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调歌头

送章德茂大卿使虏[1]

陈亮

不见南师[2]久，漫说北群空[3]。当场只手[4]，毕竟还我万夫雄[5]。自笑堂堂[6]汉使，得似洋洋河水，依旧只流东。且复[7]穹庐拜，会[8]向藁街逢！

尧之都[9]，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10]。万里腥膻如许[11]，千古英灵安在[12]，磅礴几时通[13]？胡运何须问[14]，赫日自当中[15]！

【注释】

[1]章德茂：名森。淳熙十一年（1184）八月使金，祝贺新年。词即感此而作。虏：指金国。

[2]南师：南宋的军队。

[3]漫说北群空：随便说北方没有豪杰。

[4]只手：能够支撑局面的强有力的人。

[5]毕竟还我万夫雄：到底还是我朝拥有万夫莫当之雄杰。是对章德茂的称赞。

[6]堂堂：庄严正大。得似：哪能像。洋洋：形容水很浩大。此三句是陈亮设想章德茂会失笑，说我堂堂汉使，哪能像河水东流那样，还年年向金廷朝拜呢？

[7]且复：姑且再一次。穹庐：指金人住的毡帐。

[8]会：当、应。藁街：汉代长安城内专供外族人居住之地。汉元帝时陈汤曾出使西域，计斩郅支单于首，上疏请“悬颈藁街”。

[9]都：国都。壤：土地。封：疆域。

[10]耻臣戎：耻于向敌人称臣。

[11]如许：像这个样子。

[12]千古英灵：以前抗敌的英雄人物。

[13]磅礴：浩然正气。

[14]胡运：指金朝的气数。

[15]赫日自当中：南宋国势如烈日当空。赫，火红貌。

【译文】

久久不见南方义师出兵北上，不等于说我宋朝就没有人才。像你这样独当一面的人物，毕竟显示了我华夏子孙的英勇气概。你身为堂堂汉使，确实值得骄傲自豪，人心永远向着祖国，有如河水只顾东流。暂且再向金主作一次朝拜，总有一天会把敌酋擒到藁街游斗。祖国啊！你是尧的京都，舜的国土，禹的疆城，这中间总有个别人向敌人屈膝卑躬。美好的河山被金兵弄得臭气熏天，那千百年来为国捐躯的无数先烈的英灵何在，我们民族的浩然正气何时才能光大发扬？不必疑问，敌人灭亡的命运早已注定，而祖国的复兴犹如红日一定要照遍长空！

【背景故事】

宋王朝南渡之后，朝廷中的主战派和主和派在不断地进行着尖锐的斗争。但由于最高统治者苟且偷安，沉湎于美人歌舞楼台，所以总是以主和的逆流冲垮主战者的阵营而告终。

于是，从南宋都城临安通往开封（金人南迁以此为都城）的道路上，“冠盖使，纷驰骛”，被派到金国去进贡请和的使臣连绵不绝。

特别是“隆兴和议”以后，金与宋两国约为叔侄之邦。于是，每年金国邦主生辰之时，南宋小朝廷都得卑躬屈膝地派使者，带着大量的财物作为寿礼，去给“大金皇帝”祝寿。这丧权辱国的奇耻大辱，令天下的有识之士义愤填膺。

宋孝宗淳熙十一年（1184），四川人章森（字德茂）奉朝廷之命出使金国祝金正旦（正月初一），此时正值金世宗完颜雍回黑龙江旧京巡视，通告南宋朝廷“正旦，生辰使权止一年”。

第二年的十一月，章德茂以南宋大理少卿充贺金国生辰国信使，出使金国，恭贺完颜雍的诞辰。

这一切使广大爱国人士深以为耻。对他们来说，耻之愈深，愤之愈切，由衷地迸发出更加炽烈的爱国热情。

在为章德茂送行的宴会上，当时浙东学派的著名代表、辛弃疾的挚友陈亮慷慨激昂，写下了一首《水调歌头》词。

这首词用磅礴的民族正气激励章德茂，希望他能以“堂堂汉使”和“万夫雄”的气概，在屈辱的使命中维护民族的尊严。

上片为友人壮行。“不见南师久”，暗含对朝廷不思北伐的不满。“漫说北群空”，强调宋朝有人才。“当场”以下，以国家与民族的奇耻大辱激励章森，希望他能不辱使命，做个堂堂正正的汉使。下片抒发作者胸中的感慨。“尧之都”以下五句，以连珠式的排句喷薄而出，二十字一气贯注，痛切呼唤千古不灭的民族之魂。这几句慷慨激昂，使人捋袂而起，充分揭示了全词的主题。结句“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痛快淋漓地倾泻了豪情，对未来充满了信心。此词既批判了昏庸的朝廷，又赞许鼓励友人的出使，还鞭挞了敌人的罪恶。作者在表现这些复杂曲折的心情时挥洒自如，从本是有损民族尊严的行为中，表现出强烈的民族自豪感；从本是可悲可叹的被动局面里，表现出诛灭敌人的必胜信心。

这首词也借送章德茂出使金国，抒发了陈亮自己力主恢复中原、反对议和的志愿。词中表现出了强烈的民族自豪感和必胜的信念。给人以战斗的鼓舞和奋进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