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6点,我们到了位于延安路上的“烧尾宴”,这是上海最高级的仿唐菜系饭馆,外面仿造了一圈城墙,200多平方米的庭院里,每天都有大唐盛世装扮的女子表演箜篌。室内的墙面最噱,老板请人根据武则天墓地出土的文物,编成了一部《武帝传奇》的微电影,内容多为武后时期的唐朝饮食。餐馆最有特色的就是复刻了唐朝武周时期为官员升迁所举办的“烧尾宴”。据说韦巨源曾经宴请皇帝李显尝“烧尾宴”,陶谷在《清异录》中记录了部分菜单。“烧尾”的含义,大约有两种传说:一是说新来的羊要融于羊群,用火烧新羊的尾巴,新羊才能融入羊群,官员高升,要请官场士大夫吃饭,用“烧尾”来表示适应性的臣服;二是传说鲤鱼跃龙门,必须有天火把鲤鱼尾烧掉,才能化身真龙。
有57种菜式的“烧尾宴”需要提前1个月预约,价格非常高昂。我等大众阶层也只能尝试一下唐朝其他的民间小吃——饆饠和古楼子。饆饠类似于比萨,而古楼子是唐朝有钱人家的最爱,一层肉馅,一层水果,最上面撒上芝麻烤制而成。我还点了另一套寓意武后执政24年的“武后家宴”里的“葫芦鸡”和“驼蹄羹”。
黄蓉要了马奶葡萄酒,这在唐朝也是天价的外国货。白秋白还是老规矩,点了一份米家牛羊肉泡馍、30串羊肉串以及羊肉布托(羊肉面片汤)。包房里还可以请舞蹈演员跳胡旋舞。总之,无论是气氛还是菜肴都极具唐风。
等菜期间,我对白秋白逐字逐句复述了一遍江太太的“诉求清单”,想听听他的想法。白秋白皱着眉,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他说:“我觉得挺难实现的,至少我的水平不行。”
“为什么?药物扫描不是已经有机身在实践应用了吗?”
“哪有那么简单?药厂里的机器人扫描的是药厂特定的药物,数据源也是特定的。医院里的机身扫描的药物就是自己所在医院能开的那些药。江太太说机身要能识别毒物,这个毒物的范围太广泛,样本数据庞大,还要精准,我做不到。”
白秋白想了一会儿又说:“机器人本世纪初就有格斗能力,这个不稀奇,机身可以利用内置和外置装置,钳式、夹举式,横向转刀、压力穿刺、重锤凿击等,最凶猛的是机身知道人的血脉走向,一刀可以切断主动脉。现在最新的保镖机身,机身的手在1秒钟内可以变换成十指尖锐的钢刀,我在实验室看到机身用十指钢刀直捣假人的心脏,假人的心瞬间碎片化,很可怕。”掰了点馍,白秋白继续说:“不过,针对特定对象,比如一个太极高手,机身以力度取胜的格斗能力就不一定干得过了。杭州总部曾经做过试验,机身都不能近身太极高手,也是很奇怪,太极功夫还是有点厉害。这老太太的要求都太奇怪了,机身的手不具备拿匕首和枪支的能力,但却要具备格斗能力,反正我是没有本事搞……”
“这些要求里只有反跟踪比较简单,毕竟机身的视角是360度的,可以比较容易分辨是否被跟踪。测试说谎这个也简单,上世纪的测试说谎仪需要看呼吸、心跳、血压、体温、胃收缩、消化液分泌异常、肌肉颤抖等体征,现在先进了,机身只需要扫描对方的眼球。因为人的意识无法控制瞳孔的大小变化,当一个人说谎的时候,他的交感神经就会起作用,使瞳孔散大、心跳加快、冠状动脉扩张等,机身很容易辨识。老菠萝的机身就有这个功能,你和他那个汉朝白面书生说话的时候要小心点,一定要说谎时最好低头,不要目光对视……”说到这里,白秋白狡黠地一笑。
“华华怎么没有这个功能?”我忍不住叫了起来。
“员工的机身都有这个功能,领导还怎么混?瞧你这糊涂劲儿。”白秋白摇头。
中国的饭局文化之所以千古流传,绝对有道理,只有在私下饭局的交流里,才能知道一些办公室里永远不会知道的事。难怪公司有先见之明,不允许员工私下聚会。
菜上来了。所谓葫芦鸡,就是把一只烤鸡放在葫芦造型的盘子里。如此“大兴”,引得我和黄蓉相视一笑。白秋白点的菜滋味似乎最佳,只见他仔细地掰着泡馍,每一块都掰成指甲大小,再放进羊肉汤里泡,神情专注。他似乎已经没有兴趣讨论江太太的“诉求清单”,我也只好放弃。这个时代,产品经理不管有多么宏大的想法都需要程序员去实现,如果对方否定,那么只有干瞪眼。
“按照你说的,难度那么高,杭州总部能搞出来?我看江太太的订单是黄了。”虽然赚不到这笔钱,但是我心里也是如释重负,“反正订单不是在我们手上黄掉的就好。听你这么说,杜绝黑客修改程序是不现实的。”
白秋白拿起碗,喝了一大口羊肉汤,满足地擦了擦嘴说:“我觉得很难,但是总部不一定会觉得很难,他们的研发水平高出我几个量级。你也别多事了,我感觉这事情是公司战略层面上的安排,不是小看你和我。小看也是正常的,我确实不如人。程序员就是这样,天赋决定了你的天花板,我认。”
“所以,你们俩就是靠定制一些我们小老百姓的弱智机身活着咯。”黄蓉打趣道。
我白了黄蓉一眼:“一会儿我们去逛老城厢,你省点力气说话。”
“延安路要挖河道,这里就算老城厢的厢。”黄蓉不以为意。
“啊,延安路要挖河道?我怎么不知道?”白秋白一脸茫然。
“你忙事业呗,今天云里说的。我听到这个消息很开心,延安路在古上海本来就是洋泾浜,河面有60米宽呢。”
白秋白像听天书一样:“为什么要挖河道?好好的马路变成河道?”他的反应一点也不奇怪,他除了工作,就是玩游戏,一天三顿都在公司食堂,两耳不闻窗外事,活得像一张白纸。
黄蓉仔细打量了一眼白秋白,似乎理解他的“寿头刮起”(沪语,呆头呆脑的意思),花了20分钟给他详细介绍了古上海县的水乡历史。白秋白这个西安人,居然听得津津有味,表示要和我们一起去逛老城厢。他说他如果不做程序员,可能就会回西安做一些保护古建筑的工作:“我们西安的城墙就是我们西安人心里的根。我平时玩的游戏,也都是仙剑奇侠30.0版之类,不喜欢未来科幻题材的游戏,本来就已经天天和机身打交道。要说到历史,我大西安也没谁了,世纪初挖地铁,市区就挖出1300多个坟墓,现在都还没有考古完。”
“西安还有啥好说的,有位作家不是说过,凌晨的西安街上走的一半是人一半是鬼……”
“这是啥话,如果真有鬼的话,地球43亿年历史,哪个角落还没死过个把人,没个鬼?”白秋白这个西北人,说话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