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皇太后死了,这个历经咸丰、同治、光绪三朝的“正牌”皇后和皇太后,死得是那样离奇,那样凄惨,那样不明不白又十分清晰明了。在生命弥留的最后一刻,她在想什么呢?是回忆自己十六岁就成为皇后的光荣,还是回顾当年和慈禧联手将肃顺等顾命八大臣置于死地的得失?或许是在悔恨一年前自己亲手焚毁先帝密诏的幼稚与错误?假如在辛酉政变中自己不跟慈禧联手而跟肃顺站在一起并将慈禧逮捕或剪除,其结果又会是怎样?假如自己不焚烧先帝的密诏,是否起码可以做到寿终正寝?但命运不会再让她去思索和叩问那许多的假如了,眼前的现实证明,一切都被她自己弄糟了。大清帝国江河日下,外夷入侵华夏,四方百姓造反。这一切,她这个历经同治、光绪两朝的名义上的最高执政者,是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几十年的事实却清晰地说明,有了慈安的庇护,才有慈禧的执政,而有了慈禧执政,就容不下慈安了。她已经被渐渐笼罩在慈禧那如日中天的政治阴影里,很难显现自己的光彩和权威。现在,她竟连在这个阴影里也不能待下去,而被慈禧无情地推至黄泉了。据说,慈安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肺腑之言是:“西边好狠毒,这么快就打发我走了。也好,这大清就留给你们母子折腾下去吧,想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的!”说完,便撒手归天。
但接下来的历史却不尽然。慈安这个在晚清历史上颇值得当时和后人尊敬、同情、怜悯的女人,一生犯了那么多致命的错误,竟然到死也没有看透与自己相伴几十年的另一个女人的真实性格和心迹,致使这最后的预言也成为另一个女人的笑柄。
这以后的慈禧在做些什么?
她当年的预料没有错,象征着大清王朝政权顶峰的慈安暴崩,权倾朝野并支撑着这个顶峰的恭亲王奕訢集团也随之瓦解。慈禧失去了两大致命对手,从此在晚清这风雨飘摇的江山之上,以无人能与之匹敌和敢于掣肘的政治顶峰地位,遥遥俯视天下苍生。
尽管江山风雨飘摇,尽管大清王朝千疮百孔,尽管天下百姓在生死线上挣扎哀号,焦头烂额,痛苦不堪。但经过这么多年的刀光剑影、血腥争斗,最终登上了权力顶峰的慈禧,却要放开胆子和性情,准备痛痛快快地过几天好日子了。
早在同治一朝,根据慈禧的授意,同治帝就提出了一个择要兴修圆明园,以备皇太后享用的御案,但在群臣那“工程浩大,物力艰难,加之国库不足,又常有偏灾,不能以土木之工,重劳民力”的劝谏下,终于未能实施。现在慈禧可以无所顾忌地以皇帝的名义颁旨,要在圆明园的清漪园旧址之上营建颐和园,同时增葺西苑为自己享乐之用。
就清王朝当时的经济实力而言,建造这么一个在康乾盛世之时看来不足一提的园林,已经十分吃力了。但国家的动**不安,经费的严重不足,并没有阻止慈禧一味享乐的念头。她在下旨动用了海军三十万两白银的同时,又不惜从朝廷所属衙门大量筹借银两,终将颐和园建了起来,并在园内的昆明湖置备了“捧日”“翔云”等轮船,在乐寿堂瀛秀园架设了电灯,在西苑内绮华馆命苏杭织匠在此织绸绉、办摇纺炼染等业,同时在颐和园内开辟务农植树的“如意庄”,又在颐和园阅视水陆两军的操练……就在这一番哭哭闹闹、吵吵嚷嚷、群魔乱舞的折腾中,迎来了光绪二十年(1894年)慈禧的六十大寿——想不到历史倥偬的脚步,这么快就把这个美丽而刻毒的女人带入了生命的暮年。
进入生命暮年的慈禧原定在颐和园——同样是大清王朝暮年的杰作中,接受群臣的庆贺。为了这个女人的大寿,更是为了借助这个女人的贪婪与嗜好,以图自己在仕途上飞黄腾达,捞取更大、更稳固的政治、经济资本,朝中的文武大小臣僚为此自愿或不自愿地孝敬白银九十四万三千两,其他衙门拨款几十万两,总计一百二十万六千九百两。有了这么多的白银,自然要狠狠地闹腾一番。于是朝廷颁旨,一切规制要按照乾隆朝屡次庆典的场面进行。自西华门至西直门,两旁街道铺面重加修葺,并搭盖经坛、戏台,分段点设景物[1],准备慈禧六十大寿时享用。在若干年后,人们也不明白当时中日之战的不测风云已笼罩大清帝国的上空,在国破家亡、民族危急的紧要关头,慈禧将大清最为鼎盛的乾隆一朝的花样抬出来,是怎样的一种心态,是破罐子破摔?还是让天下众生重温“康乾盛世”的辉煌与无敌,从而让自己产生一种同样不可战胜的虚幻和希望?
令慈禧深为遗憾的是,她那六十大寿的隆重庆典尚未举行,中日甲午战争的炮火却已打响。清军节节败退,大清王朝的江山在隆隆的炮火声中颤抖。名义上的一国之主光绪皇帝难以坐稳那把龙椅。在这紧要关头,他不得不大着胆子匆忙下诏,将慈禧的庆辰典礼改在紫禁城中举行,其颐和园受贺之事,也即行停办。此后不久,日军进攻威海卫,占据了刘公岛,大清王朝苦心经营的北洋水师全军覆没。接下来便是辽东半岛陷落,京畿震惊,清政府被迫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人们已很难记清大清王朝自道光以来签订了多少这样的条约了。本次条约使大清帝国割让台湾全岛及所有附属岛屿给日本的同时,又赔偿日本白银二万万两。
战争的乌云在使大清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之后,暂时退去。但普天之下却没有迎来灿烂的阳光,相反却遭遇了百年罕见的水灾、旱灾、虫灾,数千万灾民在水火交加中无家可归,生死无着。但此时的慈禧却再也不顾国家大量割地赔款、财政极端紧缺的现实,更不顾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之惨痛了,她怀着没能在颐和园举行六十大寿庆典的缺憾和多少年后也没有人完全猜测得出的一种极其复杂的心理,毅然颁旨重修她那东陵地界的定东陵。
慈禧的这一抉择,立刻引起满朝大哗,王公大臣议论纷纷。尽管没有人完全窥测得到慈禧的心迹,但有一点却是肯定的,那就是登上权力顶峰的她,仍念念不忘慈安生前对自己专权恃傲的掣肘和无形的压力。她自然还清楚地记得,定东陵两座陵寝竣工时,自己的陵寝用银二百二十七万两,而慈安陵寝的用银却是二百六十六万五千余两,自己陵寝的用银数明显少于慈安。况且,自己陵寝的位置也次于这位东太后。她不会忘却的是,光绪十二年(1886年)三月,慈安已死去五年之后,已是大权独揽、不可一世的慈禧跟光绪一同往谒东陵。就在她来到慈安陵寝前,先进入东厢配殿小憩时,司礼大臣将礼单呈了上来。慈禧见上面有自己在慈安灵位前行跪拜之礼的程序,未等阅罢,便勃然大怒,愤而将礼单扔在地上,令发回重拟,并声言:“我与姐姐同为皇太后,安有在她之前跪拜的道理?只皇帝一人至殿上行礼而可。”司礼大臣从地上捡起礼单,战战兢兢地找扈从而来的礼部尚书李鸿藻,问如何是好。李鸿藻听说慈禧大怒,遂惊惧不已,不知所为。这时只见满人尚书延煦向前说道:“此事不能争,国家安用礼臣为?公不敢言,臣当独自面奏。”言罢即肃衣来到东厢配殿门外奏道:“太后今日至此,凡垂帘时并坐之礼节无所用之,惟当依文宗显皇帝(咸丰)在位时仪注行之耳。”慈禧闻罢,顿然失色,沉默片刻,还是不甘心地反问道:“我还是不明白,慈安皇太后为太后,难道我不是皇太后吗?同是皇太后,为什么偏要我给她行礼?况且穆宗毅皇帝(同治)是我所生,慈安太后何尝生过子女?”
延煦见慈禧明显有些胡搅蛮缠,愤而答道:“此乃我朝家法,皇太后不可不遵。”
“遵也要遵出个道理来。”慈禧态度更加强硬起来。
“慈安皇太后是母后皇太后,其位在上,圣母皇太后(慈禧)自然要去行礼的。”延煦答。
慈禧见延煦说得有理有据,顺水推舟不再争辩下去,而是反其道而问之:“那么,我来问你,若我死在东边的前头,她也该给我行叩拜之礼吗?”
“照例不行大礼!”延煦毫不含糊地答。
慈禧在恼怒中又有些惊奇地问:“为什么?!”
“已曾回奏过,母后皇太后在圣母皇太后先,臣等不敢违背祖制奏请。”
延煦的话尚未说完,慈禧的自尊心似是受到极大刺激和羞辱,猛地抬手击案哭喊道:“你等眼中还有我这位太后吗?”
“若太后不以文宗(咸丰)皇帝为皇帝,不以东宫皇后为皇后,圣母若不承认自己为文宗西后,臣等自不列此礼单。”延煦不卑不亢,字字见血的回答,噎得慈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愣了好长时间,又心生一计,命延煦先起身再说。但这延煦并不善罢甘休,依然跪在门外大声说道:“太后不以臣不肖,使得罪礼曹。见太后失礼而不敢争,臣死无以对祖宗。不得请,誓不敢起。”慈禧面对这位铁骨臣僚那凛然之气,无可奈何,只得答应前去行跪拜之礼,尽管心中依然极不情愿。
这场跪拜之争,对慈禧的心灵和自尊心都造成了很大刺激。她怎么也不明白,同为女人,况且一个生前无论相貌还是才气都不如自己的女人,只因早于自己占了皇后的位子,怎么在生前和死后都像一个抹不掉的幽灵,永远压在自己的头上?大清祖制难以全部废除,慈安生前死后的位置无法改变,现在这个幽灵依然时隐时现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挥之不去,忘之不及。既然这些都无法更改,那就只有重修自己的陵寝,让自己的陵寝变得辉煌壮丽,豪华无比,轩昂无敌,气度非凡,让在地宫中沉睡的慈安看着不快,望着不宁,让活着的众生见了生畏,想着臣服,也算自己生前死后扬眉吐气了一回吧。
慈禧不再顾及国库空虚,生灵涂炭,群臣劝谏,近似疯狂地颁旨,召集天下精工巧匠,于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正式重修菩陀峪定东陵,并诏令群臣在重修中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将隆恩殿前的那块丹陛石[2]换掉。这块石头已经压在她心中许久了。
十六年前的光绪五年(1879年)六月,定东陵竣工时,慈安、慈禧两太后率领群臣前来验看。因这是两座在清朝陵寝建筑中超规制的太后陵,慈安、慈禧都表示极为满意。就在两太后验看完毕,准备起驾回銮,群臣们也因此沾沾自喜,单等领功晋赏之时,想不到慈禧突然又盯住隆恩殿前的那块丹陛石仔细端详起来。由于这块丹陛石是陵寝建筑的画龙点睛之所在,不仅位置显要,其雕刻图案更非比寻常,这是她费尽心思和口舌,好不容易向慈安和众大臣竭力争执得来的。
按清宫规制,丹陛石上的“龙凤戏珠”石雕图案,本应是龙在上,凤在下,象征皇帝为天,皇后为地,天地结合,也就是阴阳结合。世上的万事万物正是在这天地、阴阳的相互依赖、结合中产生的。但正在垂帘听政的慈禧却不管祖制和这来自自然界的道理。她要反其道而行之,诏令臣工一定要将丹陛石雕刻成凤在上、龙在下,以示自己为天,皇帝为地,自己为上,皇帝为下。慈禧的这一明显违背祖制和自然之规的悍然抉择,当场引起了慈安和群臣的强烈反对。但慈禧却一意孤行,非要按自己的旨意行事。慈安和群臣无可奈何,只得默然认之。于是,一块凤在上、龙在下,“凤龙戏珠”的丹陛石浮雕很快刻就,并镶于定东陵的隆恩大殿前最显要之处。
慈禧下令换掉的“凤龙戏珠”丹陛石,右下角圈内箭头所指处即为从崖石缝内微露前身的壁虎
这次丹陛石虽未被换掉,但慈禧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念念不忘。因为这只小小的壁虎,在外人看来只不过是一点装饰或点缀,有和无都无碍大局,慈禧如此动怒,实在有些大惊小怪,骄横透顶。但内行人却知道,这只壁虎虽小,其暗含的寓意却甚大。唯鉴于其暗含的重大寓意,清宫才将其作为一种祖制保持、流传下来。这个寓意源于壁虎本身。相传,在清以前的皇宫内曾饲养着许多壁虎,其食物以朱砂为主,三年可养成七八斤重。养成的壁虎被逮杀后,放在阴瓦上烤干,而后磨成细粉,用此石朱粉在皇后、妃嫔脸额处点一点,其色鲜艳而不退。更为奇妙的是,若宫中后、妃有乱宫的男女之事,红点自然消失。故历代王朝又将壁虎命名为“守宫”,并在宫中屡有试验和应用。清朝宫廷虽不再饲养壁虎,但对其“守宫”的声名却深信不疑,故在单独兴建的后、妃陵寝的丹陛石上都暗刻一只壁虎,以为“镇物”。这种雕刻之法,作为清宫的一种祖制保留了下来。至于慈禧面对这个“镇物”,是否想到了有辱她的尊严,或是感到自己葬入地宫后,灵魂真的被镇住而不得自由,因而暴怒异常,也只有她自己才能解释了。
不管怎么解释,慈禧对丹陛石上那只小小的壁虎产生了恐惧是肯定的,这种恐惧直到十六年后的今天都没有消失。正因为如此,决定要重修定东陵的慈禧,才下令首先将隆恩殿前的那块丹陛石换掉,重新安设没有壁虎的石雕。
对于这个明显违背祖制的诏令,再也没有人敢提出异议了。经过十几年的苦心经营,年过六旬的慈禧已经取得了政治上的绝对权威,满朝文武也在不断地与她交手、摩擦、碰撞后,纷纷败下阵来,并渐渐变得唯命是从,心悦诚服,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了。他们唯一能做到的是,将带有壁虎的石雕换下后,偷偷埋入定东陵一侧的地下,意在留给后人窥测当年的真相和评说慈禧此举的是非功过。在慈禧崩亡几十年后,这块石雕果真被清东陵管理处的工作人员无意中挖了出来,让后人窥探到当年那段隐情的同时,也感知到这掩埋石雕的臣僚那尚未完全泯灭的文化良知和难言的苦衷。
新换的丹陛石,长3米,宽1.6米,周边有“缠枝莲花、福寿三多”图案,中间雕着“凤引龙”形象图。此图依然摒弃了龙凤并排或龙在上、凤在下的雕刻形式,而是凤在上、龙在下,并采用高浮雕加透雕的工艺手法,使图案构思更加新颖,技法更加高超。尤其那龙须、龙爪、凤足、凤冠等十处透雕工艺,使整个图案的立体感得到了进一步升华,龙与凤越发栩栩如生。不仅如此,重修后的陵寝内石雕建筑,无论是栏板、望柱还是抱鼓石,其设计指导思想和雕刻规程,都是把凤置于主要的地位之上,仅隆恩殿周围的汉白玉[5]石栏杆,就用浮雕工艺精刻了九十六幅“龙凤呈祥、水浪浮云”图案,每幅图案,都是彩凤在前展翅飞翔,又回首顾盼,蛟龙在后面张嘴奋须,紧紧相随。大殿周围六十七根望柱上,柱头雕刻打破其他帝后陵龙凤相间的排列顺序,全部雕成凤柱头,而将龙改雕在柱身上,柱身两侧各一条。飞龙昂首向上,仰望着柱头上的翔凤,表现出慈禧势压同治、光绪两朝的非凡权威。
尤其令人望而兴叹的是,重修后的隆恩殿及东西配殿,工艺高超,规模庞大,豪华富丽,用料精致,因而靡费惊人,不仅超越了清朝历代祖陵,就连明、清两朝二十四代皇帝居住的紫禁城,也没有如此奢华。清宫祖制规定,凡帝后陵的隆恩殿内,只许在四根明柱上贴金[6],做缠枝莲花或盘龙行云状。
慈禧扮观音像,左右分别为安德海、李莲英
哪怕是代表着皇权神威,帝王登基时受百官朝拜的紫禁城内的金銮殿(太和殿),也只有六根贴金明柱。但在慈禧陵三殿内外,却有六十四根金柱傲然矗立。这些金柱还不是一般的象征性的贴金,而是用铜做成半立体镂刻的盘龙,铜上镏金[7],光华四射,闪闪耀目。尤其是在立体状的龙头上安装了带有弹簧的龙须。这龙须借助空气的流通,自行来回摆动,如群龙低吟,妙不可言。人们在惊愕慈禧奢华靡费的同时,又不能不对工艺设计者们那富有灵性的天才杰作表示叹服和崇敬。这是“卑贱”的劳动者留给全人类的高贵的文化艺术财富。
三殿的彩画,也由以往的旋子彩画[8]改成等级最高的金龙和玺彩画[9]。这些彩画,不披麻,不挂灰[10],也不用其他颜色,而是直接在黄花梨木上沥粉贴金[11]。因为重修后的三殿梁架,已全部改用名贵的黄花梨木。黄花梨木名海南檀,木质坚硬,纹理细腻,防火耐腐,为木料中上品。在这样的上品木料上贴金,更显得豪华壮美,气度非凡。隆恩殿栏板上一百三十八组“凤引龙”的绚丽的彩画,使人产生天旋地转、宇宙万物在永恒运动的苍茫之感。
名义上的重修,此时已变成了重建,慈禧诏命原三大殿全部拆除,原材料一律不许迁就使用,一切重新开始。故陵寝三大殿,外墙全部采用山东临清特制的澄浆城砖。这类砖无不精工细做,磨砖对缝,干摆[12]灌浆,使墙面光洁平整,坚固异常。大殿的内壁更为别致高雅,那镶嵌着大小三十块雕砖贴金的墙面,通体达二百三十七平方米。每面墙的中心墙壁上,都雕刻着“五福捧寿”“四角盘长[13]”“卍(万)字不到头”等花纹。其中“五福捧寿”为五只展翅向中心飞翔的蝙蝠,围绕着一个几何纹的变形“寿”字,其名称当是以物而取,或以名附物而做成。“四角盘长”为取其盘长绶带,连绵不断之意,寓吉祥如意。那“卍(万)字不到头”当是取富贵永远,永无止境之意。所有雕砖外围,均饰以蔓草莲花和珠文,凡凸起的花纹,全用赤金叶子贴饰,底部略衬黄金,达到了赤黄二金交相辉映、浑然一体、光彩夺目的艺术效果。这一金光灿烂的贴金雕花墙,仅贴金一项就用掉黄金四千五百多两,其奢靡之至,由此可见一斑。
慈禧的菩陀峪定东陵自光绪二十一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兴工重建,历时十四年,直到慈禧崩亡前不久,始得完竣。其整体工艺水平、豪华程度,为中国明、清两朝二十四代帝后陵寝之最。当这座独一无二的辉煌陵寝竣工的讯息,通过朝臣奏于慈禧时,躺在病榻上已病入膏肓,行将归天的慈禧,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喜色,内心极其欣慰。这次总算在形式上大大地超过了慈安,并让这位已死去的对手无可奈何了。
注释:
[1]点设景物:清代皇帝、皇太后寿辰逢旬大庆时,在街头临时布置的假景物。肇始于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三月十八日玄烨六旬寿辰,因他晚年常驻畅春园,故于前一日由园返宫,一路上蜿蜒二十余里,两侧设假景与真景相结合,包括池圃园林、亭阁楼台、经坛幡杆、歌榭戏棚等,在京各衙门文武大臣、各省或府级官员耆老、八旗各军都统以下、江南三织造、官学生等分段庆祝迎驾,并允许百姓往观,熙熙攘攘,十分热闹。此后乾隆皇帝之生母崇庆皇太后(即孝圣宪皇后钮祜禄氏)过七旬、八旬寿辰均设有点景,遂沿为宫中例制。另外,此种点景在康、乾二帝南巡时,在江南亦有布置,但规模较小。
[2]丹陛石:或称丹阶石、丹墀石,御路石。“丹陛”是古代宫殿台基之前的踏跺,漆为红色以示尊贵,故名。其中间的道路不做阶梯状供行走,而是斜铺一方雕有龙凤等图案之长条巨石,具有装饰功用。
[3]海水江牙:又称八宝立水、八宝平水。皇帝朝服或吉服下襟的装饰图案,寓“江山一统,山河版图”之意,亦可援用于皇家的其他装饰艺术上。立水与平水显示了早晚期的造型变化。清初多为平水,水浪波涛汹涌,起伏较大。至雍正、乾隆朝时,渐变为五色退晕(由浅至深,多层叠晕)的曲线斜纹图案化立水;同治、光绪朝时,立水纹斜线越益简单,退晕层次越少,立水图案所占的面积越多。
[4]景陵皇贵妃园寝:或称景陵双妃园寝,位于景陵妃园寝东南侧的七棵树地方,内葬悫惠皇贵妃佟佳氏[孝懿仁皇后之妹,原为贵妃,乾隆八年(1743年)薨]与惇怡皇贵妃瓜尔佳氏[原为和妃,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薨]。乾隆皇帝弘历十二岁入宫读书,曾受两位妃祖母抚养照看,留下良好印象。为报答这份亲恩,弘历于乾隆四年(1739年)为她们另建园寝,约在乾隆七年(1742年)完工。占地1431平方米,在东陵五座妃园寝中面积最大,也是清代规格最高的妃园寝,建有方城、明楼、宝城、东西配殿、丹陛石,东西厢房亦设前廊。因建于鼎盛时期的乾隆朝,地宫在罩门券前又建有闪当券和隧道券。
[5]汉白玉:颜色洁白似玉、质地细密坚硬、透光性良好的大理石岩,适于雕琢磨光,是上等的建筑材料。可分为水白、旱白、雪花白、青白等数种。
[6]贴金:传统装饰技法。将需贴金的部位包上黄胶(以石黄加骨胶、水调成),干后又打一层金胶油(以熟桐油、生桐油、苏子油加炒过研细的铅质糊粉调成),在其刚结膜时,将金箔撕成略宽于该部位的尺寸,以竹钳子夹起贴在金胶上,用棉花轻轻肘一遍,再经扣油(用原色油漆重新描画底色,并将金箔飞边压盖,使轮廓线整齐)即可。
[7]镏金:古代金属工艺装饰技法之一。它起源于春秋战国时期,汉代称金涂或黄涂。系把金和水银合成金汞齐(即合金),涂在铜器表面,然后加热烘烤,使水银蒸发,金则附着于器面不脱落。
[8]旋子彩画:又称学子、蜈蚣圈,与和玺彩画统称为“殿式彩画”。常见于王府、官署、庙宇或宫廷的门楼、庑廊、配殿等一些次要建筑上,等级较低于和玺彩画,是彩画中用途最广的一种。其颜色多为青、绿两色,题材以旋花、卷草、龙纹或锦纹等旋形纹样为主,故名。按用金量多寡或颜色不同,可分为浑金、金琢墨石碾玉、烟琢墨石碾玉、金线大点金、金线小点金、墨线大点金、墨线小点金、雄黄玉、雅伍墨等几种。轮廓线用金的称“金琢墨”,用墨的称“烟琢墨”;花心和菱地用金的称“大点金”,只有花心用金的称“小点金”;旋花瓣退晕的称“石碾玉”;以雄黄色打底,上衬退晕旋花瓣和线条的称“雄黄玉”;完全不用金,亦不退晕,以黑白线条绘于青绿底色上的称“雅伍墨”。
[10]披麻挂灰:披麻又称使麻,挂灰又称捉灰,油饰彩画前打底(称为地仗)的一系列工序。系在木构件表面用油灰(以砖灰、血料、面粉、桐油、石灰调成)、麻、布分层黏裹,以保护木质,防止腐蚀,加强拉力。层数分一麻五灰至三麻二布七灰等几种,视建筑等级、用材大小而定。
[11]沥粉贴金:或作立粉堆金。彩画中高等级的绘制方法之一,常用于描绘服饰、仪仗、兵器等。“粉”是一种膏状的粉浆,由熟桐油、土粉、大白粉、骨胶调成。画工将专用的锥形粉筒子(以铁皮制成,尖端有细孔,口径大小不一)上端套接一个硝制过的猪**,装入粉浆,用线系严,再以手攥住猪**,沿着事先拍印在彩画部位上的谱子(草图),挤压出凸起的线条或点,能表现一种近似于浮雕的效果。一般沥粉处大多贴金,或是涂金胶油后将金箔直接贴在画上,或是贴在用沥粉画成的半干的地仗上。
[12]干摆:即闻名于世的“磨砖对缝”砌法。常用于墙体的下碱(又称下肩)或重要建筑的全部墙身(称为干摆到顶),其做工讲究,需使用尺寸精确、光洁平整、棱角分明的五扒皮砖。五扒皮砖共砍磨五边,四个肋均应砍去一些部分(称为包灰),使小于九十度角。摆砌时,砖与砖之间不铺灰,砖的后口用石片垫稳(称为背撒),里外墙皮之间的空隙用未加工的砖填满(称为填馅),再灌足灰浆(以生石灰加水调成白灰浆,或再加入黏土调成桃花浆,极讲究者可掺少量江米汁)。砌完后要进行墁干活(以粗砖或砂轮等制成的磨头,将砖块交接处高出的部分磨平)、打点(以砖面、白灰膏、青灰加水调成的砖药,将砖上的残缺处和砂眼抹平)、墁水活(用磨头沾水将前面修理过的地方磨平),再以清水冲洗干净,使整片墙无明显灰缝,达到“真砖实缝”的要求。
[13]盘长:或作盘肠,又称八吉(谐音八结,象征百结)、无穷盘、幸运结、指外廓呈菱形,作直线交错套接的几何图案。由模拟绳线编结而来,纹样是一条线的盘曲连环,无头无尾,无终无止,寓意源远流长。此图案在民间应用极为广泛,佛教则视它为寺僧祈祷供奉的八种法物之一,表示“回环贯彻,一切通明”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