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跟劳伦斯先生说,其实工作了那么多年,我最喜欢的一个工种还是在杂志社当编辑。虽然领的薪水最低,上班要开到城乡接合部,冬天拖着一个取暖器在仓库型的办公室里蜷缩,改稿改到头发白,遇到了一群奇葩,真是一段苦不堪言的岁月,但是,单纯就工作内容而言,真的还是最为钟爱。这种情怀,好像沉沉无缝的黑夜里,有过舒舒朗朗几颗寥若的晨星。
钟爱的正是创造内容的过程。好的选题,甚至一个动人的小标题都让我兴奋。我不爱出去参加活动,也不爱与圈中人士沾边,倒是省却了一切社交。旅行杂志编辑总监,听起来是多么神采飞扬的一个头衔,可是我经常工作到天亮,同事都来上班了,我才茫然抬起头来。一个不太理想的平台要创造出利益价值是格外不容易的事。我知道没有任何可以依靠,唯有内容。而短浅的商业世界,人们坐下来看一段好文的时间都不够,没有多少人真正明白内容为何可以为王。
可所有的不堪都无法抵消沉醉在动人文字里的愉悦。为自我的地理学而旅行,通过那些旅行者的讲述,我认识了商业世界以外不拘一格的天地,也让内心的那只蝴蝶,不断抖落出充满想象力的金粉。
有一天清晨又是加了一夜班,已经透着莹蓝的天空中,有两道长长的飞机喷气痕迹,被晨曦染成金红色,我开车追随那两道纠缠的尾云,开了很久,直至看到它们在浦东上空消失。杂志终于下厂了,看着清晨天空中的白色尾烟,我感到特别轻盈。创作的过程,就好像爬山,在云雾缭绕的山巅看见群山随云浪隐现,我于是看到了大海里能通过长波歌声与遥远同伴沟通的鲸鱼。
创作的过程寂寞而艰难。而热爱山的人,无惧于攀登时的艰辛,在登上山顶的那一刻,挥去满头的汗珠,终于明白,这是体认天地真理的方式,是付出代价了才换来的大自然的抚慰。只有周遭的一切都令你筋疲力尽的时候,大自然的抚慰,才现出它无与伦比的美来。
写作也是一样的。这世界令我们享受的东西太多,我们越来越难以感知付出代价来换取的这惊鸿一瞥。
而我,真的期待过读者捧起书时嘴角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