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平静地到来,又平静地过去了。路易斯开始希望一切都会相安无事。星期六的报纸上说,那座旧铁桥的最后一部分已经被拆除完毕。很显然,工人们什么意外也没有遇到。
又是一个星期六,一辆运货卡车停在了高街的这座老房子前面。乔纳森叔叔签收了各种各样的神秘包裹,其中的一个包裹甚至比路易斯还要高。乔纳森叔叔告诉路易斯,如果他愿意的话,还可以叫罗丝·丽塔过来看看。路易斯照做了。直到罗丝·丽塔来了之后,乔纳森叔叔才同意拆开所有的包裹。
“哇!”当他们打开那个最高的包裹时,路易斯惊喜地叫了出来。那是一根闪闪发光的白色管筒,上面还装着一些黑色的金属配件。路易斯立马就知道它是什么了:“望远镜!”
“希望它能好用吧,”乔纳森叔叔忍不住说,“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这是22.32厘米口径的反射式望远镜,焦距是1.6米,配有一个观测镜,一个带有电动马达的底座,上面还有不同的调节环和目镜,可以放大三十倍至五百倍。我想,呃,在后院里看看星星也许会是个不错的爱好。”
后来,他们开心地组装起了望远镜。当路易斯和乔纳森叔叔小心翼翼地把镜筒连接到底座上时,路易斯突然说:“我知道为什么它必须得有一个马达,因为月亮、星星和行星都在移动,所以望远镜也必须跟着移动,这样才能看到它们。”
“地球也在动,”罗丝·丽塔纠正说,“星星之所以看起来像在移动,是因为地球也在不停地旋转。”
在组装完成之前,乔纳森叔叔一直跪在地上。这时,他站了起来,拿出一块大手帕擦了擦手。他的鼻子上也沾了一点儿油,但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搞定!”他满意地说,“多美的一台望远镜呀!如果今晚天气晴朗的话,我们就拿它来看星星吧。”然后,他又从自己马甲最下面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只金怀表,说道:“我们一下午净忙这个了!不知道老太婆有没有在家,罗丝·丽塔,给齐默尔曼太太打个电话吧,问问她愿不愿意赏脸过来看看这个二十世纪的伟大发明。”
罗丝·丽塔跑去打电话了。一分钟后,她回来说:“齐默尔曼太太刚从图书馆回来,她待会儿就过来。”
“很好,”乔纳森叔叔说,“你们觉得她会喜欢吗?”
罗丝·丽塔开玩笑回答道:“我想您要是先把鼻子上的油渍擦掉,她就会更喜欢的。”
乔纳森叔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用手帕擦了擦脸。过了一会儿,齐默尔曼太太没敲门就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她看到了望远镜,不禁摇了摇头,咂了咂舌头:“一定花了你不少钱吧!”
“确实是很贵,但我的爷爷留给了我一大笔钱,而我又合理地用它们做了投资,”乔纳森叔叔解释说,“所以,我想放纵一下自己。今晚你想和我们一起看星星吗?在那之后,我还打算变出一场尼罗河战役,好让大家开心放松一下!”
为了很好地观察到天空,乔纳森叔叔和路易斯把望远镜抬到了后院的中央。齐默尔曼太太站在罗丝·丽塔的旁边,看着他们俩费力地把望远镜挪到了选好的位置上,然后又将双臂交叉在胸前,摇了摇头说:“大胡子,如果你真的想搞什么天文观测,你就得把它弄到更高的地方去,那样才不会被树木挡住视线。或许可以在你的巴纳维尔特城堡的天花板上敲一个洞,在那儿建一个圆顶天文台!”
“也许吧,”乔纳森叔叔高兴地附和道,“或者我还会买下夏威夷屋,再拆掉它顶楼露台上的屋顶。那可真是个放望远镜的好地方。”
路易斯不知道乔纳森叔叔是不是在开玩笑。那座夏威夷屋也在新西伯德镇,离这里只有几条街。它建于十九世纪,修建它的人曾是美国派遣到桑威奇群岛的政府代表,而桑威奇群岛也就是后来的夏威夷群岛。在那里住了几年之后,这个人就退休来到了新西伯德镇,并在这里建造了一座具有热带风情的房屋,而它的特点之一就是屋顶上有一个可以睡觉的露台。在夏威夷,夜间的高温会让这个露台成为一间舒适的卧室;但在密歇根州的气候下,它一年之中顶多也就能用上几个月。镇上的人们都说,那个人好像是在一月的某个晚上死的,因为他当时决定要睡在露台那儿,结果就被冻死了。
接着,他们又鼓捣了一会儿望远镜,乔纳森叔叔给齐默尔曼太太演示了马达是如何工作的,以及目镜是怎么缩进它们的小镜筒里的。乔纳森叔叔把望远镜对准一棵很远的树的顶端,又调整了一下观测镜,也就是另一个连接在主望远镜上,但是要小得多的望远镜。它很容易就瞄准了,而一旦对焦目标之后,主望远镜上也会显示出同样的景象。然后,路易斯注视着一个60倍的目镜,它让一切看起来都比实际距离近了六十倍,路易斯发现自己看到的每一片叶子是那么清晰明了,不由得倍感惊奇。不过,他还注意到,目镜里的那棵树是上下颠倒的。
“那是因为它是一个天文望远镜,”乔纳森叔叔解释说,“它所呈现的景象都是上下颠倒的,所以当你通过它看月亮时,你会发现北边在下,南边在上。”随后,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咦,罗丝·丽塔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路易斯回答说,“那我去找找吧。”说完,他就向厨房门跑过去,差点儿和罗丝·丽塔撞个正着。“你去哪儿了?”路易斯问道。
罗丝·丽塔非常大声地说:“我去上厕所了。”然后,她又压低声音对路易斯说:“我其实是在看齐默尔曼太太的那个文件夹里的东西,你想听听看吗?”
于是,路易斯转过身去,对着乔纳森叔叔说:“乔纳森叔叔,我们要去看电视。”
乔纳森叔叔向他挥了挥手,表示同意。路易斯和罗丝·丽塔一起来到了前厅。然后,路易斯打开了电视。在等电视机热场的时候,他调到了一场底特律老虎队的棒球比赛。“你可真够偷偷摸摸的。”他对罗丝·丽塔说。
“我知道,”罗丝·丽塔难为情地回答,“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自豪,但我又觉得必须要这么做。齐默尔曼太太一直都在调查克拉伯农一家,你想听吗?”
路易斯说:“我最好还是听一下吧。”
“好的,”罗丝·丽塔掰起手指,细数着文件夹里的资料,“第一,里面有一份20年代的报纸影印本,是关于克拉伯农农场的一篇报道。一些科学家怀疑那些植物应该是被真菌感染了,但他们并没有找到证据。后来,买下了农场的人也马上搬走了,于是农场就这么荒废了。第二,还有一篇以利胡·克拉伯农在1947年的讣告,但上面只说了他死于急性肺炎,享年八十四岁。第三,里面还有一张纸条,写着‘梅菲斯托费勒斯·穆特律师’,以及一个位于卡拉马祖市的办公室地址。”
路易斯皱起了眉头:“那不就是以利胡的委托律师的名字吗?”
“对的,”罗丝·丽塔说,“我想我们应该要好好调查一下他。”
“也许我们不需要这么做,”路易斯争辩道,“毕竟到目前为止,什么事都没发生,也许我们不应该再继续插手农场的事,也许……”
“乔纳森叔叔可不这么认为,”罗丝·丽塔继续说,“而且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我们为什么非要自找麻烦呢?”路易斯悲观地问道。
罗丝·丽塔同情地摇了摇头。“好吧,”她开口说道,“如果你实在害怕,不敢帮我的话……”
“我没那么说!”路易斯反驳道,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输掉了这场辩论。“那你觉得我们还要做些什么呢?”他问。
“很多事情,”罗丝·丽塔回答,“比如看看这个穆特律师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解出以利胡·克拉伯农遗嘱中的那个谜语;看看有没有人读懂了吉迪亚的那本疯狂日记。总之,要时刻留意着。”
“好吧,”路易斯表示同意,“不过你得答应我,如果到了下个星期还找不到任何线索的话,我们就要把整件事忘掉,好吗?我可不希望它成为我一生的事业什么的。”
“你已经厌烦了吗?”罗丝·丽塔狡黠地笑着问,“嘿,路易斯,其实我和你一样害怕。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要眼睁睁地看着朋友们以身犯险。”
“你才不可能像我一样害怕呢,”路易斯抱怨道,“我觉得那是不可能的。”
那天晚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一切都非常顺利。齐默尔曼太太冷淡地说,以后周六晚上都只会固定做一顿饭。尽管她装出一副脾气不好的样子,她还是精心准备了一顿大餐:肉质滑嫩的烤鸡、新鲜香甜的玉米棒、洒着奶油酱汁的亮绿色豌豆、一些自制的面包卷,以及新鲜出炉的苹果派和香草冰激凌甜点。吃完饭后,路易斯和罗丝·丽塔帮忙洗碗,乔纳森叔叔则去后院摆弄着他的望远镜。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也渐渐黑了下来。
当路易斯、罗丝·丽塔和齐默尔曼太太一起走到院子里时,他们的头顶上已经出现了几颗闪烁的星星。今晚的月亮比下弦月还要饱满一些,于是乔纳森叔叔把望远镜对准了它。“路易斯,”他说道,“想来看看另外一个世界的表面是什么样吗?”
路易斯眯起眼睛,通过目镜看着月亮的表面,有些地方白得耀眼,有些地方光滑而灰暗,而那些陨石坑,特别是在月亮不规则边缘的附近,看起来就像一潭乌黑的水。在望远镜的放大之下,路易斯感觉月亮的脸在一闪一闪的,十分迷人。
接下来就轮到罗丝·丽塔,最后是齐默尔曼太太。“太漂亮了,”齐默尔曼太太感叹说,“还能看到其他的行星吗?”
“当然了,”乔纳森叔叔有些骄傲地回答道,“让我来调一下。”只见他转动了一下镜筒,透过观测镜看了一会儿,又转动了几个旋钮。“来看看这个吧。”他说。
路易斯又是第一个。他看到了一个浅黄色的圆盘,周围还有一圈薄薄的白色环状物。“是土星!”他激动地说。
“答对了!”乔纳森叔叔咯咯地笑着说,“别再占着目镜了,让她们两个也看看!”
在大家都看了一眼之后,乔纳森叔叔问道:“你们还有什么想看的吗?”
罗丝·丽塔用一种天真的声音问:“那我们可以看到彗星吗?”
顿时,路易斯感觉空气中产生了一股寒意。乔纳森叔叔咳嗽了一声,回答说:“应该能看到一个吧,不过我得重新对焦,调节参数,毕竟像观测镜这样的小望远镜可是看不见彗星的。让我来试试。”他先是摆弄着调节环,看了看目镜,然后又做了更多的调试。最后,他终于说道:“来看看这像什么。”
路易斯看到了一颗很模糊的星星,中间是亮红色的,接着他才发现,围绕在星星周围的那团模糊的东西原来是彗发,也就是包裹着彗星冰冷头部的一部分尾巴。在望远镜的帮助下,路易斯辨认出了这颗彗星的尾巴,它正从中央的红色眩光处向外伸展。“它有名字吗?”路易斯好奇地问道。
“还没有,”乔纳森叔叔说,“不过,它倒是有一个编号了。如果杂志上所说的是准确的,下周我们就能用肉眼看到它了,可见它的速度非常快。”在大家一一看完彗星后,乔纳森叔叔便说:“今晚就到此为止吧。另外,预告一下,我的特别节目将会在下周一上演,到时我会放一些烟花。”
路易斯很敷衍地表示同意,但他能看出来,乔纳森叔叔显然是在担心什么。
这也让路易斯更加焦虑起来。
星期一的晚上,乔纳森叔叔早就已经把望远镜和后院草坪上的桌椅全都挪开,准备开始施展他的幻象之术了。他站在院子的中间,齐默尔曼太太、路易斯和罗丝·丽塔则在他的身后站成一排,只见他举起魔杖,然后神秘地挥舞了一通。不一会儿,空气中就凝结出了一团旋涡状的雾,使得路易斯什么也看不见。紧接着,雾气开始翻涌起来,渐渐退去。突然间,一簇浪花打在了路易斯的脸上,他才发现自己正和大家站在一艘老式帆船的栏杆旁。眼前的帆船正一路破水前进,路易斯能真实地感觉到脚下的甲板也在跟着上下颠簸。周围的船舰不时地发出一些光亮,但他却没有听到任何枪声,证明战斗还没有开始。
“现在是1798年8月1日的晚上,我们正在纳尔逊中队的一艘船上,”乔纳森叔叔用严肃的语气说道,“我们的军舰是一艘护卫舰,纳尔逊派我们前往地中海的阿布基尔湾,也就是靠近尼罗河河口的位置,然后再悄悄溜进去攻击一支法国舰队,所以你们都要好好盯着那艘叫‘东方号’的法国战列舰,因为到了午夜时分,它就要——”
路易斯并不清楚这艘船到底要去做什么,他只觉得甲板在不停地左右摇晃、上下颠簸。为了维持平衡,大家都晃来晃去的。有那么一瞬间,路易斯都快吓死了,以为他们撞到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上。
突然,一道可怕的红光笼罩了一切。路易斯抬起头,看到一束耀眼的光芒从一颗彗星上射了下来——但这颗彗星却和他在望远镜里看到的很不一样。它高高地悬挂在大家的头顶上方,燃烧的中心发出了满月一般的亮光,长长的尾巴几乎都要垂到地平线上了。
“乔纳森——”齐默尔曼太太开口说道。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乔纳森叔叔大喊道,然后又挥舞起了他的魔杖,但并没有什么用,“弗洛伦斯,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时,路易斯感觉罗丝·丽塔抓住了他的胳膊。他们的船根本就没有在什么海湾里航行,而附近也没有其他的船,眼前只有一片波涛汹涌、空无一人的大海,在那颗彗星的照耀下,四面八方都泛起了鲜红的血色。在他们的前方,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水里冒了出来,就在船首的左舷附近。
路易斯倒抽了一口气,因为他看见一只巨大的章鱼或鱿鱼之类的东西突然从水里跳了出来,不停地扭动着它的触须。也许,它原来的颜色是一种病态的、斑驳的白色,但在彗星红光的映照下,它闪现出了红褐色。路易斯听到自己在疯狂地尖叫,他已经被吓得快发疯了。
那个像鱿鱼一样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动物。
它是一个巨大的恐怖的脑袋!
那个怪物在齐胸深的大海中,正朝他们大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