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伦斯,”乔纳森叔叔低声说,“我真的非常非常担心。”
齐默尔曼太太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但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地摇了摇头,她似乎也和乔纳森叔叔一样担心。
当路易斯回到高街100号时,他发现乔纳森叔叔也已经回家了,但他的叔叔并没有说自己发现了一个装着神秘日记本的木盒子。罗丝·丽塔也留下来一起吃晚饭,但她全程都在盯着齐默尔曼太太。然而,对于发现了那本神秘日记的事,这两位大人始终都没有走漏一点儿风声。
后来,在罗丝·丽塔回家之前,她和路易斯匆忙地小声交谈了一会儿。“盯着他们俩,”罗丝·丽塔敦促道,“我想要确定他们拿到了那本日记。”
“它又不会长脚跑了,”路易斯回答说,“乔纳森叔叔一定是把它和其他邮件混在一起了。”
“不管怎样,你都要好好看着。”罗丝·丽塔叮嘱道,然后就离开了。
尽管路易斯觉得自己鬼鬼祟祟的,但他还是有好好盯着乔纳森叔叔和齐默尔曼太太。
直到接下来的星期三,一切都风平浪静。在吃午饭的时候,乔纳森叔叔突然提议道:“路易斯,今晚你和罗丝·丽塔一起去看电影怎么样?吉恩·奥特里主演的一部新的西部片正在上映。”
“我不是很喜欢看西部牛仔片。”路易斯含糊其辞地回答说。
乔纳森叔叔笑了一下:“是这样的,我今晚邀请了几个朋友过来,但我怕你会很无聊,至少去电影院要好玩一些。”看到路易斯还是一副怀疑的样子,乔纳森叔叔又继续说:“你看这样如何,你今晚先去看电影,然后过两天我们再邀请罗丝·丽塔来家里玩,到时候我专门给你们表演一个关于尼罗河战役,或者特拉法尔加战役的节目。”路易斯知道,乔纳森叔叔的意思是说,他到时候会施展一种奇妙的幻术咒语,就像在看彩色电影一样,只不过这些节目是三维空间的,能够让人真的身临其境,参与其中。
路易斯只好勉强同意去看电影,但当他打电话给罗丝·丽塔时,她却说:“就是今晚,我敢用发霉的甜甜圈打赌,卡帕纳姆县魔法师协会的人肯定都会去你家,而我们得确定乔纳森叔叔是否真的拿到了那本日记,快想个办法。”
很快,路易斯就想到了一个主意。位于高街100号的这座老房子有一个特别之处:它有一条秘密通道。虽然它没有很长,甚至也算不上实用,但它可以从厨房的橱柜一路通向书房里的书架后面。没人知道当初为什么要建这么一条秘密通道,但现在看来,它确实是今晚偷窥行动的最佳藏身之所,而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得悄无声息地进去。
那天下午,乔纳森叔叔给了路易斯五美元,然后说:“你可以买一个汉堡和一瓶汽水,剩下的钱也足够看电影用了。你回来的时候肯定天都黑了,所以记得穿浅色的衣服,而且一定要注意路上的车。”
在路易斯看来,今天的乔纳森叔叔特别啰唆。通常他都对路易斯十分放心,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这位侄子是很靠谱的。在五点钟的时候,罗丝·丽塔到了。这时,齐默尔曼太太和乔纳森叔叔正在厨房里转来转去,忙着为客人们做一些开胃小菜。路易斯对他们喊道:“我们走咯!”
“小心点哦,你们两个!”乔纳森叔叔喊道,“玩得愉快。”
但路易斯和罗丝·丽塔并没有离开家,而是悄悄躲进了书房。不过,这条秘密通道却有一个棘手之处:书房那一头的门闩是在通道外面,而非里面。路易斯松开门闩,用手推了推墙上的内嵌书架,然后书架就开始在一些看不见的铰链上静静地移动,开出了一个很大的入口。接着,路易斯和罗丝·丽塔便走进了秘密通道。
通道里面非常狭窄,一片漆黑。当路易斯把书架推回原位时,他发现罗丝·丽塔开始喘不过气了。路易斯知道她非常害怕封闭的空间,所以急忙问道:“你没事吧?”
罗丝·丽塔深呼吸了几口气,回答说:“应该一会儿就好了,这儿还不算太糟,比起……比起其他的地方来说,不过是一个小房间而已,而且我还能看到门缝透进来的一点儿亮光。”
他们肩并肩地站了好几分钟。罗丝·丽塔的呼吸渐渐平静了下来,她不时地从一个小孔往书房里看。“他们来了就马上告诉我。”路易斯说。
“你确定他们会来书房吗?”罗丝·丽塔疑惑地问。
路易斯回答说:“每当有魔法师协会的人来家里时,他们总是会聚在书房里开会。你现在好一些了吗?”
罗丝·丽塔在旁边颤抖着说:“应该吧,我还是会觉得这些墙很有压迫感,但只要我不是一个人待在这儿就行,毕竟它不像在一个山洞或者地洞里。我们得安静下来,别再说这个了,好吗?”
除了等待,路易斯和罗丝·丽塔什么也做不了。于是,他们只好背对背,分别朝着通道的两面墙壁坐在了地上。“我们应该先吃点儿东西的,”路易斯小声地抱怨说,“等到大家来的时候,我应该都快饿死了。”
罗丝·丽塔在黑暗中动了一下,然后对路易斯说:“把你的手伸出来。”
路易斯照着做了,接着他感觉罗丝·丽塔好像把什么东西放到了他张开的手掌里:“这是什么?”
“是威氏牌软糖巧克力棒,”罗丝·丽塔回答说,“我早就想到我们可能会觉得饿的。”
这是路易斯很喜欢的一款巧克力棒。吃完之后,他和罗丝·丽塔又继续在黑暗中坐了好几小时。当乔纳森叔叔把椅子拖进书房时,他们听到了一些刮擦声和碰撞声,最后他们又听到了人的说话声。罗丝·丽塔从地上站了起来,透过小孔观察着书房里的动静。“有二十多个人,”她告诉路易斯,“我看见了耶格太太,还有普卢姆先生,看来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路易斯站在她的旁边,把耳朵紧贴着书架的暗门。他听到乔纳森叔叔说:“谢谢大家的到来。在我们开始之前,霍华德想让我提醒一下大家,如果还有没交会费的,要记得赶快交了。好了,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我们今天聚在这里的原因了吧,我想问问有没有人知道上周六是谁送给了我这本日记?”
然而,大家都在喃喃地说着各种版本的“不知道”和“那是什么”。
“这似乎是吉迪亚·克拉伯农写的一本魔法日记,”乔纳森叔叔解释说,“在我出门的时候,有人把它送到了我的家里。里面还有一张纸条,但落款只写了‘您的一位朋友’。”
“日记里写了什么呀,乔纳森?”有人问道。
乔纳森叔叔回答说:“我和弗洛伦斯已经把它读了好几遍,然后我们俩都认为大家应该听一听。等会议结束之后,我们还想请你们当中的一些人再好好研究这本日记。弗洛伦斯,你能帮忙读一下吗?”
路易斯听到齐默尔曼太太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始读起了日记中的部分内容。读完之后,她又紧接着说:“就是这些内容。你们有谁知道他一直提到的那颗红彗星是什么吗?”
其中有一个人开口说:“那是一颗彗星,弗洛伦斯,它每隔一万三四千年才会在地球上出现一次。它是邪恶魔法师们的能量来源,我记得在《弗拉菲乌斯》中有一段对它的描述,《卡巴拉》里面也提到过一些。后来,我还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说天文学家们最近在太空深处发现了它的踪影。”
“那么‘伟大的远古者’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乔纳森叔叔继续问道,“据我所知,和它们有关的唯一记载都在《死灵之书》里,但你们都知道那本书很稀有,恐怕我们永远也弄不到一本。除此之外,你们还知道些什么吗?”
“德莱特伯爵还写过一些关于它们的文章,”一个女人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就在一本叫《无名异教》之类的德文书里。据我所知,它们应该是一群来自另一个时空的邪恶怪物。”
“是的,”乔纳森叔叔同意道,“可是老吉迪亚到底和它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呢?那块陨石又是怎么掺和进来的呢?对了,说到这个,沃尔特,关于吉迪亚在1885年死去的事,你有什么发现吗?”
一个男人回答说:“没什么特别的。1885年的时候,吉迪亚已经很老了,虽然没人知道他到底多大年纪,但他当时至少应该有七十五岁了。他死于12月21日,也就是流星坠落的那一晚。早在六个月前,他的身体状况就开始不太好了。镇上的验尸官说他是死于‘全身僵硬症’,也就是一种麻痹症,我猜可能是中风吧。他的唯一继承人叫以利胡,后来就把他的尸体火化了——这在当时是很难做到的,因为那个时候火化并不是风俗。不过,始终没有人知道最后他的骨灰去哪儿了。”
“我来大胆猜一下,”齐默尔曼太太说,“应该是以利胡把骨灰撒在了小溪里,然后又在上面建了一座桥。又或者,他把骨灰放在一个装有铅块的罐子里,然后扔进了小溪。你们都知道的,那个时候怀尔德克里克溪的水位出奇地深——这也是为什么以利胡会选择在那里建一座铁桥。”
又有另外一个人问道:“那块陨石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路易斯听到乔纳森叔叔叹了一口气。“我们还不知道,”他承认,“但可以肯定的是,吉迪亚确实是让陨石坠落的罪魁祸首。但不知怎的,还有某个未知的东西也跟着它来到了地球,但那个东西到底是外星生物,还是幽灵,又或是一份惊喜,我们都无从得知。弗洛伦斯和我还想去找找以利胡1947年去世时留下的东西,但我们什么也没找到。他把所有的钱都遗赠给了各种慈善机构,而在卡拉马祖市负责帮他处理遗产的律师事务所也拒绝对他的私人文件做任何评论。”
“是哪一家律师事务所?”耶格太太问道。她是个讨人喜欢的女魔法师,但她说话总有些含混不清,所以她念的咒语常常会适得其反。
“叫穆特&马尔&博伊德律师事务所,”乔纳森叔叔说,“但不幸的是,穆特先生现在已经退休了,马尔先生也去世了,不过我必须得说,那位博伊德先生就像斯芬克斯[1]一样健谈。”
“是的,”齐默尔曼太太补充道,“我专门开车去卡拉马祖市看了一下那份遗嘱——当然,它本来就是一份公开的记录。那是一份很普通的法律文件,里面全是一些‘鉴于’‘因此’和‘各方’之类的废话,但唯独有一个段落非常奇怪。”接着,路易斯听到了纸张的沙沙声。齐默尔曼太太咳了一下,又继续说:“我把它抄了下来,想让大家看看是什么意思。这段话是这么写的:‘事物的含义不止一种。我所学到的一件事就是,心是灵魂的所在,灵魂就是生命,因此生命的关键,就在于一颗健康的心脏。’”纸张的沙沙声又响了起来,齐默尔曼太太问道:“有人听懂了吗?”
大家都在相互嘀咕着,表示不解,突然间有人说道:“听起来像是一条健康建议,所以以利胡是死于心脏病吗?”
“是肺炎,”乔纳森叔叔回答,“和大家一样,我们现在也是一头雾水。弗洛伦斯已经复印了那一部分遗嘱,待会儿我们会发给大家。如果有人解出了这个谜语,或者能证明它其实是无关紧要的,就请马上告诉我们。没有的话,下面我们就有的忙了。”
“所以,我们到底要做什么呢?”有人问道。
“首先,”齐默尔曼太太说,“我们需要成立一个小组委员会来专门研究这本日记。霍华德,你和沃尔特要比在座所有人都更加了解这种魔法,如果你们俩能和米尔德丽德一起,看看能在这本日记里发现什么,并且整理出一份详细报告的话,我们将感激不尽。”
“其次,”乔纳森叔叔补充说道,“我们还需要知道关于那颗彗星的更多资料,比如:它什么时候会出现?它的到来意味着什么?它将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这部分就由我来解决。最后,我们还需要有人继续留意怀尔德克里克溪。弗洛伦斯和我都坚信那里正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但我们还不清楚,到底是鬼魂,是魔法师,还是不知名的动物在作祟。弗洛伦斯并没有察觉到任何魔法——”
“那一定就是没有了,”有人插话道,“只要说到魔法的事,我愿意把生命托付给弗洛伦斯。”
“我也是,”乔纳森叔叔附和道,“但我们还是得万事小心,免得后悔。现在,请允许我建议所有会千里眼之术的人进行值班轮换,这样我们就可以二十四小时都监视着那座旧桥了。此外,请准备好你们各自的水晶球,我碰巧得知那座旧桥的最后一根桥墩将会在星期五那天被拆除,到时也许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我们得马上知道。”
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了。后来,大家各自散成了几拨人,有的在聊天,有的在吃点心。趁所有人都还在书房,路易斯和罗丝·丽塔立马溜到了秘密通道的另一头,来到了厨房,然后从后门走了出去。这时黄昏已经降临,他们开始往罗丝·丽塔的家,也就是大厦街的方向走去。
“我想我们的任务也很明确,”罗丝·丽塔说,“我们必须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协助他们。”
“我们的任务不是完成了吗?”路易斯不解地问道,“我们已经把日记本交给乔纳森叔叔了。”
“我们还有事情要做,”罗丝·丽塔坚持说,“首先,趁我还记得以利胡的遗嘱内容,我要赶快把那个谜语写下来。也许我们能把它解出来呢,而且我们也要像那些魔法师一样提高警惕。”
路易斯哼了一声,但是他也很清楚,千万不能在罗丝·丽塔想要掌控大局的时候同她争辩。后来,他们走到了罗丝·丽塔的家。在罗丝·丽塔写下了以利胡·克拉伯农遗嘱里的那段话后,他们一起来到后院,在露天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时,房子里传来了拳击比赛的声音,不知道是电视还是收音机里播的,而院子里的蟋蟀也在叽叽叫着。天色变得越来越黑了,路易斯躺在椅子上,凝望着天空。他看到夜空中点缀着几颗星星,心里想着那颗红彗星也许就藏在它们之间的某个地方吧。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它也会越来越靠近地球,它到底会带来什么灾难呢?
同一时间,在离罗丝·丽塔家不远的地方,也就是新西伯德镇外的一座山上,还有另外两个人也在研究着天上的星星。他们就是那对老夫妇,梅菲斯托费勒斯·穆特和厄尔敏·穆特,他们正在轮流用望远镜观测。
“它比我们想象的要来得快,梅菲斯托,”女人开口说道,“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用肉眼看到它了。”
“没事,没事的。”驼背的老男人用沙哑的声音说,“那座该死的桥就快倒了,我们很快就可以自由行动了。即使镇上那些好管闲事的人发现了红彗星的事,那也来不及了!一旦‘他’自由了,就再没有人敢和我们作对了!”
女人退到了望远镜的一旁,男人弯下腰来注视着目镜,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望远镜上的装置在嘀嗒作响,就像一个声音清脆的闹钟。过了一会儿,那个女人说:“梅菲斯托,在你打盹的时候,欧内斯特·博伊德从卡拉马祖市打来了电话,他说有一个叫齐默尔曼的女人正在找吉迪亚留下来的文件。”
“哈!”男人喊了一声,“那就祝她好运!反正那些没有烧掉的都已经被藏在了很安全的地方——藏在一个不管是飞贼还是魔法师都找不到的地方!”
“除了那份遗嘱。”女人提醒他说。
梅菲斯托费勒斯·穆特慢慢地站直了身:“她能从遗嘱里找到些什么呢,你这个傻瓜?只会知道以利胡把他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全都浪费在了孤儿寡妇的身上!遗嘱里并没有任何会对我们不利的东西!”
“除了你一直都没弄懂的那段话,”女人继续说,“那段关于灵魂、生命和心灵的话。”
穆特恼火地咕哝一声,又转向了他的望远镜。“如果她能弄懂那段冗长的废话,那就算她比我梅菲斯托费勒斯·穆特要聪明!不过,我对此表示怀疑。但如果她打算解出那个谜题——如果她真的就快解出来了——我们就去关照关照她,亲爱的,”他邪恶地笑了一下,“你明白的,魔法师并不是长生不老的,魔法师同样是会死的。”
女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在一片漆黑中发出了低沉而沙哑的声音。“没错,”她说道,“魔法师当然是会死的。”
[1] 古埃及神话中爱说谜语的形象。乔纳森用它比喻博伊德先生说话令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