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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邀我,周末一起去清溪玩,好吗?
我问他们,清溪在哪里?他们都笑了。
他们说,就在你家旁边呀!我一下子感到很尴尬。
新居向南,有一条小溪,溪面不宽,溪畔是稠密旺盛的荔枝林。没有高楼,仅有几座民宅,是传统的白色石灰砖瓦房,年久失修,被郊区的农人用来豢养牛羊、家禽。每天清晨上班,都要经过那里。在公交车靠窗的位置,都只是轻轻一瞥,目光随着景物流动,移过去了。
天气晴好,荔枝林里皆是欢声笑语。他们在**秋千。粗长的麻绳挂在碗口粗的荔枝树干上,扎成一排树枝就是坐垫。他们互相推动,高高地飞起,身影飞速掠过高处浓绿树梢,飘向半个溪面,下滑,然后再次飞起。优美惊险的弧线带来尖叫、欢笑。阳光被浓密的树荫遮住,渗透之后,就被他们的尖叫声震碎,纷纷落下,在溪面上洒成点点金光。他们清澈的眼眸和烂漫的笑声,如澄明的哗哗溪水,仿佛天地无私。
他们还带我去看清溪桥。桥碑上的字已经风化、模糊,残存的斑驳痕迹中,我看到,它是座百年老桥。沧桑的石墩,长满墨绿色苔藓,像溪畔水藻里小鱼的说话声柔软细致。
我们在石桥上留下影像。他们有的坐在石栏上,有的拿小石块扔溪里的鱼,有的甚至跳到我的背上……那张照片,后来成了电脑桌面的图画。
-2-
那天晚上,加班到窗外天空换了颜色。
很长一段时间皆是那样。
走下楼梯,窄而暗黑的楼道里,几乎没有任何声响。慢慢地沿着楼梯扶手下楼,走到空旷处,抬头,深呼一口气,才发现是个满月。
月满中天。洁白的月色照亮操场及其周围的所有景物。假山变成灰白色,树梢像披上雪花,银装素裹。不知归去的鸟,在月空盘旋。
沿着小径,慢慢地走。
累了,就坐在树下的石椅上。月光从松针缝隙里洒到眼皮上,点点金光闪烁。周围人工种植的密集松柏在夜风中摇摆,如同湖面微波,好温柔的风。夜空在树梢顶像大地的海,云朵鱼一样在游动。
身旁的另一条石椅上,有一对老夫妇。女的头靠在男的臂膀上,自在安然。男的在描述即将播完的电视剧。他们慢吞吞地讨论着山寨版的故事结局。
那一会儿,觉得天地似乎都是停顿的,凝滞的,却又格外寂静豁然。
第二天,带着行李,又路过那别致的一角。
驻足了许久,然后离开。
-3-
早前的一个邻居,是位离退休老人。
他家有一个很大的露台,与我屋子的阳台相望。
他喜欢在露台上侍弄花草。各式各样,像一个美丽的伊甸园。突然有一天夜里,一阵大风,把他的花园吹得噼啪作响,七零八落。第二天上午,我在阳台上看书,他低着头,在清扫风后的残局,脸色暗淡。
某日午后,我看见他背着一个竹筐,里面装着刚从山上掘下来的兰花。那里的房子靠山,周末有登山的习惯,偶尔会看见一些人,带着箩筐、短锄、水壶,从山谷底处爬上来,背后的竹筐里放着叶子长长细细的兰花。
他把兰花一棵棵取出,粗白根须裹着新鲜泥土,细长绿叶如同朴素草茎,花苞隐约其间,难以分辨。他把那些兰花种在原先的那些陶土盆里。每天清晨,他会围绕着它们,悄悄说话。他们像亲密的伙伴,彼此知道需要什么。
暮春时,它们的顶端紫色而生涩的花萼翘立起来,花苞开放了。浅绿色花朵不显眼,有沁人心脾的花香淡淡漫开,令人心里通透,没有杂念。
春天过后,搬离了那个小屋,却一直难以忘记那个花园。它们气味清雅,毫无骄矜,不禁令人遐想。
过去的一些日子,以及后来的那些日子,走过许多地方。即便相处的光阴短暂,也因为曾留下的脚步、声音,以及情绪、情感,而眷念倾泻。甚至一条小溪,一朵有暗香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