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米花(1 / 1)

拾尺集 严行方 817 字 3个月前

秋收过后,秋粮和瓜果都入了库,人们空闲下来,便想着法子开始弄吃头。小时候曾经在灶膛里烘过香喷喷的山芋,在脚炉盖里煨过黄豆、蚕豆、玉米和谷粒,那煨过的松松脆脆的谷粒,我们叫“泼漏”,这可能就是爆米花的雏形。

但真正好吃的爆米花,是要靠那些走串巷的爆炒米人现场加工的。入秋以后,天气转冷,爆炒米人就开始挑着担儿游走在各个村巷。因为一台爆炒米机代价不轻,所以村巷上来的爆炒米人并不多,一般十几个村巷才那么二、三个,轮到你这个村子要一个星期、甚至半个月的周期。孩子们自然也不肯错过爆炒米的机会,爆炒米的声音一响,便像蚂蝗听到了水响,立即吵着嚷着让大人准备原料和角头角脑(加工费),然后急匆匆地端着五笆(农村中一种盛谷的器具)向加工地奔去。

村上爆炒米的地点一般都选在东队的蚕室场上,因为那里是一大片砖地,空旷而平整,又在村子的中央,离我家并不远,这着实让我欣喜。爆炒米机旁边,各种各样盛放原料的工具一字排开,而最多的是竹编或藤条编的中型箩筐,无锡话叫“五笆”。爆炒米时还要用上糖精,家里平时都备着,或用一分、两分钱向爆炒米人购买,这糖精有超标之嫌,对人体不利,但当时条件差,多数人还是用的。爆炒米时人们是自觉排队的,没有一个人插队,队伍长的时候要排到几十户人家,所以从傍晚时分爆米花声响起,要忙到半夜才结束,但人们并无怨言,一般都要等爆炒米人离去才肯歇息。在小孩眼中,爆炒米的日子,就是一个快乐的节日。

爆炒米人的生意一开张,孩子们就叽叽喳喳地在炭火边围观起来。大家好奇的看着爆炒米人轻松地转动着圆鼓鼓的机身,拉着风箱,添着炭火,一边讥笑着爆炒米人脸上的黑灰,一边沾着炭灰往别人的脸上抹,结果把自己也弄成了一张花脸。几个与爆炒米人熟悉的小伙伴还会帮着拉风箱,添炭火,调皮一点的还会把其它东西扔到旺旺的炭火中,一旦遭到爆炒米人的怒骂,便哄笑着逃散开去。一刻钟的光景,爆米花就可以开膛了,爆炒米人看一看机上的压力表,用腿轻轻一压,只听得“嘭”的一声,爆米花在麻袋中炸散开来,腾起一股散发着扑鼻香气的烟雾,在寒冷的秋夜弥漫开来,那气息让人觉得十分温馨和甜蜜。

我那时候最喜欢看那红红的炭火,在轻轻拉动的风箱声中,那火苗一窜一窜的,火星随风飘散,在黑漆漆的夜空显得十分耀眼,这红红的炭火,也把孩子们的张张笑脸映得通红通红。

农村的乡风十分朴实,第一个爆炒米的主人家,一般都会让爆炒米人试爆,因为爆米花机刚预热,成功率不是很高。试制的爆米花变成了样品,大家你一把我一把的品尝,即使是没有“开花”的爆米花,也会被吃个精光。于是主人家便乐呵呵的回去准备第二次爆炒米了。到了后来的人家,爆米花出炉了,也要先让人家尝几把,然后高举着爆米花,说着“无不了、无不了(无锡话:没有的意思)”的话,赶紧溜之大吉,这倒有点像孔乙己先生那“多乎哉、不多也”的口气。

爆米花的工作是不停歇的,但爆米花人不必自带晚饭,村里人会抢着端来。一只青边大碗,一满碗白花花的新米饭,上面盖着青菜萝卜,条件好的人家还会弄些荤腥,爆米花人三下五除二就可以解决,然后有小孩子屁颠屁颠的把饭碗送还东家,为的是省些时间。

爆米花的原料一般都是以大米为主,讲究一点的人家,爆米花里还有黄豆、蚕豆、玉米之类,甚至整个儿都是黄豆、玉米,这爆米花还要香脆好吃。但一般的人家是享受不起的,玉米要用来喂猪,黄豆要用来做豆制品。要过日子,必须得省着点。所以有黄豆的爆米花,小孩子总要把黄豆留着最后一个吃。上学的路上,大家一边走,一边惬意的嚼着爆米花,那情景真让人回味无穷。

不久前在居住的小区里,也见到了爆米花的摊子,让人倍感亲切和怀念。只是摊子旁已不见了当年人头簇拥的场面,几个孩子被大人拉着,远远地躲在一边,怕是被炸伤了什么,早已没有了那时候孩子们欢呼雀跃、笑逐颜开的情趣,这不禁让人百感交集。

爆米花的时代虽然已经远去,但充盈在秋夜空气中的那份香甜,却永远也无法在我们记忆的长河里抹去。