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纳森·巴纳维尔特的马金斯·西蒙是一辆1935年产的、长长的黑色老式汽车,有踏板、方形车顶。你按下打火按钮,它就会发出低沉嘶哑的“啊哈啊哈”声。当它驶过新西伯德的街道时,人们会带着惊讶的微笑注视着这辆神气活现的旧汽车。
通常,路易斯很喜欢坐在那辆古董车里,但那天下午,他蜷缩在后座上,对于目的地是夏威夷屋感到非常恐慌。快六点了,大家对大卫宣布自己住处所带来的震惊已经消散了,路易斯和罗丝·丽塔陪着大卫绕着新西伯德逛了几个小时。就在他们准备离开路易斯家的时候,乔纳森叔叔把路易斯喊到一旁,平静地说:“你最好什么都别说,啊,毕竟大卫和他的家人是要住在那里的。有机会的话,也请转告罗丝·丽塔。”
路易斯照做了,这之后,罗丝·丽塔带着一种强装出来的兴奋说着笑着,滔滔不绝,笑得也很夸张。而路易斯则一直很忧虑和沮丧,没怎么说话,大卫似乎捕捉到了他不安的情绪。当罗丝·丽塔向他介绍一些事情时,比如在市中心的商场上层有一座废弃的歌剧院时,他会点点头,淡淡地笑一笑,但他甚至不会试图发表评论或提出问题。
他们刚回到高街100号,罗丝·丽塔就不得不回家了——她爸爸并不介意她去拜访路易斯,因为乔纳森叔叔经济上很富裕。罗丝·丽塔的爸爸认为,如果人们足够有钱,那他们即使有些怪异也不算是异类,只是脾气古怪而已。而波廷格先生认为齐默尔曼太太是个怪人,他不喜欢罗丝·丽塔在她身边转悠。快到六点的时候,波廷格先生往巴纳维尔特家打了个电话,是齐默尔曼太太接的,于是他便急急地对她说,罗丝·丽塔该回家吃晚饭了。“罗丝·丽塔,你最好快点儿,”齐默尔曼太太建议道,“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高兴。”
罗丝·丽塔走后,乔纳森叔叔、齐默尔曼太太和路易斯准备送大卫回家。齐默尔曼太太急忙跑回她在隔壁的家里,她说,她要拿一条披肩。但当她回来时,她不仅肩上披了一条薄薄的紫色钩针披肩,还带了一把紧紧收好的雨伞。“谁也说不准,九月会不会突然来几场暴雨。”她兴致勃勃地说。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大卫看着齐默尔曼太太,仿佛觉得她一定是疯了。
乔纳森叔叔从前厅高高的蓝色花瓶里拿出他最喜欢的手杖,然后把老马金斯·西蒙从车库里开出来并绕到房子前面,他们都挤进了车里。大卫一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路易斯,但路易斯并没有心情说话。他在担心,当他们把大卫送回夏威夷屋时会发生些什么,因为路易斯知道,齐默尔曼太太和他的叔叔用雨伞和手杖武装自己时可能会发生什么。
他们只开了几分钟就来到了一条长满杂草的小路,那条小路从高速公路延伸到黑暗的树林里。路易斯已经好几个星期没去过那条小路了,令他吃惊的是,那条小路已经被铲平了。一车一车的碎石倾倒在上面,铺开成了一条粗糙的、嘎吱作响的车道。车道旁边有一块红白相间的牌子,上面写着:
又售出了一栋幸福家园
毕肖普·巴洛,房地产经纪人
下面是巴洛的房地产公司的电话号码。虽然太阳刚刚落山,西边的天空仍然闪烁着橙红色的光芒,但蜿蜒的车道似乎已经干透了,一片漆黑,路易斯感到自己的心揪得越来越紧。
他们的旧汽车轰隆隆地驶过了最后一个弯道。当他们靠近夏威夷屋时,车速慢了下来,这里看上去就像路易斯记忆中的那样,只是周围杂草丛生的灌木已经被砍得一干二净,房子前面被侵蚀的沟壑也被填平了。一定是有人播撒下了草籽,因为原本环绕着房子的荒地上长满了厚厚的干草,间或有柔嫩的绿色草茎从黄色的草秆间钻出来。所有的灌木都被修剪掉之后,路易斯可以看到,房子离地约一米半高,由许多结实的砖柱支撑着。纵横交错的深绿色格栅使房基看起来像低矮的楼层,但现在路易斯可以看到光线从后部透过来。房子下面可能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仅供爬行的空间,可这在密歇根州并不寻常,因为这样的设计让房子在冬天很难取暖。房子前面靠近台阶的地方停着凯勒先生的黑色雪佛兰,乔纳森叔叔把车停在它后面,大声说:“好了,我们到了!我们本来可以进去见见你的父母的,可是——”
“谢……谢谢。”大卫小声说。
“嗯?”乔纳森叔叔说,“你想让我们见见他们吗?啊,你真是太热情了!我们走吧!”
大卫的脸像火烧似的红。路易斯知道乔纳森叔叔下定决心要进去看看夏威夷屋了,但一想到要走到门口,路易斯就感到一阵恶寒。这地方的一切,从周围树下的黑影,到干草中挣扎着长出的纤弱的绿草,都使他意识到有一个巨大的、潜伏着的恶魔已经在这里定居下来,而它想要得到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