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工具与人头骨的发现,为考古人员和研究者推断盗墓贼进入墓室的过程提供了难得的线索和依据,整个场景可以根据出土工具和人头骨进行复原,并做如下一系列推断和描述:秦末汉初,当八千江东子弟在一代人杰项羽的统率下,走出楚地,与泥沙俱下的农民造反集团合兵一处,攻城略地,越过函谷关,浩浩****杀奔秦都咸阳时,天下陷入了大动**、大失控、大混乱的格局。在硝烟弥漫,战火连天,殍尸遍野,人头乱滚,天崩地裂的历史性转折时刻,两个黑影于初秋的茫茫夜色中,悄悄潜入杂树丛生,荒无人烟的擂鼓墩山冈。沉寂了一袋烟工夫,见四周没有动静,一个黑影压低了嗓音道:“我说老弟,动手吧!”
刘柄发掘现场记录
“要得!”另一个黑影回答着。
少顷,只见二人提着一堆黑乎乎的东西,猫一样迅捷快速地来到不远处一个大土冢之下,听听四周没有异常动静,便施展猿猴一样腾挪跳跃的本领,“嗖嗖”蹿上土冢顶部。
待稳住阵脚,二人来到圆顶偏西北的方位,年长的道:“照这里动家伙。”
“准不准?”年轻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尽管挖吧,保证见到棺材,说不定正对着那个死鬼的头呢!”老者的声音尽管沙哑低沉,却透着一股自信和自负。年轻人不再言语,拨开四散飘**的草丛,挥动手中的铁臿,弯腰弓背挖掘起来。沉寂的山冈立即发出“扑扑”的响声,草丛中不时冒出金属工具与岩石擦撞后的点点火花。大风掠过山冈,树木发出“沙沙”之声,躲在丛林中的猫头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缩紧了身子发出一阵凄厉的悲鸣,夜色下的山冈平添了几分恐怖色彩。
约一个时辰过后,天空乌云渐渐向东南方向飘去,月亮悄悄钻出云缝,一缕微光洒向山冈树木草丛,斑斑点点的月色映照着草木繁盛的大土冢和正在挖掘的两条汉子。二人一高一矮,皆身穿黑色老鼠衣,全身裹得严丝合缝,只有七窍留着门户,以便于听、闻、交谈和观察动静。从谈话的声调中可知,矮者约50岁左右,高者年约30。随着铁臿的掘动,高大的土冢上部很快现出了一个仅能容身的圆形洞口,年轻者在洞中不断掘进,老者将掘出的泥土悄然无声地用竹筐移于丘下一个低洼处。当洞已没过人身时,老者从一个口袋里摸出一根双股扭成的麻质绳索,一头拴在身边的树上,一头伸进洞中,像当地农民打井一样,把挖出的泥土利用竹筐和绳索提取出来。
擂鼓墩顶部(作者摄)
约四更天的光景,岗下乡村传来了阵阵鸡鸣,此时圆洞已深入地下一丈多深。年长者对洞中小声喝道:“鸡叫两遍了,收摊吧,明晚再接上。”洞中传出隐约的应答之声。不多时,洞下之人顺着绳子爬了上来。
二人并不说话,只是找些树枝乱草将洞口遮掩,而后又来到低洼处,以同样的方法将挖出的泥巴做了伪装。二人疲惫中带着几分希望与憧憬,像夜行的老鼠,“吱吱溜溜”地钻入树丛草莽之中,瞬间不见了踪影。
第二天夜晚,两个黑影再次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昨日挖掘的土冢之上,继续从事未竟的事业。约三更时分,洞中之人顺绳索爬了上来,打开老鼠衣上口,用手抹着满脸的汗水,气喘吁吁地说道:“好像遇到了封顶石,难弄得很,得换别的家伙。”
长者一听,兴奋地道:“石头下面就是墓穴,只要想办法凿穿石板,后面的事省心得很。”言毕,从一个口袋里摸出锤子、铁锥之类的工具,最后拿出一个牛皮灯盏,用火镰引出火种,慢慢点燃,递与年轻者道:“在旁边挖个小洞,把灯盏放上,找准石板的缝,看能不能撬得起?”
年轻者缓过劲儿来,将新的工具扔入洞中,罩好老鼠衣,口含牛皮灯把,沿绳索复入洞中。
左:神农执耒耜图右:夏禹执耒耜图(曾侯乙墓盗贼所使用的工具,虽比神农、夏禹时代的进步,但总体上属于同一类型,故耒耜在“江淮南楚之间谓之臿”)
将近五更时分,洞中人又爬了出来,两眼放光地对年长者道:“总算弄开了,下面还是土。”
“好得很,赶快离开,山下的鸡都叫过三遍了。”老者说着,急忙收拾行囊,对洞口和挖出的泥土又做了伪装,悄然溜下山冈。
又经过一个夜晚的挖掘,盗洞自上而下由西往东斜插墓室椁顶。根据年长者的指点,年轻人在洞中用铁锤和凿子在洞的两侧分别砍凿木板。凡盗墓者皆清楚明白,只要挖到椁盖板,离最后的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而大多数椁盖板在地下埋葬成百上千年,早已腐朽成粉状,一触即溃,映入眼帘的则是遍地奇珍异宝,只待盗墓者像搂草一样“哗哗”往筐中收拾即可。只是,此次的情形却有些不同,椁盖板既宽又厚,且基本保持完好状态。要在十几米之下且仅容一人之身的空间内,用原始的铁凿或铁斧切断半米多厚的质地坚硬的梓木板,[1]其难度和耗费时间可想而知。盗墓贼心怀欲望之火,费了几个夜晚的力气,于惊恐、烦躁、疲惫中,终于将一块椁盖板在相距80厘米的位置分别截断。非常不幸的是,这个时候,断后的椁板“扑”的一下掉了下去,与此相关联的椁板东端顿时失去平衡,无力承受上部的巨大压力,紧跟着“哗”的一声斜插入洞底。如此始料不及的一着,贼娃子如闻炸雷突响,银瓶迸裂,惊出一身冷汗。尚未回过神儿来,便“扑腾”一声随着倾斜的椁板跌入洞底,上面的泥土劈头盖脸地砸压了下来,牛皮囊灯盏随之熄灭,洞内一片漆黑。
曾侯乙墓墓坑平面图(石板层大部分已被挖掉,填土中有一盗洞痕迹,盗墓贼就是顺其洞而下的)
此时出现了两种可能:一是盗墓贼跌入洞底后,椁板下是3米多深的积水,上面的散土和石块一并塌下,立即将洞口封住,此贼尚未来得及叫喊一声,便没于水中绝命而亡——这便是盗洞底部淤泥中所发现的那个人头骨的由来。至于人的骨架没有被发现,很可能在抽水时被潜水泵吸于墓坑之外而无法查寻了。另一种可能是,盗墓贼落水的瞬间,本能地抓到了盗洞周边尚未断裂的椁盖板,经过一番扑腾周折,终于从泥水中钻出,重返人间大地。两种推测,最关键的是准确判断大石板落下的时间。从考古发掘的情形看,至少有三块大石板落入洞底的椁室之中,而墓葬所铺石板层的高度距椁顶为2.8米。若截断的木椁落水之时,三块大石板和上面的散土随之落下,蹲在椁盖板上的盗墓者势必被压迫于洞底水下,葬身墓中。若石板与散土是盗墓贼走后,经长年累月的雨水冲刷与浸泡陆续落到洞底的,则盗墓者尚有存活的可能。遗憾的是,考古人员对此没有做出明确的具有说服力的推断。
从盗洞中出土的铁臿、铁锄,特别是黑色竹竿和稍加修整的5根树枝与凿成凹字形带叉口的树干来看,在椁盖板被截断并落入水中之后,仍有人持竹竿、木棍等物对洞下的情况进行过探索搜寻,并在椁室底部留下了方圆近一平方米的明显扰痕。那么这个手持木棍向水下探索者是谁呢?此处又产生了两种可能:一种是截断木椁后随之落水的那位年轻的贼娃子,侥幸爬出洞口后向老者报告了洞下情形,在椁室底部情况不明又不敢贸然下水的两难抉择中,只好找来几根木棍竹竿之类的长柄物进行试探。一种是守在洞口负责用绳索提土和望风的老者,当他听到洞下突然传出“哗哗啦啦”加“扑扑棱棱”的声音,一定感到情形不妙,他的心“咯噔”一下,头皮发炸,汗毛根根竖起,眼睛瞪得形同鸡蛋般大,但却不见洞中的灯光传出。惶恐之中,趴在洞口向下叫喊,洞底却一片死寂。此时老者已基本明白,下面那位年轻的兄弟或许是遇到了墓坑飞刀,或许是身中毒箭,或者遭到了什么暗算,总之不幸与世长辞了。想这位小弟兄家中那80岁瘫痪在床的老母和一家没吃没喝的老婆孩子,此时正望眼欲穿地盼着亲人安全归来,弄几块破铜烂铁换点钱财,全家吃顿饱饭,喝上一锅热汤。想不到这位弟兄出师未捷,突遭罹难,命丧古墓,若他的家人得知,将如何是好?这样想着,老者鼻头一酸,泪水像断线的珠子唰唰地流下,点点滴滴洒入漆黑的洞中。哭毕,老者直起腰,脱去老鼠衣,抬手抹了一把那刀刻斧凿一样历尽沧桑的脸,以悲壮的心境重新借助腰中的火镰点燃火种,以娴熟老练的动作,顺着拴在洞口旁边松树上的绳索滑入洞底。他小心地踩住洞口周边的椁盖板,将火种吹起燃烧开来,轻轻呼唤着同伴的名字并开始伸手打捞。当他的胳膊全部伸入冰凉刺骨的水中而仍摸不到底时,尚残存一点希望的心随之“哗”的一声掉进了冰窖。他知道,这就是南方古墓中的“水洞子”,不但同伴的性命无可挽回,就是地下的奇珍异宝也将与自己绝缘了。遂长叹一声,不再打捞探索,顺绳爬出洞口。
翌日,天空小雨纷飞,整个擂鼓墩笼罩在一片茫茫的雨雾中。老者承受不住人财两空的心灵煎熬和精神折磨,索性不再前怕狼后怕虎,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弄来几根竹竿与木棍稍加修理,揣了火种和灯具,提着绳索,携带长柄竹木器具,快步向擂鼓墩山冈奔来。
来到现场,老者将竹竿、木棍一一扔进洞中,然后腰系绳索,一头拴在树上,顺洞壁而下,带来的雨具平放于洞口,以掩挡淅淅沥沥的小雨。老者滑到洞底椁顶部位,稳住脚步,用火种引燃牛皮灯盏,从腰里掏出一根细长的木椎用力按进洞壁,将灯盏挂上。十几米的洞下灯光昏暗,一团幽深黑绿色的水翻着点点瘆人的寒光,望之彻入骨髓。老者毕竟是久经沙场的盗墓高手,他闭上眼睛默诵了一会儿在楚地盗墓者之间流传的定针神法,处于惊恐、纷乱状态中的心慢慢平静下来。老者蹲在残存的椁顶上,拿竹竿向水下捅起来。这一捅令他大吃一惊,所带一人多高的竹竿压根儿就没有插到底,复换一根长度接近两人高的细木棍,始戳到底部,再向四周探寻,却又无边无沿,既没有探到奇珍异宝,也没有触到同伴的尸身。老者望着手中的木棍,惊得有些发呆,这是一个水库或水坝的深度,很可能也是一个水库和水坝的容量。在山冈的顶部有如此浩大深邃的一潭深水已属罕见,而这个水库又暗伏在一座古墓的底部,更属奇特,若非墓主生前精妙安排,怎能出现这般奇冢异穴?既然如此,地下是否布有暗道机关、飞刀毒箭,或水轮转盘式拐钉铁锥,专以射杀盗墓者?老者思虑半天,仍心中无数。此前几十年盗墓生涯,类似墓坑积水的现象亦常遇到,在行内通称为“水洞子”。但一般“水洞子”之水主要是地下渗漏和雨水从坍塌的墓顶灌入而成,水位一般都在膝盖以下。若墓坑较浅,盗墓者便采取竭泽而渔的取宝方法,先用皮囊将水排出,然后盗取宝物;若墓坑较深,向外吸水极其困难,则干脆采取大坝中摸鱼法,弯腰弓背在泥水中**一气,根据手的感觉和长期练就的经验将器物在泥水中掏出。这样做的好处是,既不太费力地得到了宝物,又达到了速战速决,免遭被官府捉拿而进局子蹲大狱的目的。
古代盗墓贼用的灯盏
很显然,擂鼓墩古墓地下情形已大大超越了盗墓者的经验和想象境界。就常理,无论是古代的盗墓贼还是近现代的盗墓者,皆是历代官府打压抓捕的对象,在百姓间属于拿不上台面的鸡鸣狗盗之辈。
因而,一个盗墓贼的眼力再高,能量再大,覆盖面再广,一生所盗之墓也有限得很,仅就数量而言,与现代考古学家无法比拟。据谭维四和谭的弟子杨定爱等人在擂鼓墩古墓发掘许多年后说,他们一生主持和参与发掘的大小古墓都在3000座以上,有的达到5000多座。在荆州纪南城一带,一个工地一开工,就是几十座或几百座墓葬成片成行地同时发掘,并动用了先进的现代化机械,场面颇为壮观。而盗墓贼远没有这个条件,他们只能利用晚上的时间,像老鼠一样偷偷摸摸、提心吊胆地开挖,因而一生盗掘的墓葬是有限的。
像谭维四、杨定爱等人虽发掘了如此多的墓葬,所遇到的地下水库式古墓也仅此一座。而在这样的水库式墓穴里发现成套的大型编钟,在全国已发掘的几十万座大小古墓中仅此一例。由此可见,世间的奇巧之事相遇之难,只有有缘者才能期会于无形。
当然,这个“难”仅限于汉代之前的竖穴土坑木椁墓,若论唐代以山为陵式墓葬,或明代之后开启的券式石砌洞式陵墓,穴内积水并形同一个大水库已不足为奇,从已被盗掘和考古发掘的类似陵墓可以见到。无论是古代还是近现代,所有的盗墓贼甚至包括田野考古工作者,一旦遇到水库型的墓穴,要想得到墓室内的器物,很难通过摸鱼法来实现,最稳妥的方式方法是采用吸水法,即竭泽而渔的方式加以提取。据《晋书·石季龙下》载:邯郸城西石子岗上有座赵简子墓,后赵皇帝石虎即位后,曾命令下属盗发此墓。但发掘的结果却是:“初得炭深丈余,次得木板厚一尺,积板厚八尺,乃及泉,其水清冷非常。作绞车以牛皮囊汲之,月余而水不尽,不可发而止。”这座墓是否属于晋国一代名人赵简子另当别论,据谭维四等人推算,记载中的这个所谓“赵简子墓”,其规模要比擂鼓墩墓小许多,可谓是老鼠比之大象。就是这样一个“老鼠洞”样的墓葬储水,竟然用绞车汲月余而不尽,若以此法于擂鼓墩古墓汲水,则永无穷尽矣。后来的测验结果表明,确实如此(测试结果后述)。看来遇到类似大型水库式墓穴,非以大功率抽水机不能达到目的,这一点,著名盗陵将军孙殿英创造了古今最为成功的一个案例。
古代打洞的盗墓方式
古代盗墓贼按常规打洞入穴盗墓情形(王可飞制作)
1928年夏,以蒋介石为总司令的国民革命军北伐成功,但各路手握重兵的军阀之间仍貌合神离,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时驻防北京以东河北省蓟县(今天津蓟州区)、玉田一带的国民革命军第十二军孙殿英部,为筹措军饷,扩军备战,以军事演习为名,出动大军用烈性炸药炸开了坐落于河北省遵化县(现遵化市)马兰峪镇内清乾隆皇帝的裕陵和慈禧太后的定东陵,劈棺扬尸,将价值连城的旷世珍宝洗劫一空。就在乾隆皇帝陵地下宫殿第一道大门打开之时,映入兵匪眼帘的是满洞的积水,有两个士兵奉命前往试探水情,双双滑落水中溺毙,其他官兵再也不敢贸然行事。无奈中,盗陵总指挥孙殿英只好派手下到天津购买抽水机抽水。有了现代化大型抽水机,地宫内没身的积水渐渐被抽出,官兵才顺利挺进,打开里面的石门进入地宫内部。当时乾隆皇帝的棺椁已被积水浮起,直到水被抽净后才回落于地下宫殿的石门之后,兵士们闯进地宫,随着一阵斧劈刀砍,主棺与陪葬棺俱被劈开,价值连城的随葬品被洗劫一空。
1945年8月,日本投降并将军队撤出清东陵,因时局动**不安,当地土匪首领王绍义率领一千余众,携枪扛炮,趁着月黑风高向清东陵扑来,一口气盗掘了康熙皇帝的景陵、咸丰皇帝的定陵、同治皇帝的惠陵、慈安太后的定东陵等四座帝后陵寝。地宫中的棺椁被劈,尸骨被抛,珠宝被盗抢一空。在盗掘康熙帝的景陵时,由于四周流水不止,王绍义指挥兵匪和随从的一帮流氓无产者,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动用炸药和炸弹,耗时三个昼夜才在宝顶的侧角直着打开了坚固异常的地宫。当匪众们进入地宫时,发现里面存积了比乾隆皇帝陵地宫还要多的清水,根本无法靠近棺椁。王绍义等匪众没有采取当年孙殿英盗墓时用抽水机汲水的办法,而是在一位当地著名盗墓贼指点下,扎起几个木筏,顺水划入后室的棺椁前,在火把映照下,挥动利斧向棺椁劈去,暗夜里只听“噗噗”几声爆响,椁盖下蓦然喷出一个火球,整个地宫被映得通红,挥斧者当场落水毙命,地宫一片漆黑,观战匪众皆相逃命。王绍义受高人指点,乃知刚才的火球是棺椁中的沼气与外部的火把遭遇所致,类似于长沙发现的“火洞子”。若棺内沼气消散,便再无类似凶兆迭出。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地宫内烟火消散,王绍义再次派人乘坐木筏向棺椁投掷火把,未见火起,便壮起胆子前去劈棺,众匪扬斧一阵乱劈猛砍,棺椁俱裂,内中的尸体与珍宝显露出来。众匪一拥而上,将康熙帝的尸骸掀入水中,大批珍宝被盗出。随后,众匪乘木筏又一连劈开了五具浮在水面上的皇后、妃嫔陪葬棺,抛骨扬尸,劫走了全部稀世珍宝。
就在王绍义率部盗掘景陵后,当地敌工部部长黄金仲,闻知此事,立即萌生了趁混乱之机盗掘其他陵墓的邪念。在他的蒙骗下,当地区长、区小队长和大批区、村干部及民兵、群众受发财的欲望驱使,明火执仗地开往陵区。时清东陵仅剩咸丰皇帝的定陵和慈安太后的定东陵没遭盗掘,黄金仲亲自指挥手下干将瞄准定陵进行发掘,他本以为炸开石门后,劈开棺材,就能将宝物轻而易举拿到手。谁知大门炸开,地宫里涌出了滔滔大水,无法靠近。精明的黄金仲既不采取当年孙殿英动用抽水机的方式,亦不同于王绍义扎木筏的方法,他命人到定陵隆恩殿香案顶取下大匾,就地拆下两扇紫檀门板,稍一捆绑,做成了一条木船,让众匪乘坐划入地宫,很快找到了浮在地宫内咸丰帝和萨克达氏皇后的棺椁。几个匪类对准棺椁,挥动利斧,一顿猛砍,棺椁破裂,尸体被掀翻于水中,随葬珍宝全部被掠走。
从以上与水打交道的大大小小盗墓者看,无论是王绍义还是黄金仲,之所以能乘筏和木船劈棺,主要得益于明清时代的墓葬都是券洞地宫式的庞大建筑,在积水中行船,如同在一个现代游泳馆一样方便。但汉代之前的墓葬多为竖穴木椁,直接在椁上覆土,根本没有空间用以划船。若积水在膝盖之下,盗墓者可蹚水而进,来个摸鱼式捞取器物。若水至腰部以上,盗墓者必然傻眼,唯一的办法就是像石虎一样用绞车加牛皮囊汲水,或像后代的孙殿英一样用潜水泵抽水。很显然,擂鼓墩古墓被盗之时,尚未发明机械化的潜水泵,像筒车、牛车、踏车、拔车、绞车等半机械化汲水工具也没有发明创造出来。[2]
退一万步说,即使是有如潜水泵、筒车、龙骨水车这样的特殊机械,一般的非官方盗墓贼也不能使用。因为那如同站在擂鼓墩山冈上高声叫喊:“我要盗墓,我要找死!”
既然无力和不能利用龙骨水车等工具向外汲水,盗墓者是否可以像后世的跳水能手或潜水员一样,一头扎入水中用手打捞椁室中的文物呢?回答是否定的。贼娃子的胆量再大,技术再高明,但毕竟是一些社会底层的普通百姓。就如同职业杀手的职责是杀人而不是被人杀一样,盗墓者的职责是盗取死者的墓葬以便从中获利,而不是主动寻找死路葬身墓中。在如此狭小深邃的空间内,除非有现代化的潜水服和相应的潜水设备,否则不能为之。明代宋应星在《天工开物》中说到古代职业采珠人乘坐舟船下水作业时,曾云:“舟中以长绳系没人腰,携篮投水。凡没人,以锡造弯环空管,其本缺处,对掩没人口鼻,令舒透呼吸于中,别以熟皮包络耳项之际。极深者至四五百尺,拾蚌篮中。气逼则撼绳,其上急提引上。无命者或葬鱼腹。凡没人出水,煮热毳急覆之,缓则寒栗死。”又说:“宋朝李招讨设法以铁为耙,最后木柱扳口,两角坠石,用麻绳作兜如囊状,绳系舶两旁,乘风扬帆而兜取之。然亦有漂、溺之患。”书中所说的“没人”即下水采珠者,尽管有如此之设备,且在宏阔的水面上作业,仍有性命之忧。
相较而言,古代的盗墓贼只有老鼠衣而无采珠者那样的潜水服和相关设备,若孤注一掷,冒险钻入水底,其结果必同一只老鼠钻入油锅,自是死路一条。在上天入地皆无路的绝境中,盗墓者能做的,只有在洞中下网,或用带钩的长柄工具在洞下打捞,当年擂鼓墩的盗墓老者就是如此。可能是老者不知何时得罪了哪路神仙或小鬼,无意中触了霉头,此次行动真可谓倒霉透顶。从考古人员发掘的情形看,这位盗墓老者当为一名出色的职业专家,属于大内高手之辈,他选择的盗掘方位,恰是整座墓坑中最要害的部位。整个盗洞斜着挖下去,直通中室的东北角,这个边角与东室和北室相邻,稍一转身即可进入三室。也就是说,盗墓贼只开一洞即可轻取三室之宝,其经验之丰富,判断力之高超,技术之娴熟,无不令人拍案叫绝。
古代的龙骨踏车(引自《天工开物》,〔明〕宋应星著)
没水采珠船(引自《天工开物》,〔明〕宋应星著)
对盗墓老者来说极为不幸的是,盗洞下方的器物不是诱人的青铜编钟,而是一架由32件石块组成的编磬,整个磬架用青铜铸就,坐北朝南,呈单面双层结构完好地站立在椁室之中。当最早进入的年轻贼娃子将椁盖板截断之后,断板落入水中,上面的填土、石块倾泻而下,巨大的冲击力将石磬下层横梁的中部和上层梁端的龙角,以及东西两头怪兽上之圆柱全部砸断,致使磬架倒塌,磬块散落,部分破裂受损。紧接着,跌落的椁盖板与泥土碎石将磬架与石磬覆盖,加剧了盗墓者后来打捞的难度。而在编磬的周边,则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鼎、簋、盒、匜等铜器和多件木卧鹿、瑟等珍贵器物。在中室东壁与编钟西架相对应的部位,由北往南排列着两件方彝、两件铜壶、一件大鼓,大鼓底下还有小鼓等器物。所有这些器物,尽管近在咫尺,却是盗墓贼在直径仅为80厘米的圆洞底部无力捞取的。既然如此,盗墓贼能够获得的东西就极其有限了。天欤、命欤,际遇之不幸欤?
关于盗后情形,考古发掘人员方酉生在记录中写道:“总的看来,是没有被盗走东西,但是否能肯定一件也没有盗走呢?还不能这样说。原因是北面、东南角现在有空出的地方,这究竟是当时原来的布局呢,还是东西被盗走了呢?这是一个问题。由于盗洞之故,大量淤泥、石板掉入椁室内,加之积满了水,所以除南半部未被淤泥堵塞,北半部的原状已无法深知了。”
清理后,发现整个钟架各部位均保存完好,唯东立柱上一龙舌残失。据湖北省博物馆主编的《曾侯乙墓》解释,“当系下葬前已失落”。这个解释显然是一种凭空猜测,没有证据支撑,难以令人信服。下葬前其他的部件都完好无损,何以唯独把青铜龙的一只舌头割掉或扭掉或失掉?龙作为一种神秘的灵物,自上古时代就是人们崇拜的对象和图腾的象征,在殷周以前的数千年已经出现。在先民的心目中,它能幽能明,能短能长,时而升天,时而潜渊,变化万端,莫测高深。它所具有的祥瑞、王权,乃至中国文化的广泛的象征意义,波及了所有神权和精神领域,并作为中国传统的最有影响的神,具有无可替代的至尊地位。这样一种现实与神权领域的双重象征,谁有如此大的胆量将王宫之中的龙舌无端扭断或割掉?如此做法又出于何种目的?假如事发又将得到何样的惩罚?龙若无舌,何以为龙?若王侯死去,主持葬礼者将断舌之龙体陪葬于古墓,不但是对天尊之神的亵渎,也是对墓主神灵的莫大亵渎和污辱,可谓天怒人怨,神鬼不安,有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此抉择?如此之妄举,肩上那个圆圆的带有七窍的肉球想被摘掉乎?
北室中出土的编磬复原情形(右边编磬架青铜龙式立柱少一舌)
北室随葬器物被搅乱情形(南部偏东处有两件大尊缶,车马兵器布满全室)
由此推断,唯一的合理解释恐怕是为盗墓者所捞取。也就是说,盗墓贼并不是一无所获,他用棍子、竹竿或其他长柄器具在水下打捞了好一阵子,所获器物多与寡,后人已无从知晓,但至少知其获得了一个青铜龙的舌头。这或许可以看作上天对这位老者所作所为进行无情惩罚之后而赐予的一点小小心灵安慰吧。
注释:
[1]木椁的用材,经中国林业科学研究院木材工业研究所鉴定,全部为梓木。
[2]据英国学者李约瑟考证,龙骨水车大约在公元1世纪发明于中国,是中国流传到整个世界的最有益的发明之一,它比欧洲的发明早了15个世纪。在古代中国,龙骨车适用于运土运沙而不是提水,因此它最初是带式传送器。由于龙骨车的西传,欧美国家将它应用于船舱排污、磨面、河面挖泥及盐湖抽卤等众多方面。(参见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