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的下午,童子军们回到了新西伯德镇。“怎么样?”乔纳森叔叔开口问道,这时路易斯正背着沉重的背包摇摇晃晃地走进门口。

“不是很好,”路易斯承认说,然后打开了自己的小帐篷,“你看。”

乔纳森叔叔非常和蔼可亲,他的红头发最近有了灰白色,红色的胡须里也夹杂着一些白胡子。他朝路易斯走了过来,拿着那个被毁的帐篷看了看。“应该是有人用刀划的,”他慢慢地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是一些人搞的恶作剧,”路易斯无奈地说,“他们认为这会是个有意思的玩笑。对不起,乔纳森叔叔,我会用我的零用钱重新买一个的。”

“别犯傻了,”乔纳森叔叔告诉他,“区区一个小帐篷,我还是付得起的。但这并不像是一个玩笑,而是一种卑鄙的、具有破坏性的行为。到底是谁干的?”

路易斯低下了头:“我不确定。是在我睡着的时候发生的,我什么也没看见。”

乔纳森叔叔看着路易斯:“好吧,但我会去找弗雷德·哈尔弗斯谈一谈的。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一个父母没钱买新帐篷的男孩身上,那就真的是非常刻薄的行为了。”他抓住小帐篷的边缘,把它举起来看了看,又叹了一口气。“坏得太厉害了,没办法修补,”然后,他的眼睛闪了一下,“当然,我们可以请弗洛伦斯使用她的魔法,保证能让它像新的一样,但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路易斯赞同地点了点头。尽管弗洛伦斯·齐默尔曼太太挥一挥她的魔杖,就能轻而易举地修补好这个帐篷,但她几乎从没有在像这样微不足道的事情上使用过魔法。她曾经向路易斯解释过,魔法就得用在重要的事情上。“没错,”她最后总结道,“那样的话,生活中就没什么乐趣可言了。为什么?如果我用魔法做了一个德国巧克力蛋糕,虽然它尝起来会和我自己做的一样美味,但我就没办法享受搅拌面糊的乐趣了,而你的大胡子叔叔也没办法享受舔搅拌器的乐趣了!”

“好了,”乔纳森叔叔继续说道,“我们得把它扔掉了,然后这个星期我会再给你买一个新的。需要我帮忙一起整理你的露营装备吗?”

“不了,谢谢叔叔,”路易斯告诉他,“我能应付得来。整理完之后,我还要先洗个热水澡。我浑身都是汗和一些沙子,脏兮兮的。”

几分钟后,路易斯站在了花洒下面,开始淋着热水洗澡。由于一路上都在徒步旅行,他的肩膀和双腿仍在隐隐作痛,而淋浴能让他的肌肉酸痛得到缓解,他感觉非常舒服。最后,他洗完了澡,用毛巾擦干身体,就回到卧室去换衣服了。

路易斯很喜欢和乔纳森叔叔住在一起,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这座房子。乔纳森叔叔的祖父在很多年以前就去世了,但他把大部分的钱都留给了乔纳森叔叔一个人。对此,乔纳森叔叔曾经向路易斯解释过,他当时眨了眨眼睛,笑呵呵地说:“路易斯,那是因为我的哥哥查理,也就是你爸爸,是一个真正积极进取的人,所以爷爷知道他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此外,爷爷一点儿也不喜欢他的两个孙女,因为她们又专横又爱管闲事,还嫁给了贪官污吏,让整个家族为此蒙羞。于是,我就成了爷爷最喜欢的孙子,因为我们两个有很多的相似之处:长得胖,懒惰,动不动就为生计发愁!”

路易斯知道乔纳森叔叔在做一些投资,而且这些投资还给他带来了稳定的收入。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乔纳森叔叔买下了位于高街的这座豪宅,虽然价格高昂,但他从没有后悔过。这座房子有三层,所有的卧室里都有一个不同颜色的大理石壁炉。路易斯房间里的壁炉是黑色大理石做的,并且还带有一个防火屏。他的床是一张又大又结实的四柱床,床柱上的装饰也和他的那面大镜子的边框花纹非常相衬。从卧室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住在街对面的汉切特家,再往上看,还可以看到山顶上的一座水塔。总而言之,这是一间很大的房间,每当路易斯想到比利·福克斯和斯坦·彼得斯可能都没有睡过像这样宽敞整洁的卧室时,他就不禁有些得意。

路易斯穿了一条牛仔裤和一件红色条纹T恤衫,然后又穿上了一双运动鞋。他之前把那枚哨子放在了床头柜上,就在他的闹钟旁边。这时,他把哨子抓起来,塞进口袋后,就匆匆下楼了。“我能去一趟罗丝·丽塔家吗?”他问乔纳森叔叔。

乔纳森叔叔看了看怀表:“可以,不过要在六点之前回来,因为弗洛伦斯今晚要过来给我们做饭。如果你愿意的话,也把罗丝·丽塔叫来吧,我们的大门永远为她敞开!”

“好的。”路易斯砰的一声关上门,穿过草坪,打开了铁门。然后,他匆匆走下坡,来到了大厦街39号,也就是罗丝·丽塔的家。当密歇根即将要成为一个州的时候,新西伯德镇的人们都希望小镇能被选为新的州首府。因此,大家计划着要建造一座漂亮的州政府大厦,甚至还以大厦的名字来命名这条街道。但后来,小镇输给了兰辛市,所以现在这条街的名字就变得有点儿误导人了。

罗丝·丽塔家的房子虽然不是什么豪宅,但它就和这条林荫大道上其他的房子一样,看上去非常舒适。路易斯走进罗丝·丽塔家的院子,听到房子后面传来了一声球棒和球相击的噼啪声。于是,他绕到后院,看见罗丝·丽塔正抛起一个棒球,准备击打。“嘿!”路易斯向罗丝·丽塔打招呼道。

罗丝·丽塔朝他咧嘴一笑。她是一个身材高挑、长相普通的女孩,有着一头细长的黑发,戴着一副又大又圆的黑框眼镜。“你好呀!”她回答说,“嘿,你来得正好。想一起玩棒球吗?”

他们开始轮流投球和接球。在这两方面,罗丝·丽塔都要比路易斯强得多,但她不会因此而取笑他。“你的徒步旅行如何呀?”当他们累了停下来休息时,她问道。

路易斯做了个苦瓜脸:“糟糕透了。”接着,他说了大家对他耍的刻薄把戏。

罗丝·丽塔的脸涨得通红,生气地问道:“简直太恶劣了!到底是谁干的?”

路易斯耸了耸肩:“我不确定。”

罗丝·丽塔严肃地说:“我敢打赌,就是比利和斯坦两个人,对不对?”

“也许吧。”路易斯慢吞吞地说。他不想把罗丝·丽塔牵扯进来。如果她走到比利和斯坦面前,要求他们为自己被毁的帐篷赔钱的话,那他之后就会遭遇更大的麻烦。他们会叫他娘娘腔,还会说他和罗丝·丽塔是相爱的男女朋友。突然,他想起了口袋里的那枚哨子,也许它能分散一下罗丝·丽塔的注意力。他把哨子拿了出来,然后说:“我在树林里发现了这个。”

罗丝·丽塔接了过去:“这是英国警察用的那种哨子吗?”

“我觉得不像,”路易斯说,“我想它应该有一定年头了,我是在一块石头下面发现的。”

罗丝·丽塔转动着手中的哨子。“上面还有雕刻的图案,”她惊讶地说,“一些花饰和圆圈……还有一些单词。”她透过眼镜,眯着眼睛看了看:“S……I……其他的就看不出来了。”

“让我看看。”路易斯也眯着眼睛,仔细地盯着哨子看。难怪他没有注意到上面有字,因为这些字迹非常模糊,就像旋涡似的扭曲,很难分辨到底是一个字母还是雕刻图案的一部分。他慢慢地读着:“Sibila et veniam,至少能看出来这些。”

“是拉丁语吗?”罗丝·丽塔问,“意思是‘因为有事,我就来了’?”

“不对,是‘如果有事,我会来的’,”路易斯纠正道,“但我不认识第一个词,它应该是一个动词,而且是用在祈使句中,我就只知道这些了。”

“我的字典就在楼上,”罗丝·丽塔说,“我去拿下来。”

罗丝·丽塔把那本黑色封面的拉丁语-英语大词典抱到了前廊,他们翻看了一遍,但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这一定是个罕见的词语,”路易斯喃喃地说,“也许我们可以查一下公共图书馆里的大词典……”

“好的,但不是现在。”罗丝·丽塔说完,便拿起哨子,举到了自己的嘴边。

路易斯赶紧抓住她的胳膊,拦住了她:“别把它放嘴里!天哪,我告诉过你的,这是我从石头下面挖出来的。它埋在有虫的泥里,上面可能有各种各样的细菌。”

“真恶心。”罗丝·丽塔伸出了舌头,“谢谢你阻止了我。”她把哨子还给了路易斯。“我只是想知道它吹起来会是什么声音。也许你可以洗一洗,或者放在酒精里泡一下。”

路易斯把哨子重新放回了牛仔裤口袋里,继续说:“哦,我本来是想问你今晚愿不愿意过来吃晚饭的,是齐默尔曼太太做饭。”

“当然愿意了,”罗丝·丽塔立刻回答说,“我这就去告诉妈妈。”她把词典拿了回去,几分钟后又回来了,头上还戴着一顶底特律老虎队的棒球帽:“我们走吧!”

他们走到高街,然后上了坡。在路上,罗丝·丽塔开口问道:“那你觉得是谁弄丢了这枚哨子呢?”

路易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想可能是前哥伦比亚时代或者……”

“不,”罗丝·丽塔插话说,“它才不可能是美洲大陆上的东西,上面有拉丁文的刻字。”

路易斯有点儿恼火地解释说:“我当时又没有看到那些字。反正,还有人认为罗马人和迦太基人要比哥伦布早几个世纪就横渡了大西洋呢。”

罗丝·丽塔笑了起来:“就凭他们的五层橹船和划桨帆船吗?这实在太牵强了。”

“我也没说我相信呀。不过,它也有可能是某个传教士留下来的。曾经有法国神父来过这里,还把波塔瓦托米人和……”

“但是,神父一般是不会带哨子的,”罗丝·丽塔插嘴说,“我从来都没听说过。”

“也许有一些人会呢,”路易斯固执地说,“总之,我是在一个坟墓附近发现了它。”

“什么附近?”

“你明明听到了。”路易斯自鸣得意地说。罗丝·丽塔盯着路易斯,眼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那个地方在哪里?”

“就在理查森树林里面。”

“这也太胡扯了,”罗丝·丽塔说,“理查森树林的中间根本就没有墓地,那儿只有一块不适合耕种的石头地,仅此而已。”

路易斯把手放进口袋里,握住了哨子。“但是,它看起来就像一座坟墓,而且石头上还刻着死者的名字,上面说:‘这里埋葬着拉弥亚’。也许这个人就是某个拓荒者的妻子什么的。”路易斯的想象力很丰富,他又补充道,“他们很可能是第一批从东部来到密歇根州的定居者,而她在一辆带篷马车上生病去世了。于是,她悲痛的丈夫便在那里埋葬了她,还在坟墓上放了一块大石头,防止野兽靠近,最后在石头上刻下了她的名字。”

罗丝·丽塔翻了个白眼:“也许是拉弥亚牌的超级泡泡洗衣液广告吧。”

路易斯哼了一声。“好吧,好吧。但它看起来真的像一座坟墓!而且——”他突然停了下来,“仔细想想,石头上的碑文也是拉丁文,就像哨子上面的一样。”

“哦,所以你认为这枚哨子是属于一个死人的啰?”罗丝·丽塔带着一丝讽刺的口气问道。

“我不知道,”路易斯坦白说,“但它们肯定有什么关联。天哪,在一个偏僻的空地中间,出现了一块古老的拉丁文石碑,旁边还有一枚拉丁文刻字的哨子,这绝不可能只是个巧合。”

罗丝·丽塔露出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他们两个推开了路易斯家的大门。路易斯嗅了嗅。齐默尔曼太太是位非常优秀的厨师,晚餐的香味已经飘了出来,让路易斯期待得直流口水。这个味道闻起来很像是烤猪肉的香味,以及一种新鲜面包散发出来的酵母味,也许还有热苹果派的甜辣味。罗丝·丽塔也闻了闻:“好香呀!”

他们快步走进餐厅,看到齐默尔曼太太和乔纳森叔叔正在布置餐桌。“你们两个好呀!”齐默尔曼太太笑着说。她像往常一样,穿着一件紫色的衣服,一头蓬乱的灰白头发松散地盘在头顶上:“正好赶上了。快去把你们的手洗了再过来吧。”

他们两个几乎是跑着去的。所有的食物都和路易斯期待的一样好吃,齐默尔曼太太心满意足地看着两个孩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乔纳森叔叔咬了一大口苹果派之后,嘴里喃喃地说:“嗯……太好吃了,老太婆!这比你上个月烤的那个樱桃派还要好吃,这简直就是全世界最好吃的苹果派!”听到这句话,齐默尔曼太太咯咯地笑了起来。

“非常感谢你的称赞,大胡子!”齐默尔曼太太回答说,“但是,别以为几句赞美就能让你不用洗碗了!”

听到他的叔叔和齐默尔曼太太互相喊着彼此的绰号,路易斯咧嘴笑了起来。虽然这已经是他们之间的一个老习惯了,但还是常常会让他忍俊不禁。齐默尔曼太太看着路易斯吃完了他的第一块苹果派,也笑了一下:“对了,路易斯,你的叔叔说福利神父对你有些严厉,那你还会去参加晚间弥撒吗?”

路易斯看了一眼他的叔叔。乔纳森叔叔开口说:“弗洛伦斯,错过一次弥撒又不是什么大罪,况且福利神父也知道周末徒步远足的事情,教堂还赞助了路易斯的童子军队伍呢。所以,我想他今晚就不用勉强自己去了。”

齐默尔曼太太又给路易斯递上了第二块美味的苹果派。“我还在学校里教书的时候,偶尔会遇到像福利神父这样的人。”她吐露道,“很多身材矮小的老师都会对学生十分严厉。因为他们几乎每一个人都有过类似的艰难经历,比如他们都曾在一些条件艰苦的学校里教过书,而那里的大多数孩子都很喜欢惹是生非;又或者是他们都经历过不幸的童年。别让他打击到你,路易斯。我相信他是出于好意,而且你也知道,神父们有时候并不怎么了解年轻人,尽管他们应该了解。”

乔纳森叔叔轻轻笑了一声,又捋了捋他的红胡子:“他们有时候也不理解我们这些老古董。就在上周,福利神父告诉大家,教区的房子急需修一些新的排水沟,他希望教区里较为富有的居民能参与进来,为修建新的排水沟捐一点儿钱。接着,他就用他炯炯有神的眼睛看了我一眼,我想那应该是对我的一种暗示。路易斯,不如这样吧,我干脆捐一点儿钱出去,也许福利神父就会对你宽容一些了,你觉得怎么样?”

路易斯喝了一大口牛奶。然后,他非常严肃地说:“我觉得……我觉得……那个,我想再吃一块苹果派。”

罗丝·丽塔扑哧一笑,把牛奶从鼻子里呛了出来。齐默尔曼太太赶紧拿着餐巾纸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但罗丝·丽塔没什么事情。她的笑声太有传染性了,最后大家都一起大笑了起来。这真是一个快乐的时刻。

没过多久,路易斯就不禁怀疑起来,自己是否还能再像这般开心大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