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园春

风雪中欲诣稼轩，久寓湖上，未能一往，因赋此词以自解[1]。

刘过

斗酒彘肩，风雨渡江，岂不快哉[2]！被香山居士，约林和靖，与坡仙老，驾勒吾回[3]。坡谓：“西湖正如西子，浓抹淡妆临照台[4]”。二公者，皆掉头不顾，只管传杯[5]。□□白言：“天竺去来[6]，图画里峥嵘楼阁开[7]。爱东西双涧，纵横水绕；两峰南北，高下云堆[8]。”逋曰：“不然，暗香浮动，不若孤山[9]先访梅。须[10]晴去，访稼轩未晚，且此徘徊。”

【注释】

[1]诣：往。

[2]斗酒彘肩：鸿门宴上，项羽称赞刘邦手下大将樊哙是壮士，赏他一斗酒，一个猪肘子。

[3]香山居士：唐代白居易号香山居士，曾出任杭州刺史。林和靖：北宋诗人林逋，钱塘人，隐居西湖孤山，喜养鹤种梅。坡仙老：苏轼号东坡居士，词中自称“坡仙老”。驾勒吾回：即“勒吾驾回”的倒装句，意思是说把我硬拉回来。

[4]“坡谓”句：化用东坡《饮湖上初晴后雨》诗：“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5]传杯：斟酒递杯，相互劝饮。

[6]天竺：山名。在西湖灵隐山飞来峰，分上、中、下三天竺。

[7]“白言”句：白居易《春题湖上》诗：“湖上春来似画图，乱峰围绕水平铺。”

[8]东西双涧：灵隐有东西二涧。两峰南北：灵隐有南高峰和北高峰。以上四句化用白居易《寄韬光禅师》诗：“东涧水流西涧水，南山云起北山云。”

[9]孤山：在西湖的里湖与外湖之间。

[10]须：待，等到。

【译文】

带着斗酒和猪肘，冒雨沐风过钱塘，去访稼轩难道不欢畅？不料遇到白、林、苏，一起硬把我拉回。东坡说西湖如西子，浓抹淡妆总相宜。林逋、居易不理会，掉头只顾传酒杯。居易接着把话说：“咱们应当去天竺。湖上春来似图画，山峰峥嵘楼阁开。爱看东西双涧水，纵横盘绕极有趣。南北两峰相对立，悠悠白云绕山腰。”林逋听后曰：“不然，怎似孤山去访梅，阵阵幽香沁人心。到底谁诗做得好，待等晴日问稼轩，权且此处先徘徊。”

【背景故事】

辛弃疾因不满朝廷对金的投降政策，曾闲居二十余年。宋宁宗嘉泰三年（1203），朝廷又起用了64岁的辛弃疾，任命他为绍兴知府兼浙东安抚使。

当时词人刘过住在京城临安。刘过性格豪放，喜欢饮酒，而且已有相当的词名，许多人都说刘过的词有辛弃疾之风。由于写得一手好诗词，辛也知道了他的大名；当时辛主持江浙一带的军政事务，遂派人邀请他前来会晤。但不凑巧的是，此时刘过正有公务缠身，不能立即动身去绍兴，无奈之际，为了表示自己对辛弃疾这位词坛前辈和抗金勇将的敬意，特别更是为证实自己在词的创作上确实颇受辛弃疾的影响，于是，他便仿效辛弃疾的风格，创作了一首《沁园春》词，先寄给辛弃疾。词中用大诗人白居易、苏轼及著名诗人林逋的行事来比拟和衬托辛，而且其词风跟辛极为相似。辛读完后便大为惊喜，此后一再邀请他抽暇来相晤。后来刘便在辛府极为快意地待上了一个多月，临行时辛又赠送他1000缗钱，而他居然把它都用来喝酒和施舍穷人了事，也不去过问这钱究竟是什么时候花完的。

再后来辛主持江淮一带政务时，刘过又受邀前去做客。

刘过来到绍兴，辛弃疾把他待为座上宾，款待他一个多月，两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他们有时对月举杯，有时把酒临风，要么就邀些词友来欢宴唱和。

转眼，他们要分手了，临别时，辛弃疾得知刘过家中非常贫寒，便说道：“改之（刘过的字）兄，您请慢走。令堂现在贵体违和，得需要一笔钱开销呀，本帅得为您想想法子。”说罢，辛就命人设宴与之对饮起来，刘过也不知辛帅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因不便动问，于是只管喝酒吃菜了。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两人也饮到有些醉意了。辛忽然站了起来，说：“咱们现在外出一趟，而且很快就要回来。”刘过便跟他一起改穿便服走了。一会儿他们来到本城有名的妓院“翠芳楼”。刚进门，便见大堂上灯火通明，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坐在一张方桌的上首饮酒，两侧坐着几个跟差陪饮。席前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正在唱曲，另一个年龄稍长的姑娘用琵琶为她伴奏。鸨娘见来了两个气度不凡的客人，连忙过来招呼。两位客人尚未坐稳，那个正在饮酒的男子便指着新来的客人大喊道：“哪里来的闲汉，扫本官的清兴，今天本官把你们‘翠芳楼’包了。快把他们给我赶走！”没等鸨娘发话，身旁的几个跟差早已站起来跟着吆喝。而他们当下便大笑着扬长而去，并快速返回了帅府。辛当夜派人到该都吏家，说帅府里有机密事情要协商，要都吏迅速来见；而这正在娼家戏耍着的都吏自然就不可能按时到来了。

第二天上班时，辛帅遂命人把该都吏拿下，说要将他充军，并要把他的所有财产没收。此时，有许多官吏出来为这都吏求情：说现今正是用人之时，就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辛帅即刻大声道：“现在正值用人时候，此话不假。而改之先生不是一个非凡人物吗？只是他却因为令慈健康原因得回去，还没有给他准备好钱钞呢。至于说要放过该任意误事的都吏，就看在诸位面上暂且放他一马吧。不过，他不是有钱去青楼么？”说到这里，辛帅两眼就定定地看着都吏不再说话。这都吏当下便明白过来了，赶快讨好地说他愿意拿出5000缗钱给刘过母亲以表问候、祝寿之意。

辛帅笑了笑，说：“你这也未免太少了些吧？至少得加倍才成！”这都吏为了免受处罚，二话没说，遂按辛的意思给了刘过10000缗钱。这样，辛就为刘过雇好船只，让他回家去伺候老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