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亭（北行见杏花）

赵佶

裁剪冰绡[1]，轻叠数重，冷淡燕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2]。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凭寄[3]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4]，和[5]梦也、新来不做。

【注释】

[1]冰绡：洁白的绸。

[2]蕊珠宫女：指仙女。

[3]凭寄：凭谁寄，托谁寄。

[4]无据：不可靠。

[5]和：连。

【译文】

杏花的花瓣就像是用丝绸裁剪而成的，杏花好像是淡妆的仙女。可是那娇艳的花朵最容易凋落飘零，又有那么多凄风苦雨，无意也无情。这情景实在令人生出许多愁苦之情，不知经过多少时间，院落中只剩下一片凄清。我被拘押着向北方走去，谁能够体会这重重的离恨？这双燕子，又怎能理解人的心情？已经走过了万水千山，哪里还能看到故宫的影子？细细思量，却只能在梦里相逢。可又不知是何缘故，近来竟连梦也没有了。

【背景故事】

赵佶，北宋徽宗皇帝，在位二十五年。在他主政时期，奸臣当道，穷奢极欲，国库空虚，民不聊生，内忧外患，纷至沓来。宣和七年，金兵南下，年底，传位与赵桓（钦宗），自称太上皇。靖康二年被金兵所俘，与儿子一起沦为亡国之君，最后客死于五国城（今黑龙江依兰）。

这首词是宋徽宗与其子钦宗被金兵掳往北方时在途中所写的词，是词人悲惨身世、遭遇的写照。全词通过写杏花的凋零，借以抒发词人的身世之感和自己悲苦无告、横遭摧残的命运。帝王与俘虏两种生活的对比，使他唱出了家国沦亡的哀音。

北宋徽宗赵佶，曾经做过遂宁王、端王。哲宗皇帝病死时无子，向皇后于同月立赵佶为帝。

赵佶即位后不久，即重用蔡京、王黼、童贯、梁师成、李彦、朱免等奸臣，时称六贼。赵佶生活极其奢侈，滥增捐税，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大兴土木，修建华阳宫等宫殿园林。他还设立苏杭应奉局，搜刮江南民间的奇花异石，运送到汴京，修筑园林，北宋政府历年积蓄的财富很快就被挥霍一空。这些举动害得许多百姓倾家**产，家破人亡。谁家只要有一花一石被看中了，官员们就带领差役闯入民宅，用黄纸一盖，标明这是皇上所爱之物，不得损坏，然后就拆门毁墙地搬运花石，用船队运送到汴京。有一次用船运一块四丈高的太湖石，一路上强征了几千民夫摇船拉纤，遇到桥梁太低或城墙水门太小，负责押运的人就下令拆桥毁门。有的花石体积太大，河道不能运，官员就下令由海道运送，常常造成船翻人亡的惨剧。人民在此残害之下，痛苦不堪，爆发了方腊、宋江等农民起义，赵佶又派兵进行了血腥镇压。

不仅如此，他还崇信道教，大建宫观，自称教主道君皇帝，并经常请道士看相算命。他的生日是5月5日，道士认为不吉利，他就改成10月10日；他的生肖为狗，为此下令禁止汴京城内屠狗。

虽然赵佶在政治上是一个昏君，但是他在艺术上却造诣颇深，还是一位才华卓著的书画家，而且他还最擅长工笔花鸟画。

后来金军大举南侵，金军统帅宗望统领的东路军在北宋叛将郭药师引导下，直取汴京。赵佶接到报告，连忙下令取消花石纲，下《罪己诏》，承认了自己的一些过错，想以此挽回民心。然而此时金兵已经**，逼近汴京。徽宗又急又怕，拉着一个大臣的手说：“现在大敌当前，叫我如何是好。”话没说完，一口气塞住了喉咙，昏倒在床前。被救醒后，他伸手要纸和笔，写了“传位于皇太子”几个字。12月，他宣布退位，自称“太上皇”，让位与儿子赵桓（钦宗），带着蔡京、童贯等贼臣，借口烧香仓皇逃往安徽亳州蒙城。第二年4月，围攻汴京的金兵被李纲击退北返，赵佶才回到汴京。

公元1126年闰11月底，金兵再次南下。这一次他没有那么幸运。金兵12月15日攻破汴京，金帝将赵佶与其子赵桓废为庶人。公元1127年3月底，金帝将徽、钦二帝，连同后妃、宗室，文武百官数千人，以及教坊乐工、技艺工匠、法驾、仪仗、冠服、礼器、天文仪器、珍宝玩物、皇家藏书、天下州府地图等押送北方，汴京中公私积蓄被掳掠一空，北宋灭亡。因此事发生在靖康年间，史称“靖康之变”。

靖康之变后，徽宗赵佶做了亡国奴被金国囚禁了9年。公元1135年4月甲子日，终因不堪精神折磨而死于五国城，金熙宗将他葬于河南广宁。后来，宋金根据协议，将赵佶遗骸运回临安（今浙江省杭州市），由宋高宗葬之于永佑陵，立庙号为徽宗。

宋徽宗的这首词是作者身世、遭遇的悲惨写照。全词通过写杏花的凋零，借以哀叹自己悲苦无依、横遭摧残的命运。

词之上片先以细腻的笔触，工笔描绘杏花的外形及神态，勾勒出一幅绚丽的杏花图。近写、细写杏花，是对一朵朵杏花的形态、色泽的具体形容。杏花的花瓣儿好似一叠叠冰清玉洁的缣绸，经过巧手裁剪出重重花瓣，又逐步匀称地晕染上浅淡的胭脂。朵朵花儿都是那样精美绝伦地呈现在人们眼前。“新样”三句，先以杏花比拟为装束入时而匀施粉黛的美人，她容颜光艳照人，散发出阵阵暖香，胜过天上蕊珠宫里的仙女。“羞杀”两字，是说连天上仙女看见她都要自愧不如，由此进一步衬托出杏花的形态、色泽和芳香都是不同于凡俗之花，也充分表现了杏花盛开时的动人景象。

以下笔锋突转，描写杏花遭到风雨摧残后的黯淡场景。作者以帝王之尊，降为阶下之囚，流徙至千里之外，其心情之愁苦非笔墨所能形容，杏花的烂漫和易凋零引起他的种种感慨和联想，往事和现实交杂一起，使他感到杏花凋零，犹有人怜，而自身沦落，却只空有无穷的慨恨。词之下片，以杏花的由盛而衰暗示作者自身的境遇，抒写词人对自身遭遇的沉痛哀诉，表达出词人内心的无限苦痛。前三句写一路行来，忽见燕儿双双，从南方飞回寻觅旧巢，不禁有所触动，本想托付燕儿寄去重重离恨，再一想它们又怎么能够领会和传达自己的千言万语？但除此以外又将托付谁传递音讯呢？作者这里借着问燕表露出音讯断绝以后的思念之情。“天遥”两句叹息自己父子降为金虏，与宗室臣僚三千余人被驱赶着向北行去，路途是那样的遥远，艰辛地跋涉了无数山山水水，“天遥地远，万水千山”这八个字，概括出他被押解途中所受的种种折磨。以下紧接上句，以反诘语说明怀念故国之情，然而，“故宫何处”点出连望见都不可能，只能求之于梦寐之间了。梦中几度重临旧地，带来了片刻的安慰。结尾两句写绝望之情。梦中的一切，本来是虚无空幻的，但近来连梦都不做，真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反映出内心百折千回，可说是哀痛已极，肝肠断绝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