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先崇拜在西周得到强化。表面看,西周的人鬼之祀,删繁就简,似不如商代热闹,但祖先的地位却更加牢固,这正是走向专制社会的征兆。如果说殷商时期还有些母权制的遗痕的话,在周代,母权制已经崩溃,女人不得参与政治,否则是牝鸡司晨。商代的王位传承有兄终弟及之制,有时大臣摄政,他们都可获同祖宗的祭礼,所以诸子、旧臣部可列入人鬼祭祀之列;周代行嫡长子继承制,故唯有先王才能享受牺牲祭礼。当然,其间并不排除有对先妣的祭礼,如《诗经·周颂·丰年》:“为酒为醴,烝畀祖妣。”女性先祖的祭祀我们还可从《生民》中清楚地看到。然而这些都不能说明女性祖先具有多大的神圣地位,像《生民》这样的诗不过把姜嫄当了个引子,颂扬弃稷才是目的。女人的地位下落,臣的地位下落,唯有王的权力上升,王在神坛上独享风光,这是王权成长的标志。
把后稷跟帝喾接上血统还是第一步,重要的还是跟天神相配祀。《尚书·召诰》载周公语:“其作大邑,其自时配皇天,毖祀于上下,其自时中乂。”意思是说,赶快营建大邑,从此以后,祭天时可以先祖后稷配享,谨慎地祭祀天地之神,就能在天地之中治理国家了。《孝经·圣治》:“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诗经·周颂·思文》:“思文后稷,克配彼天。”后又将文王配于上帝。《史记·封禅书》:“周公既相成王,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在祖神与上帝之间,周人显然拉开了距离,不像商人那样祖神上帝一体化。《诗经·大雅·文王》:“文王陟降,在帝左右。”“在帝左右”而非帝本身,这不是贬周王,而是摧毁商人的祖帝一体化的神话。天帝是至高无上、公正无私的,唯择有德者授以权柄,商无德被天神所放逐,周有德,在帝左右,便是天帝意志的真正代表,是真正可以同天神比肩的先祖,故可配祀皇天,比祀上下。强化祖宗的地位,也就是强化王权,因为天下实为周王的天下。祖先得配于天主要因其德高,因而并不对天表现出狂热之情。这就是周人对天与上帝的两面性,一方面要以神道来论证王权的合理性,故宣扬天命之至高无上不遗余力,把祖神跟天统一起来,把国王称天子,都是在宣扬王权的绝对权威,神权有效地为王权服务着,国王从来不会说王权高于神权,王不过是在替天行道,天是崇高的;另一方面,周人内心又怀疑天命,认为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所以祖宗配天不过是一种手段,关键还在于政权的功能。
继承殷商神祀而又有所损益的西周天神、地示、人鬼的神系建立起来了。从总体上看,西周的鬼神祭祀既没有殷商那么频繁,对象也没有那么复杂。《礼记·表记》:“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礼……周人尊礼尚施,事鬼近神而远之”,道出了商周的主要区别。这种区别是本质性的,它是两种不同的社会形态在神话与神崇拜中的体现。在天神系列里,商代宣扬上帝的绝对权威,缺乏基本的人道精神,而周代重德重民,体现出封建时代人的地位的提高;在地示系列里,西周社祀面扩大,显示出土地所有制的变更;在人鬼系列里,祖宗地位提高,先王独享人鬼祭祀的香火,是专制王权的前兆。西周的宗法制统治跟殷代的奴隶主专权是两种不同的统治方式,在祖宗崇拜里有所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