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周末去坝上草原,在开阔的天地里,我骑了一回马。北方的秋天真是一整年的佳酿啊,所有的运气都给了眼下的这两个月份。草原的气质都是很相似的,无非是建筑物区别了所在的纬度与国境。坝上草原让我想起很多曾去过的开阔的天地,只是我太想当然,认为只有高海拔才会有这样的舒爽和开朗,没想到距北京车程五小时的丰宁也有。
大自然太令人感动了,一草一木、云的形状、风的方向都给人新鲜感。那种新鲜感,随着每一个日升日落持续着。我应该是赶上了北方最好的时节,早起空气已经很凉,天空是优异的蓝色,阳光是电视啤酒广告里小麦般的金黄色的,到了黄昏,人就好像凝结在这令人醉醺醺的金黄色里。那种蓝与金黄,让长期生活在雾霾城市的人简直感到近情情怯,这种稍纵即逝的秋高气爽,正在为漫长沉闷的冬日悲歌演奏序曲。可是四季转变,生活才有意义。一个缩手缩脚的魔都人能逃开“一块湿的脏抹布”一般的上海冬天,还有种近乎天真的期待呢。
丰宁的晚上烤了一只羊,同事们喝了酒,在院子里围着篝火取暖,还有人买了烟花,烟火点染了这个平凡的小镇。这堆篝火,让我想起久远的日喀则小城定日。去珠峰前,我曾留宿在定日,那天银河系里所有的星星,仿佛协商好了弧度与角度,在高原的天空聚集,好像北岛的那首诗:闪闪星斗,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我以前总是向往高原极地、世界尽头,不到南半球就不算过瘾。
丰宁的晚上我想起以前找林奕华谈旅行,他说“我不是一个很爱玩的人,只是想让自己独处一段时间,脱离都市里被扭曲的时间轨道。有和世界沟通的机缘,才有可能把见识转化为自己的眼界,走出固有的局限,成为高瞻远瞩的人”。我还采访过陈丹燕,她说:“如果不够强大,旅行是有可能会伤害自己的。而在天涯海角,陌生之地,突然有了安顿的感觉,那就是至欢。”我现在忽然很明白陈丹燕说的“如果不够强大,旅行有可能会伤害到自己”的意思。能否获得至欢,全凭内心。善意地走到大自然里去,哪怕是去一个离北京仅有五小时车程的地方,也获得了与世界沟通的好机缘。那堆篝火就是,那朵烟火也是。
我为自己感到高兴,我已经不是那个穷凶极恶一定要去好望角的人了。林奕华喜爱的地方有共通的特点:寒冷、安宁、崇尚自由意志、注重以人为本的生活方式。林奕华说:“冰冷令我的头脑更加清醒。要知道,世界本身是冷的,人情温暖才是最珍贵。”世界本身是冷的,人情温暖才珍贵。世界本身是冷的,可以在寒冷的世界里安顿,不再挑剔,不再不满,你会发现,在这个世界,不同国境的人文与山河,不同里有相同,相同的又在细微处有着分类。对庸常的世界保持新奇期待,这是到访世界尽头后,我发现的至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