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我们三个人沿延中绿地走至西藏路,穿过金陵路至淮海路西藏路口,黄蓉说:“这里是老上海最正宗的老城厢的‘厢’位置。‘老城厢’里的‘城’是城邑的意思,指城墙以内的范围;‘厢’是城外附近区域。前面大境阁就是古城墙所在处,这里就是厢。”
“老城厢的历史有西安那么久吗?”白秋白问。
“那不可能,上海的主要市区在唐朝的时候还是一片海域,那时都没有上海这个地名。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老城厢这块陆地在南北朝才形成,北宋初年才形成早期居民的聚落。直至唐代,上海老城厢还在唐代旧瀚海塘和唐代海塘之间的海水下。唐代开始修建海坝,不断围垦,最终沧海变桑田……”
“旧瀚海塘在哪里?”白秋白穷追不舍。
“这个问题复杂了,到现在也没有定论。有三种说法。一说旧瀚海塘的位置在冈身以东大约10公里处的闸港、龙华、徐家汇一线,始筑于南朝或南朝以前;另一说认为唐初或唐开元中期在下沙沙带;还有人认为在浦东‘里护塘’,年代有唐开元、宋皇祐和两宋之际诸说。也有学者则断然否认旧瀚海塘的存在,认为它是《云间志》虚构的一条海塘。我相信学者张修桂的研究,他认为《云间志》中的旧瀚海塘,即始筑于北宋皇祐年间的吴及海塘,历时120年,至南宋乾道年间,南段金山、奉贤塘段已坍入海,原有统塘的附属工程堰闸也均沦陷入海。残存的浦东东段,经丘崈做必要的修整,仍在发挥捍海作用。元至正、明成化再度加以重修,弘治年间的《上海志》称其为下沙捍海塘。”
说话间,我们走到了桃源路。黄蓉指着桃源新村说:“那就是我的出生地——桃源新村。别看桃源新村现在已经有点旧了,但是这已经是3.0版本。”
“3.0版本?改建过吗?”
“嗯,上世纪1958年,桃源新村是上海市第一批公房,那时候大家都住在七十二家房客的石库门,能住进5层楼的公房,拥有独立厨卫,别人都要羡慕的。桃源新村所在地原来是一个说书场,据说每天晚上都有很多说书先生在这里摆八仙桌子说书,听众站在旁边听,觉得好听就投钱。后来,桃源新村改建过一次,加楼至7层楼。2040年,拆除了老楼,在原址建了现在的高楼版桃源新村,估计很快也要被征收了。”
虽然天色已晚,古墙边上还是有一些工人机身在修补墙面。机身劳作的优点就是不知何谓辛苦,只要有电,他们可以24小时连续工作。我们在古城墙遗址旁边站了一会儿,黄蓉介绍说:“上海在南宋时期还没有城墙,到了明代中叶,海货运输繁荣,沿海地方不断出现倭寇,那真是江洋大盗。嘉靖三十二年,江洋大盗来光顾了几次,烧杀掳掠,还放了一场大火把半个县城都烧光了。上海官绅顾从礼上奏朝廷修城墙,朝廷准奏,但是说没有钱。无奈,顾从礼自己捐了4000石大米。县衙发动百姓在嘉靖三十二年九月筑城墙,3个月完工。城墙很气派,城上筑有雉堞3600余个,敌楼2座,沿城墙外面筑有阔6丈、深1.7丈、长1600余丈的城壕……”
“那为啥不像咱西安那样保留城墙?拆城墙就是历史的罪人,现在又要花大钱恢复,劳民伤财。”白秋白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重造的城墙,颇感痛惜。
“不能这么说,上海老城厢不到2平方公里,城内快速发展,人口激增,城墙成为发展的累赘,太平年代又没有江洋大盗需要城墙来防护,1912年政府下令拆城墙也是适应时代的需要。现在的人民路就是在城墙的遗址上修建的,不过那时候叫民国路。11路电车一直围绕着老城墙旧址行驶,也算是一种纪念。”黄蓉顿了顿,“上海老城厢的河道之所以被填埋,和城墙拆除一样都是顺时而为。嘉靖三十二年,倭寇一年来侵犯几次,五月十二日,还杀了知县。同年修建城墙后,上海县才开始大发展,很多宅邸园林沿着县衙的南北线出现,园林的主人一般都是卸任后回乡的官员,如较为早期的陆深宅就在县衙附近。据《老城厢:晚清上海的一个窗口》,开埠前,上海的城市人口约在10万左右,土地宽裕,人口不密集,那时候即使小户人家也住得体面。直到太平军东进引发东南难民潮,江南富商争相来沪避难。1860年到1862年,人口增加了20万,有很多避难的人流入老城厢。1895年制造业的兴起,引发老城厢第二次人口增长。根据施坚雅的研究,开埠前上海居住在城市的本籍人口在4万左右。房屋少,人口多,难民只能居住在船上,河道被生活垃圾污染,染得墨黑墨黑,臭不可闻,百姓苦不堪言。开埠后有了自来水,逐渐填埋河道。
“没啥可惜的,如果不填埋河道,上海怎么可能进入高速发展期,一度成为全国经济最发达地区之一?这就像上世纪的人依赖轿车出行,为了车行畅通,政府开拓马路,造高架;现在空中航线大力发展,城区不再吃香,政府提倡拆高架,爆破高楼,以便开拓航线,这才有了恢复老城厢水乡的可能。历史都是这样的,此一时彼一时。”
我们顺着大境阁走到露香园路。建于2021年左右的露香园别墅,属于当时的顶流豪宅。经过70多年的风雨洗礼,气派依然。我抢在黄蓉前面向白秋白介绍:“这块土地曾经叫作‘九亩地’,还有一个名园叫露香园。明嘉靖年间它是上海县城的‘三大名园’之一。露香园的主人顾名儒买了九亩地,盖了‘万竹山房’,这个名字其实更雅致。他弟弟顾名世在万竹山房挖池塘时得到一块奇石,上有‘露香池’三个字,感觉像老天赐名,才改名‘露香园’。露香园造了10年,据说耗资数万两,园子里有池塘‘露香池’,亭台楼阁,甚至还种了桃树……”
黄蓉补充道:“露香园的水蜜桃曾是上海特色,但是比不上顾绣出名。顾名世孙媳韩希孟据说在宫廷学了刺绣,将丝线劈成单股,再逐个染色,叫作‘画绣’,又叫‘顾绣’。可惜没有见过她本人的相片,会如此精美刺绣的一定气质不凡。”
“园子怎么没有了?现在感觉不到有啥特别。”白秋白有点遗憾。
“是呀,这样一个名园也逃不过无常。鸦片战争期间,上海的火药局的火药仓库竟然建在露香园内,结果火药仓库突然爆炸,露香园烧毁,成了千古恨事。”“也有一种说法,九亩地这个地方曾是刑场,有点晦气,你们懂的。”黄蓉补充道。
“走累了吧?我们去我的茶馆坐坐吧。”黄蓉提议。我本来以为白秋白会婉拒,他晚上一般都在家玩游戏,结果人家兴致很高,开心应邀。我反正也是闲人一个,乐得蹭茶喝。
黄蓉的茶馆坐落在有故事的龙门邨,附近就是文庙。龙门邨的来历不凡,单看小区门头就有感觉。日后升任江苏巡抚的丁日昌于1865年在上海创办“龙门书院”,当时规模不大。后来,上海道台应宝时购下了吾园废址重建,初具规模。书院聘请著名学者任教,如刘熙载就曾担任书院山长。1905年(光绪三十一年),清朝废除科举制度后,书院改为苏松太道立龙门师范学校,增建了楼房31幢;1912年(民国元年),改名为江苏省立第二师范学校;1927年与江苏省立商业学校合并成为江苏省立上海中学。上海中学可是上海最好的中学之一。龙门书院旧址于1935年改为民居,也就是龙门邨。
龙门邨弄堂不同于上海传统的石库门弄堂,70多幢房子,每一幢房子都风格各异,有西班牙式、苏格兰式、古典巴洛克式等。初建时也是有钱人才能够用金条顶下的物业。黄蓉的那幢是典型的石库门,门楼精致,雕刻着“厚德载福”,上面还有青苔,颇有意趣。
白秋白从来没有到过这等弄堂,看呆了。黄蓉介绍道:“龙门邨有一半面积属于当时的吾园,而吾园旁边是黄道婆祠。这个吾园曾经是邢家的产业,后被上海一位富商李筠嘉购得。这个人是个孝子,买下这里是为了安置他母亲毛氏的牌坊。吾园的功能就是安放祖先的牌坊,却也有红楼园林的精巧,当时这里古木参差,潇湘韵竹,还有带锄山馆、清气轩、潇洒临溪屋等。不过,李筠嘉去世后,李家家道中落,这里转手到姓杨的手上,他将一半面积捐赠政府建造了黄道婆祠。同治六年,应宝时购得吾园剩余的一半建造了龙门书院。”
“我觉得这里的门头很考究,说不出来哪里好,比气派要多点高雅,比高雅要多点地气。”白秋白盯着门头看。
“老城厢的门楼大有看头,装饰一般分为花草纹、几何纹、动物纹以及物件类纹饰。花草纹里,一般装饰山花和垂草。上海曾经有个石库门叫‘椿萱里’,椿萱比喻父母,这是表达对父母高寿健在的喜悦,‘堂上椿萱雪满头’之意。动物纹吉祥寓意居多,有的用双狮滚绣球,吉象和祥云,还有的用老虎、灵芝、八卦图。我们龙门邨,有的门楼还用铜钱做装饰,讨财源滚滚的彩头。最耐看的还是石库门门楼上的字。没文化的人,有些甚至都不会读呢。”说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黄蓉也刹不住车。
“没文化的人看不懂?那你说几个我们听听,我先申明,我读书少,文化不高,你别难为我。”白秋白一脸坏笑。
“行,我就考你三个。第一个‘祺征寿考’,你来说说什么意思?”
“难不倒我。我知道‘寿考维祺,以介景福’,意思是长寿的人最吉祥,五福里第一福,所以,这个肯定是表达长寿有福。”白秋白还是一脸坏笑。
这下轮到黄蓉“戆特”,口气没有那么自大了:“‘诚感太和’呢?”
白秋白想了一会儿:“这个不知道。”
“我来问第三个吧,竹苞松茂。”黄蓉看了一眼白秋白道。
“这个知道,出自《诗经》,就是枝叶繁荣、家门兴盛的意思。”
没等黄蓉回答,我先打了一拳白秋白,说:“可以啊你。没有看出来,有点文化啊。”
“那是那是,我来自大唐古都西安,古典知识还是有一些的,否则对不起兵马俑啊。”
“是啊,人不可貌相。‘诚感太和’,我的理解就是和为贵。石库门仪门的字还有很多精彩的呢,如咸有一德,化被二南,瑞霭盈门,能忍自安,德星辉映……”
我心里不得不感慨,高层小区与之相比,在文化感体验上实在差了很多。一度为了炫富,小区还流行假金贴壁的门廊,人的内心所思也体现在相应时代的建筑上。
龙门邨的独幢石库门物业已经价值不菲,甚至比建筑年代新的露香别墅都高,因为它的历史更为丰富。这个时代的人痛恨高楼,觉得住在里面就像住在一个密集的火柴盒里,倍感压抑,近10年“飞的”的发展,交通更为方便,一些人选择住到杭州、湖州或安吉山里,流行自己造别墅,而建造于20世纪和本世纪的高楼很多已成为危房,政府现在征收老高层,市中心新建筑高度要求低于20楼,老城厢区域则不允许有超过6层楼的建筑。
黄蓉在石库门的小天井里种了一株桂花树,墙上爬满了月季,树下摆着圆石桌和石凳。一楼客厅进门处用竹做隔断,博古架依墙而立,上面放着各种茶,桌子皆是祖传的老上海八仙桌,小细节装饰颇为用心,茶具都是上等的仿汝窑,每张桌子上都有不同品种的兰花,在这里请朋友喝茶很有家的感觉。
白秋白似乎对这种风格很喜欢,这里看看,那里摸摸。黄蓉为我们沏好一壶白毫银针,招呼我们到天井里坐。
“好是好,就是小了点。上海的老房子和我们老家相比,格局小了点。”白秋白一点不客气地说,“我们那里的老房子,院子都有100多平方米。”
“石库门不同于中国传统民居。最早期的石库门里弄的建造,是为了迎合大量逃避太平天国战乱从江浙地区来到上海的地主豪绅等,故带有江南传统住宅的形式,比如1872年建造的兴仁里。后来的石库门渐渐成为普通人居住的选择,1910年开始,大量建造单开间和双开间的石库门,把江南传统的民居融合到外国紧凑联排的构架里,天井小,局促感明显。”黄蓉慢慢解释道。
“上海五方杂处,说到底还是人太多,住得紧凑。”白秋白不会品茶,一饮而尽。
“你能不能慢慢喝?要一小口一小口品茶汤,感觉茶的甜度,以及在喉咙的韵味……”我忍不住开口。
“没事。喝茶要考究,但没有那么多讲究,有的人觉得大碗茶,大口喝,再来一大把瓜子,三五朋友聊得畅快,才爽。日本的茶艺太考究,过犹不及,造作。”黄蓉对我的指责却不以为然。
“茶还有甜度?我都没有感觉出来,就觉得这茶还比较鲜。”白秋白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这下,我和黄蓉都笑了。黄蓉说:“茶当然有甜度,不一样的茶,它的甜还不一样,香气也不一样,生普那更是同一款茶年份不同、储藏好坏不同,口感就不同。人有千百样,茶也有千百样。能喝出白毫银针的清鲜也属于不错。”
漫谈间,话题不知怎么又扯到了江太太身上。
白秋白危言耸听:“现在国外的黑客技术很厉害,基本上瞄准目标,都可以修改程序,真的要利用机身杀人,还是挺危险的。”
“技术我一点也不懂,但是我觉得没有那么可怕吧。你们只要设计一个程序,修改程序要本人确认,否则机身就一直报警,或者自动断电,不就行了,至少可以解燃眉之急。”黄蓉不解道。
“哪里有那么简单,既然是黑客修改程序,这个程序也就可以黑掉。”我扑哧笑了出来,又跟了一句,“如果解决办法那么简单,公司怎么会不用?”
“这个有技术手法处理,云端每天更新指令,不过,这类解决方法都太过粗糙,不能应对高水平、有组织的犯罪,只有机身自己意识到某些程序是不可以被更改的才有效。”白秋白说。
“意识?现在能证明机身有意识吗?”我问。
这话问到了白秋白擅长的地方:“我先问你,你知道什么是意识吗?”
“你说我知不知道?”我反问了一句,有点没好气。
“你真不一定知道。你知道的是教科书上的定义,意识是指感知、认知、记忆、情感、想象等心理活动相伴随的精神现象。好比每个人都有记忆,但是记忆到底储存在哪里,都几个世纪过去了,科学还是没有解释清楚。反正我觉得吧,意识是真神秘,这个世界没有一部神秘片或恐怖片可以和人类意识之诡异相比。有无数的哲学家和科学家讨论过——意识理论至少可以分为神秘主义、取消主义和简化主义,但其实他们什么也没有说清楚。有些人说‘意识的产生和基因分子、突触连接、神经细胞、功能小柱、跨区皮层和大脑结构等多个层次有关’,还有理论假设‘意识起源于神经元中的特殊蛋白质结构的量子物理过程’……这些形形色色的理论大约有100种,直接把人绕晕了也没有找到方向,因为意识之谜可能就是科学终极之谜。所以,让机身有意识和证明机身有意识都是很难的事情。”
“为啥很难?”黄蓉问。
“因为‘意识’,尤其是现象意识,是以第一人称观察时才能获得的属性。这个你能理解吧?而且现象意识是只可以意会的,就像那句诗‘沧海月明珠有泪’,字面上啥意义也没有,但每个人读了感受不一样,而且无法用语言来精准描述自己的感受。我们在机身实验室里,碰到最大的困惑就是这种‘他心知’,你很难证明机身拥有这种意识能力。”
“机身有没有自己的意识应该可以测出来吧,就是有没有他自己对事物的认知、自我选择,看看他的共情反应就能知道吧?而且机身在想什么,现在你们的机身不是也能表达一些吗?”黄蓉不解道。
“过去用镜像测试,现在不是已经有脑电波测试机身的意识了吗?还那么难吗?”对于这一块,我一直抱有兴趣。
“你们想得也太简单了。你说的那是脑智,比如机身有超强的推理、计算表征能力,这些都是我们设计好计算机术语赋予他的。能够证明意识的是只有意识体验的现象,这就是‘他心知’范畴了。有科学家认为我们人的大脑中存在类量子的计算,情感感受和认知相互纠缠,最终类量子塌缩导致情感感受的产生,但是纠缠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哪些神经元会形成纠缠关系也没有清晰的答案——人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东西呀!简单来说,机身如果能够自我模拟,也就有了自我意识。听说Frank开发了一个机身,有神经元组织,她可以自己创造环境,产生自我意象,受到损伤后自我建模修复。据说她还会做梦,有自己的梦意识……”
“机身会做梦?”我们感觉像是在听天书,莫名有点兴奋。
“厉害吧?为了测试机身的意识,杭州实验室有很多种不同类型的试验,有的机身高仿人类大脑,尤其是情绪脑的关键部位杏仁核、下丘脑、前扣带以及前额叶、丘脑、海马、脑岛、网状结构。很有意思,那个机身还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的则对其输入人类各种梦境,你别说,梦境机身是有点特异功能……”
“梦境机身?特异功能?你说的这些我怎么都不知道?感觉自己不是公司一员。”我听晕了。
“还有许多试验是我都不知道的,最先进的试验属于军方,保密级别很高,到了民间,已经算是基础的产品了。”
“怎么理解你说的梦境机身有特异功能?”
“Frank的试验是这样的,他创立一个梦网,邀请网民匿名写下自己真实的梦,然后输入机身。当数据库越来越大时,发现有的机身有预告能力。有一个四川的网友做梦梦到山洪,山体巨石滚落,在梦网上写下来,那段时间有几十个人做过类似的梦,梦境机身发出预警,结果还就真的应验了……”
我的眼睛都瞪圆了:“太有意思了。作为人类潜意识的一种,梦境很神秘。”
“既然机身预警‘山洪’,代表他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呀。”黄蓉追问。
“那不一定。也许只是人类给他的指令,让他将一些重复出现的梦境及时推送给实验室。也有可能是他有一点感觉,总之,机身的自我意识测试现在还是未被克服的难题。”
白秋白喝了一口茶,思索了一会儿,尽量用最通俗的语言表达:“对机器人的内在意识如何量化测试还是没有很大的进展。这方面最强的依然是西班牙马德里卡洛斯三世大学,他们对机器人的意识层级刻画到现在还是国际标准。很奇怪吧?我个人一直不太相信机器人会完全有人类的意识,人类的所有的脑意识都和神经活动有关,确切地说,无意识也和神经有关。所有的科学实验都认为,机器人如果有了和人类一样的神经元集群就会有自己的意识,杭州实验室一直用各种方法给机身模拟人类的神经系统。人脑真的是太强大了,我们约有800亿~1000亿个神经元,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完全开发使用这些神经元,每个神经元可以发出1~8000个连接,也就是人类有大约百万亿个突触,大脑皮层上平均每个神经元具有29 800个突触。意识正是这些数量巨大、相互连接的神经细胞之间不可预测的非线性作用的结果。细胞之间的交流形式是通过轴突以电脉冲的形式计算和转发信号,轴突分支形成的接触位点就是突触,在那里,来自轴突的电脉冲被转换成化学信号,信息单向流动。突触前的神经末梢有神经递质的信号分子,这些分子存在于一个个小囊泡中。人类每个神经平均包含数百个突触小泡。注意是平均,因为有一些突触包含超过10万个囊泡。据我所知,现在的机身突触最发达的,最多有1万个囊泡。他们神经末梢的电信号会激活质膜中的钙通道,让来自外部的钙离子通过通道到达突触内部,激活囊泡膜和质膜之间的分子。这时,囊泡膜与质膜融合,囊泡中的神经递质释放到突触间隙。突触间隙的另一侧,神经递质还在和接收神经元膜上的点相连,调节其电学性质,改变膜的电阻。整个过程,电位的变化只需要千分之一秒……这些人类神经元细胞的运作,机身都能做到了。”
“天哪,听上去好复杂、好神奇,我们的大脑真够精妙的,人无论处境怎样,真不应该轻视自己!”黄蓉啧啧称奇。
“不仅精妙,还充满神秘。就单单这个过程里也有很多未解之谜。比如负责膜融合的蛋白质究竟如何运作?在不到1毫秒间,钙离子涌入使膜融合,靠SNARE蛋白来融合质膜和囊泡膜。那一瞬间,蛋白质竟然会堆积和扭曲,并释放出能量,然后,膜融合发生。这种分子变化的规则人类还不清楚,更不要说神经元之间的交流和融合规则,以及突触如何有效地影响人类的动作、情感和思想。以前仅仅试图通过计算机来模拟,那需要无限大的空间,即使是Frank的超级实验室也还无能为力,模拟意识因为有随机性,计算量会不断倍增,所以才会利用古代微生物和植物发展机身的神经元,因为植物的细胞中也有微管的存在。也还是有问题——拥有高度模拟人类神经元的机身未必有人类意识,他们常常行为古怪。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你们想想——非洲大象的大脑有2500多亿个神经元,大象却并没有人类的意识。可见,如果只是追求通过增加机身的神经元数量来给他们创造意识,是错误的方向。”
“嗯,大象,”黄蓉大约是听迷糊了,总算找到一个轻松的字眼,“大象很神秘,据说它们临死时会自己找到家族的墓冢,我总觉得这些家伙比人类有智慧。”
说完,还不死心,黄蓉又很起劲地接话:“我知道你的意思,人和人的意识的区别可能就是神经元被使用了多少,发出多少连接,连接如何引发结果。好比对一群人说‘李白’,大多数人会想到古代诗人李白,但我首先会想到上世纪的谍战英雄李白,另外一个人可能会先想到一个叫李白的同学,每个人被引发的情绪、记忆和行为都不一样……”
“简单理解是这个意思。意识就是那么复杂。就像那句名言:‘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那照你的说法,现在的机身是没有意识的机器而已?”
“也不尽然,不能用人类的‘意识’定义机身的意识。我们现在的机身,从学术角度来说,是根据人类意识机制建立相关复合型模型,让机身表现出意识行为。应该叫弱机器意识吧。”
“‘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是个很有意思的话题,有的法师曾经分析过:读书时读者自己形成的义共相是受作者启发获得的义共相,和作者根据自相写成的义共相不完全相同,甚至完全不同。义共相无形无相。如果你阅读的感受和作者类似,那么算是成功的交流,不过大多数都是成功的误会。问题来了,为什么每个人读同样的东西脑子里形成的义共相不同呢?这和每个人累生累世中的阿赖耶识中储藏不同有关。我今天听了你的话,觉得可能是不同的连接会触发不同的阿赖耶识……就像莫言看到一幅《六道轮回》的画,灵感如火树银花,脑中萦绕了43年的素材倾泻而出,43天就写出了《生死疲劳》……”
这回轮到白秋白蒙了:“啥是阿赖耶识?这是啥神经组织?没有听说过啊。”
“那是人的第八识,也叫藏识……有没有看过物理学家朱清时老师的著作?他曾经举例,伦敦大学的物理学家波姆说这个世界就像大鱼缸,里头有条金鱼在游,假设有两台摄像机,一台从侧面观测这个鱼缸,一台从背后观测鱼缸,另一个房间里头也有两台监视器。一个人进入监视器的房间里头,他看到有两条鱼,这两条鱼还不一样,因为一个是从尾巴部分照过去,一个是从侧面照过去的。这两条鱼很怪,无论其中的一个做什么动作,另一个马上反应过来,而且都是同时的……基本粒子就是这种现象,我们看到的两条鱼其实都是幻影,真实的东西是在更深层次、维数更高的东西。我个人理解这个更高的东西就是阿赖耶识。”
我已经对黄蓉和白秋白的讨论没有兴趣了,完全沉浸在对梦境机身的好奇中。梦,古老而神秘,很久以前我就幻想过华华如果做梦会有什么反应……
“茶淡了,怕你们晚上喝茶睡不着觉,要不喝点柠檬水?”恍惚间听到黄蓉这句话,才觉察夜深了,该告辞了。
路上,我八卦了一回:“白秋白,你好像对黄姐姐有点好感?”
“什么姐姐?她比我大?”
“大3岁呢。”我故意加重了语气。
“有个啥?太好了,我们老家说女大三抱金砖,看来我白秋白要发达了。”白秋白一脸坏笑。
我倒是没有想到:“哼,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不是她的菜。”
“看你窝?式子。我试试,不成功怎么了?就不能是纯洁的友情,如春风般的同志?”白秋白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