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法军、美军联合登陆演习(1 / 1)

吉布提的训练很多,我们还曾经和美军进行过一次联合登陆演习。

在吉布提经常有各国军队的联合军演,以反恐反海盗为主。

因为吉布提的位置刚好在红海的咽喉,各国军队每年都不停地分批次换防。每换来一批新人,部队为了让士兵适应当地情况,除了要搞地面演习,还经常进行两栖演习,通过水上以跳跃式运动到海岸,再从海岸往内地进攻。

2008年跟老连队第一次到吉布提时,和美军也进行过联合军演,当时的演习规模搞得非常大。美军的驻军都是两栖的,类似于海军陆战队,但不是特种部队。

这次我们是GCP小队十几个人乘坐黑色的橡皮冲锋舟,作为先遣部队抢滩登陆到岸滩上的。如果我们在登陆的时候被袭击,或者登陆的时候发现哪个地方有水雷等障碍物,就通知后方,避免大部队登陆的时候出现问题。

红海海滩上的沙子和别的地方不一样,那里的沙子都是被海水冲碎的珊瑚礁和贝壳,有点儿像炉渣,非常锋利,能割破鞋和手,所以冲锋舟不能冲到沙滩上去,只能在离岸稍微远一点儿的地方停下来,人跳到水里再冲上滩头。

我们跳到水里时,水都快淹到胸口了。因为都穿着防弹衣,身上的重量比较大,所以这时是很危险的,只能拼命往前走。

冲上滩头后,我刚往岸滩上一趴,就看到前面二三十米处有两个正在沙滩上踢足球的人,用非常诡异的眼神看着我们,看他们的打扮和神态,很像中国人。

因为我们接下来就要开始射击,他们俩刚好挡在我和射击靶场中间,我不知道他们俩能不能听懂法语,没办法,就用汉语跟他俩喊:“你们好!让开!”那两人就冲着我笑,明显是听懂了我的话。

我当时脸上涂着迷彩油,他们看不出来我是中国人,一定很奇怪这么一群突然从水里冒出来的大兵,也会喊中文。

这时我们就起身往前冲,在距离靶场三两百米的地方,开始射击,紧接着就扔烟幕弹,然后就迅速转移到安全的角落去了。

随即,正在海面上盘旋的水陆两栖装甲车,载着大批美军朝滩头方向冲来。他们是从距离海岸一公里远的巨型舰艇上开到海里,入水后形成编队,编队完成后,就在原地绕圈圈,因为装甲车不能停,一停就沉底了,跟飞机一样,完全是靠向前的推力产生上浮的力量。

水陆两栖装甲车行动时噪声巨大,离远看感觉它的顶部都快被水淹了。在几百米外的海上,由于海浪和水面的反光,如果不是刻意暴露,一般是很难看到装甲车的,除非大马力开动,由于车头会翘起来,会形成白色的水纹。

与此同时,赶来的直升机盘旋在上空,对地面目标进行空中打击,水面上的水陆两栖装甲车也开始对目标进行射击。

整个演习的过程都是实弹射击,没有空包弹,这时再看那两个中国人已经走掉了,不知道去哪里了。

距离这里两三公里的地方,就是著名的吉布提沙漠突击队训练中心,我对那里特别熟。

这次演习和上次2008年的军事演习的区别是,那次参加演习的人员比较多,两国军队执行的是同样的任务,只不过分成美军梯队和法军梯队,所以那次是跟美军士兵有接触的,休息的时候,我们还拿着法军的军粮去跟他们交换。

但这次演习不要说跟美军打不了照面,就是跟我们第二外籍伞兵团的伞兵都极少打照面,因为我们始终被布置在最前方,行动非常隐秘,速度又非常快。

这就是进特殊单位后的最大感受,天天在搞训练,但是别人永远都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对外界来说我们就是一个谜,他们只是知道我们有些人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但不知道去哪里了。

GCP内部也搞演习,有次还有个小插曲。

我在杰德堡训练的时候,教官就鼓励我们练习左右手都能精准地打枪。经过连续两个星期无数弹药和各种枪支随便打,到了去吉布提的时候,虽然我左手开枪的速度和精准度没有右手那么好,但已经不亚于普通士兵的右手射击速度和精度了,算是达到了一定的水平。

有一天我们在戈壁上的综合射击场训练。

那个靶场非常开阔,我们是一群人模拟巡逻,枪里装的都是实弹。这时一声枪响,有人说:“吴你中弹了。”我于是就倒下扮演伤员。这时就有人过来把我的枪给卸掉,这是基本动作,防止伤员在战场上因为痛苦难忍做傻事或者误伤自己人。即使不卸枪,也要把我的弹夹给卸掉,把枪膛里的子弹给退掉。

他们把我抬到担架上,担架是那种网绳做的,非常勒手。天非常热,本来每个人都汗流浃背,我的体重加上防弹衣和武器弹药、食物饮水,重量至少一百公斤,他们自己身上也背着很重的东西,还要抬着我边走边射击,所以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跑出去一两百米后,大家都累得气喘吁吁的。我的枪被一个葡萄牙籍下士长背着,这时他自己的子弹打没了,就用我的枪朝目标继续射击。但问题是我在吉布提的这段时间,枪一直是改成左手射击模式的。

正常右手射击的枪,子弹壳是从右边跳出去的,防止打脸。同样改成左手模式后,子弹壳是从左边跳出去的。

但是葡萄牙下士长是用右手射击的,当他用我的枪朝目标射击时,所有的子弹壳全部朝左边抛,有的掉到他脖子里面了,结果他就被烫得嗷嗷叫。因为都穿着防弹背心,子弹壳掉到衣服里是掏不出来的,只能顺着往下滑。子弹壳的温度是很高的,我被子弹壳烫过好多次,脖子和胸口现在还留着伤痕,高温的弹壳蹦进去就直接粘在肉上,甚至能闻到一股烤肉的味道,剧痛无比。

下士长被烫得嗷嗷叫,但是又不能停止射击,因为其他人都在抬着我没命地跑。这是演习,他不能把自己一个人剩下,只能边叫唤边跑边骂边射击,然后时不时又有一个子弹壳蹦到他的脖子里去了。

到了地方把我放下来后,下士长就拼命地号叫,赶紧拿水往脖子里面灌,接着掏子弹壳。

我少不了又被骂一顿,他们不相信我是用左手打枪,还以为我是擦枪时装错了零件,犯了个最低级的错误造成的。于是他们就说:“那你用左手打打看。”当时哨声一响,我抬枪就打了三发,枪枪命中,然后又用左手方式快速换弹匣、移动、射击,仍是枪枪命中。

于是大部分人就不说话了,可能他们看出了我对此事有明显的逆反态度,只有我们队的士官参谋,镇压一样恶狠狠地对我说:

“吴,我禁止你用左手打枪!”

我刚想反驳,他接着说:

“别问我为什么!禁止!”

于是我看着他,泄愤一样地把枪改回了右手模式,从那天起再也不用左手射击。直到两年后我去了TME,才又把这个技能捡了回来,但已无当初练习的**。

其实他们也会犯错,有时候犯的错误也很低级。

吉布提的山都是石头山,一个包一个包的,比较矮,像有棱角的黑色丘陵。

有一次我们训练直升机吊降,就是在直升机上拴一根绳子,人从飞机上顺绳滑下来落在山头上,然后人在山头上呼叫直升机,直升机飞到头顶后扔一根绳子下来,下面的人把自己挂在这根绳子上,直升机一次性地把山头上的人全部吊走。

不管是训练还是出任务的时候,我们身上总挂满各种绳状物,如枪带、背包带、对讲机电线、降噪耳机电线、直升机吊降安全带等,这么多绳子很容易走位不正确。吊降的绳子应该在最外层,如果被其他绳子给压到底下,当直升机把人吊起来的时候,挡在外面的绳子或带子就全部勒住颈部,因为吊降的绳子是拴在脖颈后面的,轻一点儿会造成绳子扯断和人员皮外伤,严重的脖子“咔嚓”一下就断了。

那天我们在山头上训练直升机吊降的时候,海盗队长就犯了这个错误,我明显地看出他的吊降安全带是从背包带和枪带内侧掏过来的。

在吉布提的那段时间我总被他们说,所以当时犹豫了一下,可能是心理上弱势到一定程度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敢于直言不讳。但是眼看直升机就要飞过来往下扔绳子,我担心他真的会受伤,便忐忑地跟那个害我翻车的爱尔兰酒鬼说:“你看队长的脖子。”

酒鬼瞟了一眼,没看出来什么,还觉得我在戏弄他似的反过来瞪我。我就认真地跟他说绳子勒到队长脖子了。他这才恍然大悟,马上提醒了海盗队长。

被提醒的海盗队长当即把绳子绕一圈掏出来,一秒钟就解决了问题。

这次算我救了海盗一命,但还是没有人能把以前的成见一笔勾销。我开始怀疑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劲,来到这个集体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那段时间,在训练回营的车里或晚上聚餐的桌上,我常问自己:我到底要表现得多好,或者多长时间后,才能转变大家对我的印象,踏踏实实地服满后面六年的兵役呢?

吉布提之行让我彻彻底底地从一开始的天真、活泼、开心、有成就感,变成了质疑,质疑自己的素质、质疑自己的能力、质疑自己的选择。

可能当初我自己太天真了,把这里面的人想得太单纯,把这里面的工作、生活环境想得过于理想化了。

但确确实实是我在开始的时候,给自己和大家惹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