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的早上,天气晴朗而温暖。吃过早餐之后,路易斯给罗丝·丽塔打了电话。她同意在主街西侧的公园和路易斯见面,后来他们两个都在九点钟准时出现了。这是一座位于交通环岛中心的圆形公园,四周有一圈白色的大理石圆柱,中央有一座喷泉,喷出来的水柱很像一棵随风飘扬的柳树。此外,这里还有一圈大理石长凳,罗丝·丽塔和路易斯就坐在其中一条上。在阳光的沐浴下,公园的四周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路易斯突然觉得自己充满了勇气。于是,他快速地把昨天发生的怪事告诉了罗丝·丽塔。

听完路易斯的故事,罗丝·丽塔皱起了眉头。“比利·福克斯和斯坦·彼得斯就是两个浑蛋,”她气愤地说,“他们两个就是不良少年。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会去报警,因为他们所做的——就属于校园霸凌!”

路易斯不耐烦地摇了摇头:“你没听懂我说的吗?把他们两个吓跑的就是那枚哨子!我摔倒的时候捡到了它,正好就在我的手边!”

“哨子?”罗丝·丽塔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你确定是同一枚哨子吗?”

路易斯点了点头:“我回到房间后认真看过了,它的上面有刻字,而且所有的地方都一模一样。”

“那它是怎么跑到学校去的?是你把它掉在那里了?”

路易斯摇了摇头:“我那天把它放进了口袋里,但是我没有去学校。就好像它突然间消失了,然后在我需要它的时候,它又突然间出现了一样。”

“哦,有道理,”罗丝·丽塔略带讽刺地说,“但会不会是你不小心把它掉在教堂,然后别的男孩恰好捡到了,接着又在教学楼后面把它弄丢了?你不觉得这要比你的‘突然消失又出现’的说法更合乎逻辑吗?”

“我不知道什么才算合乎逻辑,”路易斯坦白,“我只知道那让我非常害怕,我找到了那枚哨子,然后还吹响了它。我想应该就是哨声把他们吓跑了,就像……像……我不知道,就像某个有生命的东西突然发怒了一样。”

“好吧,”罗丝·丽塔说,“也许那个小玩意儿真的有魔法。你把它带来了吗?”

“我才不想带着它到处乱走,”路易斯回答,“我把它放在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罗丝·丽塔站了起来:“那我们回去拿吧,是时候让齐默尔曼太太看一看了。”

路易斯没有反驳。他和罗丝·丽塔一起走回了家,然后又上楼进到了卧室。他打开抽屉,但是,哨子不见了!路易斯突然感觉胃里一阵抽搐,他从床头柜里把整个抽屉拉出来,又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了**。他看见了一枚天使像章;一串属于他母亲的念珠;五枚19世纪80年代印有印第安人头像的硬币;一副印有各个作家头像的纸牌;还有两根橡皮筋和一个扁平的小玩意儿,是他专门买来练习腹语的,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作用。接着,他又在一些更小的杂物堆里找来找去:一些双筒望远镜上的老旧小镜片;在自来水厂附近的河**找到的一个石质箭头;还有一支印着一艘渡船图案的红色铅笔,上面用黑色字体写着“埃斯卡诺巴市”,但他还是找不到那枚哨子。

路易斯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回抽屉里,慢慢地下了楼。他和罗丝·丽塔来到后院,在两张草坪椅上坐了下来。“它又不见了。”路易斯无奈地说。

罗丝·丽塔摇了摇头。“这也太奇怪了,”她说道,“你确定昨晚找到哨子了吗?”

路易斯恼火地瞪了她一眼。“我没有发疯,”他解释说,“这一切都不是我凭空想象出来的!斯坦对着我的肚子打了一拳,我的胃到现在都还在痛呢,你看看我的手。”他举起双手,把手掌向外摊开。在他摔倒的时候,他的两个手掌根都擦伤了,所以上面还留着一些清晰可见的伤痕:“如果我没有找到那枚哨子的话,他们一定会把我揍得半死的。”

罗丝·丽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们可以告诉齐默尔曼太太和你的叔叔,但到目前为止,他们也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你怎么想呢?”

路易斯咬着下嘴唇,思考了一下:“好吧,我不想跑去找乔纳森叔叔。他也许会说,我不应该害怕像比利和斯坦那样的恶霸。他总是告诉我要学会为自己挺身而出。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能找到那枚该死的哨子,那就另当别论了;但现在没有了它,我也不知道乔纳森叔叔和齐默尔曼太太还能做些什么。”

罗丝·丽塔勉强地点了头,表示同意:“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虽然我不怎么喜欢这个主意。不过,我们可以去查清楚昨晚发生的事,所以一开始喊你的那个男孩是谁?”

“巴尼·巴约斯基,”路易斯回答说,“你也认识他的。”

“长着一头红发,住在铁轨对面的那个?”

“就是他。”

罗丝·丽塔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那好,就从他开始,也许他就是目击者,走吧!”

路易斯骑上了他的自行车,载着罗丝·丽塔一起出发了。他们在罗丝·丽塔家的门口停下来,好让她也骑上自己的自行车,然后就一路沿着主街骑去,穿过铁轨,来到了巴尼的家。这是一间小屋,外面的院子里有两个小孩正在玩耍。其中的一个小孩跑了进去,不一会儿巴尼就出来了,但是他的脸色十分苍白,一脸惊恐的样子。

巴尼走近之后,立马开口说道:“天哪,路易斯,真对不起!如果我当时不喊你的话,斯坦和比利就会揍我的。”

“没关系的,也没有那么糟糕。”路易斯安慰他。

“你亲眼看到路易斯发生什么事了吗?”罗丝·丽塔问道。

巴尼摇了摇头:“没有,比利一放开我,我就马上跑出来了!我还去学校门口找哈尔弗斯先生,可是他早就已经走了。”

罗丝·丽塔又问了一些细节问题,但巴尼却什么也答不上来。过了一会儿,他们就骑回了高街,在路易斯家的门口下了车。罗丝·丽塔说:“好吧,我们什么也没查到,但我们还得小心一点儿,然后——”她突然停下,惊慌地大叫了起来。

路易斯迅速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抬头望着他卧室的窗户,眼睛睁得大大的。于是,他也跟着朝窗户那儿望了过去。

他究竟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呢?——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好像是一张苍白的脸,一张就像雪一样白皙的脸,正紧紧地贴在窗户玻璃上。它在那里停留了片刻,然后消失了。

但就在那一刻,路易斯惊恐地发现它没有眼睛,是的,它真的没有眼睛。

它只有两个凹进去的黑洞,似乎在直勾勾地盯着路易斯惊恐的灵魂。

路易斯和罗丝·丽塔一起进了家,爬上楼梯,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最后来到了路易斯的卧室门口。

路易斯紧张地吞了一下口水。他的心脏开始怦怦狂跳,以至于他觉得罗丝·丽塔都快听见他的心跳声了。后来,他把一只手放在圆圆的门把手上,只感觉掌心有些冰凉,接着他又慢慢地转动把手,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咔嗒声。

他猛地一下推开了门!

他长舒了一口气,房间里什么也没有,都是一些很平常的东西。

“也许是什么东西弄出来的反光吧。”罗丝·丽塔猜测说,但她的声音有点儿颤抖,“又或者是我们自己想象出来的。”

路易斯皱起了眉头。“我的床……”他突然说道。只见他的**乱糟糟的,枕头被乱扔一气,床单和被子也都掉在了地板上。

罗丝·丽塔盯着他:“床怎么了吗?”

路易斯回答说:“我才没有把床弄得这么乱,我一般都会收拾整齐的。一定有人来过这里,有人闯进了我的房间!”他没有再继续说出自己的另一个想法:不管是谁来过,他一定是在找那枚哨子。

但是罗丝·丽塔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我想你应该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

路易斯花了半小时,把从衣柜到壁炉台的所有东西都检查了一遍,但都没有什么不妥,唯一放错了地方的就只有床单和被子。

罗丝·丽塔把它们扔回了**:“还是没有找到哨子。”

路易斯摇了摇头:“没有,但我想应该没人翻过我的抽屉,因为里面的所有东西看起来并没有人动过。”

“这太奇怪了,”罗丝·丽塔说,“我从没听说过有窃贼破门而入,却只是为了把床单弄乱的!或者他是为了练习怎么叠出完美的床单角和平整的床面吧。”

路易斯也无法解释。“帮我一下吧,我们把床重新铺好。”他提议道。

他们一起铺好床后,就下了楼,看到乔纳森叔叔正抱着满满一纸袋的食品杂货走进来。于是,他们又帮助乔纳森叔叔把东西放好。罗丝·丽塔把几罐汤罐头放在了厨房的橱柜里,然后突然问道:“巴纳维尔特先生,您能用魔法查查有没有人偷偷闯进了您的家吗?”

乔纳森叔叔扬起了他红色的眉毛:“真是个奇怪的问题!你的意思是说,我有没有类似防盗报警器的魔法吗?”

“您有吗?”罗丝·丽塔继续问道。

乔纳森叔叔轻轻地笑了一声,回答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算是有吧。在新西伯德镇住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担心过会有什么窃贼。但后来,邪恶的以实玛利·伊扎德,或者是他的一个信徒,竟然溜进了这里。虽然以实玛利·伊扎德已经死了,但我还是重新考虑了一下房子的安全问题。你也知道的,我很擅长施一些幻象之术。所以,不久之前,我就在所有的门和窗户上施了一些幻咒。如果有窃贼试图闯入的话,他就会被一匹狼袭击,被一条眼镜蛇追赶,或者被一群蜜蜂围攻。虽然它们并不是真的,但窃贼又怎么会知道呢?”

“那您能看出有没有人触发了您的咒语吗?”罗丝·丽塔很想知道答案。

乔纳森叔叔捋了捋胡子:“我当然能了,但并不是通过检查什么仪表或读取表盘之类的方法——如果你指的是这个的话——我是通过某种感觉来判断的。我刚才已经感应过了,没有什么特别的。所以,你们俩怎么了?”

路易斯咳嗽了一下:“我的房间里有一些东西被动过了,但可能是我搞错了。”

“你房间里的东西?”乔纳森叔叔紧盯着他的侄子,“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吗?还是什么值钱的物品?”

路易斯连忙睁大眼睛解释:“啊,不!我的意思是,我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危险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品,反正没有什么是窃贼看得上的。只是,嗯……我的床被翻得乱糟糟的,就好像有人想在床垫下面找什么东西。”

听到这里,乔纳森叔叔坚持要去路易斯的房间看一下,但跟路易斯和罗丝·丽塔一样,乔纳森叔叔也没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好吧,”他总结道,“也许你只是忘了铺床而已。但如果再发生这种事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就目前来说,我很肯定这里没有什么邪恶的魔法。弗洛伦斯在感应邪恶魔法方面可是个高手,如果她说这里没有的话,那就是真的没有。不过,既然我们有魔法,那自然就会有高深魔法,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要保持警惕。如果再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请一定要告诉我。”

“高深魔法?”罗丝·丽塔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好奇,“那是什么?”

乔纳森叔叔把拇指插在自己的背心口袋里,路易斯觉得他看起来有点儿不太自在。乔纳森叔叔回答说:“高深魔法是一种古老的魔法,罗丝·丽塔,也就是从很久很久以前传下来的魔法。通常情况下,一个魔法师所施的咒语会在他死后完全失效。哦,不过,也有一些例外,比如那个魔法师非常强大,或者那个咒语是由多个魔法师一起施下的。但不管它是多么强大,那都是属于人类的魔法。高深魔法,嗯,是一种野魔法,是来自外面世界的魔法。”

“外面世界?”路易斯不解地问道。

乔纳森叔叔懊悔地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说,在我们所熟悉的这个世界之外,在我们所知道的这个宇宙之外,它来自其他的维度、时间、空间,因为高深魔法本来就不是人类能够创造或者控制的。谢天谢地,我们这儿倒是没什么高深魔法。实话说,高深魔法是非常罕见的,所以我也不确定弗洛伦斯能不能马上感应出来。偶尔会有一些不怀好意的魔法师,企图唤醒并驯服某种高深魔法,但结果总是高深魔法更胜一筹,而那些倒霉的魔法师就被反噬了。”

路易斯看起来很沮丧,于是乔纳森叔叔立马又补充道:“不过,我并不是说这里正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事实上,我认为它出现的概率,要比我中彩票的概率小得多。所以,我的建议就是不要过度忧虑,只要多留心一下就好了。就像童子军们常说的,要时刻准备着,仅此而已。”

路易斯点了点头,但他的心里却在想,虽然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保持警惕并时刻做好准备的这种状态,根本就无法让他减轻一点儿忧虑。

事实上,他已经产生了一种反胃的感觉,而这让他感觉比之前更焦虑、更紧张、更痛苦。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并没有发生什么离奇的事。路易斯也慢慢开始相信他的叔叔是对的,也许那天早上真的是他忘了整理床铺。星期天到了,路易斯和乔纳森叔叔一起去参加了弥撒。这一天的天气非常暖和,福利神父主持弥撒的声音低沉而枯燥,冗长的话语中带着一种奇怪的抑扬顿挫,还有一点儿外国口音,整个听起来就像催眠曲一样。路易斯坐立不安了好一会儿,然后闭上了眼睛。直到乔纳森叔叔冷不丁推了他一下,他才意识到自己在打瞌睡,而在他睁开眼睛的瞬间,他看到福利神父正在瞪着他。路易斯无力地坐在长凳上,他知道自己要遭殃了。

果然,在仪式快结束的时候,福利神父径直向乔纳森叔叔和路易斯走来。他用一种冷酷的声音说:“年轻人,我可没有在你的卧室里布道,你不应该在教堂里睡大觉!”

“我……我很抱歉。”路易斯胆怯地说。

福利神父哼了一声。“巴纳维尔特先生,如果路易斯今天下午可以来教堂帮我做一些小事的话,也许他的罪过就会轻一些。”他说道,“当然,这完全由您来决定。”

“那就让路易斯自己来决定吧,”乔纳森叔叔彬彬有礼地回答说,“你觉得呢,路易斯?”

路易斯对着乔纳森叔叔苦笑了一下。路易斯一直认为和乔纳森叔叔住在一起的好处之一,就是他更把自己当作一个成年人来对待,而不是一个小屁孩。这时,路易斯知道如果他拒绝福利神父的话,只会让自己更难堪,所以他就点了点头。

乔纳森叔叔说道:“好的,福利神父,他会来的。”

在两点钟的时候,路易斯来到了教堂。福利神父让他在书房里的书桌旁坐下,然后在他面前放了一大本皮革封面的书:“年轻人,这是奥古斯丁的《忏悔录》,是一部非常重要的作品。当你读完一百五十页的内容,你就可以离开了。等到下周,我会问你一些关于这本书的问题。”

路易斯本该对此感到高兴,因为他很喜欢阅读,但是奥古斯丁的拉丁语很难理解,而且就像之前在教堂里一样,书房里的空气很暖和,路易斯又感到有些昏昏欲睡了。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窗外的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乌云密布。大约到了五点钟的时候,路易斯开始听到轰隆隆的雷声。当他终于读完时,已经快六点了,这时的雷声感觉更响更近了。

福利神父问了他几个书里面的问题后,说道:“很好,下周你会收到一张列了二十五个问题的清单,我希望你至少能回答出二十个!”然后,福利神父就把他打发走了。路易斯推开教堂那扇沉重的大门,顶着即将来临的暴风雨走了出来。虽然还没有下雨,但在天上翻腾着的深灰色云团似乎就要迸裂开来,涌出洪水一般。突然,一道闪电在路易斯的头顶上闪开,随即一声雷鸣响起,震得大地都抖起来了似的。路易斯一路小跑,希望能在被雨淋透之前赶到家。

在跑到主街的半路上,路易斯突然想到可以先冲进路边的商店里,然后再打电话请乔纳森叔叔开车来接他;但事实上,他已经离高街很近了,只要爬个坡就可以到家。路易斯觉得也许根本就不会有暴风雨,就在刚才的那一声惊雷之后,雷声已经没有那么响了,风也只是一阵阵的。于是,他把头低下,匆匆向前走去。昏暗的天空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怪异的紫铜色。尽管路易斯已经开始上气不接下气了,他还是尽力加快步伐。

他拐到了高街,仍然埋着头,注视着自己运动鞋的鞋尖在地上一步一步地迈进。为了不让自己一直担心打雷的事,路易斯还编了一首毫无意义的打油诗:“抬起一只脚,放下一只脚,走路才不会摔跤。”接着,他又开始数自己走了多少步,想要再次转移注意力,不去担心闪电和暴雨的威胁。

等走到坡脚下时,他抬头看了看。只见狂风刮在树上,发出一阵萧萧声,头顶上的树枝猛烈地**着,一些雨点重重地打在了人行道上。路易斯刚刚经过一个院子前,看到五六份报纸散落在通往前廊的路上,他猜想这家人一定是去度假了。这个院子的周围是一圈未经修剪的树篱,树篱的另一边是私人车道。就在路易斯快要走到车道时,他用余光瞟到了什么动静。

突然间,两个男孩从车道边跳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其中一个男孩又高又瘦,脸颊上还有一片橙色的雀斑,原来是斯坦·彼得斯,那么另一个又矮又胖的自然就是比利·福克斯了。

“我们一直在外面找你呢,”比利冷笑着说,“斯坦看见你进了教堂,我们就知道你会走这条路。这次可让我们抓住你了,巴纳维尔特。今天的风这么大,看来警察也听不到你的求救声了。”

斯坦咧嘴一笑,布满雀斑的脸上露出一种令人厌恶的表情:“这一家人的车库真是不错,够隐蔽。”

“离我远点儿!”路易斯大喊道,心里感到非常恐惧,“我又没有得罪你们!”他焦急地朝高街上四处张望,但暴风雨即将来临,大家都在家里待着,街上空无一人。忽然,一阵风吹落了橡树和枫树上的一些绿叶,它们就像受惊的鸟儿一样在天空中旋转着飞走了。

比利握紧拳头,向前迈了一步:“你就是个眼中钉,巴纳维尔特。你这个死肥猪、爱哭鬼,我们要让你付出代价。”

路易斯往后退了一些,但那两个恶霸还在朝他步步逼近。他们走得并不快,只见斯坦用右拳击打自己的左手,而比利一边咧嘴笑着,一边掰着他的手指关节。看来他们两个很乐在其中,路易斯苦涩地想着,如果他有那枚哨子的话——

突然间,路易斯下意识地摸了摸牛仔裤的口袋。没错,他的手指摸到了一枚光滑的哨子。他把哨子摸出来,放到了嘴边:“小心我又要吹哨子了!”

斯坦不屑地笑了:“刮这么大的风,有谁能听到?快吹呀,死胖子,你把肺吹炸了也没用!”

路易斯没有一丝犹豫地把哨子放进嘴里,拼命地吹了一下。刹那间,那个冷冰冰、阴森森的哨声又传了出来。整个世界似乎变黑了一秒钟,路易斯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把他肺里的空气都给抽空了。那个哨声让斯坦和比利停下来——至少停了一会儿。然后,比利十分凶恶地发出了一声动物般的咆哮:“抓住他!”

两个恶霸一齐向前冲了过去,路易斯急忙跳开了。他跳进了刚刚看到的那个院子里,又盲目地跑到一条小道上,最后狼狈地爬到了这户人家的门廊前。他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只能嘭嘭地敲起门来。

“没人在家的,你这个愚蠢的死胖子。”比利嘲弄道,这时他和斯坦就快走到门廊了。忽然,一阵狂风刮起来,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呼啸声。为了让路易斯听清他说的话,比利大声喊道:“这家人好像都到佛罗里达州,还是什么地方去了,现在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选这里了吧?”

然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院子里的深绿色杂草开始一圈一圈疯狂地摆动,仿佛是有一阵旋风在使劲地吹它们。然后,狂风的呼啸声又变成了异常刺耳的哨声,一直不停地在空中回**着。一份份被捆好的报纸也开始转动起来,突然间,捆报纸的橡皮筋可能是因为磨损严重,啪的一声断掉了,报纸随即哗啦啦地散开,平平地铺在了地上。

紧接着,旋风卷起了散落在地上的报纸,它们随着风柱不断地上升。然后,一个模糊的白色形象出现了。渐渐地,它的形状清晰起来。“快看!”路易斯喊道,用颤抖的手指指着那团即将成形的东西,“它来找你们了!”

比利回头看了一眼,惊慌地大叫起来,而斯坦也同样被吓得头晕目眩。

那团不停转动的“报纸旋风”变成了一个怪物的模样:它有身体,有胳膊,有头,但没有腿,只有一条像蛇一样的尾巴在不停地甩动。它发出了一种冷酷无情的咝咝声,似乎正在变得更强壮。路易斯怔怔地盯着它,虽然他很想大声叫喊,但他已经被吓得呆若木鸡,就连一声短促的尖叫都发不出来。他认得那个怪物的脸——没有眼睛的可怕的脸——那张表情空洞、只有一张恐怖大嘴的脸。他曾经在噩梦中见过它,也在他卧室的窗户上瞥见过它一眼。此时,路易斯看见这张脸正在它那长长的脖子上来回摆动,仿佛是在寻找一个牺牲品。

那个怪物像蛇一样地向前滑动着。它有一种忽隐忽现的本领,就好像它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一样,但它在滑动时确实又发出了一些刮擦声。而且,当一些飞舞的落叶掉在它的身上时,那些叶子也没能径直穿过它的身体,而是像粘在了它的白色皮肤上。斯坦和比利开始往后退。“你们跑不掉的,”路易斯听到自己用嘶哑的声音喊道,“它是一个鬼魂!无论你们躲到哪儿,它都能找到你们!”

比利尖叫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后退,直到被门廊的台阶给绊倒了。他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喊道:“不!不!不!”

此时,斯坦也在疯狂地喊:“闭嘴,快闭嘴!”

那个怪物将自己没有眼睛的脸转了过来,瞄准了叫喊声发出的方向。一下子,它像闪电一样飞快地向前冲去,飞到了斯坦的正前方。路易斯还是无法将视线移开,他看到怪物直立了起来,比斯坦高出了三十多厘米。路易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好像听到,不,更确切地说,他是感觉到了一种超自然的声音正在说话:是我的!

接着,那个怪物袭击了斯坦,就像眼镜蛇一样的迅速而致命。路易斯看见它在斯坦的胸口处猛击了一下。见到眼前的恐怖景象,比利声嘶力竭地大声尖叫,然后从门廊的台阶上跳了起来。他从怪物的身边跑过,抛弃了他的朋友,一路疯狂地向大街上跑走了。于是,那个怪物没有再继续攻击斯坦,而是立刻转身,飞快地追了上去。

斯坦跪倒在草地上,捂着胸口痛苦地呻吟着。路易斯立即从门廊上跳下来,向他跑过去:“你没事吧?”

斯坦把脸转向路易斯,只见他已经吓得脸色发白。他一边哭,一边喋喋不休地像在说着什么,但他并不是在说话,只是发出了一些傻乎乎的呻吟声和咕哝声。对路易斯来说,那就像是傻子才会发出来的声音。

冰冷的雨点开始猛打在他们身上。一下子,整个世界在一片雨幕中变得模糊起来,暴雨猛烈地冲刷着人行道,又从地上飞溅起来,形成了齐膝高的水花。斯坦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手仍然抓着自己的胸口,然后,他跑了起来,噔噔噔地跑到大街上,又跑下了坡。路易斯也急忙跟着跑到了街上,透过雨幕,他看到斯坦在坡底转了个弯,而比利和那个鬼魂——如果那个像蛇一样的东西真的是鬼魂的话——却不见了踪影。

路易斯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拳头,但那枚哨子却又不翼而飞了,他的手里只留下了一道红红的印子。他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冰冷的雨水敲打在他的头和肩膀上,把他淋成了落汤鸡,可他却没有任何感觉。直到又响起了一声惊雷,吓了他一大跳。

然后,路易斯大笑起来。那是一种野蛮的笑声,就像是胜利的咆哮一样。路易斯打败了他们两个!他独自一个人打败了比他强壮的两个恶霸。他的确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为什么?因为他现在拥有了一种他们两个都无法抵抗的强大力量,一种他们永远无法弄明白的力量!他突然觉得自己变得更加高大,更加强壮了。这时,雷声又咆哮了起来,但这一次,路易斯却毅然抬起自己湿透的头,朝着天空咆哮了回去!他在暴风雨中挥舞着双拳,心想着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他了。如果还有人来欺负他的话,他保证会让他们后悔。

但不一会儿,路易斯又记起了自己看到那个怪物时的恐惧。刺骨的雨水让他瑟瑟发抖。一方面,他感到恐惧;但另一方面,他又沉浸在某种邪恶的快乐之中,因为比利和斯坦终于尝到了苦果。

同时,他还产生了另一种感觉,一种福利神父很擅长让他产生的感觉——强烈的罪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