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舍弃了各自的名字然后万物回归其本源(1 / 1)

1

一切都始于那头熊。熊说

我要从束缚中挣脱

我不是Bear,l’Ours,Ursus,B?r[12]

也不是你加诸我的

任何其他音节组合。

忘掉城堡里的挂毯吧

里头刺绣的锁链再也拴不住我。

忘掉狩猎的血色荣光

那荣光只照耀在你身上,

只属于你和你的棍棒。

忘掉童话吧,在童话里我是

你蓬松的玩偶,披着毛皮的王子,象征

人间恶魔的替身。

我不是你的大衣、地毯、镶玻璃眼珠的战利品头颅,

陪你睡觉的毛绒玩具,也不是我

和缀满星星的小熊栖于深空。

我不是你的图腾;我拒绝

在你的马戏班跳舞;你不能

把我的灵魂刻进石头。

我声明放弃隐喻:我并非

偷小孩的贼、会变形的怪物。

吃垃圾的老朽,你可以

把明喻也填了做标本:没剥皮的,

我不像个人。

我收回被你们偷走的,

我用你们的语言宣布

我现在是无名之物。

我的真名是一声吼。

(仔细想来,我也不是

英国人的一件头饰:

我不是英勇的代名词。

我要甩掉一切军事责任

回家吃鲑鱼。)

我也照做,狮子说,

然后腾出了他的纹章

和电影标识;而老鹰说,

让我从这面旗帜上脱落。

2

就在此时,字典开始解体

时间停滞,然后倒流;

毛衣拆散绕回它们的毛线球,

毛线球滚落草地咩咩叫着跑走;

香水回到了法国

由于香气过于浓郁

那里的老人甜蜜逝去。

牧师把他们的衣裙

交还给妇女,而妇女

赶在前主人来认领之前

匆匆扔掉了她们的鳄鱼皮鞋。

东海岸的小提琴

从琴手的指间飞走,

吸收了华尔兹、哀歌和里尔舞曲[13],

降落在苏格兰,裂成碎片

呼啸着奔往自己的木头与纹络

消失在林间

消失在死了很久的猫的肺腑与号叫

以及精疲力竭的马的尾巴里面。

歌声顺着歌手的喉咙

把自己咽回肚里,

十亿台电脑炸成无数碎片

在发明者的大脑里

一片一片回归原点。

被压扁的老鼠从捕鼠夹里倒射向外面,

新娘和新郎像分离的列车厢解开了勾连,

沙丁鱼罐头纷纷爆炸,释放出蠕动的鱼群;

恐龙的骨头像导弹嗖地划过空中

从博物馆回到险恶的劣土,

子弹咝咝飞进了它们的枪筒。

玻璃珠子从长袍和软皮鞋上砰砰弹走

像危险的彩色冰雹掉落在意大利的国土上,

白人伴着嗖嗖一阵污染,

从大西洋上销声匿迹,手里

徒劳地攥着他们的电动工具、车钥匙和割草机

而所有工具都像金属鱼一样潜回矿井;

还有黑人,也重新学会了切分音;

所有盛开的花朵都被吸进花苞,缩回茎里。

土著飞快地除掉了

牛仔和长角牛,之后却转身离去

一路向西,向祖先的平原

高呼再见,而长毛的乳齿象和始祖马

再度统治了这片平原

在世界各地

孩童的身体缩小了,开始

掉牙并长出毛发。

3

突然之间,火烈鸟多了许多

然后一个接一个变成了蛋,

人类的肉体转头沿着自身

踏脚石似的生物谱系逆行。

男人成了女人成了男人,容器成为容器里装的物体,

脱离了语言,将自己聚合成,

一串又一串原生质体

直到全世界只剩下最后一人,

独自等待第一次命名

然而久经世故的动物们,听到风声

并已懂得统治一词

的多重含义,

所以没有现身。

而亚当不知言语为何物,被剥夺了

他的专有名词武器库

然后尘归尘土归土

尘土则归于熔岩

熔岩沉入还未凝固的大地

大地卷入炽热的漩涡

化为能源,能源涌入

自己的电位,打着旋

如同荧光闪闪的洗澡水

排进一个不存在的虫洞里面。

4

我可以以一个寓意作结,

假装这是一则动物寓言,

尽管没有任何寓言真的在说动物。

我可以告诉你:不要招惹熊,

不要开它不怀好意的玩笑,

请可怜可怜它的熊心;

我可以忠告你,请三思

而后行。

我可以劝告你,不得妄用

任何事物之名。

但是一切早就为时已晚,

因为你失去了阅读能力,

因为你记不起阅读是哪个词语,

因为失语症让你眩晕,

因为书页渐渐暗淡卷曲

因为它已液化而无法撷取,

因为上帝造词时咬到了舌头

第一个照亮蒙昧的词语

悬停于无形太虚

未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