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屋(1 / 1)

祖屋是我们保存祖先遗产的地方。它并不是为此而建造——曾经,它是真正的人类住所——但在里面生活起居很费劲,比如水得从井里汲,照明用煤油灯和牛油蜡烛,取暖靠石砌的壁炉,还要倒夜壶,给马口铁澡盆灌水。除此之外,要保持房间的清洁也相当困难。因此,人们建造了更新式的房屋,配备了排水管道之类。然而祖屋并没有被拆除,当我们决定保存点遗产的时候,大家一致认为祖屋是存放这类东西的好地方。

不用说,我们把它装饰得焕然一新:重新刷漆,给黄铜抛光,给地板打蜡。然后雇用女性做导游,带人参观祖屋:女人擅长微笑和讲解,也习惯于点头哈腰。在我们中间有一种公认的看法:如果男人做多了这样的事,他们的脸皮就会裂开,一片片剥落,最后整张脸只剩皮下的软骨头。

去祖屋参观的也大都是女性。她们去寻求能在那里找到的解释——在祖先生活的年代,为什么有的椅子比其他椅子高,谁负责刷洗马口铁澡盆和倒夜壶,如何从井里取水。她们想知道各种事情如何演变成今天的样子,并寄望祖屋里那些笑容满面的女人给出的解释能帮她们解答疑惑。

男性不大关心这些问题,所以他们不去祖屋。他们还说,祖先的遗产应当是指从祖上传下来的东西,类似于父亲传给儿子的基业;可由于再也没有人从事所谓的祖传之业,甚至除了在祖屋看人点头微笑、听人做无聊得要命的讲解时,平常压根儿就没人会想起这个,所以祖传之屋这种叫法本身就不对。他们搞不懂为什么自己要交税去维持这种廉价娱乐场所的运营。

随着时间的流逝,祖屋渐渐被填满了。它是个存放旧物的好地方,尤其便于贮藏你不再使用却又不想扔掉的东西。越来越多的遗产塞了进去。一座仿照老宅建筑风格的副屋建了起来,里面设有茶室。你可以进去歇歇脚,喘口气——遗产会耗尽人的气力——受雇的女导游越来越多,有人开始研究给她们穿的正宗传统服饰。然后政权更迭,财政开支受到削减。有人说,也许应当处理掉一部分遗产。但事到如今,祖屋里堆积的遗产太多了,光是整理它们就得花一大笔钱,没人愿意花那么多钱,所以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前几周,我亲自去了一趟祖屋。它已经破败了。所有窗户都蒙着厚厚一层灰,门前的台阶上一片狼藉:显而易见,这里已经很多年都没有人来刷洗或修缮过了。我按下了生锈的门铃,许久都没人应门。最后门终于开了。我看到一条长长的走廊,里面堆满了纸箱和板条箱,从地板一直垒到天花板。每个箱子上都贴着标签:束身胸衣、搅拌器、拇指夹[16]、计算器、皮面具、地毯清扫器、贞操带、鞋刷、手铐、橙色木签、杂物。

一个老妇人从门后走了出来。她身披一件雪尼尔浴袍。只见她把一沓发黄的报纸推到一边,闪身让我进去。房子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老鼠屎的气味混着霉味。

她冲我点了点头,面露微笑。她还没有丢掉自己的看家本领。然后她便开始了滔滔不绝的讲解;但她说的语言已经过时了,我一个字都听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