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象牙与獠牙的发现之后,大约在2001年年底到2002年年初这一时期,在金沙遗址又出土了十九枚卜甲。令考古人员欣喜若狂的是,其中一枚竟然长达59厘米。这一千年巨型龟甲,经中国历史博物馆馆长俞伟超等考古文物专家鉴定,认为这是世界范围内所见到的最大的卜甲。1985年,在离金沙遗址只有几公里的十二桥遗址(脱胎于三星堆文化而又稍早于金沙的一处大型商周遗址),曾发掘出土了数百片卜甲碎片。其中拼合成最大的一块直径超过三十厘米,算得上是一只罕见的庞然大龟,令当时的考古人员惊叹不已。而金沙遗址此次竟出土了如此庞大的卜甲,怎不令考古学家们为之振奋狂喜。它不仅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大远古卜甲之王,代表了古蜀国统治者崇高的权势和地位,也为金沙遗址中心被确立为古蜀国庞大的祭祀区提供了有力佐证。
金沙遗址出土的卜甲
从整体上看,这枚“卜甲王”的表面有许多烫裂的小孔。当时的古人正是通过烫裂后的裂纹来占卜凶吉。而能用千年巨龟做占卜之用的,非地位显赫的王室莫属。据发掘这一区域的主持人朱章义说,商周时期的卜甲是古人用于占卜的龟甲。中原地区出土的许多卜甲上都用甲骨文记载占卜之事。而此次在金沙出土的十九块卜甲上却没有找到任何文字。此前成都地区出土的卜甲也都没有发现过文字。这一现象表明了两种可能:一是古蜀人在占卜习俗上与中原文化是有所差异,卜甲原本就只有钻孔没有文字。二是有一部分有文字,只是没有发现,不排除今后发现的可能性。据朱章义考证,此前凡在蜀地出土的卜甲均为龟腹甲,也就是乌龟肚子上的那块硬甲,而不是背上的那一块。究其原因,可能是由于龟腹甲要比龟背甲的坚韧度差,修整起来或者钻孔烧灼起来比背上的那块更加容易和方便吧。但不管是龟背还是龟腹,二者的功用和意义却是完全一样的。所以古蜀人取材时,往往将龟背和龟腹连接处的“甲桥”锯断,只取腹甲用于占卜。
殷墟遗址发现的小型卜甲。占卜是中国古代一项重要的活动,“占”是观察之意,“卜”是以火地灼龟壳,巫师(贞人)从龟壳上出现的裂纹形状预料吉凶祸福
从考古发掘来看,在商周时期的成都平原,就已有着发达的占卜文化和与中原相同的占卜习俗。统治者们习惯并爱好让巫师烧灼龟甲,并以此观察兆纹来预测吉凶。大凡遇到祭礼、征伐、田猎、使命、往来、年节、婚丧娶嫁等大大小小的事情,古蜀国的上层统治阶级都必须要占卜测算。成都地区已发现过卜甲的商周遗址,散布于包括以十二桥命名的十二桥、方池街、指挥街、岷山饭店、抚琴小区、将军衙门、军区第三招待所、新一村等十几个大小不同的遗址。且各遗址发现的卜甲数量众多,龟的种类也包括陆龟、黄缘闭壳龟、乌龟等,形成了与中原地区在功能与意义上基本相同、相通,但又有自己特色的古蜀龟壳式占卜文化。
当然,任何一种文化的发生发展都是跟它所涉及的物质基础分不开的。古蜀地区占卜文化的盛行,应跟成都平原曾经大量产龟不无关系。前些年,地质工作人员曾在自贡市郊区侏罗纪地层里,发现了四川地区最早的一批龟,距今已有一亿两千万年左右的历史。当然这批龟早就失去了鲜活的生命,变成了冷冰冰的坚硬化石存留了下来。据地质水利专家考证,在三四千年以前,成都平原江河密布、湖沼众多,各种各样的龟还在张牙舞爪地爬来游去,在河滩上留下了无数蹒跚的脚印并产下了小小的卵子。生活着的龟们总是瞪着机警与略带忧伤的眼睛,面部表情看上去很酷,只是行动迟缓,像背负着命运的大山,又像承载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历史使命,或者还有一种对人类命运的预言和昭示。就是在这样一种环境和生活境况中,古蜀人对龟类崇拜的习俗被慢慢培养了起来。看上去笨手笨脚的龟们,生活不太方便,但却有自己的生存方法和特别顽强的生命力。民间盛传的“千年的王八万年龟”的说法虽不切实际,但一只龟活个百八十岁是完全可能的。
据成都图书馆的学者肖平说,几千年前的十二桥遗址和相继崛起的金沙遗址宫苑中,可能就养着许许多多大小不一、品种各异的乌龟。这些龟当然不是在河滩或污泥中满地乱爬的那种贱货,大都是名贵品种,是蜀王统治下的各部族首领进贡而来的。据《甲骨文简论》一书统计,武丁时期,中原商王就收到各地的龟甲贡品一万两千版。蜀王虽然没有商王那样家大业大和豪华气派,但他本人生活在盛产龟的国度,想来他坐收的渔利也一定不会太少。
在日常生活中,渐渐被人们神化了的龟不但和人类的生死祸福密切相关,而且在传说中还和成都古城的关系异常紧密,并产生过一段流传千古的奇缘。据说这段奇缘发生于秦灭蜀之后的一段时期。秦惠王命令驻守在成都的秦国征蜀总司令张仪,集中财力、人力修筑成都大城,要把被中原人视为“蛮夷之地”的成都建成一座高标准、高层次、高质量的“三高”型超级都市。接到命令之后,张仪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把都市建成。于是,他手下的一帮文臣武将,很快就招来了全城最优秀的建筑设计大师、工匠和无以计数的民工开始筑城。当时筑城现场人山人海,人们来回穿梭忙个不停。但是城墙每筑一次,就坍塌一次,无论怎样翻着花样折腾都筑不起来。张仪望着这个场景,既感到生气又有些纳闷,便一个人悄然来到城边紧皱眉头向远处观望。正在这时,前方突起一道白雾,接着“忽有大龟浮于江”面。这大龟在水中抬起头看了张仪一眼,然后奋力游到了东子城的东南角,长长的脖子伸出江外,核桃大的眼睛流着青绿色的泪水,冲张仪长啸两声,然后猛地翻了个身,露出白白的腹甲绝气而亡。张仪望着眼前的一幕,先是惊讶,接着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再接着是一股莫名的伤感袭上心头。他阴沉着脸,悄悄地返回驻地,命人找来巫师,将刚才所见叙说一遍,询问这是一种什么征兆。巫师思索了一会儿道:“天机不可泄露,泄露者必死。这只乌龟是为了帮您建城而以身殉难的。现在您就命人沿着大龟游动的线路筑城,即可大功告成矣!”张仪听罢半信半疑,遂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依计而行。想不到一试果然成功,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发生坍塌事故了。于是,张仪开始集中力量搞突击、打歼灭战,一座具有超级规模和“三高”标准的大城很快建造了起来。因为有了这段颇具传奇色彩的经历,也为了纪念这只老乌龟的舍生取义之功,人们最初把成都城称作“龟化城”。
具有神话色彩的故事自不能当作真实的历史来说明问题,但张仪筑造龟城却是事实。关于成都最早建城事,据四川著名学者任乃强说:开明氏称帝时,蜀国都邑已由郫邑徙居新都(今新都县名未改,言新都以别于旧郫),又向南展拓为广都(故邑在今成都市东郊沙河堡、中和场地界)。迨治水功成,乃定都于大隳山下的赤里街,是为成都。故《华阳国志》云:“蜀以成都、广都、新都为三都,号名城……开明王自梦郭移,乃徙治成都。”这个记载未明确指出是哪一代开明王。按上文所述,可能指的是第九世的开明帝,因为只有到了他这一代,才“始立宗庙,易服色”。这个改革开放的时间,大概就是在徙都之后才一步步完成的。那时的成都可能还只有郭,无城,故叫“赤里街”。其故址在今城北二十里昭觉寺附近,略与砂原齐平的黄土陇上,故曰赤里。秦灭蜀后,张仪筑龟城,为蜀郡治,亦只在今城北的驷马桥附近。唐代又徙向南。今天的成都城乃明代所筑,较唐代之城又向南做了扩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