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路易斯,你能听到我说话吗?”那声音微弱而遥远,听起来好像是透过棉花传来的。他觉得额头上有一股凉气——是那个可怕的长毛怪物在触摸他吗?

他睁开眼睛,惊恐地大叫一声,试图跳起来。有一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把他按住:“放松!放松!”

然后,整个房间变得清晰起来。是他自己的房间,有一面高大的镜子、四柱床、熟悉的地毯、黑色的大理石壁炉和书架。他就躺在**。乔纳森叔叔俯身看着他,双手放在路易斯的肩膀上。齐默尔曼太太站在他旁边,脸上带着焦虑的神色。

“乔纳森叔叔!”路易斯搂住他叔叔的脖子喊道,“我以为——”乔纳森安慰地拍拍他的背:“你没事,路易斯。但你把我们吓了一跳。你在上面发生了什么事?”

路易斯靠在枕头上,一只手放在前额上。他的额头上放着一块又冷又湿的毛巾:“上面……哪儿?”

齐默尔曼太太说:“乔纳森听到你在楼上的某个地方尖叫。他把整个二楼都找遍了,但没有找到你,所以他去了三楼,你就躺在那里,就在老艾萨克·伊扎德当作观测室客厅前面。”

路易斯抓紧他的被单。现在,那个可怕夜晚的记忆又像洪水般涌了回来。他结结巴巴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忘记了乔纳森对所罗门版画和那张写满了如尼文的羊皮纸一无所知。

但是齐默尔曼太太补充了这些细节。乔纳森坐在路易斯的床角边,一只手拨弄着他的红头发,让它们像一把磨损了的铜刷子一样竖起来:“这事听起来相当严重。你真的遇到了些倒霉事,路易斯。你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栋房子,哦,1940年左右的样子。”

“那不是真的?”路易斯咽了一口口水问道,“那个老人,那个怪物,都不是真的吗?”

乔纳森拍了拍大腿:“从正常意义上来讲,那不是真的。你描述的那个老人是艾萨克·伊扎德,没错,但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因为你曾经看过他的照片。还记得吗?”

路易斯点点头:“可是,天哪,乔纳森叔叔,他像是真的。你不认为……他……他……”

齐默尔曼太太似乎明白了路易斯想要说什么:“他从坟墓里爬了出来?不可能!我很擅长感知魔法的作用,而这栋房子里最近一点儿魔法的力量也没有。当然,除了你叔叔的那些愚蠢法术,但那是一种温暖而快乐的感觉,而不是邪恶魔法起作用时那种冷酷而犀利的感觉。不管怎么说,路易斯,艾萨克·伊扎德作为一个魔法师真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他创造了末日时钟,我承认,但他只是遵循了一个古老的公式。他的魔法主要是通过云层的形成来预言未来。那个家族里真正的魔法师是他的妻子,已经死去、无人哀悼的塞伦纳。”

乔纳森叔叔扮了个鬼脸:“他们俩都已经死了,路易斯。塞伦纳有足够的力量,即使是在她被封进坟墓之后,也能以一种超自然的方式存在着,但我们已经削弱了她的力量。没人能从另一个世界回来两次。不,有人只是想让我们以为老艾萨克又在耍他的邪恶把戏。我们的问题是要找出那个人是谁。”

齐默尔曼太太用手指轻拍着下巴,看上去若有所思:“嗯。路易斯,你描述的那个长相可怕的女人有一个名字,她叫裂口女。”

“啥?”乔纳森问道,“肚皮舞娘安娜?”

“是裂口女,你这个耳背的家伙。”齐默尔曼太太尖刻地回答,“那是日语,正如它的字面意思,意思是大嘴女人。她不是鬼,更像是一个邪恶的灵魂,有点儿像苏格兰报丧女妖[1]。只是裂口女不会警告人们厄运的来临。相反,她出现的时候会带来不幸。但除了日本,我从没听说过她在其他地方出现过。我觉得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这时,楼下的电话响了。“那可能是你的国际长途电话,弗洛伦斯。”乔纳森叔叔说。

“我去看看是不是。”齐默尔曼太太说。

“我们也可以去吗?”路易斯小声问道,“如果我们三个人在同一个房间里,我会感觉好一些。”

他叔叔扬起眉毛:“你觉得自己能行吗?”

“我想可以。”路易斯对他说。

于是他们下楼去找在楼下打电话的齐默尔曼太太。她说的是德语,路易斯听不懂。她谈了几分钟,然后挂断了电话。

“喂,卷毛假发怪,”乔纳森说,“这可要花我一大笔电话费呢!你要知道,打一个横跨大西洋的电话可不便宜。”

“每一分钱都物有所值。”齐默尔曼太太回击道,“刚刚是亚塔那修教授,他是德国哥廷根大学魔法艺术荣誉教授。虽然他现在已经退休了,但他仍然与世界各地的魔法师有联系。我让他去了解了一下。他已经发现了足够多的东西,我认为,我们可能是在跟伊扎德家的某个人对抗。”

乔纳森看起来很困惑:“但塞伦纳不能再次死而复生,她的丈夫也没有她所拥有的那种力量。”

齐默尔曼太太举起一根纤细的手指:“没错。但事实证明,他们并不是这个邪恶家族的所有成员。很多年前,大约在1900年,他们生了一个儿子。”

“我知道。”乔纳森说,“但我以为,他在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夭折了。”齐默尔曼太太叹了口气:“我们都这么想。但是亚塔那修教授说,1922年,也就是我拿到魔法博士学位的那一年,一个叫伊扎德的人从英国来到了奥地利。他那时只是个年轻人,年龄在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之间。他在康沃尔[2]跟一个叫卡斯韦尔还是什么的魔法师学过魔法。在奥地利,他成了汉斯·霍比格的徒弟。”

乔纳森惊讶地低声吹了一声口哨:“那个年轻人会是伊扎德的儿子吗?”

齐默尔曼太太耸耸肩:“伊扎德和塞伦纳生下一个健壮的男婴,取名为以实玛利。1922年出现在奥地利的那个小伙子是个美国人,而年龄正好吻合。而且你知道汉斯·霍比格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什么样的人?”路易斯问,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想知道。

齐默尔曼太太给了他一个安慰的微笑:“霍比格是一位涉足魔法领域的占星家,他有很多疯狂的理论,包括整个宇宙是由冰构成的。但他和欧洲许多魔法师有密切联系,而以实玛利·伊扎德也曾向他们中的很多人学习过。以实玛利在1930年离开了奥地利,然后——乔纳森记住这个——然后,他去了日本,在那里,他在一个阿伊努人[3]导师的指导下学习了十年的亚洲魔法。”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路易斯看到了裂口女。”乔纳森说,“我敢打赌,她只是一个为了吓唬路易斯而虚构出来的幻象。”

“我不会跟你赌这个,”齐默尔曼太太回答,“因为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相信你是对的。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披着美丽外衣的恶魔以实玛利便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了。但亚塔那修教授认为,从那以后,他一直在周游世界。你看,在过去的十二三年里,世界各地都出现了一些古怪的魔法师小团体。没有人了解他们,但很多很厉害的魔法师都与此有关系。可能有二十五到三十个这样的团体,每个团体有四五十名成员。”

“邪恶的魔法师,嗯?”乔纳森皱着眉头说,“他们都做了什么?”

“绝对什么也没做。”齐默尔曼太太说,“至少,没有人能确定。他们似乎在练习魔法,但并没有把它用于任何特定的事情。当然,除非他们把它输送给了那个神秘人。”

“这是什么意思?”路易斯问道,他感到无助和困惑。

乔纳森摇了摇头:“路易斯,卷毛假发怪的意思是,这些坏家伙可能正在酝酿某种坏魔法。但他们没有自己使用,而是把它传送给了以实玛利·伊扎德。他就像,哦,像烤面包机或电风扇。通上魔法电流之后,他突然间就成了老大。他拥有任何一个魔法师都无法控制的力量。但我不明白,这些坏人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我还从来没见过一个邪恶魔法师的恶行不是出于自私的目的!”

“这个我回答不了你。”齐默尔曼太太承认道,“天知道他们在策划什么坏事,但我怀疑我们卷入了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我开始能猜到一些情况了。乔纳森,我觉得你不是绊倒掉进地下室的。我想是有人在那下面四处窥探,想要寻找塞伦纳·伊扎德的末日时钟的踪迹。也许他不知道路易斯已经把它砸得粉碎了。”

“那就解释得通了。”乔纳森冷冷地说,“如果以实玛利认为他能找到那个可怕的计时器,并让它再次嘀嗒作响,那么他很可能会去地下室里寻找它。一个能变出幻觉和幻影的魔法师,一定可以让我觉得自己听到了路易斯的声音。”

“所以,他有可能在时钟毁掉之后来过这里。”齐默尔曼太太沉思着说,“幸运的是,那个时钟已经无法修复了。”

“但如果他制作一个新的呢?”路易斯问道。

乔纳森和齐默尔曼太太久久地注视着彼此。齐默尔曼太太说:“路易斯,这就是我们担心的。我能想到以实玛利·伊扎德想要得到末日时钟的三个原因。第一,他想彻底结束这一切,亲手带来世界末日,就像他那变态的父亲试图做的那样。第二,他知道那该死的东西能做什么,想要摧毁它,来保护世界。第三,他想阻止它继续运转,因为他自己也在创造一个类似的咒语,他知道,基于同一种魔法的两个咒语会相互抵消。”

路易斯使劲咽了咽口水:“也……也许他对他父亲的所作所为感到抱歉。也许他只是想确认一下时钟是否被毁了。”

乔纳森摇了摇头:“恐怕我们不能这么假设。我觉得一个无辜的人不会这样偷偷摸摸的。我相信任何一个没有恶意的人都不会像今晚这个人那样,把你吓得魂不附体,路易斯。奇怪的是,这些事情看起来像是一种巧合。弗洛伦斯,你认为我们在苏必利尔湖的奇怪经历与这一切有关吗?”

“有可能。”齐默尔曼太太表示赞同,“毕竟,有人知道路易斯在伊瓦尔黑文岛上,才会把照片和那张羊皮纸寄给他。”

“没错。”乔纳森说,“顺便问一下,路易斯,你还留着那封‘小情书’吗?”

“在我的钱包里。”路易斯说。他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后,掏出那张黄白色的羊皮纸,展开来。

突然,那张纸像是活了过来。它在路易斯的手里令人恶心地扭动着。路易斯惊恐地叫了一声,把它扔在地上。那张羊皮纸掠过一扇开着的窗户,撞在纱窗上,疯狂地扑棱着,像一只疯狂地拍打翅膀的飞蛾,想要逃走。齐默尔曼太太立刻跳了起来。“别让它跑了!”她喊道。

乔纳森冲到窗前。羊皮纸已经找到了纱窗的边缘,正试图从纱窗和窗沿之间的缝隙中钻出去。啪!乔纳森用力拍了它一巴掌,然后把它从纱窗上拿了下来。它在他手里使劲地扭动着。路易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它很愤怒,充满了对他们所有人的仇恨。

过了一会儿,那张羊皮纸软绵绵地挂在乔纳森的手指上。他把它展开,仔细看了看上面的标记,然后把它还给了路易斯。“要非常小心。”他警告说,“我同意弗洛伦斯的看法:你的安全可能取决于你对它的保护措施。把它放在你的钱包里,除非我和弗洛伦斯让你拿出来,否则别拿出来。明白了吗?”

路易斯把那张羊皮纸塞回他的钱包里,又赶忙把钱包塞进牛仔裤口袋里。“明白了。”他说,声音因恐惧而尖锐。

乔纳森把他的大手放在路易斯的肩膀上。“别担心。”他说道,“不管是以实玛利·伊扎德、坏蛋丹、七趾皮特,或者不管他叫自己什么,我们都会一起渡过难关。我们三个人一定会好好修理他的,没问题。”

“是我们四个人。”前门传来一个声音。

乔纳森吓了一跳,他们都转过身去,看到罗丝·丽塔正站在门口,脸色苍白。“我正准备睡觉的时候,有个东西挂在我的窗户上。”她说,“我打开手电筒,但只能看到两只黄色的眼睛在发光。然后它就从窗口逃走了。”

“你看到了?”路易斯喘着气说,“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我不能。”罗丝·丽塔坦白道,听起来很痛苦,“我爸爸妈妈还在看电视,电话在客厅里。但我穿好衣服,一有机会就溜了出来。我想确保你没事,所以我就跑了过来。”

路易斯对她微微一笑。他知道,在看到了那个眼睛闪闪发光的黑影之后,自己永远也不会有勇气像她这样在黑夜里奔跑。“谢谢。”他说。

罗丝·丽塔点点头,然后歪着头看了看齐默尔曼太太和乔纳森叔叔:“我听到了你说的一些话,说的是某人寄给路易斯的那张画,对吗?”

“是的,”齐默尔曼太太说,“还有其他事情。但这可能很危险,亲爱的。”

“我不在乎!”罗丝·丽塔坚定地回答,“没有人可以这样摆布我们!”

乔纳森把头往后一仰,哈哈大笑起来。“我可不想让罗丝·丽塔生我的气!”他宣布道,“那好吧。我为人人,人人为我!我们将成为四个魔法火枪手,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真相。现在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是什么?”齐默尔曼太太问,“你说!”

乔纳森咧嘴一笑:“哎呀,李子脸!我碰巧知道你今天烤了巧克力蛋糕,你得把蛋糕拿过来。我们都需要来点儿夜宵补充能量!”

路易斯原本觉得他一口都吃不下了。然而,当齐默尔曼太太真的把美味的巧克力蛋糕拿来时,他却实实在在地吃了两大块。

[1] 爱尔兰和苏格兰传说中预告死亡的女妖精。

[2] 英格兰西南端的一个郡。

[3] 日本北方的一个原住民族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