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孔子被神化的时刻，西方犹太人的宗教导师耶稣也正在传播天国的福音，并创造了许多神迹。此时的巴勒斯坦处于罗马人的统治之下，耶稣的“天国临近”的主题获得了广大民众的拥护，因为在一个崭新的天国里，受难者将获得幸福。“你们贫穷的人有福了，因为上帝的国是你们的。你们饥饿的人有福了，因为你们将要饱足。你们哀哭的人有福了，因为你们将要喜笑。”富人却因此遭殃：“你们富足的人有祸了，因为你们受过你们的安慰；你们饱足的人有祸了，因为你们将要饥饿；你们喜笑的人有祸了，因为你们将要哀恸哭泣。”[33]这样的神国谁不向往呢？犹太统治者和罗马当局恨耶稣，把他钉死在十字架上。然后，耶稣死而复生的消息迅速传播开去，基督教以不可阻拦之势蔓延着，终于成为世界上影响力最大的宗教。

儒学经过神化，教主孔子同耶稣一样充满神性。孔子有许多与耶稣相同的条件，如耶稣有十二门徒，孔门有七十二贤弟子，他们也不同程度被神化。作为圣书，孔子所订《六经》《论语》及众多谶纬之书也足以当之。至于说纬书中有荒诞的神秘预言，《圣经》中何尝不是神秘预言比比皆是？然而，耶稣的信徒创造出了基督教，儒生方士并没能把儒教推向广大人民群众中去，它没有群众基础。基督教面向凡夫俗子，下层信徒有税吏、渔夫、农民等，可儒教没有。儒教看不起民众，是官方和富人的宗教。它为汉立法，要么服务于刘氏皇族，要么服务于豪强大姓，跟老百姓不相干。在这样一个狭窄的渠道中流行，尽管它后来是社会的主流神话，可并没能主宰民众的心灵。

孔子的神话没法在民众中流行，而借助书本在知识分子中传播。中国的知识分子总体上是富有理性精神的，只要他是一个充满正义无意阿谀取宠的人，他都不会附和皇上去宣扬宗教迷信，故而谶纬神学便遭到富有理性精神的知识分子的猛烈抨击，范围日趋狭窄，走向了一条死胡同。东汉时，桓谭、王充等一批杰出的思想家力斥谶纬之虚妄，对于遏制谶纬势力的发展起到重大作用。尽管谶纬迷信作为政治神话不断地被制作传播着，但它的活力却日渐萎缩。汉代儒学神学化，因只是服务于统治者而失去民众基础，与真正的宗教化失之交臂。当它在东汉时真正成为统治者的意识形态后，已不再像在西汉时那样富有革命的因素。它带着虚妄走过了东汉王朝的统治时期。当豪强士族势力日趋凝固，尤其是九品中正制建立后，不再需要儒生援谶纬以饰门面时，谶纬用途已经不大。玄学兴起，谶纬的地盘收缩，神学化的儒学面临危机。

谶纬的神话只在汉代流行一时，过后则如风流云散，仅可以从故纸堆里找出遗痕。应急的学术没有生命力，应急的神话同样不传。西汉的谶纬反刘汉，东汉的谶纬拥护刘汉。儒学的谶纬神话于汉代对皇家神话先挑战后皈依，最后，它跟汉王朝一起殉葬了。

[1]　《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

[2]　《汉书·董仲舒传》，第1901页。

[3]　《汉书·眭弘传》，第2359页，另见《五行志》。

[4]　顾颉刚编著：《古史辨》第五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471页。

[5]　《汉书·夏侯胜传》，第2361页。

[6]　《汉书·元帝纪》，第198页。

[7]　《汉书·京房传》，第2363—2364页。

[8]　钟肇鹏：《谶纬论略》，辽宁教育出版社，1991年。

[9]　《汉书·京房传》，第2365页。

[10]　《汉书·京房传》，第2367页。

[11]　《汉书·五行志》，第1141页。

[12]　据《汉书·郊祀志》《汉书·韦玄成传》。

[13]　《汉书·郊祀志》，第1038页。

[14]　《古微书》卷十六，《纬书集成》，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第243页。

[15] 《汉书·郊祀志》，第1041页。

[16]　《汉书·谷永传》，第2579页。

[17]　《汉书·谷永传》，第2559页。

[18]　《汉书·谷永传》，第2564页。

[19]　《汉书·郊祀志》，第1047页。

[20]　《汉书·王莽传》，第2996页。

[21]　《汉书·王莽传》，第3007页。

[22]　《汉书·律历志》，第869页。

[23]　《汉书·王莽传》，第3017页。

[24]　《汉书·王莽传》，第3017页。

[25]　《汉书·王莽传》，第3058页。

[26]　《汉书·王莽传》，第3057页。

[27]　《后汉书·光武帝纪》，“二十四史”（简体字本），中华书局，2000年，第16页。

[28]　《后汉书·公孙述传》，第357—358页。

[29]　《后汉书·光武帝纪》，第57页。

[30]　《古微书》卷八，第190—191页。

[31]　《古微书》卷十二，第217—218页。

[32]　《后汉书·祭祀上》，第2149页。

[33]　《圣经·路加福音》第六章，中国基督教协会，1995年，第10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