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清东陵(1 / 1)

在张宗昌的鲁军在江浙前线被北伐军击溃后,孙殿英随前线总指挥徐源泉先是退到河南境内。这时,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冯玉祥部,正对奉军第三、四方面军张学良、韩麟春部发动猛烈攻击。徐源泉指挥孙殿英部奉张宗昌之命往豫北增援。为了加强其战斗力,张宗昌特意把自己从东北带入鲁地的一个白俄骑兵团,派给孙殿英部联合作战。孙殿英率部进入豫北后,其部下徐长龄旅夺回滑县,任增祺旅攻克卫辉县。因徐长龄与冯玉祥部北路军总司令鹿钟麟有同乡之谊,鹿写信劝降,徐长龄为之所动,滑县复落入国民革命军之手。任增祺死守卫辉县城,遭鹿钟麟大军围困,最后寡不敌众,卫辉县城被攻破,旅长任增祺被俘,其他官兵多半投降,孙殿英部退守山东。

在北伐军的强大攻势下,奉军和直鲁联军弃河南、丢山东,节节向北溃退。1928年4月30日,张宗昌放弃济南,仓皇向东逃窜。徐源泉率孙殿英等部也先后弃山东退到天津南仓,继又退到河北蓟县、马兰峪一带,6月29日退至蓟县城。正在徐源泉、孙殿英走投无路时,蒋介石出于自身利益,派遣其亲信要员、专门负责动员北方各军响应北伐的何成濬,对徐源泉、孙殿英策反,徐、孙二人见奉、鲁军大势已去,只好暂时答应倒戈,并接受了蒋介石的改编。徐源泉被任命为国民革命军第六军团总指挥,孙殿英为第六军团第十二军军长,其部下设了四个师,一个独立旅和一个工兵团,外加部分手枪队等。至此,孙殿英摇身一变,又成为国民革命军的一员将领。

孙殿英部来到蓟县后,把军部设于城内的一座寺庙中。随后,孙殿英即命人召来遵化、玉田、蓟县三县的官僚、豪绅、商贾商量军队的粮饷事宜。这三县的头面人物来到军部后,听了孙殿英的叙说,个个脸上布满愁容,支支吾吾表示自己的困难。孙殿英大为不悦,强硬地坚持三县要均摊给养,并一定要在近几日筹到。面对孙殿英的蛮横、强硬态度,各县官僚、豪绅们只得硬着头皮叙说困难的理由。玉田、蓟县的官僚叙说时,孙殿英强忍着怒气听下去,但脸上却露出极不耐烦的表情。在孙殿英近二十年的兵匪生涯中,几乎每到一地,都要经历这样一次次和当地官僚、豪绅打交道的过程,并有一番讨价还价不甚痛快的折磨。孙殿英深知,自清末以来,军阀割据称雄,战火频繁,土匪横行,土地荒芜,生意不振,老百姓的日子已势如水火,家家都面临着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绝境,哪里还有多余的钱财来养活军队。况且这遵化、玉田、蓟县一带又地瘠民贫,比不得江南鱼米之乡,筹集粮饷自是困难重重。但话又说回来,既然要保存这支军队,就要吃饭花钱,尽管孙殿英部已改编为国民革命军,但这只是一个名分,蒋介石是不会将手中的钱财花在这支被招安的部队身上的。

孙殿英十二军在蓟县的军部旧址,现为城关第一小学(作者摄)

正当孙殿英欲以一军之长的雄威对面前的士绅采取高压手段时,却听遵化县的来人说道:“眼下奉军溃退,许多军队由兵变匪,在这一带打家劫舍,抢钱抢粮,当地老百姓仅有的一点救命钱财,几乎都被抢劫一空。原马兰峪[1]有匪首马福田,本是一名多年巨匪,盘踞马兰峪一带无恶不作,于去年秋曾被奉军岳兆麟军长收编,马福田成了团长。谁料想奉军败退,马福田重又率部下四五百人归山,仍回该镇,倒行逆施,更甚往昔,烧杀**掠,肆意横行。在将当地老百姓的钱财劫抢一空后,又窜往清东陵,捣毁殿宇,刨坟掘墓,将大量金银器具及坟中珍宝盗出,运往北京变卖,据说一笔就成交十二万元之巨……”

“什么?!”孙殿英听到这里,原来那迷迷瞪瞪的头脑像被电击一般,跷起的二郎腿迅速收回,“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冲遵化县的来人急切地问道:“这清东陵离本军部有多远?”

“几十里地,翻过两个山头就到了。”来人答。

“清东陵不是有军队守护吗?怎么可以让马福田之匪类任意横行?”

“别提了,清东陵的驻军早没了。现在只有几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子在看护,像没主没家的孩子一样,地面上的珍贵东西几乎全被抢光了,树木也被砍伐殆尽了。”

“噢?!”孙殿英听到这里,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心中的热血加速了流动,布满麻孔的黑脸泛起一丝红润。他站起身,倒背着手异常激动地在地上来回走动着。过了好一会儿,他停住脚步,眼睛放出一种兴奋和神秘的光说道:“保境安民是我军之首责,现在我就和诸位达成个协议,从明日起,我军即出动队伍在防区内剿灭匪患,保证一方平安,你们也要尽心尽责地为我筹集粮饷,如何?”

众人见孙军长如此一说,也就不便再硬着头皮顶下去,只好苦笑着答应,各自回去。

等这帮官僚、豪绅一走,孙殿英立即向副官详细询问了东陵地区地形,并把师长谭温江召来说:“你速将队伍拉到靠近东陵的马伸桥驻防,并派得力人手查清东陵的一切情况向我呈报。我有一种预感,你我弟兄发一笔横财的机会可能到来了。”

谭温江望着孙殿英那兴奋而得意的神色,沉默了片刻,似有所悟,不再追问,当即遵令,调集全师人马向离东陵不远的马伸桥赶去。一到马伸桥,谭温江让参谋长等安排驻防事宜,自己则带上副官及部下团长赵宗卿等十余人,打马驰向清东陵。经过近一天的查访,清东陵的一切情况全部查清。当天夜里,谭温江亲自飞马向蓟县军部赶去。

清东陵自1663年葬入第一个皇帝顺治之后,其时共有帝、后、妃陵寝十四座。这十四座陵寝又分为三百多座单体建筑,均以昌瑞山下的孝陵为中心,分布在东、西两侧,依山就势,高低有差,错落有致,主次分明。陵区外围的黄花山等地还有十多座园寝,那是清代王爷、皇子、公主、勋臣、保姆等人的葬地,其陵园规制与妃园寝相似,均以绿色琉璃瓦盖顶。整个陵区沿燕山余脉昌瑞山而建,着意山川形势的自然美与建筑景观人文美的和谐,达到了“陵制与山水相称”的目的。昌瑞山为东西走向,正中主峰突起,两侧群峰层层低下,宛如一道天然屏障。明朝初期,出于战略上的考虑,曾在山脊上建有蜿蜒起伏的长城,明代中后期的一代名将、定远将军戚继光曾率部在此地镇守。清朝建陵时,因长城有碍于“风水”的统一和完整,清政府便下令拆除了山顶十多公里的长城,打通了南北125公里,东西宽窄不等约有20公里的陵区。整个陵区始以昌瑞山为界,分为南、北两个区域。昌瑞山以北为“后龙”。这“后龙”区域山连山,岭套岭,气势磅礴,绵亘不绝,顺着雾灵山脉,直达兴隆、承德地界,可谓群山千里,气象非凡。在“后龙”区域内,分设内、中、外三条火道[2],并有重兵看守。昌瑞山以南为“前圈”,以层峦叠翠的昌瑞山为后靠,东依马兰峪起伏的鹰飞倒仰山,西傍蓟县高耸入云的黄花山,南抵天然翠屏、犹如倒扣金钟的金星山,陵区的最南端,则有天台、烟墩两山对峙,形成一个险峻的陵口,名为兴隆口,亦称龙门口。清代建陵时,兴隆口有一口深不见底的水潭,潭中之水墨绿幽深,即使大旱之年,潭水也永远不会干涸。相传,兴隆口的烟墩山有一泉眼与渤海相通,潭中有龙王的第八子率领鱼鳖虾蟹众水族看守门户,因此兴隆口又叫龙门口。每当旱季,西大河水势减弱,行人从此口经过,便能感受到这里气氛萧瑟,冷气森森,令人悸然心动。兴隆口还是清朝帝后妃嫔入葬东陵时,运送梓宫和彩棺或帝后拜谒陵寝时的必经之路。通过时,在这里架设木桥。銮驾过后,即将木桥拆除,以防闲杂人等通过。由此,兴隆口不仅是孝陵,亦是整个清东陵的一道天然门户。

自清建陵以来,除原有的山林外,又不断在前圈和后龙栽植大批陵树,使整个陵区苍翠蔽日,一望无际,名曰“海树”。在陵区中心,各座陵寝附近所栽的陵树,行列整齐,各有定数,名曰“仪树”。这种仪树树枝斜伸,亭亭如盖,具有龙飞凤舞的姿态,由此取名叫作“盘龙松”。据咸丰年间一位护陵大臣上报朝廷的数字,昭西陵(孝庄皇太后陵寝)仪树1023棵,孝陵的仪树为43 680棵,景陵、景妃园寝、双妃园寝三处的仪树是33 500棵,裕陵的仪树是11 007棵,裕妃园寝的仪树是1360棵。

以上只是咸丰时的记载,自然没有包括咸丰以后各座陵寝所植的仪树。如果把以后的定陵、惠陵以及咸丰、同治的后妃陵寝所栽的仪树棵数加在一起,则共有十六万九千多棵。至于整个前圈和后龙所栽的全部树木,据清末时的估计,大约在八百万棵以上。1913年,文人陈诒重曾将所见到的清东陵陵园景色以诗记之,并做了如下诗注:

初至,从龙门口入,两岸壁立,一泓冷然,绝水而驰,溅沫如雪。水侧春草膴茂,夹毂送青。更前则群松蔽山,苍翠弥望,殿寝黄瓦,乍隐乍现于碧阴之中。好风徐来,晴香满袖,清肃之气,祛人烦劳。

从陈诒重的诗注中可以看出,到清朝灭亡,民国成立后,清东陵还保持着原有的磅礴气势。由此也可以看出,为培植、保护这个陵区,清王朝的历代帝王花费了多么大的心血。

由于清朝历代帝王都认为能够在上吉之地建陵,便可以“开福祉于隆基,绵万年之景运”,故陵寝在他们的心目中占据着十分重要的位置。为了保护陵区的安全,在陵区周围开割了火道,竖立了红、白、青三道界桩[3],界桩外是二十里官山,并在前圈东、南、西三面筑起了四十里的风水围墙。

陵区的围墙又称风水墙,有保护陵区风水之意。顺治的孝陵完工后,陵区的风水墙也开始建设,并初具规模。以后历朝不断增建、维修,并逐步完善。整个墙高达九尺四寸,厚二尺八寸,大部分为城砖灰砌灌浆,有的山岭地段用山石砌成。前圈东面的围墙北起马兰关西城根,与长城相接,往南依次经过二洞[4]、九洞、水洞、福君山至马兰峪西城外,留有一门,称东门口。此门专系八旗官兵及在东陵上当差的员役出入之门。康熙二年(1663年),在昌瑞山建造孝陵时,就在陵区东侧、长城隘口的马兰关设副将镇守,专司陵区的防护之责。雍正元年(1723年)改马兰关副将为总兵官。自乾隆元年(1736年)始,马兰关的总兵官由八旗汉军人全部改为八旗满洲人充任,其职别和身份越来越高。

由于陵区之内,特别是后龙地界,到处是茂密的树林,丛生的杂草,堆积的枝叶,漫山遍野,无边无际,极易发生火灾。故每年都要将风水墙内的荒草割除一次,割除的时间一般定在农历九月初一,如遇闰月,则从八月初一开割。每到这时,由马兰关总兵衙门先期在路口贴出布告,晓谕满汉军民人等届期进入风水墙内割草,各口、门官兵则严格搜查,严禁夹带火镰、烟包及其他易燃物品,次年三月初一停止割除。

为防止陵区外的野火延烧到陵区内,早在康熙二年就由守陵官兵在后龙的东、西、北三面开割了一条宽30丈、长84里的防火之道,火道之内的一切树木、杂草都被砍除干净。每年割除一次,由白露节开始,马兰关镇标的左右两营各派兵一百名,分别由千总、把总二员带领,予以割除。自乾隆元年开始,又从陵区东侧的灵窝沟起,分别向北、向西再转向南开设了一条宽20丈,长320里的外火道。道光七年(1827年),又在昌瑞山后开割了一条长21.5里的里火道。至此,陵区的后龙已形成了里、内、外三条火道。而前圈在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和同治五年(1866年),也分别开设了两条十余里的火道。由于这些火道的开设,清东陵历经二百多年而未发生过重大火灾。与此同时,火道也逐渐成为陵区边界的标志之一。

当然,清东陵之所以未遭火灾和人为的破坏,保存完好,这与清王朝派遣最为精锐的八旗兵丁直接守护各陵有重大关系。按清王朝规定,凡皇帝陵,设总管一员、翼长二员,骁骑校二员、章京十六员、甲兵八十名左右。这些官兵每月分成八班,每班有章京二员、甲兵十名,昼夜传筹[5]巡逻。到光绪朝中期,驻扎在东陵的八旗兵总兵力达一千一百多名。

除此之外,设在马兰关的绿营是专门保护东陵陵区安全的军队。雍正元年下辖三个营,随着陵寝的不断增建,到嘉庆五年(1800年),马兰关已下辖八个营,人数由原来的六百名增加到一千余名,到光绪九年(1883年),人数猛增至3157名。另外还配备了数量可观的武器装备,其中刀类就有六种,共2416把,鸟枪类六种,1529支,箭类三种,47 359支,炮类二十四种,758门,还有其他大量衣甲、旗号等。

为了加强对陵区的防护,马兰关历任总兵官煞费苦心地制定了一系列巡逻方法。据清东陵研究专家徐广源先生多年潜心研究,发现乾隆初年,当时的马兰关总兵布兰泰发明了一种“签牌挨拨传递法”,这种方法以抽签发牌的方式,将兵丁一拨拨轮番派出,周而复始,昼夜不停地巡逻陵区。

马兰关绿营旧址大门(作者摄)

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新上任的总兵图尔禅认为,“签牌挨拨传递法”虽好,但不够完备,特别是在夜间易出疏漏。于是他在此基础上发展出一种“传筹夜巡法”,这种方法是制筹六根,左右两营各三根,每夜互相传递三次。每晚初更,左营派兵二名,执筹一根,从正关城(马兰关口)出发,沿风水墙外围依次传递到二道洞、三道洞、府君山、东口门、吉祥口、堂子山、西便门、雁飞岭等处,最后传递到右翼苇子峪,由汛弁(近似兵站长)查收,第三根天明送到。同样,从初更起,右翼从苇子峪派兵二名,执筹一根,沿着上述相反方向,依次传递到左翼正关城。如此做法,可使整个夜间,前圈东、南、西三面总有巡逻之兵。与此同时,沿内火道和外火道也采取了类似的传筹方法,只是白昼递送巡逻,各营汛(兵站)立有号簿,如有阻滞迟误或发生意外情况,随时登记注明,以便稽查。

到了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新任总兵保宁认为传筹夜巡法仍有不足之处,一年之间,不同的季节,昼夜长短不一,如果控制不严,缓速由兵自便,后半夜难免会出现悬空。因此,在原有的基础上又增加四根筹,共计十根。每夜分五个更次,每个更次由左右两营各发筹一根,在正关城和苇子峪各设更香,以记时辰。这样,夜间每个更次都保证有巡逻之兵,不致出现悬空现象。

关于陵区的防护大致如此,而前圈和后龙的火道、界桩外围的防护措施也不断改进、变化,日臻完善。

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总兵旺保禄创建了分段防守之法,将内火道以南、前圈的天台山以北分为八段,限定界址,以镇标两营干总、把总十五员,经制外委十五员按年轮流驻守,每段派千把总一员、经制外委一员,督率各汛弁兵,昼夜巡防。

道光十一年(1831年),马兰关总兵钟昌制定了一套严密的后龙一带巡逻法。钟昌选定后龙居中之地兴隆山,作为总巡会哨之地,每月左右两营各派兵二起,每次两翼同日并出,分东西两路巡查,最后俱赴兴隆山会哨。会哨返回时,第二起巡逻弁兵又从两翼出发,约二十日轮流一次。

道光十五年(1835年),新任马兰关总兵容照,先后两次到内外火道亲自巡视,觉得以前所定的各种巡逻方法虽然严密周详,但仍有美中不足之处。驻守兵丁和巡逻兵丁长期在外,其勤惰优劣很难了解掌握,常有玩忽职守之弊。因内外火道纵横数百里,山深林密,路径交错,虽设有许多堆拨,但贼匪却极易隐藏,很难查拿。于是,新任总兵容照把外火道以内、内火道以外广大地面分为四段,并制作了多块木牌,牌上编写号码记号,加盖印信,把牌分发给各段巡逻兵丁,每次按汛递送,限定日期,然后将牌逐日收回,以此作为每日有巡逻之兵的凭证。因各段远近不一,故往返日期也有长短。第一段巡查东西,往返需十一日,制牌十一面,每日发牌一面,到第十一日发完,第十二日收回第一日发出的第一牌,到总兵衙门挂号呈缴,到第二十二日将十一面牌全部收回,以后再按此法循环办理。其他各段巡逻方法与第一段相同,只是往返所需时日不同。如在巡逻往返途中遇大雪封山或山洪暴发,路阻难行,迟滞时日,要在号簿内登记,可免究办。

乾隆裕陵末任翼长阿和轩(清东陵管理处提供)

为防止巡逻兵丁在巡逻途中偷懒作弊,容照还令人制作了六面合缝牌。合缝牌分上下两半面,连接起来便是一整块。在牌子上写明发往地点,在合缝处加盖印章,将六个下半面牌分别交给沿途的曹家路、墙子路、兴隆山、窄道子、大洼、黄崖关等六关汛保存,另外六个上半面牌由马兰关总兵衙门收管。何时派兵丁到某处巡查,就把某处的上半面牌交给该兵丁,查至某处,就将存留在那里的下半面牌换回,把上半面牌留在那里。容照制定的这种方法受到了当朝道光皇帝的称赞,后几经交换改进,终于使巡逻之法完善起来。

由于马兰镇绿营[6]是专门防护陵区安全的军队,具有其特殊性,因此不能像其他绿营军队那样定期集中操练,只能利用空闲季节操演训练。为了训练八旗兵丁,道光十一年经东陵守护大臣有麟、溥喜和马兰关总兵钟昌奏请,在东陵设立马步骑射公所,由八旗中的章京、骁骑校中挑选技艺娴熟者充当教官,每月轮流教习各陵八旗甲兵,要求严格,使他们具备上马能战,下马能守的良好素质和战斗能力。

按清王朝规制,除皇宫大内,皇家陵区可称得上第一禁区,许多保护皇陵的法令、规定,都明文载入《大清律》中。如法令中有“车马过陵者及守陵官民入陵者,百步外下马,违者以大不敬论,杖一百”,“如延烧殿宇墙垣,为首拟绞监候,为从杖一百,流三千里”,“树株关系山陵荫护,盗砍与取土、取石、开窑、放火者,山陵有伤,亦大不敬也。不论监守常人,为首者斩,为从者充军”。

清廷制定的法规、法令不仅对普通百姓严加防范,而且对专司守护陵区安全的绿营官兵,一旦触犯禁令,也绝不宽恕,严惩不贷。如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八月,绿营兵丁陶文启、张宗信在夜间巡逻时,因烤火御寒,不慎燃烧了一片荒草,但未烧毁树株。这二人被查处后,还是被杖责一番,又双双发往伊犁给厄鲁特为奴。他们的上司、把总李文瑞畏罪自杀,都司欧陛诏被革职查办。

道光六年(1826年),外委崔思通嘱手下兵丁招引外人偷入红桩(外火道内侧的木桩标志,红桩以内为风水禁地)以内打猎,从中分得猎物。此事被上司察觉,将崔思通发往新疆充当苦役。

不但绿营兵丁、普通官员如此,即是防区的最高长官及守护大臣,如违犯禁令,也绝不轻饶。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二月,时任马兰关总兵的满斗将景陵后宝山上的一段石墙拆掉,以便行走。而后又将头道沟、二道沟一带的树株砍伐八百四十多棵,被部下控告,满斗立即被革职交刑部查办,定为斩监候,待秋后处决。后来多亏家人四处活动,买动许多大员为其说情,乾隆终于开恩,由斩监候改为降职处分,满斗总算保住了一条命。当时的东陵守护大臣允祁,也就是康熙帝的皇子、乾隆帝的叔父,因未能发现和参劾满斗的违禁活动,坐失察罪,送交宗人府严加议处后,被降为镇国公。

嘉庆十一年(1806年)正月,因陵区树株被盗砍,当时的马兰关总兵丰绅济伦被革职。新接任的总兵巴宁阿刚上任四个月,因木门沟树株被盗,不仅遭到革职的处罚,还被发配到吉林边疆充当苦役。

道光元年(1821年)六月,因有兵丁用刀砍伤了陵区内树木,事发后,马兰关总兵庆惠被降为陵区内务府[7]主事。

从以上的记载中可以看出,由于清王朝的一系列禁令和法规,加上几千名八旗兵丁的日夜守护防范,直到溥仪退位,大清灭亡之时,整个东陵界内尽管时有小范围的失火、砍伐、偷盗等现象发生,但毕竟未在整体上对陵区形成危害。这个时候的清东陵应该说是生气蓬勃,风水景色俱佳。

当溥仪退位,清朝灭亡后,根据民国政府对清室的八项优待条件之规定,清东陵的护陵人员、机构仍然承袭清制。属于“皇族私产”的清东陵,按照“一体保护”的规定,还留有四百名八旗兵丁看护,同时宗人府、礼工部等机构也分别继续承担陵区的一切事务。按优待条件,民国政府每年要拨发白银四百万两供清室支配,但由于民国政府的拖欠以及溥仪小朝廷的挥霍,用于东陵各机构人员的俸银俸米被迫减半支付。这样勉强维持到1914年,民国政府将东陵红桩以内地界划归清室管辖,守陵人员以薪饷无着、急需解决旗民生活困难为由,推举护陵大臣报请溥仪在紫禁城的小朝廷,准予开垦土地,以此用以维持生计。自此,东陵界内的土地及树木开始了大规模的毁坏。

1915年,由清室呈民国大总统袁世凯批准,在东陵成立林垦局,一切由清室经营。清室派原东陵守护大臣载泽为东陵林垦督办并兼管整个陵寝事宜。但身为八旗子弟,只会要钱花钱的载泽,根本无力无计经营管理,只好委托天津“天丰益”商号筹款代办。如此一来,土地及林木的破坏又进一步升级了。

清皇室人员冒雪察看东陵树木被伐情形(清东陵文物管理处提供)

1921年,北洋政府直隶省长曹锐见东陵林垦油水甚厚,便以查办天丰益商铺盗买陵树为名,派手下爱将何谦吉率领一个团的官兵,查抄没收了天丰益在东陵地区的一切财产,设立了由直隶省辖的东荒垦殖局,由何谦吉任局长。至此,东陵落入北洋军阀之手,毁坏程度急剧上升。

1924年,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冯玉祥发动北京政变,奉军大举入关。张宗昌部进入东陵大肆抢掠之后仓皇南下,奉军将领李景林任直隶督军,东陵林垦之事又落入李景林之手。1925年,冯玉祥的国民军第一军派兵来东陵驻扎,东陵林垦又落入冯玉祥之手。到了1926年,张作霖、吴佩孚、阎锡山联手将冯玉祥赶出北京,奉军再次大举入关,并把持北洋政府,东陵事宜全部归还清室。天丰益也随之恢复旧业,仍由清室的载泽当挂名经理。但好景不长,奉军三、四方面军团探知东陵奇货可居,又将其垦殖业务夺回自己的手中。1927年,南方的国民革命军和奉军在中原展开决战,奉军三、四方面军调往前线,东陵的垦殖事务由清室的原马兰关总兵兼任。1928年6月,国民革命军北伐入京,奉军溃退关外,东陵陵寝及荒垦殖局由北伐军战地政务委员会接收,但未派人负责经营,更未派一兵一卒前来保护。

随着政治时局的风云变幻,人事的不断更迭,东陵荒垦殖局已变成公开毁坏土地,盗伐陵树的代理机构。在虎去狼来,你争我夺的短短十余年中,东陵陵树遭到了空前洗劫,前圈、后龙的“仪树”和“海树”被盗伐一空。当年群松蔽日、苍翠弥望的万顷青山,到1928年已变成童山濯濯了。更为严重的是,东陵的地面建筑,也被各路军阀和当地土匪盗劫拆毁。先是各殿宇所有铜制装潢,如铜钉、铜字等全部被盗,继而各殿槅扇[8]、槛框、窗棂被拆盗一空。尤其在奉军溃败,北伐军来到之时,东陵处于无人过问管理的真空状态。身为护陵大臣的毓彭,见时局如此混乱,也不再尽心守护,开始串通监护人员,索性将各陵隆恩殿前月台上陈设的大型鼎炉、铜鹤、铜鹿等拆运偷售,中饱私囊。当地的好事之徒见护陵大臣都监守自盗,认为陵寝宫物可自由取夺,于是纷纷拥进陵区,群起拆毁殿庭,肆意盗卖。其间有一伙盗贼趁着混乱,竟掘开了惠妃陵寝[9],进入地宫,抛棺扬尸,盗走了大量珍宝。此风一开,许多土匪、强盗都盯上了陵内地宫中的珍宝。而这时奉鲁两军大举溃退,整个京津地区遍布着一股股、一撮撮亦兵亦匪、由兵变匪的队伍,许多散兵游勇因不愿随奉军退往关外而四处流窜,清东陵正成为他们最合适的蚕食和劫掠之地。

奉军将领在孝陵前留影

注释:

[1]马兰峪:营房集中区和重要衙署所在地称为“镇”,与城镇的“镇”定义不同。清东陵风水墙外东侧,由北至南共建立马兰镇(即马兰关)、马兰峪、南新城等三镇。马兰峪于康熙二年(1663年)建立了孝陵营房(供该陵之八旗兵丁和礼部员役居住),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又在其东面设立了孝东陵营房。雍正二年(1724年)起派郡王一员、奉恩辅国公二员至东陵任守护大臣,在马兰峪城东面建立王府一座、公府二座、房一百七十间,东南面建立一座侍卫城。到清代后期,派来的守护大臣由王爵改为贝子爵,员额由三名减为两名,撤销了侍卫城,王公府也迁到镇内,分别称为东府、西府。镇内设有“东陵承办事务衙门”,由东西府陵寝守护大臣和马兰关总兵官共同主持;主要负责东陵与朝廷之间的往来文牍,代表皇家处理陵寝事务。

[2]火道:以人工开辟出来的防火隔离道。本为天然山沟,沟中的草木都被割净砍光,以遏止沟外的山火蔓延到陵区里来。

[3]界桩:清东陵的外火道长320里,沿内侧每里原立红桩三根,共计940根,并在火道的关隘山口等四达之地立界石十块。有鉴于界石距离遥远,不足以相互照应、标示界线,乾隆七年(1742年),马兰关总兵布兰泰带领员役、工匠,在外火道外十丈处设立白桩,共计960根,位置与红桩对等。这些白桩高八尺,埋深二尺,与十处界石相连,界石上书“风水外界”四字。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直隶总督杨廷璋上奏,说红、白桩之间相距太近,白桩之外听民自便,容易引起火灾,对陵寝威胁甚大,因而建议在白桩以外十里处安竖青桩。朝廷奏准,故设立72根青桩,每根桩上挂一面牌子,上面写着:“后龙风水重地,凡木桩以内,军民人等不准越入设窑烧炭,各宜禀遵。如敢故违,严拿从重治罪。”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马兰关总兵保宁又上奏,说青桩之间相距数里,界线不明,百姓常误入界内,兵弁也不便巡逻稽查,因而建议增设青桩。朝廷又奏准,故添补青桩228根。乾隆六十年(1795年),马兰关总兵爱兴阿在桩牌中间随火道曲折之处,相度形势,又添补了858根青桩。以后历经几次增设,依红、白桩每里三根之例,青桩总数达1500多根。

[4]清东陵在风水墙下有通水孔,并设置水关,派兵弁防守,依其数目而定地名为“道洞”。

[5]传筹:清代禁卫制度之一。“筹”是一种类似令箭、竹签的东西,护军以之传递作为检查值班的标志,如某处无人侍值或睡熟,则此物不能下传。

[6]马兰镇绿营:清代兵制,总兵所统率的绿营兵称镇标,凡镇均加地名。由于马兰关设有总兵署衙门,该镇之绿营就称为“马兰镇绿营”。

[7]陵区内务府:全名“东陵总管内务府衙门”,也称“内关防”,简称内务府,当地旗人称之为内府。专门为管理皇家陵寝,并采办和加工供品,为祭祀活动服务的机构。康熙二年(1663年)始设,最高长官是东陵总管内务府大臣,从雍正元年(1723年)起由朝廷降旨简派,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起由马兰关总兵兼任,直至清亡。分设于帝后陵寝的内务府,置郎中、员外郎、主事各一员(昭西陵无郎中)。妃园寝也有内务府,一般以内管领主其事。

[8]槅扇:亦称隔扇、格扇、槅扇门、格扇门,为柱与柱之间用以隔断室内空间的活动门扇,具有丰富景观的装饰作用,并利于采光。每扇槅扇由直的边框(亦称为大边)和横的抹头构成,可划分为三段。上段为槅心,亦称花心,由棂条组成各种菱花,多为双面,中可夹纱、绫等或镶玻璃、字画。中段为绦环板(或称腰华板),表面刻出各种条环;下段为裙板(或称障水板),表面刻出卷曲的云纹,或镶嵌玉石、螺钿(贝壳薄片)、珐琅等。此种木作装修创于宋代,常用于宫廷、府第、大宅等建筑内。有六扇、八扇乃至十余扇不等,必要时可全部拆卸下来,以扩展室内空间。

[9]惠妃陵寝:位于惠陵西侧的西双山峪。光绪元年(1875年)四月开工,光绪四年(1878年)九月完竣,按清代妃园寝的标准规制建造。内葬淑慎皇贵妃富察氏[原为慧妃,光绪三十年(1904年)薨]、恭秀皇贵妃阿鲁特氏(孝哲毅皇后之姑,原为珣嫔,1921年薨)、献哲皇贵妃赫舍里氏(原为瑜嫔,1931年薨)、荣惠皇贵妃西林觉罗氏(原为瑨贵人,卒年不详,在1931—1935年。“荣惠”为生前所封的徽号,其谥号待考)。淑慎皇贵妃的宝顶居前排正中,另三位皇贵妃的宝顶居后排,由东向西依次排列。1935年3月15日,献哲皇贵妃和荣惠皇贵妃的金棺同时奉安于惠陵妃园寝,是最后入葬清东陵的皇家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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