜刀和砧板,在砧板上把瓜子姬切成肉块吃掉了。之后,天邪鬼披上瓜子姬的皮,冒充她在家里织布。老夫妇回来后,邻居过来求亲。老夫妇很高兴,便一口答应下来,立刻让天邪鬼冒充的瓜子姬上轿出嫁。而这时,有一只黄莺停在路边树上,不停地鸣叫:

“这明明是瓜子姬的花轿,

可上轿的却是天邪鬼,

啁啁啾啾!”

这只黄莺就是瓜子姬的灵魂幻化而成的。于是,天邪鬼的谎言就被戳穿了。

(以上是毛马内町的一位妇女传承下来的故事。再看鹿角郡南部的宫川村流传的版本,内容稍有不同。首先,在树上说出真相的不是黄莺,而是乌鸦。其次,天邪鬼原形毕露,不完全归功于鸟。老夫妇嫌假瓜子姬的脸很脏,就给她擦脸,这时脸皮滑动了。老夫妇又让她上厕所,在帮她掀起和服的下摆时,天邪鬼的尾巴耷拉了下来,这下他们知道事情真相了。另外,这则故事中,“从瓜中诞生”这一情节已经消失了)。

十四 盛冈市附近(《旅与传说》3卷7号,橘正一)①

有一天,老爷爷上山去砍柴,老奶奶到河边洗衣服。

老奶奶看到从上游漂来一个瓜,于是在嘴里念叨着:

“瓜呀,来这边!瓜呀,来这边!”

结果,瓜真的向老奶奶这边漂过来了。老奶奶想和老爷爷一起吃,于是她用棉花把瓜裹起来,先存放在橱柜里。老头回家后,打开橱柜一看,发现瓜早已裂成两半,中间还坐着一个女孩。因为女孩是从瓜里出来的,所以老夫妇给她起名为瓜子姬①,并好好抚养她。到了春天,老夫妇要下地干活,临走时吩咐瓜子姬说:“如果鬼来了,你可千万不要给它开门。”之后家里只剩下瓜子姬自己一个人,这时,鬼果然过来敲门了。瓜子姬没有开门,说怕挨爷爷奶奶的骂。

“那你就开一点点门缝儿,让我能伸进去指甲就好!”听到鬼这么说,瓜子姬开了一点门缝。而鬼又接着说:“再开一点点吧,让我能伸进手指头就好!”

听完,瓜子姬又把门开大了一点。于是鬼闯进屋里,一下子把瓜子姬吃掉了。等老夫妇从田里回来,在门口叫瓜子姬却无人应答。他们打开家门后,也没有看到瓜子姬,只看到一只鬼沉睡在天棚上。于是他们从外面把房门封死,之后点火,连房子一起把鬼给烧掉了。

(这则故事是从紫波郡饭冈村嫁到盛冈市的老妇女讲述的。除此之外,盛冈市还有另外一种版本。据说领主要娶瓜子姬为妾,老夫妇就让她上轿出嫁,但这位瓜子姬是天邪鬼冒充的。故事中还出现一只鸟,并像鹿角的版本那样唱道:“这是瓜子姬的花轿,上轿的却是天邪鬼!”这一台词以童谣的形式传承了下来。)

十五 岩手县霁石村(《听耳草纸》①第371页)

老奶奶把漂来的瓜捞起来,吃了一口觉得很香甜,于是她喊道:“再来一个!”结果真的从上游又漂来一个瓜。然后老奶奶在嘴里念叨着:

“有用的瓜来这边!没用的瓜滚到那边!”

不久,一个瓜漂到她脚边,老奶奶打算把这个瓜留给老头吃。可是这个瓜后来在橱柜里裂成了两半,还从中出来一个小女孩。瓜子姬一天天长大,某日她自己一个人在家织布时,天邪鬼过来借用菜刀和砧板。之后又骗瓜子姬说要互相帮忙捉虱子,让她躺在砧板上,结果却把她切成肉块吃掉了。天邪鬼冒充瓜子姬在家织布。老夫妇买衣服回来后,发现织布机的声音没有平时那样好听,二人便起了疑心。后来假瓜子姬上轿出嫁,当她正要跨出家门时,天邪鬼吃剩下的瓜子姬的左手化作一只黄莺,唱道:

“冒充瓜子姬,

天邪鬼要出嫁了!

真奇怪呀!啁啁啾啾!!”这下天邪鬼显露原形,被杀死了。

(霁石村还流传了另一个版本。这个版本对开头部分做了详细描述,包括“从上游漂来一个看上去好吃的瓜”“瓜在橱柜里裂成两半,从中出现了个小女孩”等。整个故事以“山中女妖让瓜子姬躺在砧板上后把她切成肉块吃掉”为结尾,但还是保留了“山中女妖骗她说相互捉虱子”这一细节。另外,这个版本中,最初山中女妖是冒充邻家姑娘找上门来的,就在这一点上又接近于下水内郡的版本(八)。)

十六 秋田县角馆(《听耳草纸》第373页)

老夫妇有一个女儿,名叫瓜子姬①。某日,他们有事要出门,临走时吩咐瓜子姬千万不要让天邪鬼进屋。瓜子姬自己在家织布的时候,天邪鬼过来敲门了。而瓜子姬却没有开门,说担心自己挨骂。但天邪鬼却不死心,几次三番地求瓜子姬开门。最后瓜子姬无可奈何,只好开门让他进屋。

“瓜子姬呀瓜子姬,我们去山里捡板栗吧!快穿好木屐过来呀!”天邪鬼说。

“木屐会呱嗒呱嗒响,不行。”“那就穿草鞋吧!”

“家里没有草鞋,不行。”“那我来背你!”

“你身上有刺,不行。”“那我垫上木板再背你!”

一番对话之后,天邪鬼背着瓜子姬进山了。在深山里,天邪鬼爬到树上摘板栗。于是瓜子姬开始爬树,这时天邪鬼用力晃动栗子树,害得瓜子姬摔死了。然后他披上瓜子姬的外皮,冒充她回家了。转眼间,到了瓜子姬出嫁的日子。早上瓜子姬起来洗脸时轻轻地擦拭,公婆见此情景便说,既然已经嫁过来了就用力擦吧,但瓜子姬拒绝了。于是公婆就帮她擦脸,这一擦,瓜子姬的脸皮就脱落下来了。

天邪鬼见自己暴露了,便立刻跑进山里去了。当这位天邪鬼冒充的瓜子姬上轿出嫁时,也有一只黄莺停在花轿上唱道:

“这是瓜子姬的花轿,

可上轿的却是天邪鬼,啁啁啾啾!”唱完,这只黄莺就飞走了。

(这个版本谈到了栗子树,这与出云石见的版本所说的柿树,或者信州、日向的传说所说的梨树一样,似乎暗示着当初两位真假瓜子姬是围绕某种果树发生了纠葛。但在奥州,至今没有找到类似的故事。我在前面指出,这些果树可能与《猿蟹合战》的柿树之间存在某些联系,说不定《桃太郎》的桃子也与之有关。假瓜子姬因洗脸而露出真面目,同样的故事多见于东北地区,这应该是比“鸟叫声透露真相”的故事更晚出现的一种说法。而在角馆的版本中,这两种说法竟然混淆在一起,似乎反映了《瓜子姬》在过渡期的混乱局面。下面,我再引用一个岩手县北部的有趣版本。)

十七 下闭伊郡岩泉町(《听耳草纸》第376页)

有一对老夫妇,多年膝下无子,于是向神求子。某日早晨,他们在瓜田中间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小女孩。“这一定就是上天赐予的孩子!”老夫妇欢喜若狂,把女孩带回家并给她起名瓜子姬①,用心抚养她。有一天,老夫妇要进山拾柴,临走时吩咐瓜子姬说,这里野狼很多,谁来了都不要开门。瓜子姬一个人在家织布,这时山里的野狼过来,劝诱她一起出门玩。(一番对话之后)瓜子姬躺在了砧板上,野狼便用刀把她切成肉块,边吃边说:“太好吃了!”然后,野狼把骨头藏在外廊底下,又把剩下的肉熬成肉汤。到了傍晚,老夫妇回来了,把背上的薪柴卸下来后就叫瓜子姬。野狼化作瓜子姬骗他们说:“饿了吧,快来吃饭!”等老夫妇喝了用瓜子姬做的肉汤之后,这位假瓜子姬才说道:

“快去看看厨房下面吧!

我放了骨头,去看看吧!”

话刚说完,野狼就露出原形,往山上跑了。于是,老爷爷和老奶奶又回到两个人的寂寞生活了。

(这个版本已经十分接近于《咔嚓咔嚓山》。在流传于奥州的《咔嚓咔嚓山》中,老头活捉的未必是狸子,也有不少版本说是野狼。佐佐木君的《听耳草纸》共收录了七个《瓜子姬》的故事。我在此抄录了其中四个版本,其余三个,一个是对上闭伊郡版本(四)的翻版,一个是和贺郡版本(一)的翻版,只有最后一个版本才是新采录的。只可惜这个新资料的搜集地点,佐佐木君并没有注明,我不能据此考察故事的分布状态。从内容上看,这个版本把瓜子姬的敌人叫作天邪鬼,又增加了“鸟叫声揭露真相”这个细节,但其整个情节结构与陆中的版本(三)基本相同。结局部分假瓜子姬还是因为洗脸的时候脸皮脱落而原形毕露了。另外值得注意的是,这位瓜子姬织布时唱道:

梭子没了,奶奶呀!

在这一点上,上闭伊郡的版本是接近于鹿角郡乃至石见的版本的。在离上闭伊郡甚远的石见,讲述人就说到,这位瓜子姬每天织布时唱道:

爷爷呀,梭子没有了。奶奶呀,管子没有了。呵哩-巴-苏随随。

我认为这个唱词原来是古时候织女们常说的话,而这样的古语在无意中被保留得如此长久,真是耐人寻味。另外,故事还讲到,这位瓜子姬爱吃野生山药,而天邪鬼却不知道怎么吃,差一点露出马脚。这段细节在以下两个版本中都有,可能也是偶然被保存下来的古老说法之一。)

十八 会津若松市(堀君①夫人)

瓜子姬②爱吃野生山药,老爷爷和老奶奶总是挖来给她吃。某日,他们出门去找野生山药,只剩瓜子姬一个人在家织布,这时天邪鬼找上门来,骗她开门后闯进屋里,还把她吃掉了。天邪鬼化作瓜子姬在家织布,老夫妇回来后,跟平时一样给她吃野生山药,但假瓜子姬不知道怎么吃野生山药,连根带皮一起吃,老夫妇不禁起了疑心。不久,瓜子姬的美貌传到了领主的耳朵里,领主过来接亲。假瓜子姬上轿出嫁了,但路上遇到孩子们正在说笑,称这是瓜子姬的花轿,而上轿的却是天邪鬼。抬轿子的人听了之后,一气之下就把天邪鬼拽出来杀死了。(再加一段关于茅草根的小插曲)后人传说,这时天邪鬼的血染红了茅草根,所以今天茅草根才是红色的。

(堀维孝先生在信中告诉我,出羽庄内还有一个与之类似的版本。据说,瓜子姬爱吃野生山药,而天邪鬼冒充的假瓜子姬却不懂得怎么吃,还向老夫妇请教吃法。假瓜子姬嫁给领主时,说天邪鬼坐在花轿上的不是孩子,而是树上的鸟。真相大白后,天邪鬼被拉到茅草原砍死了,因此今天茅草根还是红的。与之相近的版本流传于岩手县(三)。据说老夫妇进山找野芋头时,山中女妖趁家人不在家把瓜子姬吃掉了,并冒充她在家织布。老夫妇下山回来,叫假瓜子姬到河边把野芋头洗一洗。假瓜子姬却把大的芋头都吃掉了,只把小的芋头带回家,还骗老夫妇说她不小心摔倒,河水把大芋头冲走了。老夫妇疼爱瓜子姬,听后并没有责怪她,看到她脸上沾了点血,还帮她擦干净。但脸上是简单贴上去的脸皮,一擦马上就脱落下来,山中女妖原形毕露,于是逃走了。“天邪鬼被砍死后流下的血染红了茅草根”,这个说法至今还流传于信州下水内郡(八)。而到了出云,这个说法又变成解释黍茎为什么红的故事(十)。另外,石见的人们也借此解释了栗子树根、荞麦根以及黍子根发红的原因,对此我不再赘言了。)

十九 新渴县南浦原郡(《加无波良夜谭》①第202页)

从前有对老夫妇,他们有一个美丽的女儿,名叫瓜子姬②。瓜子姬快要出嫁了,老夫妇进山为她找她爱吃的芋头,临走时吩咐她无论谁来了都不要开门。但天邪鬼却闯进了屋里,骗她躺在菜板上,把她切成了肉块。老夫妇回来后,并没有发现那是天邪鬼冒充的假女儿,还把芋头磨成泥给她吃。假女儿吃起来很别扭,老夫妇心想“女儿有点奇怪”却也没有识破。终于到了大喜之日,老夫妇让女儿上了轿,自己也跟着结亲队伍一起走。有一只鸟停在花轿上面,不停地唱道:

“是瓜子姬的花轿,

上轿的却是天邪鬼!”

老夫妇终于得知真相,把假女儿从花轿上拽下来一看,发现她果真长了一条尾巴。于是大家一拥而上,杀死了天邪鬼。

(关于尾巴的描述,除了鹿角郡的版本,还见于和贺郡的版本之中。据说老夫妇从门缝悄悄往里看,竟看到假瓜子姬耷拉着尾巴,这还是很能引发年幼听众想象力的叙述方式。而胆泽郡的版本(五)又讲,天邪鬼飞落在井口棚的横梁上。由此看来,关于天邪鬼的形象,民间已经没有固定的说法了。这大概是《瓜子姬》中的天邪鬼逐渐向山中女妖、野狼等其他形象转变的原因。)

二十 富山县下新川郡(《旅与传说》第3卷,第6号,竹内正①)

这个版本,只有部分内容留存下来。据说瓜子姬②织布时,天邪鬼过来把她撕成肉丝并挂在柿树上。然后天邪鬼冒充瓜子姬织布,唱道:

“瓜子姬在树上;天邪鬼在织布;随随-咔啦咿,随-咔啦咿!”

至于其他情节,尚未被搜集到。

二十一 长野县小县郡(《郡史余篇》①)

老爷爷进山砍柴,老奶奶到河边洗衣服,忽然看见从上游漂来两个瓜,便说道:

“大瓜来这边,

小瓜去那边!”

老奶奶把向她漂来的大瓜带回家,当她正要用刀切开时,瓜自然裂成两半,从中蹦出了一个漂亮女孩。由于女孩是从瓜里诞生的,起名为瓜子姬②。老夫妇视她为掌上明珠,好好抚养长大。转眼瓜子姬十六岁了,老夫妇准备进城给她买些嫁妆,临走时特意吩咐她不要给任何人开门。瓜子姬自己在家织布时,有一个全身长毛的男人过来了,那人名叫天邪鬼。天邪鬼一次又一次地说:“让我把手伸进去吧!”“让我把头伸进去吧!”“让我的上半身进去吧!”最后成功闯进屋里。之后,他引诱瓜姬到后院田里摘梨子。然后瓜子姬和天邪鬼交换了工作,但瓜子姬爬上树之后,天邪鬼却把薪柴绑在树根周围,让瓜姬不能下来,自己化作瓜子姬回了她的家。毫不知情的老夫妇让假瓜子姬骑上马准备出嫁。树上的瓜子姬哭着喊道:

“本该是瓜子姬骑的马,

马背上却是天邪鬼!”

听了之后,老夫妇立刻把天邪鬼从马鞍上拉下来杀死,还把尸体扔在茅草原上。因为天邪鬼的血染红了茅草根,所以如今的茅草根才是红的。

(与这个版本不同,该县下水内郡的版本中老夫妇回家后就立刻发现了真相。但这两个版本在“爬梨树”“茅草原上弃尸”等情节上是一致的。当然,我不能据此轻率地下结论,把这两个版本概括为“信州型”。据我所知,《瓜子姬》始见于《嬉游笑览》①第九卷。据说这是作者从信州人那里听来的。下面不妨抄录一下:

瓜子姬①生来善于织布,从不走出织房。某天,庭院的树上传来几声鸟叫,说:“天邪鬼正坐在瓜子姬的织布机架子上!”老夫妇觉得奇怪,进入织房一看,天邪鬼正用绳子绑住瓜子姬。夫妻俩赶忙救出瓜子姬并捆绑住天邪鬼,最后用芒草叶子割死了天邪鬼。乡下人至今还传说,芒草叶子根部的红色,是天邪鬼留下来的血痕。

从《嬉游笑览》的记录看,作者采访的信州人来自上田附近。由此看来,当时这一地区流传的《瓜子姬》,已经不提瓜子姬出嫁一事,讲述人往往把“轿子”理解为织布机的“架子”。据胡桃泽氏②讲,距今30年前,在松本市周围,《瓜子姬》比《桃太郎》更加流行。讲的人多了,故事自然就有了很多变化,每个村落、乃至每个家庭可能都有自己的版本。尽管如此,我们从已有资料中还是可以看出两个趋向,那就是奥州的瓜子姬基本都被敌人吃掉,而信州以南的瓜子姬最终都得救了。这两种结局截然不同,似乎反映了《瓜子姬》的两个不同发展阶段,只可惜学界积累的资料还不够充分,现在我还不敢如此断言。《嬉游笑览》写道,当时江户的孩子们不知道《瓜子姬》是什么故事。即便如此,我们也不应该武断地认为《瓜子姬》的流传范围甚小。的确,目前学界还没有在四国或濑户内海的诸岛上,或者在畿内、纪州的山村找到《瓜子姬》的不同版本,但这仅仅意味着我们还没有在这些地方遇到故事的传承人罢了。换言之,“没有找到故事”,仅仅意味着我们的注意力不够集中、搜集工作不够全面。然而《小县郡史》的编者引用芳贺博士①的假说写道,《瓜姬》只在信浓、越后两地得以保留。芳贺先生是我的恩师,已经与世长辞。先生究竟是根据什么才提出了这种假说呢?现在想问也无从问起了。至于他的学生是因为什么才盲目相信先生的假说,似乎值得我们重新检讨一下了。)

天探女

据《秋田方言》①记载,平鹿郡(现秋田县横手市一带)的人把山彦②称为amanosyagu(音通天邪鬼)。再看关东地区,在常陆稻敷郡(现茨城县稻敷郡)、上野邑乐郡(现群马县邑乐郡)等地,amanjyaku意味着山中的回声,伊豆田方郡(现静冈县伊豆半岛北部)的人也称山彦为amanjyaku。在信州,下水内郡的人们把山中的回声称为yamanojyaku,《东筑摩郡方言》③则把顶嘴、提反对意见的行为叫作amanejyaku。在越中,高冈市附近的人把山彦称为amanjyaku,下新川郡的人则称之为memenjyaku。而到了邻近加贺的西砺波郡,山彦又被叫作yamanbabo(音通山中女妖)。除了西砺波郡以外,美浓加茂郡、下野芳贺郡等地也把山中回声或山彦分别称作yamanbo、yamanba。暂且不管谁先谁后,但天邪鬼和山中女妖这两个名字是相互交叉在一起的,可见这并不是只见于《瓜子姬》中的特殊现象。

在出云,山彦指山神的神兽所发出的声音(见《乡土研究》第2卷,第240页)。据说某个猎人在雪山中过夜时,折下树枝准备点火,他咔嚓一声折断枯枝后,从远处的森林里传来“咔嚓咔嚓”的折断枯枝的声音。猎人不禁喊了一声“啊!”,结果真有声音回答“啊!”猎人吓得赶忙逃跑回家。半路上他想在树桩上坐下来抽支烟,不料在钻木取火时发出了异常的高音,他不禁说道“真是出乎意料!”,这时又有怪物模仿他说“真是出乎意料!”。此后,猎人没有遇到怪事,平安无事地回到了家。《续续鸠翁道话》①卷二下记载,在飞驛(现岐阜县北部)的山中,有一个工匠制作丝柏木纸,忽然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位高大的修行者,能看透工匠心中所想。正当工匠心惊胆战的时候,一个薄木片突然跳起来,恰好打到了修行者的鼻梁。“你的心可真看不透!”说完,修行者就跑走了。此类故事被佛教徒用于讲授道理,难免经过了寓言化,从各地的口述资料来看,此类故事有一定的历史。

在阿波地区,人们也认为山中的回声是由山中男妖模仿而成的,也保留了与前面引用的故事十分接近的版本。《阿州奇事杂话》①中卷写道,在三好郡(现德岛县三好郡)的深山里,有一个樵夫在小屋里烧起篝火取暖。晚上有一个独眼山中男妖过来取暖。樵夫心想:“太恐怖了。”山中男妖就说:“你在想‘太恐怖了’,对吧?”樵夫又想:“干脆把他杀了算了。”山中男妖就说:“你在想‘干脆把我杀了算了,是吧?’,可惜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樵夫无可奈何,只好头脑放空,不思考任何事情,但连这样的想法山中男妖都看透了。这时,烤弯的木板忽然跳起来,刚好打到山中男妖。山中男妖惊讶地说:“人心不可预测!”说完便匆忙逃走了。最近的版本则说,有位木桶工匠正在干活时,来了一个独眼独脚的山中男妖。无论工匠心里想什么,山中男妖都能说中。后来正在烤火定型的箍忽然跳动起来,正好打到山中男妖。山中男妖说:“你的行动真是不可预测,不知道留在这里会遇到什么事。”话刚说完,山中男妖就逃走了(见《乡土研究》第2卷,第378页)。以上几个民间故事都采用了拉家常的讲述方式,这是日本人自古以来就爱用的讲述技巧。另外,木桶工匠居无定所,在近代民间故事的传播过程中充当了相当重要的角色。

过去,打退怪物的民间故事深受农民的喜爱,而上述山中怪物的故事正是从此类故事中派生出来的。事实上,“夜里有山中怪物来访,坐在了地炉对面”这个情节片段,普遍见于《石饼》①或者其他众多资料之中。这些资料都采用了“看透人心”这个说法,而且其分布范围恰好与那些称敌人为天邪鬼的《瓜子姬》故事完全相同,虽然这可能完全是个巧合。岩手郡的资料中写道,御明神村小赤坂(现岩手县岩手郡南西部)有个男人名叫彦太郎,他曾经在葛根田(现岩手县岩手郡霁石町)的深山里烤弯竹子来做簸箕,忽然有个山中女妖过来取暖。彦太郎心想:“给她撒炉灰吧。”而山中女妖说:“你在想给我撒炉灰吧?”彦太郎又想:“用这把新柴刀砍死她吧。”山中女妖又说:“你在想用那把新柴刀砍死我吧?”这下彦太郎没办法了,只好默默地用火弄弯竹子。这时,竹子突然着火裂开,把炉灰撒在了山中女妖身上。“我真是瞎了眼!”山中女妖说着跑出门外,躺在小竹林里哼哼唧唧地叫个不停。显然这个故事采用了与《石饼》相同的结局。关于主人公和他进山的理由,有的版本说木桶工匠进山是去砍竹子,有的则说烧炭佬用火烤弯竹子来做木炭草包的竹箍(见《旅与传说》昔话专号,第35页①),但与之相比,“小赤坂的彦太郎”这个说法更让我们感兴趣。带“彦”字的名字,往往被用在这种荒唐故事的主人公身上。我国可能曾经有一批被戏称为“彦太郎”的故事佬,他们与精通世故的木桶工匠一样,把虚构的民间故事说成自己亲身经历的真实故事。

流传于羽后角馆(现秋田县仙北市)的故事说,过去有一个名叫五右卫门的雪鞋②工匠,当他用手折薪柴时,不小心撒开了手,恰好把貉子打死了(见《听耳草纸》,第105页)。信州北安昙郡(现长野县北安昙郡)的山村里也流传着类似于飞驛地区的两个故事。其中一个故事讲述的是砍竹佬和山中男妖之间的对话(见《小谷口碑集》③,第147页),另一个故事则讲狸子化作美女来到烧炭的小屋,烧炭佬正在地炉上烘烤乌樟准备做雪鞋,结果他不小心撒开了手,乌樟跳起来,恰好将火星溅到狸子那里(见《乡土志稿》④第1卷,第89页)。无论是狸子,还是山中男妖,讲的都是一个能看破人心的怪物因偶然事件而被吓跑的故事。此类故事包含了引人深思的地方,难怪后人用之讲授人生道理。再看其版本的分布状态,此类故事之所以得到了如此广泛的普及,不仅是因为让城里人心醉的阳明心学对此施加了影响,还因为人们心中存在一种要传播此类故事的动机,我个人以为,这种动机来自山彦或天邪鬼等怪物模仿他人声音即山中回声的经验之中。直到如今,此类故事仍在山区得以采录。比如,《甲斐昔话集》称这种山中妖怪为omohi。据说,某位樵夫在劈木头时,一块木头扎进了omohi的眼睛。“可怕的不是人在想什么,而是什么都不想”,omohi说着往另一座山里逃走了。由此看来,omohi这个名字应该是从“想”(omou)这个动词引申而来的。又如从三河北设乐到信州伊那(现在从爱知县北设乐郡至长野县伊那市一带)的峡谷中,人们把这种山中妖怪叫作“觉男”(satori otoko,意即能够领悟的男人),并将其归于山中男妖一类。觉男与omohi一样,可以主动走近人类并看透人们的内心,还经常因人类无意中的行为而受惊,说一句“你的行为不可预测”后逃跑。再如信州远山程野地区(现长野县饭田市)流传着一个名叫助作的猎人的逸闻。据传,某一天助作踏入本谷山,躺在草地上睡午觉,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把他惊醒了。原来有一个红眼巨人坐在岩石上,死死盯着助作。

红眼巨人先把一个俗称“satori竹圈”的东西扔向助作,之后不管助作心里想什么他都能说中。助作被逼到绝境,就把藏着的黄金炮弹拿了出来。红眼巨人看到助作的决心后,吩咐他千万不要把此事说出去,然后就逃走了。红眼巨人走了之后,地面竟留下了直径一尺大的脚印。据说助作直到临死时,才第一次跟他人谈及了此事(见

《民族》第3卷,第142页)。有趣的是,这里的“satori竹圈”似乎就指那块跳起来打中山中妖怪鼻梁的薄木片。也就是说,民间故事在传遍全国山村的过程中,样式逐渐发生改变,但其关键要素还是保留了下来。这些山中妖怪来自深山并且嘲弄人类,由于它实在难以对付,人类只能等待,根本无法请他们出去。此类故事与其他众多民间故事一样,似乎来源于人类在还很幼稚的阶段留下的印象,后来这种朴素的印象受到儿童欢迎,得以长期保留下来。

在古代日语中,木灵(读音为kodama)和山彦(读音为yamabiko)应该与树精和山躺相对应,与此同时,这两个词汇也作为“山中回声(kodama或yamabiko)”的能指保留至今。木灵和山彦平时不会轻易现身,只是在远方通过模仿人类的声音来作怪。我们把山中回声理解为自然现象,而我们的祖先还不能如此理解的时候,应该会有另外一种感觉,如今这种感觉只有儿童才能共享。也许有些人认为,人类曾经在傍晚对山彦产生的不安情绪,不能与satori男故事或者山中女妖故事并为一谈。但只要注意到以下两点,就会明白这种观点是错误的。首先,对古人而言,内外之间的差距不像现在这么明显,他们说出来的话和心里想的事往往是一致的;其次,人与人之间的舌战,“模仿对方说话”往往是其导火线。一般来说,当一个人辱骂或嘲笑对方时,对方反而会模仿此人的声音来嘲笑;或者,当一个人说自己准备让步时,对方学自己说话,连成年人听了都会生气,小孩子当然会忍不住哭起来。翻阅中世的军事小说,模仿对方说话还是十分常见的攻击手段。至少可以说,模仿人说话意味着一方仗着力量轻敌,向敌方表示他们要争斗到底。于是,胆小的人听了之后,往往会像听到敌方飞机的声音一样胆颤心惊。由此看来,此类故事开头讲到山中怪物的学人说话,然后讲某人被怪物看破内心的弱点,最终以此人因无意中发生的外部事件摆脱危机而告终,这样的叙述顺序,体现了古人想象力的自然展开。与此同时,这种叙事顺序也符合其他打退妖怪类型的故事的发展顺序。最初民间故事的世界观,以恐惧为基调,在它升华为大快人心、结局圆满的民间文学作品之前,有一段时间是作为令人毛骨悚然的逃难故事而存在的。其主人公之所以能顺利逃脱并打退敌人,有的是因为巧合,有的是因为幸运,有的是因为神佛保佑,有的则是因为个人智慧。随着时代发展,这些主人公具备更多逃难的条件,人们从中逐渐发现和选择更合乎情理的说法,过于天真的说法则被推到笑话领域。但另一方面,我们日本人往往把纯粹虚构的民间故事当作娱乐来享受,于是如上的逃难故事便脱离于整个打退妖怪型故事的发展过程,作为记忆的痕迹被保留了下来。

山中男妖或山中女妖的信仰,因时、因地而异。一些文献记录证实,这种信仰本身有着相当悠久的历史。既然如此,以这种信仰为诱因而产生的satori男故事,应该也有一定的历史。但是,天邪鬼的情况稍有不同。在日本中部地区,人们把山中回音说成yamanojyaku(音通天邪鬼)或天邪鬼,而且在该地区的《瓜子姬》中,山中女妖和天邪鬼往往被混淆在一起,如果我们据此把天邪鬼视为典型的古老山神,那就操之过急了。在我们看来,天邪鬼是否也具有悠久的历史,这是另一个问题,需要寻找可靠的证据。如今,九州地区的人们普遍称天邪鬼为amansyagume,虽然词义因时代而异,但这个名称显然继承了天探女(读音为amanosagume)①之名。关于天探女,我国自古没有统一的说法。如《日本书纪》②把天探女写作国神①,而《倭名钞》②则将其列入鬼魅名单。在后人所加的注释中,天探女又被视为侍奉诸神的小神或天稚彦③的侍女。假如她是《万叶集》④中的诗歌里所说的,乘坐石船从天上降临的神⑤,那么她就不可能是一位国神⑥。也就是说,仅从保留至今的资料来看,我们无法把握天探女的真面目。在这种情况下,最可靠的资料就是民间叙事。在民间故事的世界里,天邪鬼不仅闯进瓜子姬的忌织殿,搅乱了她的幸福生活,还充当了特定角色。如果我们搜集到相关资料并细心观察,那么问题自然就会解决了。首先值得关注的是,天邪鬼总是做一些违背人类意愿或神意的坏事。比如,庄稼本来发芽了,可天邪鬼却把茎上发出的芽都弄掉了,因此如今的庄稼只有穗尖才会结出粮食。又如天邪鬼在田里种了杂草种子,又在野山里种了荆棘种子。也有故事讲,因为天邪鬼没能种完所有荆棘种子,他把剩下的种子都撒在某地,于是那里长了许多荆棘。此外,天邪鬼怕被大豆割伤手指,于是没有捋大豆的茎,所以今天大豆茎上能结出粮食。可以说,天邪鬼是农民的仇人,正因如此,至今还有许多人相信,九州的昆沙门天和东国的青面金刚用力踩住的丑陋石像,就是天邪鬼。上述的传承内容当然不能全面反映古老的说法,但如果没有任何依据,有关天邪鬼的民间故事也不会朝着这样一个方向发展。

民间叙事中的天邪鬼有三个特点:首先,天邪鬼的所作所为在任何时候都意味着“糟蹋”或“捣乱”,他从来都是配角,如果没有主角,他自己任何事都做不了;其次,天邪鬼只能存在于有趣的民间叙事之中;最后,天邪鬼的行为虽然令人厌烦,但也带上了一点滑稽色彩。近世出现的穷神与之十分相似,但天邪鬼已经超出了所谓的神的范畴,可他又不算是纯粹的妖魔鬼怪。或许有人认为,最初人们听说天邪鬼之名的时候,他恐怕是更严肃、更可怕、人类必须慎重对待的神灵。但是,至少在现存的文献中,天邪鬼不过是古人叙事中一个虚构的敌人而已。古人特意创造一个这样的角色,以加深人们对叙事内容的印象,在这个意义上,天邪鬼是另一个“邻家爷爷”。流传范围甚广的传说《一夜竣工》,给了我一些启示。有些故事称神灵模仿鸡叫声来阻止惡鬼的计划,但有的则完全相反,说神灵或伟人努力为世间帶来幸福,而天邪鬼却妨碍了这些美好计划。比如,佐渡人口口相传的一则故事说,天邪鬼在役行者①和飞驛匠②比试本领时模仿鸡叫声。结果前者没有挖完国府川,剩下了三个镐形锄头把儿那么大的距离;后者则没有建完药师堂,剩下了一扇门。又如越后石地地区(现新鴻县柏崎市西山町)的人们说,罗石明神曾经要向佐渡岛架桥,却有一个叫作天邪鬼(或山彦)的懒汉模仿鸡叫声,妨碍竣工。再如纪州南志野松尾池(现和歌山县川市南志野)的故事说,行基菩萨想在一夜间架好一座桥,可是中途天邪鬼模仿了石臼声,行基菩萨听后误以为天亮了,于是中断工作撤退,此地便留下了“志野拍粉”的传说,意即将谷物碾磨成粉就会有灾祸降临在村民身上。我们不得不认为,这些传说是为了说明某些事物才提到了众人厌惡的天邪鬼。如果事实确实如此,那么《万叶集》中“天探女乘坐石船降临”等诗句背后,就可能存在着另外一种有趣的传说。更进一步地说,《日本书纪》和《古事记》所记录的有关天稚彦的神话,完全有可能取材于民间。按理来说,天邪鬼是妨碍人们得到幸福、实现人生理想的,但我们又把不如意的现实当作娱乐来欣赏,于是天邪鬼在民间叙事中成了必不可少的配角。

《瓜子姬》中出现的天邪鬼,有的跑到井口棚的横梁上鸣叫,有的在织布下面耷拉着尾巴,甚至在有些地方变成了山中女妖、野狼或者坏心眼的邻家姑娘。虽然各地的故事保持着相对一致的基本情节,但在敌人形象上却有如此巨大的变化,这应该是有原因的。远古时代的民间叙事具有神圣性,听众对其内容不能有丝毫怀疑。但即使是在那样一个时代里,敌人的属性也给听众留下想象的余地。尤其是天邪鬼粗暴、无法无天,听众能够接受讲述人在这一点上发挥创造性来刷新印象。《撒灰翁》《开花翁》《放屁翁》等民间故事中模仿主角而失败的配角与其十分相似。另外,我国还流传着另一种天邪鬼的故事。据说有一个不孝子,父母说什么,他偏要反着做。于是他父亲临死时,故意说要把尸体埋在河滩上。但这位不孝的儿子却想,父亲都死了,就按照他说的做吧。于是他听从父亲的遗言把尸体埋在了河滩上。后来这个儿子化作了一只鸟,每次下大雨时,都会因担心父母坟墓被河流冲走而不停鸣叫。这个故事家喻户晓,但这只鸟的品种却因地而异。比如,能登(现石川县北部)人说是鸽子,在我的故乡①则说是老鹰或猫头鹰(见《南方随笔》②,第339页)。加贺、上总、九州以南村落的人们甚至把此类故事看作雨蛙的起源传说。如今越后西蒲原(现新泻县西蒲原郡)地区的人们称雨蛙为amangyaku,他们认为gyaku只是雨蛙的摹声词,但起源传说已经失传了。而在九州,人们较普遍地把雨蛙称为amagaku,上总夷隅郡(现千叶县夷隅郡)的人们则称之为amanjya,这些地方都流传着“不孝子在水边造坟墓”的传说。由此看来,人们从较早的时代起,就把和人对着干的天邪鬼与雨蛙联系在一起了,逐渐形成如上传说。既然天邪鬼与雨蛙因读音相近而走到了一起,那么,那些把不孝子说成老鹰、鸽子、猫头鹰的传说是否出现得比较晚呢?其实不然。民间叙事作为我国最古老的平民文学,往往会努力关注常见动物的特征,并对此加以说明,尤其是鸟类的民间叙事在我国十分流行。不孝子化作鸟的传说,就是人们忽略主人公的姓名,使得故事可以朝着另一种解释传说而发展的结果,此类传说与雨蛙的起源传说一样,可以说明天探女神话本来就具有容易发展的特点。事实上,《丰后传说集》③所收录的一个传说提醒我们,九州人所说的amagaku最初可能指的不是雨蛙。据说,在高田有个不孝女,她总是和父母说的反着做,但最后偏偏听了父母的遗嘱,在河里建了座坟墓。但这座坟墓被洪水冲走了。某日这位不孝女去参拜八幡神,不幸被一块从天而降的石头砸死了,她死后变成了一块石头。在八幡神社门口的石灯笼下面,至今仍有一块扁石头,形如被压扁的孩子。显然,这个传说与昆沙门天或青面金刚踩住天邪鬼的传说同属一类。从上古时代到今天,天探女经过了如此巨大的变化,但她却保留着女性形象,这实在令人惊讶。

金瓜

(一)从前,某位领主的妻子不小心放了一个屁,领主一气之下把妻子关在空船里,让大海冲走她。空船一路漂流,最后漂到了一个岛上。岛上的渔民发现了空船,他打开船舱往里一看,里面竟然是一位美丽的公主,于是渔民把她带回家好好照顾。不久,这位公主生下了一个男孩,男孩长大后到领主的宫殿去卖茄子苗。领主问:“这个茄子有什么特别的?”男孩则回答说:“这是一个从不放屁的女人种出来的茄子苗。”领主听后笑道:“世上怎么会有不放屁的女人!”于是男孩反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我的母亲还要被关在空船里流放呢?”领主恍然大悟,对自己的过错深感懊悔,决定把母子俩接回身边(见《壹歧岛昔话九篇》,第83页①)。

(二)从前,领主的妻子不小心在客人面前放了一个屁。领主一气之下让她坐上独木舟漂往大海。妻子哭哭啼啼地漂在茫茫大海之中,终于漂到了某岛。有个尼姑恰好路过海边,她把女人救上来,并将她安置在尼姑庵里好好照顾她。不久,女人生下了一个漂亮的男孩。转眼间男孩十岁了,他从母亲那里得知了事情经过,就自己乘坐独木舟到父亲统治的国家去了。男孩先从山里挖出一棵山茶树来,然后在领主家附近边走边吆喝:“卖结金果的宝树啦!”领主听到吆喝声就买了一棵,然后问道:“看起来这跟普通的山茶树没什么两样,怎么养才会结下金子?”男孩回答说,让一个从不放屁的人来种植,这棵宝树必定会结金果。领主骂道:“你这个混账,世上怎么会有不放屁的人!”这时,男孩掉下眼泪,问道:“那么我母亲为什么要被流放呢?”领主一听,大吃一惊,细看眼前的男孩,才发现他长得很像妻子。领主马上派人在海上架起一座桥,从岛上接妻儿回家。儿子当了公子,终身孝敬父母(《丰后南海部郡童话》,见《日本神话传说研究》,第406页②)。

(三)类似的故事还流传于朝鲜。从前,有位新娘在新婚之夜

放了一个屁,于是新郎便要休了她。可当时新娘已经怀孕了,不久便生下一个漂亮男孩,起名为“无心出”。转眼无心出长大上学了,因为同学们都嘲笑他,所以他就去问母亲原因,从母亲那里得知了他们被抛弃的经过。于是无心出买了一升西瓜种子,到父亲家去卖,宣称早晨播下种子,当天傍晚就可以收获。父亲出来询问真假,男孩则回答说:“是真的,只要让从不放屁的人播下种子,就会长出神奇的西瓜。”父亲听了就说:“世上哪里有从不放屁的人!”男孩则回答说:“那您为什么在结婚当天把我亲生母亲赶走?”这时父亲才想起往事,跟男孩询问事情原委,确认男孩就是亲生儿子后,便把妻子接回来了(清水兵三君译,见《日本神话传说研究》,第408页,没有标明具体出处)。

(四)丰后国还流传着以吉吾为主人公的系列笑话,其中有一则笑话讲,吉吾把普通的山茶树说成是“结金果的神树”来卖。吉吾和主人之间的对话与(二)完全一致,最终吉吾让主人幡然醒悟,把因放屁而被休的新娘接回家。而且这位新娘和(二)一样,是因为在客人面前放屁而惹丈夫生气的。这则笑话显然挪用了前面的民间故事。只不过,正因为是十岁的儿童提出交易,这则故事才有了艺术感染力,而吉吾却只是运用了聪明才智而已。笑话就是这样,纯粹追求趣味(中田千亩君,见《旅与传说》第1卷,第4号①)。

(五)然而,在偏远的奥州岩手地区的山脚下,这种聪明才智则被编入传说之中,以具有说服力的形式得以传承。从前,这里有一位名叫野菊的美女,两次嫁给霁石的领主。在霁石村有个井口叫作“野菊井”,传说这里便是野菊为了调香粉而取水的地方,因此人们相信在这里洗脸就会变美。据老人回忆,这位野菊可是国色天香的美女,曾经嫁给霁石的领主。某日她因在领主面前放了一个屁,便被送回娘家,从此她就在这个井口旁边定居下来。过了几年后,领主驯鹰猎鸟,踏上归途,路过霁石城镇时,看到一个男孩竟然在卖金葫芦种子。于是领主去询问真假,男孩回答说:“是真的,但必须由不放屁的人来种。”领主说:“世上哪里有什么不放屁的人!”男孩便反问道:“那您为什么偏偏责难我母亲?”这下领主才知道眼前的男孩就是自己的儿子,立刻把母子俩接了回来。这里至今还流传着一首名叫《庆祝》的宴饮歌,里面有如下歌词:

霁石名胜甚多,

野菊曾开两次花。

这大概是从野菊复婚的时候起开始流传的(田中喜多美君,见《民族》第1卷,第1号)。

(六)有证据显示,以上传说的主要情节来自此地流行一时的民间故事。现存的故事内容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如在邻郡紫波,人们说儿子卖的是“能结金果的纸花”。从前领主的妻子因不小心放了一个屁而被赶出门外,回娘家后生了一个男孩。男孩知道母亲被抛弃的真相后,买来各色彩纸,叠出美丽的鲜花,并到领主那里说,这朵纸花能结金果。领主很好奇地向他询问真假,男孩便回答说:“只要不放屁的人手持此花,就一定能结下金果。”领主笑道:“世上怎么会有不放屁的人!”男孩则反问道:“那么您为什么毫无道理地责备我母亲?”孩子说得颇有道理,领主由此得知男孩就是自己的儿子。因为他还没有儿子,所以把母子俩接了回来,并宣布这位儿子为家族继承人(见《紫波郡昔话》,第175页)。

(七)最后介绍的这个例子,冲绳人相信它就是史实。久高岛(现冲绳县南城市)的外间家有两个女儿,二女儿思樽长大后成为巫女,在王宫里工作。因为她长得明艳动人,所以被送进了后宫,之后又成为王后。后宫诸妾妒火中烧,从不和她说话。某日,她们偶然得知思樽不小心在国王面前放了一个屁,从此便时常肆无忌惮地瓜子姬调戏捉弄思樽。尽管思樽已经怀孕在身,但风言醋语实在难以承受,于是就回娘家去了。临近预产期,思樽心想,这孩子是圣王之子,不能沾染污秽,于是命人另建了一个产房,在那里产下一个男婴,起名为思金松兼。转眼思金松兼七岁了,时常问母亲自己的父亲是什么人。于是思樽如实地说出了事情经过,并告诉他:“你生在海岛上,从穿衣打扮到言行举止都不同于首府贵人,可别指望能拜见国王了。”思金松兼听后,便到一个名叫伊敷泊的海滨祈祷七

天。到了第七天早晨,海浪冲来了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思金松兼用衣服下摆把它捞起来一看,发现是一颗金瓜。他欢呼雀跃起来,把金瓜包好揣在怀里,然后告别母亲进京了。他在皇宫门前要求拜见国王,官吏见他头发发红、衣衫褴褛,便当即将他拦下。但思金松兼却威风凛凛地往前走,最终得到国王召见,献上了金瓜。他说此瓜为国宝,是世上罕见的宝物,只要在天降甘露、滋润沃土的时候,让一个从不放屁的女人播下种子,日后定会青翠茂盛,结下金果。国王听了之后仰天大笑道:“世上怎么会有从不放屁的女人!”思金松兼就捉住话柄,反问道:“那一个人放屁有什么好被责怪的?”国王恍然大悟,又仔细问了事情的经过,终于知道了妻儿的不幸遭遇。尽管如此,他一个来自东海小岛上的异国孩子,现在还不能留在皇宫里,于是国王吩咐他先回家等待时机。于是思金松兼回到久高岛,后来国王因为没有儿子,又重新把思金松兼立为继承人。从此以后,历代圣王每隔两年都会来到久高岛,外间家的主人和巫女则每年都要拜访皇宫,献出几种海鲜,巫女还会被邀请到后宫里做客,甚至被赐予茶叶烟草,外间家主人也被赏赐了一对贯玉。据说这种交易风俗一直延续到康熙庚子年,亦即18世纪以前,这则传说就已经传播开来了(见《遗老传说》①二。)。

谁也不能否认,以上七种故事是从同一个民间故事中派生出来的。其中,哪个故事最先发生变化?哪个故事又相对保留了原貌?要解答这些问题,我们用不着太多的考证,而且由此还可以追溯其传播途径。然而,大正十年(1921)我在《朝日新闻》上发表《久高的屁》一文时,根本不知道此类故事还流传于本州岛。当然,比起本州岛的版本来看,冲绳的版本还是具有一定的独特性:首先,这恐怕是文献记载的最早记录;其次,记录者对故事内容没有丝毫怀疑,努力给出合理的解释并据此弥补正史的不足;最后,对于久高岛民而言,这完全是真实的传说,而不是虚构的民间故事。过去外间家的主人以此传说为依据,主张自己和王廷之间的姻亲关系,至今为止,这个外间家依然是久高岛上有名的世家。据说他们家还保留了思金松兼王子诞生的产房,甚至把思樽的白丝绸裤裙当作家宝传承至今。

写到这里,有一个问题浮现在我们面前,即此类民间故事流传广泛,而且过程中经过了中世文人的润色,为什么久高岛的人们还会信以为真呢?对此,我只能给出一个答案。即使是神话,其末端还会继续发展,有时“人人都会放屁”这种道理也会在国内风靡一时,成为一种促使神话发展的外部力量。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在有关放屁的情节传入久高岛之前,这里已经存在一种容易与此类情节相结合的古老叙事,久高岛的人们只是为了说明某位神童的聪明睿智,而采用了这个外来情节而已。后来,世上出现了靠讲故事谋生的专业艺人,他们随意编造和挪用了民间故事。可是,从各地的例子来看,朴素的听众们往往会信以为真,把民间故事当成真实的历史。我个人认为,这样的情况背后存在着一个根源性的诱因。就久高岛而言,这种诱因甚至没有被隐藏在背后。关于久高岛的版本,我已经列举了三个特点,这里再举第四个特点,那就是贵人之子由于因缘际会与父王重逢,并继承了王位,而这种因缘恰恰产生自孩子祈祷七日后被海浪冲来的金瓜。尽管这个孩子不是从金瓜里诞生的,但依然通过金瓜证明了他天赋异禀。我们重视的小人儿故事与瓜之间的关系极其密切,但这种关系在有些地方已经变得很淡,就像民间故事因时因地而变化一样。在有些故事中,瓜变成了茄子,甚至变为一棵山茶树。如今,只有南海珊瑚礁上的几户人家,才会依然重视海上的漂流物。而多亏他们,我们才能从现有的故事中,看出小人儿与瓜之间的联系。目前,此类故事按主人公的性别分为《桃太郎》和《瓜子姬》,但其实这并不是自古以来就有的固定形式。说不定我国还有一些地方偶然保存了一个名叫“瓜彦”或“瓜王丸”的男孩,从远方坐瓜船渡海而来的民间故事,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