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切都始于那头熊。熊说
我要从束缚中挣脱
我不是Bear,l’Ours,Ursus,B?r[12]
也不是你加诸我的
任何其他音节组合。
忘掉城堡里的挂毯吧
里头刺绣的锁链再也拴不住我。
忘掉狩猎的血色荣光
那荣光只照耀在你身上,
只属于你和你的棍棒。
忘掉童话吧,在童话里我是
你蓬松的玩偶,披着毛皮的王子,象征
人间恶魔的替身。
我不是你的大衣、地毯、镶玻璃眼珠的战利品头颅,
陪你睡觉的毛绒玩具,也不是我
和缀满星星的小熊栖于深空。
我不是你的图腾;我拒绝
在你的马戏班跳舞;你不能
把我的灵魂刻进石头。
我声明放弃隐喻:我并非
偷小孩的贼、会变形的怪物。
吃垃圾的老朽,你可以
把明喻也填了做标本:没剥皮的,
我不像个人。
我收回被你们偷走的,
我用你们的语言宣布
我现在是无名之物。
我的真名是一声吼。
(仔细想来,我也不是
英国人的一件头饰:
我不是英勇的代名词。
我要甩掉一切军事责任
回家吃鲑鱼。)
我也照做,狮子说,
然后腾出了他的纹章
和电影标识;而老鹰说,
让我从这面旗帜上脱落。
2
就在此时,字典开始解体
时间停滞,然后倒流;
毛衣拆散绕回它们的毛线球,
毛线球滚落草地咩咩叫着跑走;
香水回到了法国
由于香气过于浓郁
那里的老人甜蜜逝去。
牧师把他们的衣裙
交还给妇女,而妇女
赶在前主人来认领之前
匆匆扔掉了她们的鳄鱼皮鞋。
东海岸的小提琴
从琴手的指间飞走,
吸收了华尔兹、哀歌和里尔舞曲[13],
降落在苏格兰,裂成碎片
呼啸着奔往自己的木头与纹络
消失在林间
消失在死了很久的猫的肺腑与号叫
以及精疲力竭的马的尾巴里面。
歌声顺着歌手的喉咙
把自己咽回肚里,
十亿台电脑炸成无数碎片
在发明者的大脑里
一片一片回归原点。
被压扁的老鼠从捕鼠夹里倒射向外面,
新娘和新郎像分离的列车厢解开了勾连,
沙丁鱼罐头纷纷爆炸,释放出蠕动的鱼群;
恐龙的骨头像导弹嗖地划过空中
从博物馆回到险恶的劣土,
子弹咝咝飞进了它们的枪筒。
玻璃珠子从长袍和软皮鞋上砰砰弹走
像危险的彩色冰雹掉落在意大利的国土上,
白人伴着嗖嗖一阵污染,
从大西洋上销声匿迹,手里
徒劳地攥着他们的电动工具、车钥匙和割草机
而所有工具都像金属鱼一样潜回矿井;
还有黑人,也重新学会了切分音;
所有盛开的花朵都被吸进花苞,缩回茎里。
土著飞快地除掉了
牛仔和长角牛,之后却转身离去
一路向西,向祖先的平原
高呼再见,而长毛的乳齿象和始祖马
再度统治了这片平原
在世界各地
孩童的身体缩小了,开始
掉牙并长出毛发。
3
突然之间,火烈鸟多了许多
然后一个接一个变成了蛋,
人类的肉体转头沿着自身
踏脚石似的生物谱系逆行。
男人成了女人成了男人,容器成为容器里装的物体,
脱离了语言,将自己聚合成,
一串又一串原生质体
直到全世界只剩下最后一人,
独自等待第一次命名
然而久经世故的动物们,听到风声
并已懂得统治一词
的多重含义,
所以没有现身。
而亚当不知言语为何物,被剥夺了
他的专有名词武器库
然后尘归尘土归土
尘土则归于熔岩
熔岩沉入还未凝固的大地
大地卷入炽热的漩涡
化为能源,能源涌入
自己的电位,打着旋
如同荧光闪闪的洗澡水
排进一个不存在的虫洞里面。
4
我可以以一个寓意作结,
假装这是一则动物寓言,
尽管没有任何寓言真的在说动物。
我可以告诉你:不要招惹熊,
不要开它不怀好意的玩笑,
请可怜可怜它的熊心;
我可以忠告你,请三思
而后行。
我可以劝告你,不得妄用
任何事物之名。
但是一切早就为时已晚,
因为你失去了阅读能力,
因为你记不起阅读是哪个词语,
因为失语症让你眩晕,
因为书页渐渐暗淡卷曲
因为它已液化而无法撷取,
因为上帝造词时咬到了舌头
第一个照亮蒙昧的词语
悬停于无形太虚
未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