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旅长雨夜奇遇(1 / 1)

当谭温江离开东陵飞马来到蓟县军部时,已近晚上十点。孙殿英正和几个旅长围在一张桌旁聚赌,屋里传出“哗哗啦啦”的推牌声。见谭温江进来,孙殿英热情地说了声:“松艇老弟,来得正好,这几个烧得不行,你过来克他几把,看他们还有啥子可说?”说完,又将目光盯住牌桌不再动弹。谭温江本来心急如焚,急欲将自己查访的关于清东陵极其复杂和紧张的情况做一汇报。但看到眼前的军长嗜赌成性、如醉如痴的样子,也就不便去打断,只好坐在桌旁,让侍卫端来一杯茶水,边喝边看,边耐着性子等着。

几个回合过去,旅长们自然不是对手,一个个输了个精光,表示彻底臣服,自称是败兵之将。孙殿英哈哈一笑,将赢来的钱往桌上一推,随着“咣咣啷啷”的响声,提高了嗓门说道:“只要你们服了,就没什么亏好吃了,各人将赌头拿去,回屋睡觉吧!”

位于蓟县十二军军部旁孙殿英住处(作者摄)

众旅长长嘘了一口气,脸上散发着激动、感谢的喜色,纷纷将光洋装进口袋,四散而去。

这时屋里只剩孙殿英和谭温江两人。孙殿英站起身略表歉意地招呼道:“哎,刚才只顾赌玩,差点将大事忘了,来,快里屋坐。”

两人进到里屋,孙殿英亲自给谭温江沏了一杯香茶,问道:“东陵的情况咋样?”

“原打算明天再向钧座汇报,想到军情紧急,就连夜赶来了。”谭温江显然是将查访东陵的事当作军情并作为紧急军情来对待了。

孙殿英见部下如此一本正经,煞有介事,也就板起面孔说:“快给俺说说。”

谭温江将在东陵查访到的被破坏、劫掠情形一一向孙殿英做了汇报。

孙殿英听完,紫黑色的脸上露出怒色,恨恨地骂道:“看来那宝贝都便宜了李景林等龟孙了。俺老孙以前没想到要在死人身上发财,这会儿算碰着了,他们能做这里的买卖,俺为啥不能做。松艇弟,据你所知,那东陵里还有什么物件可捞一把?”

“地上的几乎全部抢光了,即是剩下的一点,也没啥捞头,要做,就只能是地下了。”谭温江回答。

“你是说掘墓?”孙殿英欠起身子问道。

“是!”谭温江干脆利索地回答,眼里放着刺人的光。

“俺长这么大,这刨坟掘墓的事还没干过。小的时候,听老家的大人们说,打瞎子、骂哑巴、踢寡妇门、挖绝户坟,是伤天害理的事。如今这皇帝的坟,兴不兴挖得?”孙殿英试探性地问着。

“如今天下纷争,兵荒马乱,这东陵早已成为无家无主的一块肥肉,此时还不动手,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抢去不成?”谭温江不失时机地鼓动起来。

今天的孙殿英出道已几十年,再也比不得当年那毛头小土匪了,历史的风雨已使他开始办事谨慎起来,于是他怀着一颗矛盾的心说道:“英雄所见略同,俺也早有此意。松艇弟,你先别急,这盗墓一事毕竟关系重大,待俺和两位老夫子商量一下再做最后决定吧。”

“好吧。”谭温江见不便再多说下去,起身准备告辞。

就在这时,侍卫官从外面进来报告:“任增祺任旅长求见!”

孙殿英和谭温江都不禁一愣,片刻之后,孙殿英大声问:“哪个任增祺?”

“就是在河南卫辉县被冯玉祥部队俘虏的那个任增祺旅长,他说今夜一定要面见钧座。”

孙殿英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紫黑的脸痛苦地扭曲着,怒气冲冲地说道:“这个该杀、该枪毙的任增祺,一个旅的人马都被他折腾光了,他怎么没死,还有什么脸来见我?让他给我滚!”

任增祺原在鲁西南一带为匪,后被张宗昌的直鲁联军收编任团长。北伐军饮马长江后,任增祺又被任命为旅长,并被张宗昌编入孙殿英的部队,受孙指挥。想不到时间不长,就在豫北的卫辉县城被冯玉祥部俘获。这样一个败军之将,且与孙殿英并无深厚感情,孙殿英故意对他表现得很冷淡。

“钧座,我看任旅长也有他的难处,当时奉军张学良部都顶不住冯玉祥大军的进攻,何况增祺老弟一个小小的旅。咱们不是也……”谭温江和任增祺素有交往,早在任增祺在鲁西南为匪时,谭温江就跟他熟悉,后任增祺投了张宗昌的直鲁联军,谭投了孙殿英,在较长的一段时间里还互通信息。当任被编入孙殿英部时,两人的关系更加密切。所以,今天谭温江有意要在孙殿英面前拉他一把。

孙殿英沉默了一会儿,对侍卫官说道:“那好吧,就先让他进来,俺正要找他好好算一算账呢!”

过了不长时间,突然“哗啦”一声,门开了。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满身血污的人出现在孙殿英面前,后面跟着两个护送的勤务兵。

“钧座!”那乞丐般的人凄楚地喊了一声,扑通跪倒在地。这个突如其来的场面使屋里的两人都吓了一跳。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孙殿英和谭温江才从愣怔中回过神来。

“增祺!是你?!”谭温江抢步向前,将任增祺拉起,问道,“是他们放你出来的?”

“是我自己逃出来的。”任增祺说着已泣不成声。

“张宗昌交给我一个旅让你带,今儿个你怎么自己跑回来了,手下的弟兄呢?”孙殿英见任增祺狼狈不堪的样子,想起往事,禁不住连讽带刺地挖苦起来。

“钧座,那一个旅被冯玉祥部下的鹿钟麟给吃了。我作战不利,丢了您的脸,您要枪毙,都是应该的。我今天专门来请罪,任钧座处罚!”任增祺不愧是多年的兵匪出身,面对孙殿英的讽刺与挖苦,他擦干了眼泪,挺直了腰杆,做出一副大丈夫可杀不可辱的末路英雄气概,两眼布满血丝,直直地盯着孙殿英。

孙殿英被任增祺不凡的气势震了一下,心中暗暗佩服这位绿林出身的汉子。试想,这南北大战,连赫赫有名的吴佩孚、张作霖、张宗昌、孙传芳都大败而逃,何况一个小小的旅长。即使他浑身是铁,能打几个钉,连自己今天都脱离奉军和直鲁联军,成为国民革命军的一分子了,还要难为一个战败而归的旅长做啥?尤其现在大局未定,战火未熄,说不定还要依靠这些人为自己拼命呢!想到这里,孙殿英由怒转悲,眼含热泪,亲自沏了一杯茶端过来,示意任增祺坐下讲话,并道歉似的说道:“增祺老弟,刚才我是由于心中烦闷,说了不好听的话,你看这一万多人退到此处,粮饷均未有着落,弟兄们眼看就要喝西北风了,我心中怎能不慌、不烦呢?还请增祺老弟海涵呀。只要你还活着就好。来,快喝口水解解乏吧。”

孙殿英的一席话,像一股热流滚过任增祺的全身,他再次抽泣起来。谭温江上前劝说了一番,任增祺止住了哭泣,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遂从腰间掏出一个溅满泥水血污的口袋。“钧座,这回我捡了点见面礼来孝敬您。”说着,“哗啦”一声,将里面的东西倒在面前的茶桌上。

孙殿英和谭温江眼睛同时一亮,只见几十件大小不等的珠宝,在不太明亮的灯下闪着耀目的光芒。恰巧这时孙殿英在山东济宁娶的那位二姨太走了进来,见到这琳琅满目的珠宝,大叫一声:“哎哟,这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好的宝贝,喜杀人啦!”

孙殿英和谭温江都不禁惊异地问道:“增祺老弟,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任增祺看到孙殿英满脸的惊喜,知道他不会再对自己存有芥蒂了,端起茶喝了一口,又点上一支烟抽着,这才慢慢讲出了事情的经过。

任增祺在豫北卫辉县战役被俘之后,他和其副官、侍卫三人,被鹿钟麟部先是关押在县城监狱,后鹿钟麟部奉命继续北伐,任增祺三人也随之被一同带走。当来到山东境内时,任增祺等被关押在泰山附近的一座破庙里。由于连日征战,士兵自然疲惫不堪,负责看押的士兵也渐渐松懈。任增祺瞅准机会,在一个夜晚,伙同另外两名部下,砸死看押士兵,夺枪逃窜。这个时候直鲁联军正大举溃退,张宗昌已弃济南而逃。任增祺带领二人随着直鲁联军残部越过黄河,向直隶省溃退而来。他们来到天津附近时,见漫山遍野都是溃败的奉军。奉军官兵有的改行变成了土匪,就地劫掠抢烧,有的做回百姓,正三三两两地结伙赶奔家乡。任增祺经过一番苦苦的打探,终于从孙殿英的师长柴云升部下几个开小差的士兵口中,得知孙殿英部已退至蓟县和马伸桥一带。于是,任增祺带领副官和侍卫又匆匆向蓟县赶来。当离蓟县还有三十多里地时,因天黑下雨,他们走错了路,跌跌撞撞竟到了清东陵外的黄花山附近。

清东陵主陵园,远处山头即为黄花山

这时,雨下得更大,四周一片漆黑,远处不时滚过阵阵雷声。筋疲力尽的任增祺等三人,想尽快找个村落避雨歇息,但在山中转来转去,总是没有见到半盏灯火。正焦急之间,突然一道闪电劈空而下,照亮了四周的山峦树木,荒野田畴。也就在这刹那间,三人借着雷电之光同时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殿宇红墙。

“前方好像有座庙,咱先进去避避雨吧。”副官说着,径直走向前去,意在察看究竟。慌不择路的任增祺一声不吭地和侍卫跟了上来。

三条黑影沿着残破不堪的红墙转了半圈,终于找到了一座同样残破不堪的殿房摸了进去。又是一道电光闪过,只见一头龇牙咧嘴的怪兽蹲卧在眼前,三人同时打了个激灵,瞬即又感到是一场虚惊。面前的怪兽只是由一块巨石雕刻而成,背上还驮着一块矗立的石碑。石碑好像遭过雷火轰击,已变得犬牙交错,参差峥嵘。三人望着这尊物件,才知道自己进的不是庙中的殿房,而是一座皇陵的碑亭,因为只有皇陵的碑亭才会是这般模样。只是这碑亭的盖顶早已残破,雨水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很难在此立足,幸亏门洞还完好无损,可以暂时容身避雨。

清东陵风水墙外太子陵宫门旧影

几个人全身已经湿透,寒风吹来感到又饥又冷。副官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布袋里摸出三个玉米饼子,每人一份,默不作声地啃嚼起来。

过了一会儿,任增祺问道:“咱这是到了啥地方?”副官沉思片刻道:“刚才我也在想,咱们是不是进了清东陵,听说清东陵离蓟县不远呢。像这个碑亭,只有皇陵中才有。”“怎么到了这个鬼地方。”任增祺自言自语地说着,副官也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雷声仍在远处轰鸣不止,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只见侍卫猛地从坐着的石阶上站起,握紧了手中的大枪。

“怎么回事?!”副官也猛地站起,不解地问道。

“你听,那边好像有人!”侍卫答。

三个人同时竖起了耳朵,在雨幕中仔细地分辨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由于雨声的干扰,无法准确地听清。

“是不是错觉,这黑灯瞎火的,也真叫吓人。”副官轻声说。

“不要疑神疑鬼了,这风雨之夜哪有什么人,快好好地待一会儿吧。”任增祺补充着。

一阵沉默。侍卫也渐渐放松下来。

突然,侍卫又轻声喊道:“有人,肯定有人,我听清了,就在后边。”

这一声呼叫,令任增祺和副官都顿感毛骨悚然,头皮“嗡”地炸开来,心“咚咚”跳个不停。

“你们在这里待着,我到后边去瞅瞅。”侍卫说完,提着大枪悄悄地向后溜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侍卫又悄悄地溜了回来,轻声说道:“没错,是有人,一伙盗墓贼,他们正在挖着呢。”

“哦?!”任增祺猛地站起身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有三四个,好像快挖通了。”侍卫答。

“奶奶的,活该让咱发笔死人之财。走,去看看。”任增祺说着,带领二人借着雨幕和夜色向后摸去。快要接近目标时,三人悄悄地潜伏起来。

在一个坟堆样的土丘旁,几个黑影正来回晃动,虽然看不清人的面目表情,但这是一伙正在盗墓的贼寇已是确定无疑。为了弄清虚实,三人再度匍匐前进。随着一块石头被无意间撞动了一下,对方已嗅到了异常,只听夜幕中一声“谁?!”的急促问话,随之传来“咚”的一声土炮的响动,扫帚状的铁砂粒朝三人头顶飞来。

“还击!”任增祺一声令下,侍卫手中的大枪立即开火,“啪!”一声清脆的枪响,由于夜黑树杂,没有击中,对方大叫着四散奔逃,瞬间消失在雨夜中。

三人追了过来。不多时,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夜幕,三人看清了,这是一个硕大的土丘,在土丘的斜坡中间,有一个黑乎乎的窟窿,窟窿的四周散落着镐、锨、镢、钎等盗掘工具。不用说,这个窟窿就直通陵墓的地宫,不知这伙人是盗掘成功,还是未成。副官找了两块石头,扔进窟窿,只听里边发出“咚咚”的声响,显然是掉进了地宫中。随后,便不再有动静。三个人不声不响地在四周搜寻着。突然,只听从那黑乎乎的窟窿里传出微弱的叫喊声:“完了,完了,快拉我出去……”这种时隐时现的声音,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风雨之夜,听起来分外恐怖,不禁令人联想起陵墓中那死人的骷髅,以及骷髅突然复活时那龇牙咧嘴、张牙舞爪的恐怖形象。三人只觉四周鬼气阴森,脊背发凉,淅淅沥沥的雨声变成了无数鬼怪袭来的脚步声和喘息声。这时,陵墓内又发出了微弱的声音,侍卫将枪口对准窟窿口,大声喊道:“谁?是人还是鬼?”

“甭开玩笑了,老三,快把绳子扔下来,拉我出去,货全在我腰中了。”声音再度从里边传出,只是这次比先前要大些,外面的三人都听得较清楚。

“我明白了,这是一个盗墓贼,和刚才那帮人是一伙的,肯定拿到什么宝贝了,看有没有绳子,将他拖上来。”副官说着,就在四周**,终于从不远处的一堆乱草中找到了一根绳子,显然,这是那帮逃走的盗墓贼留下的。

绳子从洞中扔了下去,里头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一道手电光射了出来。外边三人不知这是里边的人事先约好的信号,因此没有任何表示。墓中的人却着急起来:“老三,老三,快拉我出去,一大堆东西都在我腰里呢!”里面这个胆大包天的盗墓贼,依然把任增祺等当作他的同伙而大声叫喊着。

任增祺等顿时明白过来,用力连拖带拽,总算把盗墓贼从窟窿里弄出来。这盗贼刚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身子还没有站起来,就被任增祺等人用手中的绳子就地五花大绑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盗墓贼感觉情况不对,挣扎着问道。

“我们是冯玉祥派来的护陵军队,不许叫喊,喊一声就枪毙你。”任增祺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着,将枪管戳在他的前额上。

盗墓贼一听,顿时没了声响。因是雨夜,看不清他是被吓昏了,还是吓蒙了。他应该知道活人比死人厉害,他可以摸着黑下到陵墓的地宫里,钻进棺椁之中,趴在死人身上抢劫财宝而毫无惧色,但面对这冷冰冰的枪口,却不能不胆战心寒。盗墓贼被架着来到了刚才避雨的碑亭里。这时,天色已经微亮了。

盗墓贼从惊恐中醒了过来,看到面前的三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道:“爷爷饶命……”

“我问你,这是什么地方?”任增祺开始发话。

“这是黄花山。”盗墓贼答。

“黄花山?!”副官一皱眉头,沉思片刻道,“这黄花山与清东陵有没有关系?”

“东陵内葬着皇帝、皇后、妃嫔。这黄花山是东陵的外道,专门埋葬王爷、王子、公主和低级妃嫔的地方。”盗墓贼答。

“这地方算不算皇陵禁地?”

“那是自然……要算的。”盗墓贼嗫嚅着说。

“既然是皇陵禁地,你们咋敢胡作非为,肆意盗掘陵墓?”副官继续问着。

“不瞒爷爷说,这段日子由于南北打仗,兵荒马乱,东陵已没人管了。这黄花山上的十几座陵墓都被人挖过,连东陵里边也开始盗了。俺也是听说这情形后才来的,想不到第一次来就被爷爷捉住了。请爷爷饶俺这一回吧。”盗墓贼又趴在地上磕起头来。

“把你挖的东西拿出来看看。”任增祺在一边冷冷地发话。

盗墓贼将腰间捆着的一个粗线布袋摘下来,将里边的东西“哗啦”一声倒在面前的石阶上。

这时天色大亮,雨也已经停歇,晨曦的曙光照在眼前,只见一堆珍珠玉翠、银镯金饰,散发出灿灿耀眼光芒。任增祺等三人精神猛地一振,瞪大了双眼盯着这堆珍宝呆愣着一动不动。

过了好长时间,任增祺才回过神来,望着盗墓贼问道:“那里边还有没有?”

这一声问,盗墓贼觉得眼前的处境显然是朝着一个好的方向发展,遂振作了精神答道:“这个墓前几天被人盗过,东西不算多了,要是把尸骨从棺里拖出来,这死人的身子底下肯定还有一些。”

“那好吧,你现在再进去一次,就把那尸骨拖出来,将值钱的东西全部拿出。俺仨在上边给你望风,等你出来后,所有的东西二一添作五,对半分成咋样?”任增祺用温和的面孔望着盗墓贼,以商量的口气说。

“这……”盗墓贼脸上露出不情愿的神色,但转眼望了一下副官和侍卫那冰冷的面容和充满杀气的眼光,只好答应再试一次。

几个人一起来到土堆旁,盗墓贼望着那黑乎乎的洞口,慢慢将绳子捆在腰间,可怜巴巴地望了三人一眼,极胆怯又无可奈何地由侍卫拽着绳子,钻了进去。

尽管天已大亮,但满目的残垣断壁,满目的荒冢野岭,加上山谷滚动的涛声,阴森森的树影蒿蓬,还有不时在四周林中响起的猫头鹰的怪叫,仍令人感到异常恐怖,周身紧张得发冷。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陵墓中传出细微的声音,三个人用力将盗墓贼拉了上来。

这时,只见盗墓贼已累得脸色蜡黄,满头泥水和热汗,身子刚钻出洞口,就瘫坐在地上,嘴里喘着粗气,动弹不得。

副官将他身上沉甸甸的布袋解下来,打开口看了一眼,又递给任增祺,只见一堆金光灿烂的东西,比刚才见到的还要多,还要刺眼。任增祺看罢,将布袋交予侍卫,脸上露出得意的喜色。

“干得不错!这墓中的主人是男还是女?”任增祺在赞扬的同时又显得漫不经心地问。

“是个女的,可能是位公主,身子还没坏呢!”盗墓贼已不再大口喘息,脸上也有了点血色,见任增祺如此一问,顺口说了出来。

“你娶婆娘了没有?”任增祺仍和颜悦色地问。

“还没……没娶呢!”盗墓贼不好意思地说着,冲三人咧了下嘴,尴尬地露出了笑脸。

“我看你跟里边的这位公主成一对倒是蛮适合的,你看呢?”任增祺脸上喜色全无,杀气顿生。

“你……我……”盗墓贼深感不妙,吓得说不出话来。

“就这样定了,你就进去陪着那位漂亮的公主好好地睡一觉吧。”话未说完,只见任增祺弯腰伸出双臂,将盗墓贼小鸡一样抓起,向洞中塞去。盗墓贼尚未来得及叫喊,只听“扑通”一声轻微的响动,整个身子已掉入陵墓的地宫中。

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将副官和侍卫吓得目瞪口呆。任增祺此时满脸严肃,冲二人说道:“把那块大石板抬过来压住洞口。”

“这……”侍卫刚想说什么,任增祺命令道:“少啰唆,快动手!”于是三人一起将身边的一块大石板移过来,压在洞口上。

“快撤!”任增祺喊着,首先提着盛宝物的袋子向陵外的深山快步走去,副官和侍卫心中忐忑不安地跟在后面。

当三人来到一块丛林密布的山谷处,任增祺停住脚步,对二人说:“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径自找了块青石板坐下来。

“刚才那事,是不是有点……”喘息未定的副官看来对那个盗墓贼的悲惨遭遇有些不忍,想说点什么。

“来,快坐下,我正要跟你们说呢!”任增祺示意二人坐到青石板上说道,“事情明摆着,这两包东西是不能给他的。如果将他放掉,这家伙一定回去召集人手赶来对付咱们。刚才那帮人是做贼心虚,在黑夜里弄不清咱们的来路,故被惊散而逃。现在他们说不定已回过神来,装成无事的百姓以各种名义向这黄花山陵园赶奔而来呢。一旦和刚才那个家伙接上头,他们必在四周围堵我们,若果真如此,咱们因拿着这两袋东西,反而成了盗墓者,他们则成为护陵的英雄了。如果消息被当地官府得知,后果将不堪设想。现在那个家伙进入陵墓和公主睡觉去了,其他的贼又不认得咱,这样自好走脱。退一步说,即使被他们发现,或报告官府,咱也还有狡辩回旋的余地。你俩看呢?”任增祺说完,望着副官和侍卫。

副官和侍卫这时方如梦初醒,连忙点头称旅长的见识比自己高出一截,并问道:“那咱们现在该咋办?”

“先找个能藏身的地方躲一躲,下午开始赶奔蓟县见钧座。”任增祺果断地回答。

于是,三人找了个不大的山洞钻进去,又用石头将洞口堵住,躲藏起来。由于一路的疲惫和昨夜一番折腾,三个人刚一坐下便觉头重身沉,身子一歪,呼呼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侍卫被洞口石块的响动惊醒。他一骨碌爬起来,以高度的警觉持枪侧身悄悄向洞口移过来。通过石缝的间隙和传来的声音,侍卫才知道,原来是几只野狗在作怪。看来这几只饿得肚皮干瘪、眼睛发蓝的无家可归的野狗,闻到了他们的气味,误以为是可饱餐一顿的猎物了。侍卫“咚咚”跳动的心渐渐缓下来,用尽力气“哗”的一声将垒起的石墙推倒,然后摸起两块石头又“叭叭”地向野狗掷去。那野狗被突如其来的响动和重石的打击惊吓得四散奔逃。侍卫走出洞口,这才发现太阳已经偏西了。

侍卫赶紧叫起旅长和副官,三人匆匆向山外赶来。当他们一路打听来到蓟县城门外时,天早已黑了下来。就在跨步进入城门的刹那间,任增祺的脑海中蓦地闪出一个念头,他让副官留在身边,让侍卫到城内老百姓家中借了一把铁镢,然后在城门外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挖了个深坑,将劫来的珍宝中认为最珍贵的十几件埋入地下,其他的又包起来作为面见孙殿英的见面礼。

当任增祺来到城内的军部见到孙殿英后,叙述了劫持珍宝的经过,只是故意隐匿了在城门外埋宝的那段秘密。

孙殿英听了任增祺极富传奇色彩的故事,兴之所至让二姨太亲自挑了桌上的几件珍宝,又转身对谭温江说:“松艇老弟,你也来两件,拿回去哄太太。”

“谢谢钧座,这是任旅长孝敬您的,我就不拿了,等有机会再请钧座赏赐吧。”谭温江客气地说。

“在这里还摆什么臭文人的客气架子。”孙殿英挑了两件珍品硬塞到谭温江的口袋里,又对两名卫兵说:“天不早了,先领任旅长还有外边一起来的两名弟兄找副官安排个地方睡觉,明天再叙谈吧。”

任增祺刚转身欲走,孙殿英将桌上的那包珍品迅速包起递了过来,说道:“任旅长的心意我领了,最好的东西也收了,这几件你就拿回去和你一起来的两名弟兄分一分吧……哈……哈……”孙殿英说着十分温和可亲地拍着任增祺的肩膀,边送往门外,边笑了起来。

等任增祺走后,孙殿英转回身将门插上,神色严峻地对谭温江说:“松艇,你说得有道理,看来这东陵一事,咱不下手,迟早也会成为他人的囊中之物。事关重大,形势紧急,今天晚上你立即回马伸桥驻地,明天一早派军队严守东陵所有机关要道,并密切注视东陵的一切异常动静。在我最后做出决定之前,东陵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听懂了吗?”

“卑职明白,一定按钧座的命令去办,现在我就告辞了。”谭温江满脸兴奋,激动地回答着。

“路上多加小心。”孙殿英说着又唤来副官说,“调拨一个警卫班护送谭师长回驻地。”

“是!”副官答应着走出去。谭温江出门,大步走进苍茫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