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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要评断天才的价值,不应拿他作品中错误的地方或差一点儿的作品作为标准,而是应该拿他杰出的作品作为标准。因为即使在智慧领域内人性也有固有的弱点和荒诞之处,甚至最有才华的人也往往无法完全避免。
所以即使在最伟大人物的作品中,也可以指出许多严重的错误,因此贺拉斯说:“荷马也有打瞌睡的时候。”另一方面,使天才与众不同的因素以及评断天才的标准是在时机和心境成熟时天才所能达到的成就,而这种成就是才能平凡的人永远无法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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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智力的价值方面最大的不幸是要等待那些只能产生拙劣作品的人去赞扬优秀的作品;其实这种不幸早已存在于下述普遍事实中:优秀作品需要接受人类判断力的评定,而这种判断力却是大多数人不具备的,正如阉割的人没有生孩子的能力一样。
大多数人所缺乏的就是这种辨别的能力、判断力。他们不知道如何辨别真假,如何辨别精华和糟粕,如何辨别黄金和铜锡,他们感觉不出平凡大众和英才俊杰之间的极大差距。结果就产生下述古诗中所描述的情形:
伟大人物命中注定只有在死后才为人所知。
在各种科学中,这种缺乏辨别能力的现象也同样明显。任何一种科学上的理论一旦获得了普遍的相信以后,就会继续公然藐视真理好几百年。例如,经过一百年之后,哥白尼的日心说还没有取代托勒密的地心说。培根、笛卡儿、洛克也是很缓慢地才获得人们的信任。牛顿的情形也是一样,只要你看看莱布尼茨和克拉克谈话中对牛顿万有引力说所表现的憎恶和嘲笑,就可以明了这一点。
在《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一书问世后,牛顿几乎还活了40年,可是他死时,他的理论只为英国人所承认而且还是部分地承认。伏尔泰在解释牛顿理论的序言中告诉我们,在英国以外,相信牛顿理论的还不到20人。另一方面,在我们这个时代,牛顿有关颜色方面的荒谬理论,虽然在歌德关于颜色的理论问世40年后的今天,却仍然被人相信。
虽然休谟很早就出版作品,而且他的写作风格也彻底大众化,可是他在59岁以前却一直不为人注意。虽然康德终生著书教学,可他60岁后才成名。
诚然,艺术家和诗人比思想家的处境好一点儿,因为艺术家和诗人的读者大众至少比思想家的读者多一百倍。然而,莫扎特和贝多芬在世时,人们重视过他们吗?但丁、莎士比亚在世时,人们重视过他们吗?
如果莎士比亚的同时代人对他的价值有任何认识的话,在那个绘画艺术非常发达的时代里,无论如何都会给我们留下他的最可靠的画像。然而,实际上我们所得到的,只是一些完全不可靠的图像,一座拙劣的雕像,甚至一座更坏的墓石半身像。如果同时代的人重视他的价值,今天我们也会拥有他的无数原稿而不致只有两个法律上的签名。
每个葡萄牙人都以他们唯一的诗人卡蒙恩斯为荣。可是他却靠别人的施舍为生,每天晚上,一个他从印度带回的黑小孩到街上替他把施舍品取回来。
正如阳光必须用眼睛去看才会感受到照耀,音乐必须用耳朵去听才会感受到美妙一样,艺术和科学中杰作的价值也必须有识者来欣赏它。只有这种人才具有魔法可以激发杰作中禁闭的幽灵而使其现身出来。在这方面,无论他多么想欺骗自己,然而平庸的人面对着它好像面对着一个自己无法打开的魔盒一样,或者像面对着一件自己不能演奏,只能发出断断续续噪声的乐器一样。一部优美的作品需要感受力锐敏的人欣赏它,一部有思想的作品则需要一个有思想的人去阅读它,这样才能算是真正存在而有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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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人物和他们生活的短暂时期有关,正如巨大建筑物和它们坐落的小块地方有关一样,你无法完全看到他们的巍峨伟大,因为你离他们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