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让妈妈回家，

烤面包的妈妈，围着清爽的格纹布围裙

和我们在家政课上

给她缝的围裙一样

打算在母亲节

作为惊喜送给她——

妈妈啊，她没有工作

她要工作干什么？

她给我们准备带去学校的午餐——

金枪鱼三明治和苹果，

还有蜡纸包着的燕麦饼干——

用她存在罐子里的橡皮筋扎起来；

每次我们回到家，她都在那儿

熨这个熨那个

或者干其他差不多无聊的活，

当我们溜过她身边奔向电话时

看她从无法脱身的家务活中，

扯出一个淡淡的虚弱笑容，

我们满心恼火和轻蔑

并发誓绝不像她那样活。

请让妈妈回家。

她曾梦想当个钢琴演奏家

却从不曾有过机会

她强迫我们去上钢琴课，

我们都恨死啦——

妈妈啊，我们曾大快朵颐

她做的肉冻圈，还有果冻沙拉，

虽然后来又瞧不上它——

炖肉的妈妈，是个洋葱专家，

尽管面对大蒜会慌张失措，

每年圣诞节我们都会

送她一口新煎锅——

除此之外她别无所求——

妈妈啊，涂着浓艳的口红

在黑白广告里绽放笑容

香皂广告、阿司匹林广告、卫生纸广告，

妈妈啊，有她的秘密生活——

头痛和脏污的洗刷活

还有发炎的黏膜——

妈妈啊，她了解污垢，

藏起污垢，还干脏活

却从不曾有一刻觉得自己

或者我们够干净喽——

她还相信

有其他的脏东西

不宜讲给儿童听，

于是她守口如瓶，

个中危险只会在日后显现。

*　*　*

我们想念你，妈妈，

虽然在书籍杂志里

唾骂你会引起万千共鸣

骂你毁了你的孩子们

——也就是我们——

因为你不够爱他们，

因为你太溺爱他们，

因为你要求他们回报的爱太多，

因为你的爱大错特错——

（妈妈啊，她丈夫离开她

给了赡养费，跟秘书跑啦，

妈妈啊，那些寂寞的午后，

她对着电视机，独自喝闷酒

她染了一头荒唐的

红头发，出入派对

和朋友的丈夫勾勾搭搭，

她用尽全力挣扎

不让自己沉沦到

坚强与绝望的界线之下——

后来她被车拉走

关起来了，因为有一天

她忽然尖叫不止，还抓着

厨房剪刀做了些

很坏的事——

可那不是你，不是你，不是

我们心目中的妈妈，而是

大街上的一个疯妇

这故事讲的只是一位女士

被一连串看不见的事故

毁了一生，

然后落入耸人听闻的套路……）

回来吧，回来吧，噢，妈妈，

从癫狂或死亡

或我们损毁的记忆中复生——

恢复你原来的面目：

华夫饼机的皇后，

慷慨的牙膏分派员，

红药水的女巫，

烟雾缭绕的桥牌玩家

把二等奖的洗碗巾赢回家，

织补蛋[17]的孵化人

孵出的除了袜子别无其他

擅煮坏粥的专家——

爬回蛋糕预拌粉的包装袋上，

看上去清爽干练，一如从前——

要是能呼唤你就好啦——

来这儿，妈妈，来这儿，妈妈——

你就会蹬着你日间穿的古巴中跟鞋

噔噔噔噔地来到我们身边，

带来水槽和丁香花的气味，

（你的屁股裹在紧身胸衣里

夜晚剥下它时你会吁一口气

仿佛一声沼泽地的叹息），

你说，又怎么了，

然后我们便能用一张网

把你俘虏，把你关进

你的小牢屋，你的归属，

把你永远留住——

然后一切都会好转

回到那些春日夜晚

我们可以一直玩到太阳下山

然后安然睡去

因为你挺身在前，用身体

挡住了恐惧——

你会在那里，套着棉质家居服，

用牙齿咬着

一个木头夹子，而洗好的衣物

在晾衣绳上随风摇摆，而那根绳子

曾有一刻你想过用它吊死自己——

不过忘了它吧！你会在那里

哼起一首你年轻时的歌曲

仿佛时间从未逝去，

我们又能无忧无虑，

如从前般把你视为耻辱，

把你当作空气。

然后这世界上的空洞都将得到填补。

[1] Kool-Aid，美国贫民窟常见的一种廉价饮料，由小袋颜色鲜艳的粉末加水冲泡而成。

[2] Tinker Bell，英国小说家、剧作家詹姆斯·巴里（James Matthew Barrie，1860—1937）创作的戏剧《彼得·潘》中的一个角色。

[3] 原文“exotic”，外邦人，指来自异国他乡、有异域风情的动物或植物；“exotic dancer”也有**女的意思。

[4] 希腊的一个岛屿。

[5] 伊卡洛斯（希腊文：?καρο?，英文名称：Icarus）是希腊神话中代达罗斯的儿子，在与代达罗斯使用蜡和羽毛做的翼逃离克里特岛时，他因飞得太高，双翼上的蜡遭太阳光熔化而跌落水中丧生，被埋葬在一个海岛上。为了纪念伊卡洛斯，埋葬伊卡洛斯的海岛被命名为伊卡利亚。

[6] 用手工梭子绕棉线或亚麻线制成的一种复杂花边。

[7] 指放在咖啡桌上当摆设用的书，一般都是装帧精美但内容贫乏的大画册。

[8] 原文为法语“De rien”。

[9] 欧美寓言中的一只小鸡仔，这只小鸡仔被橡果砸中后以为天塌了，口头禅是“天要塌了”（The sky is falling）。“天要塌了”也成为英语中一句俗语，表示杞人忧天。

[10] 又称“塔斯马尼亚恶魔”（Tasmanian Devil）、“大嘴怪”，是一种有袋类的食肉动物，现今只分布于澳大利亚的塔斯马尼亚州。

[11] 原文Trugannini形似Truganini，Truganini是世界上普遍认定的最后一位离世的塔斯马尼亚原住民妇女（约1812—1876）的名字。

[12] Bear、l’Ours、Ursus、B?r分别是“熊”的英语、法语、拉丁语和德语单词。

[13] 一种苏格兰传统音乐。

[14] 酒瓶坠落（Bottle Plunge）和野蛮清洗（Brutal Purge）的英文发音近似。

[15] 英语中“后殖民”（post-colonial）由两个单词组成。

[16] 旧时一种刑具。

[17] 用于缝补织物破洞的工具，通常是一个圆形的木头或塑料片，以支撑洞周围的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