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黄老道与黄老谶(1 / 1)

除了民间的太平道与五斗米道外,在宫廷里应还有一股原始道教的势力,那就是黄老道。它不能说全是异端。在西汉初年,它是正统,儒学反是异端。但在东汉,黄老却是异端了。关于西汉时的黄老道,大抵以清静无为为尚,敬奉黄帝、老子。这里的黄帝,既不是五德系统里的黄统中的黄帝,也跟先祖黄帝不大一样。他是长生不老的仙人。汉武帝尊儒术,可也尊黄帝,并梦想有一天如黄帝升仙而去。王莽也大尊黄帝。西汉黄老以黄为先,实是求道成仙的产物。崇老子也是为了成仙。《论衡·道虚》:“世或以老子之道为可以度世,恬淡无欲,养精爱气。夫人以精神为寿命,精神不伤则寿命长而不死。成事,老子行之,逾百度世,为真人矣。”在这样一个层次上,对黄帝与老子的信仰便合二为一了。黄帝是真人,老子也是真人,都是神仙。黄老道也是有经书的,史称楚王英“诵黄老之微言”,这微言是些什么内容,现在已很难考察了,大抵为《老子》及各种注本,及黄帝之书。汉代所托黄帝为名有多种,《汉书·艺文志》列为道家的就有《黄帝四经》《黄帝铭》《黄帝君臣》《杂黄帝》等四种,阴阳家有《黄帝泰素》二十篇[10]。这些大概就是黄老道的经典之书,所谓“黄老之微言”。这些托黄帝为言的书也是谶纬一类的东西。有一部叫《黄帝始终传》的书,被褚少孙补《史记》时引用,其中有“汉兴百有余年,有人不短不长,出自燕之乡,持天下之政,时有婴儿主,欲行车”。这是关于霍光执政的谶语。《史记索隐》称《黄帝始终传》是“五行谶纬之说”,是为黄帝谶,它与太乙谶一样,都是反刘汉的舆论。

楚王英信黄老,作图谶。这图谶是黄老一家的谶语,不是孔子谶,所以遭到惩处。但黄老道在宫廷里还在发展,据襄楷上书,桓帝时宫中立有黄帝祠。宫廷中的黄老道发展到很高的程度,异端已开始冲击主流文化。史称:“桓帝即位十八年,好神仙事。延熹八年,初使中常侍之陈国苦县祠老子。九年,亲祠老子于濯龙。文罽为坛,饰淳金釦器,设华盖之坐,用郊天乐也。”[11]这种仪式的采用把老子差点推上最高神位。《后汉书·西域传》载:“后桓帝好神,数祀浮图、老子。百姓稍有奉者,后遂转盛。”老子的信仰深入民间,成为朝野共奉的宗教。

宫廷黄老道跟太平道和五斗米道有较大区别,前者有治国治身的双重功能:无为而治,修道成仙;后者则为祛病驱苦,向往太平。同为异端,原始道教也有在朝在野之分,在朝的黄老道由异端转正统,由于它为统治者内部集团的部分人所崇尚,在不事反叛的前提下,它能与正统学说兼容。两支在野的原始道教一支太平道逐渐被严酷的武装扑灭,一支五斗米道被收编。这样,原始道教的神话被保留下来。它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尽管价值取向不同,统治者和民众都面对着共同的神灵,这在中国的神话史上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以往的统治者的神话是被统治者垄断的。统治者切断民众跟上帝的直接联系,把自己说成是上帝的代言人。民众所接受的“神意”实际上是统治阶级的意志。这种垄断神权的行为构成了专制统治文化的一个重要内容,神灵崇拜成为礼制的一部分,每个阶层的神崇拜被限制在一个特定的范围里,否则便是越礼。这样,使得民众在神话这一领域里也失去了自由,无法获得精神支撑。垄断神话成为愚民政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当一个普通民众可以同皇上一样去面对同一神灵时,这简直就是一场革命。民众追回了图腾时代的那份权利。当年,他们同部落首领一样崇拜共同的图腾。随着图腾制时代的结束,他们与图腾的亲缘关系被剥夺了,这种权利被国王所独占,祖灵取代了图腾。而祖灵为皇族专祀,上帝又只降临皇家的神坛。民众对神的信仰变为对皇上的敬奉,而皇上的无道便使得他们对上帝深为绝望,这样也动摇了上帝的权威。西周末年的诗歌明显地表现了这种普遍的情绪。他们开始了寻找属于自己的神灵的精神历程,于是又回复到一种原始的粗浅的宗教信仰的基础之上,如楚之**祀、秦之杂鬼神祀、齐之神仙道等,这些神话与神崇拜活动构成了民众精神生活的基本养分。但这些粗浅的神话支撑下的小范围的神灵信仰,无法扩展成普遍的共同追求。只是在太平道、五斗米道出现后,这种状况才发生了根本变革。太平道奉中黄太乙,把皇家的最高神搬到乡村野老的土坛上,这是宗教神话领域里的一场大反叛。黄巾拥有太乙之位还要宣布汉运将尽,同正统国家神话形成对峙,这是来自民间长期发展的异端神话成长的显著标志。而五斗米道所奉的太上老君则跟黄老道之老子为同一神。神话打破了上下界限,是对专制文化的一次真正的冲击,它使得民间神话的发展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也使得统治阶级的神话与民间神话间的冲突更加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