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惊人的成长(1 / 1)

古人崇拜天赐之子,这一迹象还体现在人们把从瓜中出现的婴儿称作“瓜姬”或“瓜子姬”这一点上。夫妻俩是以砍柴谋生的贫苦阶层,但他们给捡到的神秘婴儿起名时,却特意选了“姬”字,这意味着他们相信这个孩子是“贵子”。桃太郎中的“太郎”二字或许也包含了类似的含义,只可惜流传至今的情节已经不会让人察觉到这一点。当然,除了民间故事,这种起名风俗也遗留在现实的历史之中。比如,过去没有王位的武家以及低于这个身份的家庭,往往会给男婴起“某王丸”或“某若”等小名,这种习惯似乎产生于人们对天赐之子的崇拜。亦即对他们家而言,儿子相当于那些神明显灵而赐予的王子或“若子”①。因此,这样起名并不是大逆不道,而是时间长了,这种起名习俗逐渐变为普通人祈求富贵平安的一种常见手段。其实,我国民间的许多风俗都可以从天赐之子信仰的角度,给出合理的解释,如“氏子”②、在神前举办的成年仪式、与御白神③或地藏签下契约让孩子做神佛的养子或佣工等。以前我写过一篇关于武州熊谷(现琦玉县熊谷市)奴稻荷的文章④,里面提到凡是向奴稻荷祈愿孩子健康成长的人,回家后都不得揍骂孩子。至于为什么有这样的禁忌,如今已经无人能解释清楚。在民间故事中,对天赐之子的崇拜已经变得十分淡薄。但是,过去肯定存在这样一种信仰,否则讲述人根本就不会给瓜里蹦出来的女孩起名为“姬”。

正如上述所说,民间叙事的重点随着时代发展不断发生变化。

如果有人误把现在看到的形式视为原始形态,就会立刻陷入错误的判断中。《瓜子姬》的重点在于,从瓜里诞生的婴儿转眼间就长大了,但其演变成童话后,便与《桃太郎》一样,对这段情节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尽管也有《一寸法师》这种强调主人公身材异常矮小的童话,但人们往往会把主人公最后经历的身材变化归功于万宝槌或如意宝珠的作用,而不会说因为他是神赐之子,所以才发生了这样的奇迹。按理说,即便桃子或瓜类再大,能装在里面的孩子也应该是个小人儿。这些小人儿有的织布,有的甚至打退了恶鬼,他们的成长实在惊人。而且他们并不是借助于某种神奇力量才长大的,这不是灵异又是什么?但最近的听众不会太注意这一点。这或许也是童话的一个特点,儿童和成年人不同,他们自己每天都在成长,因此不会对主人公的成长太感兴趣。另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听众已经失去了对神赐之子的信仰。如今,各地搜集到的童话可能都遭到了编辑者的随意改动。在不久的将来,古老的民间故事所蕴含的信仰碎片恐怕会四处飞散,慢慢消失在半空中。正因如此,我们有必要警惕和敌视的,不是对民间故事不感兴趣的大众,而是富有创作才华的童话作家。当然,人们从较早的时候起就通过改编来满足听众的要求,民间叙事在不同时代,也经历了无意的大幅度修改。幸好这种修改工作几乎都发生在乡下,而且都是由个人进行的,因此民间叙事的新版本并没有像图画书那样风靡一时,当我们从距离遥远的地方搜集版本并就此进行比较时,还能看出一些残留。为了未来的研究者能开展搜集工作,实际上我们正在和目前还很肤浅的版本统一事业做抗争。我在后面会依次介绍其他实例,这里先举个《瓜子姬》的例子。首先,童话一般都说,老奶奶从溪流中捞起瓜,回家后和老头用刀将瓜切成两半。虽然这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细节,但我还是要指出,古人并不会这样讲述。前面列举的十一个故事中,只有岩手县紫波郡(七)和西方日向的版本(九)才会说“用刀切成两半”,此外,版本六和十说是“掰成两半”,而其他六个版本都说孩子是自己从瓜中出现的。其中,石见的版本甚至说“正要用菜刀切开时,瓜却自己裂成了两半儿”。这个细节对我们非常重要,但后人却轻率地做了修改。万一世上出现了画有老头手持菜刀切瓜的绘本,以后就很难推测孩子的神秘来历了。其次,童话《桃太郎》完全忽略了瓜的存放方式,但奥州的五个例子(一、二、三、五、七)都明确地说明,老奶奶把瓜放在了橱柜里,其中四个版本甚至说老奶奶打开橱柜一看,漂亮的孩子已经诞生了。我觉得这个细节也包含了某些重要的意义,但那些性急的讲述人却总是无意省略。幸运的是,石见的版本是把瓜放在饭桶里,而信州下水内郡的倭姬命版本(八)则说从上游漂来时,瓜就已经被装在漆盒里面了,由此我们可以推测,《瓜子姬》的瓜和《桃太郎》的桃原本与《常陆风土记》的蛇体神子或倭姬命的玉虫传说①一样,必须用清洁的容器来安置。今后我想继续探讨这个问题。记得越中的《撒灰翁》中就说,老奶奶去洗衣服时捡到桃子,将其放在家里的石臼中,后来老头发现里面的桃子已经变成了一只小白狗。木曾的小子冢传说也讲,老两口把小人儿放在石臼中好好养育。综合以上几个例子来看,古人在描述瓜子姬的成长时,这个容器应该是一个必不可少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