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对神话与中国社会的发展作出这样一番考察后，便确立了这样一种判断：神话是树立权威或者毁灭权威的一种充满矛盾的神秘舆论，它依赖一个群体的传扬而存在。神话既制造矛盾，又调和矛盾，是社会历史的一部分，同时又是社会历史的载体。神话多异想天开之作，不少可作文学作品赏读，然其制作宗旨并非出于好奇求新，皆有强烈的功利目的。神话对于民族凝聚、国家统治及民众之精神需求均具特殊价值。

本书对神话与中华民族的形成和发展的关系论述用笔颇多，这是因为神话对于中国社会发展至关重要。如今，所谓昊天上帝、社稷、风伯雨师的神话已成明日黄花，而佛爷、老君的神话除了少数的信徒外多不再认为有多少神圣性。唯有五帝的神话因转移为庄严的历史，人们说起来还会肃然起敬。经过漫长的文化和情感积淀，它已成民族之根，是中华民族的文化象征，至今依然有着难以估量的文化能量。

那些曾经令人激动不已的传统神话已很难煽起现代人奔放的**。今日诵读《九歌》，可能会为其优美的意境所陶醉，但绝对没有当年沅、湘间的民众演唱时的那种虔诚；读《山海经》，可能会从那些怪诞的形象里获得趣味，却没有巫者用作“巫书”的那份神圣。失去了信仰基础的神话还能给人们带来什么呢？

神话的时代结束了，但还存在着各种迷信。但愿没有政治神话的死灰复燃。从古到今，它都是黑幕政治的后台，在这一领域里，要点燃理性之光，我们不需要任何政治神话与迷信，本书中展现的荒唐的政治神话不能在现代社会中重演。

本书是一次历险，企图通过神话去考察中国社会与民族文化的变迁。社会是一个既存秩序和一个维持这个秩序运转的文化系统构成的，神话是这一系统的核心，在传统社会尤其如此。这样，我们从神话中透视社会是完全可能的。一方面，神话直接参与社会运转，它本身就是历史；另一方面，它又记载着历史，或直观，或折射，或逆向，它是一个复杂的历史记录系统。一部神话史就是一部民族关系史、国家政治史和民众的精神发展史，它以独特的视角记载着一个民族的行为历程和心路历程。

我眼中的神话与神话史就是本书所描绘的这种样子，它远不是神话与神话史的全部内容，它只是主流神话与社会俯仰的一些重要场面，但我们已足以看到神话的文化价值。

我要说的是：研究文化史不能舍神话史，发展社会与民族文化不能忽视神话的正面的或负面的影响。

1997年2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