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九点钟刚过,巴纳维尔特家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乔纳森叔叔一直坐在厨房的桌子旁喝着咖啡,读着晨报,突然被这电话铃声吓了一跳。他赶紧去接了电话,一拿起电话听筒,就听到齐默尔曼太太的声音在电话里嗡嗡地响起来:“乔纳森!你能过来一趟吗?”
“怎么了?”
齐默尔曼太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那本书今天早上送到了,是特快专递。你快过来,看看我们能不能找到些什么。对了,路易斯怎么样了?”
“他还没有起床。我今天早上去看了一眼,他躺在被窝里蜷成了一团。我不忍心叫醒他,因为他最近都睡得不好。要不,你过来我这里?”
“我马上就来,记得多倒一杯咖啡,因为我很需要醒醒神。”沉默了一会儿,她又接着说,“我还要给罗丝·丽塔打个电话,让她也过来一趟。我知道她还太小,但她从一开始就参与进来了,所以我觉得她现在也应该知道这些事。”齐默尔曼太太咔嗒一声挂了电话,乔纳森也把听筒放了回去。他匆匆上楼,轻轻地打开路易斯卧室的门。路易斯似乎并没怎么动过,仍然躺在被窝里缩成一团,好像很冷似的。乔纳森小心地关上门,又下楼去了。
齐默尔曼太太打开巴纳维尔特家的厨房门,胸前抱着一本差不多有百科全书两倍厚的书。在她的镜片后面,一双眼睛正闪闪发光。“也许我们终于能找到一些线索了!”她把那本厚重的书砰的一声放在了桌子上,乔纳森给她倒了一杯咖啡,然后递给了她。这时,那只黑白相间的奶牛模样的奶油罐突然活了过来,伴着一声友好的哞哞声,缓缓地向齐默尔曼太太走了过来。齐默尔曼太太做了个鬼脸,把它拿起来,从它张开的嘴里往咖啡中倒了一点儿奶油。“不要乱对罐子施魔法,”她对乔纳森说,“让一只奶牛往我的咖啡里吐奶油,我觉得很恶心。”
不过,乔纳森并没有注意到她说的话,因为他正在认真审视那本神秘的书籍。它的封面是皮质的,有深棕色鹅卵石花纹,上面还镶嵌着一些呈螺旋状分布的次等宝石:黑色的缟玛瑙和紫色的石榴石,蓝绿色的绿松石和黄色的黄石英,还有红色的血石和绿色的玉石。他用食指顺着书的封面摸了一下。“看来还真有人相信矿石魔法。虽然不知道是谁做了这个封面,但那个男人一定知道如何以正确的顺序来排列这些具有保护作用的石头,至少装订书籍的那个人应该知道这个魔法!”
“或者是个女人。”齐默尔曼太太有些尖酸地补充道。
突然有人敲门,把他们两个都吓了一跳。乔纳森不安地笑了一下,说道:“应该是罗丝·丽塔,她来得可真快!”他急忙跑去门厅,打开了门。
果然,站在门口的就是罗丝·丽塔,她担心得脸色都白了:“怎么样了?”
乔纳森说:“先跟我进来吧,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在他们向厨房走过去的时候,他赶紧把那本魔法书的事告诉了罗丝·丽塔。
齐默尔曼太太向罗丝·丽塔打了招呼。“我越想着拉弥亚这个词,就越确信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读到过,”她解释道,“最后,我想起了自己的博士论文。于是,我又把它重新读了一遍,结果让我发现了阿布切乔写的一本书,而那本书里又提到了另一本三百年前的书籍。不过,这本三百年前的书实在是太罕见了,我费尽心思地打听了很久。我有两个在欧洲大学任教的朋友,其中一个朋友终于帮我找到了这本书的副本。我想这本书应该能告诉我们一些有关拉弥亚的事,以及它是如何来到密歇根州的!”
“还有它究竟和路易斯遇到的麻烦有什么关系,”乔纳森赞同道,“我们赶快来看看吧。”
齐默尔曼太太小心地翻开了那本书。乔纳森从她的肩上探出头来,眯着眼睛认真看着这些发黄的羊皮纸。他看得出上面的印刷字体早已过时了,虽然它们都是用中世纪的拉丁语写的,但他在心里把标题翻译了过来:
《拉弥亚》
为了纪念皮埃尔·米歇尔·安如·罗马神父
奥古斯都·圣弗朗西斯·泽维尔·坎普哲学博士
1656年
齐默尔曼太太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你知道吗?当你试图在脑子里翻译的时候,你读得就像乌龟一样慢!还是让我念给你们听吧,我会先把它们翻译好的,只有那样才能加快一些速度!”
“念吧,你念吧,”乔纳森嘴里嘟囔着,翻了个白眼,“那是因为我读的是畜牧学位,而不是什么花哨的魔法学博士学位——”
“哦,安静一点儿,大胡子。”齐默尔曼太太厉声说,但她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还朝罗丝·丽塔眨了眨眼。她往后翻了几页,开始读了起来:“嗯……好了,似乎这位坎普博士和安如神父很熟。确切地说,当坎普还是一个小伙子的时候,他就被送到了年长的安如神父那里当学徒。让我看看……我再看看,原来这个安如神父不仅是一位神父,他还是医生、探险家、律师和魔法师。”
乔纳森轻蔑地哼了一声:“嗯,挺厉害嘛,既是医生又是律师,要是他把自己的病人医死了,还可以顺便控告自己医疗事故罪!”
齐默尔曼太太并没有把头从书中抬起来:“我知道你是因为太害怕了,才想故意搞笑一下,但那真的会让我分心,所以请安静一会儿,让我看看……找到了,在1611年,安如神父和一群法国冒险家进行了一次探险航行,而年轻的坎普就作为安如神父的仆人也一起上路了。后面就讲了一堆关于航行的事,我们还是跳到重要的部分吧。”齐默尔曼太太在快速浏览之后,又往后翻了几页:“还有一些表达惊叹的‘啊哈’‘噢’等词语。我继续接着说,后来他们一群人就来到了陆地上,并和沿途遇到的当地人做起了买卖。这里的拼写很奇怪,但我想坎普说的当地人应该是指欧及布威人[1]和波塔瓦托米人吧。不管它了,你们先听听这个:‘主人保障了所有人的安全,因为他有一枚可以召唤鬼魂的银哨子,而住在森林里的那些当地人都很害怕这个鬼魂。’”
“就是这个,”乔纳森说道,“上面还说了什么?”
“别着急呀,”齐默尔曼太太回答,“噢,根据坎普所说,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安如神父就拒绝再使用那枚哨子了,因为‘他已经用过两次了,而第三次召唤鬼魂要么会夺走他的生命,要么会让他最亲近的朋友死掉’。”
“听起来真糟糕,”乔纳森承认,“让我猜猜:他还是吹了第三次哨子。”
齐默尔曼太太又往后翻了几页,她的脸色突然苍白起来:“在他们来到了现在的密歇根州之后,安如神父提议设立一个传教团,但和他一起来的法国商人们却骗了一些波塔瓦托米人,而且还袭击了他们。于是,有几个波塔瓦托米人被打死了,而另外的一些则逃走了。后来,逃走的那些波塔瓦托米人带着一帮怒气冲冲的战士杀了回来。不一会儿,总共三十二个法国人,死了十一个。就在剩下的人快要被击溃的时候,安如神父吹响了那枚哨子,然后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罗丝·丽塔急不可耐地扭了一下身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齐默尔曼太太抬起头来,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坎普并不是很愿意提到,但是那些进攻的波塔瓦托米战士都被杀死了,一个不剩。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那些法国人也都一个个地相继死去。你们听一下这个:‘现在它已经成了形,还有了肉身。它在森林里四处游**,主人再也无法控制它了。就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主人把我带到了一个地方,那儿有一块像坟墓一样的石头,我们决定要在那里结束一切。’坎普说,他们画了一个魔法圈,然后‘用圣水、圣十字架和其他有用的护身符做了准备。后来,它从森林里出来,变成了一个半蛇身半美女的怪物’。嗯……他们大战了一场,坎普几乎就快输了,‘但主人在最后一刻把我拉回了圈子里’。不知怎的,主人成功夺走了那个怪物的身体,‘那个怪物仿佛是一个有生命的阴影,被拉进了神圣的圆圈里,然后被埋在了石头下面,并将永远地躺在那里面’。”
“只可惜它并没有做到。”乔纳森说道,感觉到了一阵恶心,“那枚该死的哨子去哪里了?”
“坎普说是安如神父把它藏起来了。”齐默尔曼太太继续往下读,“安如神父和作为仆人的哨子订立了一个邪恶的契约:当哨子不再为他服务时,他就会开始迅速衰老。坎普说:‘至少每过一周,他就会老一岁。’后来,他们两个艰难地去了魁北克,当时那里还是一个新的殖民地。但就在他们到达的前一天,安如神父却死了。坎普说他把安如神父的尸体埋在了一个河岸边,接着他又讲述了自己是如何回到的法国。最后,他在威登堡完成了自己的学业,并且说:‘我再也不愿看到新法兰西[2]的死亡海岸了。’”
“好吧,老太婆,”乔纳森开口说道,“那你能编出一个像安如神父编的那样强大的咒语来吗?”
“我大概猜到他是怎么做的了,”齐默尔曼太太若有所思地回答,“最重要的就是要把四处躲藏的拉弥亚引出来,所以我们需要路易斯帮忙。我想一定是拉弥亚控制了那枚该死的哨子。安如神父非常聪明,他在世的时候并没有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后来,拉弥亚一定是想方设法让路易斯发现了那枚哨子,然后还在路易斯最有可能吹响哨子的时候,使用了某个可怕的魔法让它不停地出现又消失。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地去阻止路易斯第三次吹响哨子。”
“我们快去叫醒他吧,”乔纳森说,“你在这儿等我们,罗丝·丽塔。”当齐默尔曼太太起身时,乔纳森帮她扶住了椅子,然后他们两人一起上了后楼梯。乔纳森轻轻地敲了敲门:“路易斯?该起床了!”他把门打开了。
然而,躺在**的人影还是一动不动的。“路易斯,”齐默尔曼太太轻声叫道,“我们找到新线索了。”
“快点儿,快起床了。”乔纳森粗声粗气地说着,大步走进了房间,然后掀开了盖在路易斯**的毯子。
路易斯竟然不在**。他的上层床单不见了,床垫上只有一张皱巴巴的下层床单。
“噢,我的老天!”齐默尔曼太太用一只手捂住了嘴,然后又用另一只手指着乔纳森扔到地上的毯子。
乔纳森也惊恐地喘起气来。
那张毯子早在之前就变成了路易斯睡着时的模样,但当乔纳森把它拉开时,它的下面却什么也没有。
原来,这是拉弥亚用来拖延时间的一个诡计,而且它确实发挥了很大作用。
乔纳森·巴纳维尔特猛地打开前门——没想到却迎面撞上了福利神父。“出什么事了?”这位神父问道,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一两步。
乔纳森望着神父,眼睛睁得大大的:“福利神父!我……您来得真不是时候,我现在不方便和您说话,我正要出去……”
这位老神父皱起了眉头:“噢,我明白了,你的两位客人也要跟你一起走吗?”
乔纳森结结巴巴地介绍了齐默尔曼太太和罗丝·丽塔。“我们,呃,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他一边解释,一边涨红了脸,“所以,如果可以的话……”
福利神父用焦虑而低沉的声音小声说道:“但你至少得告诉我,你这件重要的事是不是跟一枚哨子有关。一枚银色的哨子,而且它的上面还有一个魔咒?”
乔纳森瞪大了眼睛,只见他的嘴巴张开又合了起来,惊讶得完全说不出话。站在他身边的齐默尔曼太太慢吞吞地开口说道:“哦,乔纳森,别再一脸像鱼离开了水,要死要活的表情了。福利神父,我不是天主教徒,但我现在要向你坦白自己确实对魔法和咒语略知一二。是的,关于哨子的事你说对了,但我的问题是——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你到底知道多少?”
福利神父回头看了一眼,但在乔纳森的眼里,外面的大街还是一如既往的宁静,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现在正好是十一点钟。福利神父故意咳嗽了一下。“我们可以进去说吗?我知道你们要对付的是什么,我知道……”他压低了声音,“拉弥亚的事,还有她的弱点。在几小时以内,她是无法对那些还没有被她迷住的人做什么的,所以到明天早上之前,是不会发生什么事的。”
齐默尔曼太太向乔纳森飞快地点了点头,然后他们四个人一起进到了书房里。福利神父一看到书桌上摆着的那本厚重无比的书,就不禁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啊,看来我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老伙计。”
齐默尔曼太太摸了摸镶着宝石的封面:“你读过这本书吗?”
福利神父带着疲惫的笑容说:“不止读过,这就是我写的,亲爱的女士。”
乔纳森觉得自己好像被棒球棒砸了一下,大喊道:“这是你写的?怎么可能呢?除非你已经三百多岁了,而且你也不叫坎普呀?”
“我已经四百多岁了,”福利神父疲惫地说,“愿上帝怜悯我吧,其实我的真名叫作安如。”
“但是书上说安如早就死了。”罗丝·丽塔反驳道。
福利神父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用手捂住了眼睛。“小坎普死了,”他喃喃地说,“是我埋葬了他,然后用了他的名字。那个时候,我不想再和安如这个名字,或者和那些愚蠢的魔法再有任何瓜葛了。而且,就算用了坎普的名字似乎也没有什么害处,因为他并没有任何家人。我一直都在盼着自己能够早点儿死去,就像书上所说的,我原以为在拉弥亚死后,我就会迅速衰老而死。但这一切并没有发生,因为我的咒语并没有完全奏效:拉弥亚没有死,也没有被彻底消灭,而是存活了下来。直到拉弥亚被打败之前,我是无法死去的,所以我只能继续苟活下去。”
“看来你还得再向我们解释解释了。”乔纳森说完,就坐到了书桌后面的椅子上。
“我同意。”福利神父说道。
“你的这本书里还有其他的谎话吗?”罗丝·丽塔直截了当地问道。
福利神父摇了摇头:“当我意识到自己并不会死时,我就想着可以留下一些记录。虽然我再没有勇气去对付拉弥亚,但我始终认为,会有一些更强大的魔法师在我跌倒的地方成功的。所以,没错,我就写了这本书。”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本书的第一部分内容是完全真实的,我确实控制住了拉弥亚——先别管是怎么控制的——而且我也确实用了一枚古老的哨子将它召唤了出来。但不知怎的,我的生命就开始和那个怪物联结在了一起。它的一半属于这个现实世界,而另一半属于鬼魂的世界。我真是太傻了,以为既然我是一个神父,那么我的信仰和信念就会赐予我战胜那个怪物的力量。但可惜呀,这力量不够强大!在危急关头,我只能把它逼到一块大石头下面,让它暂时进入一种休眠状态,而且我一直都知道,总有一天它会再次苏醒的。自那以后,我开始慢慢地衰老,但只要一想到我没能消灭那个怪物,我就感觉备受折磨。它永远都无法被消灭,除非……”他用力咽了口唾沫,然后低声说:“除非我愿意去死。”
齐默尔曼太太轻声问道:“自1611年以后,你一直都在做些什么呢?”
福利神父张开一双布满皱纹的手:“我一直在到处流浪。在几个月前,我突然感觉到那个东西好像苏醒了。它开始出现在我的梦里,我知道它正试图从石头下面挣脱出来。那个时候,我正在爱尔兰的一个修道院里。正如你们所料,在过去的三百四十多年里,我有过许多的名字,学习了许多的语言。但作为一名神父,我一直都在履行着自己的使命。”
“那你为什么又回来了?”罗丝·丽塔不解地问。
老神父看上去十分憔悴,他回答说:“因为我不得不这样做。在过去的几年里,我逐渐意识到那个邪恶的鬼魂正在蠢蠢欲动,企图引诱一个受害者将它释放出来。当然,像我这样的一个老手是知道如何动用关系的,要想让自己被派到新西伯德镇来当教会神父,并不算难办。”
乔纳森说:“我就知道你不是真正的爱尔兰人,但我一直也没听出你的口音是哪里的。可是,既然拉弥亚这么危险,为什么你没有一直看守着它呢?”
福利神父露出一副苦相:“因为我没有勇气!我知道自己早就应该这么做了。然而,除了在19世纪,我曾经在波士顿生活了四十年之外,我就再也没有回到过美国,当然也就没有回到过密歇根州了。现在,当我想要重新找到那块石头时,一切都变了,我怎么也找不到那座坟墓了。于是,我只好先静观其变,一直等着。而我的第一个线索,就是你的侄子来问我拉丁文动词‘sibila’的时候。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在某本书里碰巧看到的,它的意思是——”
“‘发出咝咝声’或者‘吹哨子’,要看具体的语境。”齐默尔曼太太补充道。
“是的,”福利神父表示赞同,“它就刻在我用来控制拉弥亚的那枚哨子上。我简直不敢相信路易斯找到了哨子,因为拉弥亚要寻找的是对魔法颇有造诣的人,但这孩子肯定不是——”
“他的确不是,”齐默尔曼太太严肃地说,“但他的朋友是。”
“啊,”福利神父恍然大悟道,“所以你才是那个怪物的真正目标。它一直都想成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它想要拥有一个真正的身体,而不仅仅是一个随意变幻的形状。要做到这一点,它就得不断地吸血。如果它吸掉了一个魔法师的血,那么它就会拥有魔法师的魔法。我简直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要是它拥有了人类的面孔和魔法的力量,它究竟会做出多少邪恶的事情。可怜的路易斯——他的血会让它变得强大——但它那永无休止的饥饿感是无法满足的,永远都无法满足。所以,我很担心拉弥亚可能会对路易斯做出一些极其恶劣的事。当巴纳维尔特先生来找我要圣水的时候,我就确定那个怪物一定是缠上了路易斯。我知道乔纳森想对付那个邪恶的怪物,但我担心他并不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所以我花了很长时间才鼓起勇气,决定上门来看看。我真的很害怕。”
“我很清楚我们面对的是什么,但我们怎样才能阻止它呢?”乔纳森焦急地问。
老神父用痛苦的声音说:“愿上帝保佑我们吧,我也不确定我们是否能行!”
此时,路易斯·巴纳维尔特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甚至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了。他只有一些模糊的记忆。他爬上一个农民的小货车,藏在了后面的货厢里,然后跟着农民一起驱车数公里来到了乡下。等货车停下之后,他就溜了出来,穿过田野,又穿过树林,一路上只感觉自己好像一半在地上走,一半在天上飘。
那个女人就在他的前面。她有一个灰色的身影,一直在催促着他前进。尽管他已经疲倦不已,开始抽泣起来,但他始终无法停下脚步。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团乱麻。那枚哨子又出现了,现在正挂在他的脖子上,但路易斯觉得它仿佛有一吨那么沉,使劲地把他往地上坠。然而,他还是一步一步地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走着。
当路易斯发现自己踉踉跄跄地走到了那个墓地所在的空地时,天色才刚刚破晓。那个幽灵般的女人用眼神和手势催促着他往前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爬到了一块一米厚的石头上。他的两只手感觉又冷又湿。
“你要休息了。”他脑海里的那个刺耳的声音命令道,“你必须活下去,你一定要在这里等着他们。”
路易斯的大脑已经无法组织语言了,他无法回应那些话,甚至也想不出来要说什么。他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仰面躺着,将双臂交叉放在胸前。他总有一种感觉,那个鬼魂就在他脚下的某个地方盘旋着,但他也不敢肯定。他把两只手都放在哨子上,觉得这枚银哨子冰冷而坚硬。他听到了自己缓慢的心跳声,然后就进入了一种恍惚状态——确切地说,他并没有睡着,而是进入了一种半清醒的模糊状态。此时,他正躺在冰冷的石头上。太阳越升越高,却没有带来一丝热量。一阵阵风吹来,把树木刮得哗哗作响,而他却没有任何感觉,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几小时过去了,路易斯感觉他的体力似乎恢复了一些。虽然他还是动弹不了,也不能说话,但至少他可以重新思考了。“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他问自己。
那个怪物好像能听到他在想什么——她确实能听到——于是,他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回答道:“我会赢得胜利的。被我吸了血的那个男孩就要来找我们了。等他来了之后,我就吸干他的血,这样我就能对付那些魔法师了。”
路易斯开始啜泣起来。他在心里想,“那个男孩”应该就是斯坦,但斯坦·彼得斯竟然就要死了,而“那些魔法师”就是——
“你那愚蠢的叔叔,还有那个狡猾的女魔法师。在他们两个之中,那个女魔法师的魔法要更强大一些,所以她将是最后一个被消灭的人。有了他们的魔法,我就能变得强大,我就能活下去,真正地活下去!”
对于路易斯来说,要睁开自己的眼皮是一种极大的痛苦,但经过一番挣扎之后,他终于做到了。然而,即使睁开了眼睛,路易斯也什么都看不见。他仿佛迷失在了一片银光闪闪的浓雾中。
“别杀他们,”他在心里绝望地想着,“杀我吧。”
“你!”他脑海中的那个声音用嘲弄的语气说,“看来你还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只是一个诱饵而已。我一直以来的错误,就是去找了那些精通魔法的人!其实答案很简单……我只需要等待,慢慢地等着几百年后的一个男孩出现,一个不会魔法,但却生活在魔法师周围的男孩。你的朋友们都将会被消灭,而你就是他们被消灭的罪魁祸首。但这一切正好,毕竟你也很讨厌他们。”
如果路易斯可以喊出来的话,他一定会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的:“不!不要!我不要!”
路易斯仿佛听到了一个回音,他辨认出来了,那正是他自己之前的想法。他脑海里那个声音开始用一种讨厌的没有起伏的语调背诵道:“如果他们真的那么喜欢我,为什么不来帮我呢?如果那枚哨子真的那么糟糕,为什么每次在紧要关头,在我就要被揍成肉饼的时候,哨子才是唯一来帮助我的东西呢?”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不要隐藏你的愤怒,孩子。学会享受它,它很甜的,就像黑蜂蜜一样香甜。之后你就可以报仇了。现在先休息吧!快休息,我命令你!”
路易斯突然全身麻木,眼前一片漆黑。他感觉自己在那里已经躺了几小时,或者已经几天了。然后,他产生了一个想法,一个绝望的想法:“原来这就是所谓死亡的样子。”
那个把他引到这儿来的怪物立刻无声地回应道:“死亡?你不必担心死亡。你并不会死的,但其他人都要被消灭掉。你将永生不死,一直活到时间的尽头。”
路易斯呻吟着。接着,那个温柔的声音又开始说着一些残酷无情、毫无人性的话:“可怜的孩子!你肯定会觉得生不如死,但如果没有一个灵魂代替我的位置,那我就永远都无法来到这个世界。”
“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因为你不是魔法师。这就是魔法的等价交换,如果我想成为你们世界的一部分,那么一定要有什么东西来取代我在这里的位置,也就是没有身躯的鬼魂世界。我们将会永远联结在一起,你和我,永远地在一起。我将会活过来!我将真正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至于你,嗯,你会每时每刻都生不如死!”
[1] 欧及布威人是北美洲的原住民族之一,也称齐佩瓦人。
[2] 新法兰西是指法国位于北美洲的殖民地。此处坎普的意思是他再也不愿踏上北美大陆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